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慧
(湖南省教育科学研究院 史志研究所,湖南 长沙 410100)
我国进入二十世纪,戊戌维新运动失败后,随即就发生了八国联国的侵华和义和团的反帝爱国运动。清政府为了维护其岌岌可危的统治,不得不调整施政方针,于1901年宣布实施“新政”,近代教育也就在这时得以在全国范围内兴起。本文所述的“新”教育,即指从此时开始的教育。
由于政府的“新政”,当时国内有些杂志开始引介外国的教育,如罗振玉、王国维在上海创办《教育世界》,就主要刊载介绍日本,以及英、法、德等国教育历史和现状的文章,介绍欧洲著名教育家的教育思想。这些,都为中国新教育的开始,即教育范围内的改革和新学制的制订,起了思想和理论上的导向作用。
新的学制实施后,新的学校也开始兴办。中国教育开始由传统走向近代并步入现代。校训,作为学校教育的手段之一,作为确立学校价值取向的外在表现,作为宣传学校教育理念的标志,开始为我国近代新式学校所普遍采用和接纳,也开始具有了“新”的气象。
本文所说的校训,即指1905年新式学校出现后,伴随近代教育的产生而出现,也就是说,是在中国“新”教育中及以后出现的校训。分析“新”教育对中国学校校训的影响,实际上是借此了解现代教育思想在我国的传播及影响这一历史事实,从而总结现代教育思想在校训确立中的正面价值,为深刻理解教育转型的艰难和教育的发展改革提供借鉴。
科学是人类最崇高最伟大的追求和成就之一。一所学校,是否有尊严和地位,可以看它对待科学的态度。失去科学尊严的学校虽然也可称学校,但这样的教育机构却是没有灵魂的。而探索真理,就是科学和教育的目的。1905年在上海正式注册,有着我国现代高等教育先驱之称的上海圣约翰大学,是我国最著名和历史最悠久的基督教教会大学之一,它率先把校训引入中国,它的校训就是“光与真理”(Lihgt and Turht)。这种先是模仿和学习西方文明,后又不断完善和发展本土文化的新教育过程,代表了我国现代教育发展的方向,其文化精髓,在推动社会发展和民族进步过程中,至今仍散发出独特而弥久的精神魅力。
同样,有着深厚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的中国人民大学、浙江大学等名校,在挽救民族危亡、倡导教育救国的办学志向、表达本校求实崇真的立校宗旨和人才培养目标时,也把“求真”作为校训。这证明:应把求学的过程当成是求真的过程,科学探索的过程。崇尚科学和追求真理,是中国有识之士在实施“新”教育过程中努力追求的目标。
人类社会进入二十世纪后,科技开始迅猛发展,社会的变革也在不断加速,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成了所有爱国的中国人的梦想。而要实现这一梦想,在教育中高扬人的主体性,提升人的价值,在教育管理中,时时处处以人为本,从人出发,充分依靠人、重视人,调动和发挥人的主动性、创造性和积极性,关注人的生存和发展,也成了“新”教育实施中最重要的价值选择和价值追求。
在这方面,西方以个人的主体性人格和自主权利为精神内核的价值理念,成为了“新”教育实施中思想观念的渊源。其中,尤以民国前期,以留学欧美的知识分子为主导力量,众多一线教师积极参与,提倡和实践教育民主化、教学个性化,建设与中国国情相适应的教育实践活动,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比如在抗战时期,虽然国民政府在1938年9月下令,要求全国的校训都要统一为“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并要求依此制订本校特点的校歌、校训。1939年5月,又下令全国上下校训必有“礼义廉耻”四字,但仍有很多学校并未按此执行,如西南联合大学于1938年制定校训为“刚毅坚卓”,西北联合大学也明确了其校训为“公、诚、勤、朴”。这些校训一方面遵照国民政府统一校训的基本内涵,但另一方面更突出战时特点。特别是西南联大,他们在内地办学条件十分艰苦的背景下,广大师生以心中强烈的爱国爱校之情,在“刚毅坚卓”校训精神的鼓舞下,克服重重困难,利用有限的条件和资源,千方百计地开展教学和研究活动,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来进行抗战斗争,实现了教育的价值理想。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我国教育在不断地适应现代社会的生活,不断地更新其教育内容,以促进人的全面、和谐发展,使受教育者在文化心理结构上、精神面貌上和智力水平上走向世界,进行了深刻的变革。所以一些以人为本,彰显学校个性的校训开始出现,比如校训为“不敷衍,不作弊”、“今天我以**为骄傲,明天**以我为骄傲”、“一切为了孩子的发展”、“明天的我是**的骄傲”等等。这样的校训,既浅显易懂,又富有针对性,特别考虑到了中小学生的心理接受能力,也同样体现了尊重学生主体的教育思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中国儒家文化的传统。它虽然更多地是在强调个人的业绩,实现个人的价值,和现代教育所提倡的服务社会有所区别,但它突出的是对个人的“德”的要求,它重视对个人“私已性”和“自为性”的道德修养,是以简洁、明快的语句,道出的为人的真谛。同样,在培养理想人格上,传统文化要求学生具有勤俭、谦虚、诚信、廉洁、立志、敬学、勇敢等品德,是我国新教育在实行之初就充分加以吸收并传承了的。
