俞强作品

2012-04-29 00:44俞强
诗选刊 2012年8期
关键词:草地房子

俞强

秘密

暮色降临或正午的太阳直射:

反光,一个人的办公室,泅渡岁月里可以停泊的岸

在时间和虚无的多元击打中

还有多少飞翔的事物能够抵押内心的重量?

虚名是我不得已的娱乐

写作,面对街道与通向纸的另一条地铁

是得以延伸与支撑的唯一的拐杖

但它早已在和现实的抵牾中断裂,

分化成臃肿的巴尔扎克与瘦小的卡夫卡

一半坠落为生存,另一半被兑换成宗教

从单位到家庭从应酬到内心

每天拎着菜篮子进出厨房的妻子,下班缠绕在

膝边的女儿,在大厅的晨光中点头招呼的同事

不会知道 也不会过问

没有耳朵凝神的音乐等于嘈杂

没有目光认同的钻石如同瓦砾

误解,委屈,甚至怨枉,

这些是每天挂在躯壳或衣服之外的尘埃

轻轻抖一抖 就不再放在心上

有据为证消失的是一片空旷的油菜地

在窗外,被潮涌而至的豪楼巨厦搬迁,占据,瓜分

天空因为越来越窄而蓝得

更加厚重:

混凝土结构的庞大与寂寞突出了对一棵树的饥渴

一只过冬的鸟

在屋顶废弃的太阳能装置上啼叫

白昼的沉潜部分将在雨雪之后的一个早晨显现,闪耀

扭曲的枝叶会重新舒展

释放出纯绿的阳光和氧气

自然而然朴素的诗歌冶炼出坚实的质地

当时光和白发一样纷纷飘落

我仍然面对变成墙壁的路面对变成风景的昨天

你,生动而亲切的背影

子夜:雨

一阵时紧时密的雨声

绷倒了没有边界的跋涉

在一脚高一脚低的泥泞或水洼之上

他踉跄着站起

清晰地看见广场上涌动的他们

是一些晃动的树枝或栏杆影影绰绰的变幻

是走向不同场合的自己

从灯火幽幽的邃道

走在一个人的荒原

梦的疆域要比白昼广阔

也真实得多

每一个人被囚禁在别人的客厅里

他分不清自己在别人的梦中

还是他梦见了别人

而别人也许是潜意识中的他者

或异己部分

在醒来之前

隔着无法证实的忘川或冥河

在醒来之后

面对被雨水冲刷的泥土和石头:

他记不起他们和自己发生了如何的关系

他记不起自己和他们构成了怎样的情景

他想:如果知觉能够像交杯酒一样互换,掺和

或者睡眠穿透床或墙上的钟能够互动

也许一场联欢晚会搬入梦中的场景

但喧闹的人群在梦的暗处只是一个人

每一个人是一只密封的瓮

被曝光的时间深埋

被虚无的潜流劫持

容忍逐渐放肆的雨声,灌入越来越深的耳朵

凌晨1点30分:从睡梦的岸上

投出初春的寒冷和似疏似密的网

在四周布置停当

仅仅开始的似乎与此无关的旅程:

他,一个失眠者,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遁还是追寻?

在早晨八点钟之前

时间之疼

阳光被阻隔在

低低的云层之外

被稀释后的光粘乎乎地弥漫在窗外

失去了刚刚脱枝的红苹果的新鲜与香甜

心情从1000瓦

降至15瓦

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天气

比网络上的腐败丑闻与环球的坏消息

更能左右已经开始的二十四小时的亮色

有一种无名的几乎等同于蛮荒或虚无的力量

从不知所始的星空

垂直地穿过物质,穿越一切障碍

比波音747的机翼更加锐利,准确

到达人间后人们才称其为时间

净水器的温度莅临一定高度发出了嗞嗞的声音

一只无尾的真空杯

泡沫的翻滚与植物纤维的气息的扩散

在办公桌的台板上

等待打发一天时光的第一杯酽茶

变成了每一天的庸常,平淡与习惯:

