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油价之“江湖”

张嗣兴

美国前国务卿、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就曾经指出：“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国家。” 在能源问题上，美国眼下是中国的挑战者，但同时还会成为特殊的师表。对此，关键不在于美国如何“教”，而在于中国怎样学。

欧美债务危机、伊朗核危机、中东地缘政治动荡，诸多因素层层叠加，终于联合推动了原油价格此次史无前例的高位运行。石油是现代工业的血液，是现代城市化物流、人流的推动力，没有了石油，飞机飞行、轮船航海和汽车上路都要困难许多。同时，石油化工产品作为石油的衍生品，还以化肥和农药的形式支撑着现代农业，以工业原材料的形式支撑着城市化工业，以生活用品的形式支撑着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在经济运行和经济形态上，作为产业链顶端的基础原材料，石油价格的波动，牵动着宏观经济运行的物价形势，全球性的通货膨胀变化趋势，常常由原油价格激发。

2008年之前的3次全球经济衰退，每次都是由中东地缘政治冲击所导致的油价飙升造成的。1973年的以色列和阿拉伯犹太人赎罪日战争，导致了此后两年的全球滞胀和经济衰退；1979年的伊朗革命，造成了1980～1982年全球滞胀和衰退；1990年夏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导致了1990～1991年的全球衰退。此次全球衰退尽管是由金融危机引起的，但也少不了2008年油价飙升的推波助澜。当年7月，油价触及了145美元/桶的价位，进口石油的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均因此经受了衰退压力。

从1900年至今的100多年间，若用黄金和油价比较的方法来描述油价的变化，大致可以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布雷顿森林体系执行之前，也就是1947年之前，当时一盎司黄金可以换20桶以上的石油，最多时可以换到30桶石油，是低油价阶段；第二阶段是从1947年至1971年，期间基本上是一盎司黄金可以换20桶石油，非常稳定，是油价稳定阶段；第三阶段是1971年至今，大部时间一盎司黄金可换的石油都少于20桶，是高油价阶段。现今，一盎司黄金大约1600多美元，油价约为每桶120多美金，相当于一盎司黄金可以换13桶石油。以100多年来的石油价格的趋势看，当今油价的变化亦然保持着走高的态势，这对脆弱的全球经济复苏形成了极大的风险。

因此，石油价格的运行形势或趋势，备受各国关注。加之石油地质分布集中于几个地缘政治形势极度不稳定的区域等因素影响，除了石油是经济资源之外，石油还承载了国家战略和经济安全的载体职能。石油价格剧烈大幅波动，总是对应着极端的地缘政治事件、经济或金融危机事件。

美国是当今世界上最长于战略研究规划和实施的国家之一。美国前国务卿、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就曾经指出：“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国家。”美国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围绕着中东的石油，将其世界战略的重心始终盯在中东，展开了一系列军事、外交和经济活动，甚至不惜劳师远征，多次在中东地区燃起战火。历次中东战争的背后都有石油的影子。

美国是世界上第一大石油消费国和进口国。2001年，美国从中东进口的原油达到历史最高值266.4万桶/天，在总进口中的比重为28.6%。而中东则储存着1740亿吨的石油资源和128万亿立方米的天然气资源，分别占到全球探明储量的1/3和1/4。美国的经济发展，特别是能源供给，中东是举足轻重的。世界石油供需能否保持平衡，都与中东息息相关。

2010年以来，作为全球石油最大输出地的中东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动荡，地缘政治越发紧张。伊朗局势危机是当前威胁全球及中国能源安全的最不稳定因素。3月24日，美国再度施压，坚持要对仍大量进口伊朗石油的国家进行制裁，并抛出了12国黑名单，要求这些国家必须减少从伊朗的石油进口。黑名单中，中国排在前列。伊朗是中国最重要的能源进口地之一，原油进口量占中国总进口量约10%，是仅次于沙特和安哥拉的第三大原油供应国。随着中国石油对外依存度的不断提高，中国不得不面对石油价格和石油供给安全的双重风险。中国自1993年成为原油净进口国以来，石油需求的增长速度就不断飙升，2009年石油对外依存度首次突破50%的警戒线。2011年，中国进口原油2.54亿吨，同比增长6%，预计2011年原油对外依存度将达到57%左右。2012年，即便中国将GDP增速计划降至7.5%，能源消费增长率也不会低于4%。业界公认的原油对外依存度上限不宜超60%的状态，中国有可能在2013年前后即将逼近。而专家预计，中国能源消费峰值的出现约在30年后。中国的能源问题显然已是横在中国发展面前的一大问题。美国所要求的减少从伊朗石油进口，已触及到中国能源安全的底线。

