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女孩

2012-04-29 00:44宁不居
南风 2012年9期

宁不居

一个女人至少需要两个男人,是她灵魂的两部分。一面不求持续的相依,是实质;一面需要绝对的坚守,是幻想。

匆匆吃完晚饭,淇澳就坐在电脑前开始舞动手指,没办法,再过一周就是交稿期。连续奋战几个小时后,她起身为自己冲了杯红茶,双手捧着杯子站在窗边看夜景。都快十点了而外面还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北京的夜景是极美的,只是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任何人也就有属于任何人的可能性。不论是野心勃勃求未来的人还是心如死灰一心求醉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舞台,当然舞台本身并不能带来归属感。

想到这里,淇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准备回到电脑前继续写,门铃响了。

开门见是楚渊,一副醉后颓废的样子。不用澳其伸手去抚,他自己摇晃着身躯走了进来,口齿不清地说,借宝地一息。淇澳哭笑不得,只得说怎么又醉了,这次又是哪位佳丽让您醉成这样啊·

他不回答,径直走向客厅瞄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电脑,说,怎么地,又要赶稿,那你是不睡了,正好我睡你房间了。说话间就往卧室走去,淇澳将他拉回来,说大哥您倒是洗洗才睡啊。

说着就将他推进了卫生间,楚渊混沌中点头答应,没过多久里面传来水流声。淇澳回房间拿了几件衣服,把门开了小缝隙,伸手进去说,拿着,这是你上回来吐脏没要的,我给你洗干净了,将就穿吧。

折腾了近一小时,楚渊出来了,头发湿淋淋的,算是清醒了点。淇澳让他坐在沙发上,拿了电吹风给他吹干头发。楚渊这小子好不享受,不论她怎么嘲笑他一个大公司小开沦落到求救她这个落魄作家,他都恬不知耻的笑着奉承她。

头发吹干了以后,她扶着他进了房间,他一头倒在床上还不忘嬉笑着说,要不一起睡·瞪了他一眼,说,姑奶奶没空和你瞎折腾!

一晚上,卧室里楚渊酣睡的声音没少折腾淇澳写作的心情。不过渐渐地也能够不受干扰很好发挥了,竟一气呵成写完了最后一个章节。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在身边真的可以让他很安心。

原先淇澳来到这个城市过的是举目无亲的生活,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土生土长IT精英楚渊。人脉深厚的他帮她找到发表第一部小说的出版社,自然对楚渊是感激不尽。可是没想到,现在成为知名作家之后被这小子给讹上了,时不时地醉酒打电话让她去接还经常被拉去陪他兄弟们喝酒,就是来她家骗吃骗喝甚至骗睡都是家常便饭。逢人就夸,某某知名作家是我哥们然后拉一堆人来要签名。对于楚渊诸多恶性,淇澳耿耿于怀已久,无奈怎么说他都不听,仍然不顾她公众人物的身份,总是搞一堆烂摊子让她收拾,一点都不低调。

这不,指不定这哥们又是第几次失恋买醉之后才来找她,唉,只是他的住处较之此处不知要舒服多少倍,而这哥们偏偏要来这里。

外面开始躁动的时候,稿子终于完成,只需两三日做个彻底审查。淇澳存好书稿,关掉电脑,披了件衣服出门去买菜。难得姑奶奶她有心情要做早餐,回来之后,做馅,和面,做了小包子,准备烙饼,还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淇澳最值得夸耀的除了她的文字以外就是她的厨艺,她经常说,文字帮助她过一种超越俗人的生活,而厨艺又将拉回平庸的生活。每次她这么说,楚渊都会瞪大眼睛,问,这两者有区别吗·

包子出香味的时候,楚渊终于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倚在厨房门口,坏笑着说,你这个夜晚凭借文字超越凡人白天回归世俗的妖怪!

淇澳急了,抡起擀面杖作势要打他,楚渊精致逃到厕所关上门说有本事你进来看我小便。淇澳彻底崩溃,只得说,难怪那些女人要离你而去,你自己也不瞧瞧你这没品的样儿!

