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普陀是从明信片上剪下来的。外地人多数不知道它四面环水,有巨石、斗字、独岛小阁。本地人自驾环海不会在这里停车,除非是馋了,想去村口买吃一碗豌豆油粉。
游船临岛,瞧着船的身形比岛还大些,游客往来上下,小岛随时都是热闹的。海边水汽重,天上鼓着一包泪,汽笛声一起就要被吓哭了。岛岸间一根长绳,隔了水,岸边的台阶上等着一群人,或坐或站,端起一塑料盆油粉的女人,背着一箩饮料矿泉水的男人。摆渡的空船泊在对面,草绿的简易铁皮船,跟洱海放在一起倒像是刻意的。苍山在远处是洇出来的,风动的湖水偶尔撕出几个不规则的白口子,刻镂在礁石上的水草肤色深浅不一。一条环海路,左边是原生的景,右边是人造的景,卖东西的摊子就摆在本主庙门口的空敞地上,如果看见穿戴整齐,臂上绑着红绸子的老大嬷,今天村子里肯定有仪式,跟神有关。一口油锅,海子里捕的鱼虾螺蛳,摊主是个女人,在竹签尖尖上戳了两只虾,入油焖红了就喂进嘴,边吃边卖也是做生意。路遇如此,才会觉得在海边渔村遇一次塞路堵车的庙会确是件幸事。临道就是批零的日用品,自制的土玩具,追看了一路耍龙舞狮,才坐到阴凉处就能隔着玻璃罐点要腌泡的果蔬。卖瓜子麻子的称完了斤两又给熟客的娃娃手上多抓一小撮:“多闲一下嘛,要了再来。”在海边,做生意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因为生意不是唯一的生计,摆一天摊子谝半天闲话也是常事,树枝上吐香了也有心摘两朵缅桂花吊在纽绊上。
游船歇岛,长绳收放铁皮船往返,来时候是空的,走时候是满的。船身吃水,海风一起空气也被吹皱了,杂糅着娃娃的哭声。女人手上端东西,背上兜娃娃,船上难插针,硬生生把娃娃挤醒了,女人隔着裹背拍哄几声。边上还有个大些的姑娘,头发已经扎得起鬏鬏了,头花是红的,离了船的束缚飘在海上;路过海边的村子,有几家门上贴了“高升宴”的纸幅,一地炮仗屑,都是红的。海边没有戴绣花“凤尾勒”的少女,有丝网挽髻的女人,现在年轻的大多不穿那身“民族色”了。骑三轮摩托的女人,身上和头上的花已经褪了,鞋面上的茶花开在车刹上,车兜里有货,也有自家老人。大清早一捧烟,匀匀整整地抹在灶台上,第一碗早点要先端进堂屋。大门开阖了两次,回头就瞧见娃娃背的书包:路上小心车子。头发裹好,不能空手出门,为生计或是为生意。中午来做客的都要放一封炮仗,席面上的菜不止八碗,以前就教过儿子姑娘,添茶倒水手脚要勤快。供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村里的都要来吃杯茶、喝杯酒沾沾福气。今天换了件新坎肩,头巾上的花翻朝外面,刻意的。只有老两个在家,晚上要把门锁好。刚刚和娃娃讲过电话,对着蹲在火塘边烤火的老倌倌脊背上就骂了一句,骂归骂,他那件衣衫上的兜兜还是该补了。醋要白醋,糖不要红糖,搅进去酸酸甜甜自己认得。
游船离岛,摆渡的铁皮船靠岸,有人散了,有人坐在岸边等下一趟游船,有人把东西歇在脚边,兜着围腰数钱。洱海是天天见的,没有人开口讲它好瞧,海水汪汪的,像嫩豆花,小岛上的观音阁是从水中间升上来的;传说小普陀就是观音丢下的一颗镇海印,讲的人一多也就信了。
下雨了,不知道是哪家晾在路边的干虾没有收,被过路的拖到房檐底下了。摆渡的空船在岸边等着,等着渡人。
■杨亦頔:女,彝族,1991年生,籍贯云南大理漾濞彝族自治县,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三在读学生,中共党员。从小酷爱写作,有《琥珀古城巍山》、《路过云南驿》、《大理的味道》等近40篇文章在《中国青年报》、《云南日报》、《今日民族》等报刊杂志上发表。
责任编辑 王丽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