高油价岂止只是对中国的威胁？《金融时报》称，对于全球各大国来说，即使油价保持在目前的位置不再继续攀升，今年为此付出的整体成本也将达到1.5万亿美元，这个数字足以将世界经济重新返回到衰退的洪流中。德国GIZ研究所日前出台一份报告，比较全球170个国家的油价。报告称，造成各国油价巨大差异的原因，在于各国政府补贴和税收政策的不同。报告据此将世界各国分为四组：第一组和第二组是诸如委内瑞拉、沙特、安哥拉等产油国，这些国家对油价都有补贴，油价一般不超过0.58欧元/升。第三组国家是油价上附加了部分税收的国家，包括美国、中国、俄罗斯、巴西等大国，油价大约在每升0.64欧元到1.04欧元之间。而第四组国家，政府对燃油施行高税收，包括欧盟、土耳其以及一些非洲穷国，油价都超过每升1欧元。德国《新威斯特报》日前称，对大多数国家来说，燃油价格是决定民生的基本价格。并称，不解决燃油价格过高问题，政府容易失信于老百姓。

作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和能源消费大国的美国，曾经严重弭患“中东石油依赖症”，为了根治这一病患，美国对自己开了一剂“能源独立”战略的处方。2005年美国通过《能源政策法》，正式确立了面向21世纪的长期能源政策，控制能效、保障能源供应成为重点。2007年，美国政府再度出台具有标志性意义的《能源独立与安全法案》，可再生能源产量目标大幅度提高。奥巴马上台后，提出了更高的能源安全要求和更加明确的能源独立战略。在此战略的指导下，过去6年间，美国能源自给率逐渐提升，并在2011年的前10个月中达到81%。2011年前10个月，美国出口燃油8.48亿桶，进口7.50亿桶。石油进口量占美国国内需求比例降至46%，美国已经从之前日进口250万桶的成品油进口国转为今天的净出口国。美国对石油外部依存度下降的根本原因在于：首先美国页岩气的成功开发，改善了美国的能源结构，提高了能源自给水平。2010年页岩气产量为1378亿立方米，为2005年的7倍，年均增长47.7%。其次，大力发展清洁能源。风能、太阳能、地热、生物能以及核能、天然气和洁净煤已经成为美国新能源领域的发展重心。从外部来看，美国正在通过能源供给多元化，逐步摆脱对中东的过度依赖，为此，近些年来美国加强了与加拿大合作，使进口石油主要来自北美属地。统计显示，加拿大为美国提供了超过23%的进口石油。2009年，美国仅有17%的进口石油来自中东及海湾地区，实际上，中东地缘政治的动荡，对美国的影响要小于其它石油消费国。能源结构的优化和调整，不但为美国能源供给减压，也给了美国更大的战略腾挪的空间。正因为如此，美国才能实施战略东进，重返亚太而毫无顾虑，才敢于搅动中东乱局、挥舞制裁大棒而无忌惮。美国的战略目的很明晰，就是要借能源独立，重塑全球战略格局，确保美国的霸主地位不受挑战。

对于中国而言，这就意味着在今后的十数年间，作为全球的生产大国，不但会面临能源供给的长期约束，也不得不面对能源消费增长重心东移、美国战略重心重返亚态条件下的中美博弈。承认上述挑战，绝不意味着面对世界高油价“江湖”的险恶，而悲观地预言束手无策。那些清晰可辨的趋势，不仅指明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挑战，而且也指明了共同利益与机遇和出路。美国“能源独立”战略的成功，带给中国的绝不仅是其“东移”带来的挑战，而一定还会有借鉴引致的后发优势式的高歌猛进。在能源问题上，美国眼下是中国的挑战者，但同时还会成为特殊的师表。对此，关键不在于美国如何“教”，而在于中国怎样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