两个人干掉一堆包子一堆馅饼之后,楚渊终于说我要去上班了。淇澳头也没抬就说,赶紧滚。没想到楚渊竟然找到保鲜袋把剩余的包子馅饼打了包,说要给同事们尝尝,顺便给她介绍男人以宽慰她这颗受伤的心。在淇澳怒不可遏操起菜刀追杀他之前一溜烟跑掉了。

她站在窗边对钻进车的楚渊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然后收拾了餐具,就直接关掉门窗,拉上窗帘,一头倒在还有楚渊体温的被窝里,沉沉睡去了。

黄昏的时候,淇澳醒来,拉开窗帘看了天边的晚霞,没有吃任何东西,直接下楼散步。小区的环境不错,规划得很好,有些日本花园的味道,不大的空间内,居然也有小桥流水,也能曲径通幽。周围是饭后出来游玩的老人小孩,还有甜蜜遛狗的小夫妻。现在的她看到可爱的小孩和小狗,相伴散步的白发苍苍的老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微笑。

淇澳曾经有过一条狗,是楚渊和她在路上捡的流浪狗,不知品种。刚捡到的时候,小东西遍体鳞伤,浑身污垢,甚至无法辨认花色和品种,不过眼睛却是出奇的亮,瞪着澳其眼珠溜溜地打转。澳其顿时就爱上了这条小狗,抱着它就往衣服里塞,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感受到温暖立即就往里钻。楚渊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到口边的那句“这狗可能有病怕传染”的话也只得咽下去,只因当时淇澳眼里流露的怜爱和心疼是他不曾见到过的,那种眼神似乎只有对自己才会有。

尽管后来她竭尽全力地想要使小家伙恢复健康,无奈它受冻时间过长加之身上伤病交迫,终于在淇澳捡到它的第二个夜晚死去。它在死前挣扎过太长时间,嘶喊,甚至还流下眼泪,淇澳紧紧抱着它,不停抚摸,满脸是泪。它四腿伸直,身体渐渐冰冷下来。深夜中,淇澳一直压抑地哭。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起,颤抖的手指按下通话键,楚渊在那边说,它怎么样了。她再也忍不住,像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楚渊只得挂掉电话。挂掉电话的淇澳一个人抱着小狗冰凉的身体坐在墙角,脑子一片空白,目光呆滞。就想一个人这样呆一夜,天亮了再去寻找足够的勇气处理小狗的尸体。淇澳是一个很容易害怕容易溃败的人,只因疲惫的身体不能够再承受一丁点的伤痛,对于死亡的记忆是根深蒂固的,只要日后一个平常的相似情景,就会唤醒相关记忆,并被无限放大,放大到自己不能承受之重。

楚渊赶到并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黑暗中打开灯,四处找寻后发现角落中的狗和淇澳。轻叹一声,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扒开她散乱的长发,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心下一阵疼痛。

就知道你会这样,只好放下手中工作赶过来了。

他找了个纸盒,将小狗尸体从她手中抱过来,而她紧握的手掌却还学不会放开。

处理完尸体,他找了干净的睡衣,把淇澳推进洗澡间。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未听到水流声,他有点慌张,不过仍然用调侃的语气说,拜托,你看你一身的狗毛,再不洗澡可能会得病的,要不我进来给你洗·

说着就要冲进去,里面传来淇澳微弱的一声:我自己会洗,你这色狼!

楚渊终于大笑,嘿嘿,色狼能看上你这样的吗·

楚渊给淇澳吹干头发,看她上床之后才回去。

交稿之后的一段时间是淇澳的调整期,通常是在书店和咖啡厅或者公园度过。如果楚渊正好工作不忙,就会相邀去周围城市旅游,当然是在他小子没女朋友的时候才行。现在楚渊公司事务很忙即使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时间陪她玩,淇澳只得一人出没于傍晚的广场,下午的书店,晚上则自己回家做吃的。一个人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某日正准备做菜电话响了,是楚渊,他在那头狂喊,我们那个大项目终于做完了,公司有派对,说是要带女伴,你知道的我女朋友刚刚分手,你先出来顶着!你先准备准备,打扮好看点,有很多单身男同事顺便给你介绍介绍。赶紧了,我一会开车过来接你!

