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适远
这是一个背靠巴里坤山的小村庄,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兰州湾子。夏秋之季,远远望去,坐落在山脚的村庄掩映在绿草丛中,仿佛一处不闻世事的桃花源,怡然自得。散落在村庄周围草地上的羊群也一派安然,无忧无虑。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正是七月流火的时节,但这里却一片清凉。我第一次看到了兰州湾子的岩画:双角优美划着弧线的北山羊、被猎人追逐的梅花鹿、紧随主人步伐奔跑的猎狗、手持弓箭骑着骏马的猎手,令人目不暇接。
村庄位于县城西南角,距县城5公里,海拔1808米,现居住232人,是巴里坤花园乡南园子村的第一村民小组。从清乾隆三十八年(1773)开始就居住着一批原兰州籍人氏,现已有13代传人。当地之所以称这里为“兰州湾子”,是有历史依据的。据《巴里坤县志》记载, 镇西(巴里坤)在乾隆三十七年(1772)间,因修建镇西会宁城(巴里坤人称满城)将原居住在会宁城内的倪、邵两家兰州籍人士搬迁到了现在的兰州湾子,因这里冬暖夏凉,生存条件优越,是耕作种田的理想之地,又是修身养性的圣地。他们居住在这里后,镇西人就把这些祖籍是兰州的人重新落脚之地称之为兰州湾子。到现在,这里的人家仍然普遍姓倪。
1983年的一天,村庄上一位农民想到春天已经来临,田野正等待着播撒。但积肥却出现了问题,正愁眉不展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巴里坤山中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有的石碓中经常有羊粪。当即拿起铁锹赶上马车直奔山上。然而,就在他选中一处石碓开始下锹时,听到刮石头的声音,他用力往上一挥,一件陶器出现了。他急忙将此物送往县文化馆。第二天,文化馆的同志就将此物送到了地区文物管理所。经专家鉴定,这是一件2000多年前的陶制品。这个鉴定结果,让自治区考古所兴奋不已,立即着手准备发掘。闻听到消息的县委、县政府也注意到这是一件极有文化价值的大事,积极配合。经过认真准备,1984年,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东疆考古队一行人风尘仆仆来到巴里坤,对该遗址进行了发掘。经发掘,这是一处保存较为完整的史前人类居住过的石屋,有主室、附室之分,共占地200多平方米。出土了大量陶器、石器、铜器、农作物等文物。陶器均以手工制作,以夹砂红陶为主,器型较大,其中一件陶器高近1米,复原后,现存于巴里坤文物展厅。石器多为花岗岩石质,以大型马鞍石磨为主,有大有小,最大的宽50厘米,长78厘米、厚14厘米。另有少量的钻孔石器、石锤等。铜器有双耳圈足鍑和环首小刀等,在遗址内还出土有人体骨架17具。最有价值的是在一件陶器内发现了大量的农作物碳化麦粒。经考古队碳14测定,该遗址为青铜时代的文化遗存,距今3000年左右。在这一区域内又发现像这样的石堆遗址还有三处,都非常完整,没有受到大的破坏。1990年,该遗址被列为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级文物保护单位,定名为“兰州湾子石结构建筑遗址”。
这里经新疆考古所发掘,收获累累。最令人注目的有两个器物:一个是环首铜刀,一个是铜镬。这里的人尸遗骸有欧洲原始白种人,也有黄色人种的羌人,和东天山以南的哈密五堡、焉不拉克、艾斯克霞尔等处发现的两种人种一致。远古时期,哈密绿洲是亚欧两种文化的交汇地,更是所有游牧人路经东天山愿意生活、栖息的家园。兰州湾子在《汉书》中被称为“疏榆谷”,是塞种人、大月氏人、匈奴人先后定居的王府。巴里坤无愧于远古时期玉石之路、丝绸之路十字路口的美誉。
造型优美的铜镬是青铜时代的杰出作品,它既可能是大月氏人使用过的器具,也可能是匈奴人打造的。环首小刀在博物馆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彩。这把古老的小刀在兰州湾子出土后,所有在场人员的目光都凝聚于其上。让考古人员惊讶的不是它的精巧和古老,而是它的式样、大小在内蒙古额尔多斯同样出现过。这是一种偶然吗?联想到从哈密出土的鹿首铜刀和河南妇好墓出土的鹿首铜刀惊人的相似,还有谁会怀疑古老的西域和内地之间会没有一条交流的通道呢?
在墓地中,还发现了许多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殉葬品。譬如,许多墓葬中被肢解的人都只留一半身躯,殉葬的马都无一不反映出原始游牧部落祭祀的情景。其中,有一件枚羊拐子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专家认为,那应该是占卜用的道具。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哈密焉不拉克发掘的木俑,那是原始游牧部落的巫师萨满留下的,这件羊拐子难道也是巫师沟通天地神灵的器物?兰州湾子高高的祭祀台,在茫茫时空中隐约闪出那个戴着尖顶帽子的巫师,念念有词,倒走如飞,旁边是被捆绑着的瑟瑟发抖、面如土色的土著。
小小的兰州湾子装满了神秘的历史。在遥远的青铜时代,在高高的喀尔里克山下,在丝绸之路东部天山的孔道中,在巴里坤广阔的大草原上,除了疾如闪电的匈奴人,也许应该还有一支和匈奴人一样风驰电掣般的游牧人,那就是大月氏人。失去经营巴里坤这片丰美的大草原和对东天山孔道的控制后,失利的他们只有远走他乡,沿东天山一路向西进入伊犁,那里还有更大的天地和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