所以,清华大学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中山大学的“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集美大学的“诚以待人,毅以处事”,厦门大学的“自强不息,止于至善”,南京大学的“诚朴雄伟,励学敦行”,北京师范大学的“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等等,就都既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道德人格的构建,又重视了现代社会中公共性的伦理规范。另外要强调的是,社会越发展,科技越进步,这种以儒家伦理道德来维系社会秩序,求善的道德文化,进而强调个人对于社会,义务重于权利的观念,也越来越受到主流社会的重视。受教育者对民族和国家的高度责任感和义务感,是整个中华民族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凝聚力的表现,值得教育者认真继承。
又以南开大学的校训“允公允能,日新月异”来说,它可以说是学校校训中完善自我,服务社会,以个人的发展促进社会的发展精神的典范。该校训是1934年由张伯苓校长亲自制定的。他认为中华民族有愚、弱、贫、私、散的毛病。惟“‘公’故能化私,化散,爱护团体,有为公牺牲之精神;惟‘能’故能去愚,去弱,团结合作,有为公服务之能力,……允公允能,足以治民族之大病,造建国之人才。”[1]这里的“公”指公德、品德,即爱国、爱民;“能”指能力、才干、技能;“允公允能”可以解释为既有爱国爱群的品德,又有服务社会的能力;而“日新月异”即自强不息,积极进取。
教育是有系统性和连续性的,而中华文化具有源远流长而辉煌的历史,作为校训的确立,对传统文化的关注始终应是它要表现出的特点之一。尽管具有许多积极因素的中华文化同时也具有保守、僵化的方面,特别是在近代以来,它导致了中国发展的缓慢和文化的衰落,但这又正是当时所以要实施新教育的原因之一,并要努力摒弃的。而提倡学习西方,将西方的东西渗透进来,全面更新中国的文化,把冲突变成融合,更是当时不少冷静的教育家的主张。在内容和形式上尽量做到既不脱离传统文化的精髓,又具有教育的前瞻性,倡导培养建设现代社会所需的人才,是“新”教育为之努力的方向。在这方面,校训,也有不少的典范。比如浙江春晖中学“勤、慎、诚、恕”,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小学“勤、俭、诚、勇”,广西大学“君武崇德,勤恳朴诚”,这些校训就尊重了中国的传统文化,一方面要求学生要有勤劳的美德、俭朴的习惯、顽强的毅力、实干的态度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另一方面要求学校根据社会实际情况,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强不息。
改革开放,进入新时代后,对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培养全面发展的新人,这种人既要有扎实的基础知识,又要有广博的相关专业知识,还要有积极进取的拼搏创新意识;既要有健壮的体魄,又要有健康的思想。所以一些学校的校训开始体现了这方面的要求。如北京师大二附中的“笃志博学,质朴方正”,上海市杨浦区打虎山路第一小学的“礼、诚、勤、勇”,上海市尚德中学的“尚德·启智”,江苏常州高中的“存诚能贱”,广州中元中学的“德、毅、博、健”,华南实验中学的“知行健,礼义信”等,无不在两方面结合得很好。
纵观分析中国学校的校训,看着它们历经清末、民国、共和国的社会更替,探索虽然从未停止,求新虽然一直在倡导,但因为国家内战不断,外侵频繁,政局动荡,争斗不止,所以教育的步履还是走得特别艰难,继而影响到校训的确立也难以稳定。以东南大学为例:
东南大学的前身是1902年由当时的两江总督张之洞倡议兴办的“三江师范学堂”,生源来自江苏、安徽、江西三省。1905年,校名改为“两江师范学堂”。1913年,改名为“南京高等师范学校”。1921年,改名为“国立东南大学”。1927年,改名为“第四中山大学”。1928年改名为“国立中央大学”。1949年,改名为“南京大学”。1952年,全国院校调整后改名为“南京工学院”。1988年复更名为“东南大学”。东南大学的第一个校训是由时任两江师范学堂总监的书画家李瑞清于1905年亲笔书写,为“嚼得菜根,做得大事”。第二个校训是由时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的江南硕儒江谦提出,为“诚”。第三个校训由1921年时任东南大学的校长郭秉文提出,为“诚朴、勤奋、求实”。第四个校训由1932年时任国立中央大学校长的罗家伦提出,为“诚、朴、雄、伟”。第五个校训为解放后提出的“严谨求实,团结奋进”。第六个校训是2002年百年校庆时恢复由第一任东南大学校长郭秉文曾提出的“止于至善”。这也说明,教育的发展是和社会的发展同步的,一所学校的发展充满了曲折,说明政局的变化也充满变数。当一个国家的教育无法确立独立地位时,显然,学校的校训也只得经常处于变化中。所以,国家能够在百年不息的折腾中平静下来,恢复一个正常国家所应有的基本教育价值,重新理解和吸收传统文化的智慧,让“新”的教育具有持续的生命力,是所有致力于振兴我国教育的人士所期盼的。
[参考文献]
[1] 张伯苓. 四十年南开学校之回顾[A].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社编. 中国现代教育文选[C].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