淇澳来不及说一个字表达是否愿意,楚渊就挂掉了电话。本来打算说自己形象不好,最好不要去,却只能听命认真打扮自己。说是打扮,从来不化妆的她不过也就是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楚渊一见直摇头,大姐,你究竟还想嫁出去不·你以为你是那种天生丽质不用化妆就能吸引男人的吗·一副“I服了YOU”的表情,淇澳丝毫不搭理他,直接钻进副驾驶座位系上安全带。

淇澳一直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她不会跳舞,更害怕在很多不认识的人面前强颜欢笑。浑身不自在的她小声询问楚渊,我可以拿点吃的坐在角落吗·不等对方回答就直接穿过人群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自己吃了点东西就一直呆坐。而楚渊那小子显然没有要过来陪她的意思,站在一堆身材曼妙的女人中展现魅力。

淇澳亦不恼,觉得异性朋友不过如此,不过分插入对方的生活,只在对方需要的时候才能体现关怀,不能过分苛求,互不干扰就好。正想着,一个男人靠近,礼貌询问是否可以坐在旁边,淇澳自然微笑允许,毕竟这些人是楚渊的同事,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坐定,那人问她是不是楚渊带来的,她点头。未想对方竟激动起来,那你就是淇澳咯·她只能再次点头。对方说,你的几本书都看过,没想到今天有机会看到庐山真面目。她再次微笑,说,谢谢你的支持。

男人有些兴奋,说,认真看过你的文字,觉得你对人的洞察力实在让我折服。

淇澳淡淡地说,你太过奖了,楚渊一直说我太过无病呻吟,哈哈。

然后两人聊得很愉快,谈到了老庄,谈到了金庸古龙,甚至王家卫,合拍的程度连淇澳自己都怀疑是事先演练过的。楚渊时不时看过来发现他们相谈甚欢,也就不再兼顾她自己好好玩了。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淇澳知道了男人的名字:高止。高山仰止。

他要了她的电话号码说是以后可以继续联系甚至可以做好朋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据高止说他和楚渊是发小,两人的公司又有很多的业务往来,这次就是楚渊公司邀请而来,不给就驳了楚渊的面子。再者两人的确是相谈甚欢,淇澳甚至觉得如此极具灵魂认同感的谈话,就是和楚渊也从来都没有过,她对高止这个人充满的不止是好奇,更有一种想从另一个极其相似的个体窥探自身的欲望。

那天楚渊没有送淇澳回家,说是要送一个喝醉的女同事回家,对于他这种见色忘友的做法已经不是第一次,淇澳对他的种种恶习已是习以为常,只是笑了一下准备自己打车回去。不料楚渊拽着高止硬要他送淇澳,几番推辞之后,淇澳还是被他推进了高止的车。

车上的淇澳有点累没有说太多的话,高止放了音乐。刚开始,她就听出是secret garden,迷糊中笑着说,secret garden。

高止笑了,没想到你也喜欢。

她说,很喜欢,写作的时候都听这类曲调。

淇澳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很快结束的感情,双方相爱,却因为各种原因分开。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停地看对方的微博,每天他怎么怎么了,都是影响她心情的原因。

诶,他最近好像不太高兴啊。

关你毛事!楚渊骂道。

之后半年,淇澳不再提起那个名字,拼命写作,获取存在感,楚渊一直都在身边。

没有楚渊的日子,淇澳一般都是安静过活,和父母保持联系打电话和编辑沟通书稿之外,她一天都可以不说话。吃粗糙食物,不爱运动,在黄昏的广场看跳舞的大爷大妈。

这天,淇澳一个人买了一碗路边的酸辣粉然后站在人群中吃,楚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找她,估计是成功钓到了那天喝醉的曼妙女人。辣得眼泪鼻涕相合流的时候,淇澳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准备拿纸巾,低头却见一只拿着纸巾的手已经伸到她眼前,她抬头一看,竟是高止。她顿时只觉狼狈不堪,那天的她穿的是平常女人们遛狗时穿的居家服饰,头发和脸都没怎么打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油头和糙面是怎么丢人的。本来认为出来不会见到任何认识的人所以完全不修边幅地就出来了,没想到居然碰到了高止!

淇澳窘迫极了,竟忘了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巾擦拭眼泪鼻涕还有满脸的油,高止被她的样子逗乐了,直接走近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帮她擦嘴。淇澳更囧了,唰一下脸红不知,极力镇定下来,将手上的纸碗丢进垃圾桶,接过纸巾将自己擦干净。然后走到高止面前,对着笑个不停的他说,你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啊·

淇澳说,还有,麻烦不要在大龄剩女面前玩暧昧啊!会赖上你的啊!