依赖公务的具体与琐碎

充盈私人日常的空虚

长久的缺失与悬搁

就像被云层挡住的阳光

对于这个早晨已不算稀罕

别对时间过于敏感

只有像别人一样深入其中地活着

才能遗忘时间之疼

这片草地好像仅仅

为我的窗户存在

从高层公寓的某个窗口看下去

在楼层与楼层之间

有一片草地:

长方形的绿的色块

几簇花开了,有几朵是黄的或者白的

几棵静静的树枝

围在边缘

一条弯弯的小路

没有人行走

一只黑色的小狗 在地上

打滚或者绕着草丛奔跑

与自己游戏

或者,两三只鸟在相互追逐

其中一只落到了对面深蓝的广告牌上

上班之前与下班之后

或者周末休息

我常站在窗边向下俯视

一片散发着春天气息的草地

离我的房间并不遥远

我的双脚从没有涉及过这片空间

整幢大楼有多少个单元

这片草地好像仅仅为我窗户存在

我没有看到其他的住户

在那里出现

味道

推掉手边的刚从炉火中取出的面包于不顾

等待着一棵神奇之树上的果子

像坐上金鸾殿的秦始皇

开始向大海深处伸着脖子抬着望眼

或者马克吐温在梦中不断遇见柏拉图式的情人

据说那果子能挤出并留住时间的味道

我不知道这长生不老的味道是否等同于永恒

但许多人说这棵树在现实里并不存在

没有尝到果子的神奇

也丢失了咀嚼面包的机会

其实他们不会明白

对某一件事的沉迷也是一种美味

初春,三北大街

这么多的霓虹在雨水中

长出一双双饥渴的眼

在夜晚,空气,湿润,微甜

具备一只刚刚切开的胡萝卜的口感

三月从膨胀的柳条,醉倒在地的啤酒杯

或人性的某个弱点里

汁液横流

大街,继续将梦与现实的边缘

夸张地拓宽与延伸:

昨天与明天,泡沫或浮华

爱,纠葛和叹息

在这里相遇,

在这里擦肩而过或背道而驰

孤独,越过喧嚣的引擎和拆迁房的空洞

谁还在寻找

被钢铁,大理石和移植的花木

遮蔽或者删除的

哪一个楼层之后的哪一扇窗户:

一只旧日的钢琴曲子

一个远逝的不再重现的背影

一段难以用物质之光赎回的私密的

记忆

春天,山里

坐船进山去挖笋,看樱花,或上坟头。

坐船进山是一种角度。

有人让女儿坐在膝头坐船进山的姿态

足可以与最高峰的海拔对称。

身后的蔓草像远去的视线变得低矮,萎缩,模糊

一边面对风景,一边面对生活。

年轻的少妇与女儿的低语使到来的光变得更加生动。

大地无形的一面跃入视野,风在抚慰溪坑与石头

黑暗深处

被沉睡的混沌过滤成

船头清澈的水声

路过

临街的一间房子

和一片被栅栏围着的草地

已经不见

被拆毁或者让位于其他的事物

曾经作为现实的一部分

存在于路边

守望着每一个路人的记忆

现在它们确实已经没有痕迹

但你不能说它们已经消失

回忆仍然会把房子与草地的原状

从过去

搬运到你的面前

在一片陌生的光里

你像做梦一样停住

望着你从没有居住过的房子

以及有些锈蚀的栅栏后面

那片你从没有碰触过的嫩绿

对你来说房子与草地已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你想像着

从这间房子的一扇窗口里

隔着一片恍惚的草地

看到在街上独自走着的自己

会是什么样子

但已经改变的场景提醒你

你并不是占有这间房子的旧日主人

你仅仅是曾经在那里路过

许多

许多东西需要叫喊

反而失声

许多困惑难以一刀了断

一根发丝卡住了词的咽喉

许多结局事与愿违

养犬成狼

反咬主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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