下一刻,高止抬起头,止住笑,一双眼睛看定淇澳,缓缓地说,好啊,要赖就赖一辈子。

淇澳骂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这才第二次见面,至于这么熟么·看微博上的段子看多了吧,还真把自己当成拯救大龄剩女的苦逼男猪脚了啊·

其实,当时淇澳想到的是前任的某某,那人就是因为说了句诸如“给我时间创造一个世界给你”之类的傻话才让当年文艺小清新范的淇澳心动,并回了句“君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想起来真是可笑,谁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敢如此猖狂地把未来也算上,如果他知道一切相遇的美好将会演变成以后无尽的纠缠,最后成为一场笑话,那还会不会说出那句话·

会,还是会。一切就如水到渠成般自然。若是你爱上一个人,又哪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在作出某一行为之前思量这一行为的合理性呢·

淇澳想着想着,看着一脸笑意的高止,只觉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找到了一直追寻的天地,在这里不用言语描述就能够回味无穷,文字始终是苍白的。

她想,不管怎样,不管这样的事发生多少次,自己是可以为了这一刻的美好粉身碎骨的。

只是,伤过的淇澳明白,凡事遵从内心就好,最好不要和未来计较。

高止就这样如同生命里一场精心设计的预谋出现在了淇澳的世界里,在此之前,淇澳生存的全部内容就只有文字和楚渊。楚渊是家人,而高止给她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对于楚渊她会想方设法去体谅,即使是自欺,而对于高止,她却寄予了几近完美的苛求,前者对她来说是本我之外的补充,而后者仿佛是对于本我要求的延伸。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被人事先编好的剧本一样,向着该有的轨道前行。楚渊不再时不时出现蹭饭,应该是有事要忙淇澳也没有主动联系他。只是高止,则一有时间就打电话过来约见,或是看画展或是去喝咖啡,甚至是一起去路边摊吃小吃,仿佛是另一个楚渊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可是淇澳明白那是不一样的。

高止每一次出现都会送淇澳花,琉璃莒,雏菊,百合,就是没有玫瑰。他会很绅士地帮副驾驶上的她系上安全带,开始的时候,淇澳想,风度的实际含义应该是距离。只是她渐渐习惯,他每次晚上送她回家守在楼下直到她回到家中打开灯走到窗前和他挥手道别才微笑离开,习惯他认真地伸手轻轻拍打她的刘海,说,小丫头。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因为它会产生一种假想的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最终衍生恐惧。已经习惯的一切会成为生命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习惯一旦被迫改变,如同身体被肢解,所以人们总是不愿意改变,即使实际上改变是有利的。

他们一有时间就见面,每一次即使是不同的话题都相谈甚欢,并意外发现彼此在生活中一些自己都不在意的小习惯居然也相似。太相似的人能不能相爱淇澳还没来得及去论证,却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沉溺于那种似乎全天下的人就他最懂我的幸福的感觉里去了。没有必要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就好,就像风清扬给令狐冲说的一样,一切当顺其自然,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

尽管理论都想得很通,但是当那天高止捧着一束玫瑰出现,她还是一下慌了神。他靠近她,看定她的眼睛,缓缓地说,淇澳,我爱上你了,做我女朋友好吗·

他的温柔不知道是经过怎样的化学反应,产生了一种让淇澳不知所措的东西,她甚至有点害怕。即使她自己也必须承认,这其实是自己所期待的。

他把她的慌乱看做是他进攻的前期效果,于是乘胜追击,继续说,我承认我很久以前就对你产生兴趣,所以让楚渊介绍我们认识,只是他说你不喜欢这种有目的的相识,所以才安排我们在公司聚会上相遇。你和我想象的大有不同,但是第一面就让我肯定你是我要找的人。我知道我们同样都是很难相信人的人,可是希望你明白,我会努力,努力成为可以让你信任的人。淇澳答应我好不好·

淇澳顿时更慌,甚至有一刻希望楚渊在身边,他会以插科打诨的方式化解一切尴尬。

淇澳对自己说,人之一生,都要经历多次尝试,一次次接近所谓幸福和生命的真相,既然已经有一条新路,又何必困死在过去。我们所需要的是问自己,遵从内心,这一秒怎么想的需要什么就可以。人,终究能够感受的只是真实的东西。

好半天,她平静下来。抬头看他,笑了。然后他们在晨光中牵起了对方的手。

两人后来和楚渊约见面,那家伙一见面就大声嚷,你俩怎么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勾搭上了呢·他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拍打高止的胳膊,你小子不太对啊,我七年都没有追到她你他妈居然只花了七个星期,你大爷的!高止不说话,只是一直对着淇澳微笑。

楚渊接下来更夸张地生生扯开他们紧握的手,完后当着高止的面,给了淇澳一个大熊抱,小子居然还用哽咽的声音说,你终于嫁出去了,哥我真放心了。淇澳不住地乐,没说话,只是她清楚地听到他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一定要幸福!

淇澳想给他说自己现在就是最幸福的,最后还是没有说,她想他明白,不需要再说。

末了,楚渊郑重其事对高止说,小子好好对我们家淇澳,你要是让她不高兴我跟你没完。

最后几个字他居然是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惹得高止和淇澳无可奈何。

你就不怕她欺负我啊·怎么那么偏心啊·高止假装生气地说。

不管,就偏心怎么样,我这是忍痛割爱好不好·楚渊强词夺理。

淇澳笑道,别闹了,人群开始围观了啊。她走过去,一手挽着一个,把两个不懂事的成年男人隔开,走吧,吃饭去。

突然,高止觉得淇澳不是那个敏感多疑、外表热闹内心孤寂的女作家,只是一个傻傻的幸福小女生。他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心爱的人现在很幸福,可是他居然急于想弄明白,究竟谁更让她幸福,是他还是楚渊。最终,他还是没有问,他害怕那句话一说出来,淇澳会讨厌自己。

到淇澳家楼下的时候,她笑着说再见。终于看见她离去的背影,他大声叫了她的名字。她应声,回头。他走向她,抓住她的手,紧握着,放在心口。淇澳看着他,耳边传来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温暖的话语:我会竭尽所能让你幸福,相信我。她看定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我相信你。

哪怕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相信,我们才会不断认识自己。

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说,既然你相信,那么请你也让我相信,不要让我害怕随时会失去你。他的双臂越来越用力,淇澳却渐渐让自己沉溺于这样的束缚。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抱,他听见她说,好喜欢这样的拥抱,好温暖。

许久,他放开她,他问道,淇澳,你爱我吗·

哈,原来是吃醋了。

淇澳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问,说,高止,你听好了,我爱你,我爱你的拥抱,我爱你看我的眼神,我爱你每天晚上你送我回来我跑上楼去打开房门打开灯走到窗前你仰头对我微笑的样子,我爱你轻轻拍打我的刘海,我爱你轻声唤我丫头,我爱你所有,包括你对我的怀疑。楚渊是在你出现之前对我最重要的人,我们就像亲人一样相处多年,可是我很清楚那不是爱情,对你那才是爱,因为你让我患得患失,你让我期待你让我害怕,你给我欣喜你让我每天晚上睡着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天快亮这样可以再看到你,你让我会傻乎乎纠结一个根本不需要考虑的问题。高止,我不知道未来怎样,我也不想给你说过去怎样,我们能够把握的真实触碰只有现在不是么·

她看着他,说,而现在,我爱你。

她踮起脚尖,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是的,高止,我爱你。

高止身体颤了一下,随即伸手捧着她的脸,她闭上眼睛,他的吻印上她的唇,像细雨像花瓣。

淇澳的新书《大提琴女孩》已经全面发行,新书海报上是漫天飘雪,一个背着大提琴的女孩,裹着厚厚衣服,走过无人的街头。新书宣传的关键词是一贯淇澳的所坚持的风格:辩证法,生命的隐喻,涂尔干。

拿到样书的时候,楚渊随便翻了几页就说,又是一本集卖弄和炫耀于一身、生存与挣扎共长的大作。高止没等淇澳拍打楚渊就说,你看懂了吗,你知道大提琴寓意是什么吗·

高止旁征博引半天,彻底把楚渊弄到头晕,一脸无可奈何,回头却见淇澳满脸泪水,慌道,怎么了·

淇澳没说话,楚渊更是急了,究竟怎么了啊·

高止没说话,走过去,在淇澳面前蹲下来,伸手为她擦拭眼泪,说,别说了,我懂。

一个女人至少需要两个男人,是她灵魂的两部分。一面不求持续的相依,是实质;一面需要绝对的坚守,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