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华侨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2012-04-13 20:25:04谭虎娃
关键词:陈嘉庚侨胞华侨

谭虎娃

(延安大学政法学院,陕西延安716000)

在日本帝国主义入侵、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灭种危险之际,世界各地华侨在抗日救国团体和爱国侨领领导之下,以民族利益为重,摒弃前嫌,竭诚合作,汇合成为国共两党极力争取的一支重要抗日力量。爱国华侨在斗争的实践中,深刻地认识到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要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就必须建立强有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这一理念的指导之下,爱国华侨成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有力促成者、坚定维护者和忠实践行者。

一、爱国华侨是中华民族抗日战争中“一支有力的队伍”

大多为生活所迫流落异乡他国的侨胞,深受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压迫,民族情结一日不予忘怀。抗日战争爆发后,广大华侨抱着“盖国家之大患一日不能除,则国民之大责一日不能卸;前方之炮火一日不止,则后方之急需一日不能停”的决心,节衣缩食,将点滴所遗,都献给祖国抗战。抗战八年,华侨捐赠了大量款物,仅就当时国民政府财政部统计资料显示,华侨捐款约达13亿多元。这使当时生产落后、财源枯竭、外贸逆差严重的中国,获得了重大的财政援助。此外,海外华侨认购国债、侨汇等方面在抗战时期也进入了“发达时期”[1]。

1940年11月,陈嘉庚在演讲中对于爱国华侨在抗日战争中捐款的重要意义作了客观的分析。陈嘉庚指出,世界无论何国,战争最需要两件事,即人力与金钱,二者缺一不可。战争所需的大量金钱,大都由政府出公债票,向国民征借为第一要紧。其次则向友邦借贷。而“我国自抗战以来三年余,苏俄借我美金二万万元,系军火;美国借我四千五百万美元,系货物;英国借我五百万金镑,系维持币制基金。若论现金,则未尝向任何友邦借来一文钱,非我国免需要不求借,第无处可借耳”。从“七七”抗战以来,国民政府发出三十余万万元债券借款,各省竭尽所能,但终因财力空乏,购之甚少,最主要“则系海外华侨汇来之现金”,以此而言,“我国抗战所需金钱,实与海外华侨有密切关系,岂虚语哉”[2]243-244。

对于爱国华侨对政府财政上的帮助以及其他直接、间接参加抗战的工作,1939年1月召开的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特发嘉勉侨胞电,“海外侨胞笃群策群力,实巨且宏,远念热忱,嘉赖弥切”。11月,国民党五届六中全会再次指出:“海外华侨为抗战建国力量源泉之一”,“抗战期间,其重要性尤倍于往日”[3]121。1941年孔祥熙在为纪念中华民国成立三十年撰写的《三十年来之我国财政》一文中指出:我国抗战已三年有半,财政金融基础仍异常巩固,出乎敌人意料之外,同情中国之友邦、海内外同胞亦或非始料所及,其中五项原因之一就有“海外侨胞有大宗汇款回国,充实外汇”。文章还指出,华侨汇款有益于国际收支,财政部向来极其重视,抗战发动以后,为便利侨胞汇款厚集准备起见,即责成中央中国两行,在外汇广设分支行处,并联络闽粤省银行,邮政汇业局,及闽粤侨批业组织,接受侨汇金融网,一方面告海外华侨团体,劝告侨胞将汇款悉交指定之金融网,承汇办理以来,于吸收侨汇极著成效。[4]从孔文可以看出,侨汇汇款在抗日战争中的重要性,以及国民党的重视程度。当然,所谓“为便利侨胞汇款”控制侨汇渠道,还有一不可告人之目的,就是用来封锁中共及其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和其他革命根据地。

除了捐款、捐物、汇款等爱国行为外,有的华侨在侨居国通过办报、办电台、演出救亡戏剧和抗日歌曲、演讲、散发宣传品等形式,向侨居地人民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暴行,报道中国抗日的真相,呼吁国际友人从道义上、物资上支持中国抗战,捍卫世界和平;有的华侨回国投资工矿、垦殖和金融,成为“抗建国策的柱石”[5];有的华侨则来到战火纷飞的前线,要么扛起长枪同日本侵略军进行殊死的搏斗,要么参加战地服务团、华侨记者团和华侨救护队,许多人为之献出了鲜血和生命。中国共产党的大型机关报《新华日报》指出,华侨的爱国心凝聚成为“一支有力的队伍”[6],“没有他们的努力,国内的抗战一定是更加困难的”[7]。

二、中国国民党对爱国华侨的争取

对于作为重要抗日力量的爱国华侨,国共两党积极争取,谁获得千万爱国华侨的支持,谁就拥有巨大的经济援助、宣传队伍以及世界的正面影响。1931年12月,国民政府公布了《侨务委员会组织法》,翌年4月,正式将侨务委员会改隶行政院,并任命侨领庄西言、陈嘉庚、胡文虎等为侨务委员。1932年4月,国民党召开国难会议,共出席代表412人,其中海外华侨和侨界知名人士18人。1935年10月,国民政府立法院制定了《工人出国条例》,并由国民政府公布,侨委会根据这个条例精神又制定了《募工承揽人取缔规则》和《出国工人雇佣契约纲要》,维护出国华工的权益。1938年3月,中国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中国国民党抗战建国纲领》,纲领规定:在军事方面“对于华侨回国效力疆场者,则按照其技能,施以特殊训练,使之保卫祖国”,在经济方面“实行计划经济,奖励海内外人民投资,扩大战时生产”[8]。7月,国民参政会成立,华侨领袖庄西言、陈守明、李尚铭、李清泉、陈嘉庚、胡文虎、司徒美堂等20人先后被聘为国民参议员。同年10月,日本占领广州,蒋介石电告侨务委员会和海外部,要其转告海外侨胞,在敌人进犯我革命策源地广东之时,侨胞们要“扩大征募,接济物资,俾军实充盈,经济不匮,他如努力宣传,策应外交,或号召专才,回国效力,均当急起直追,唯力是视,促抗战之胜利,竟革命之全功”[9]。1939年春,蒋介石、宋子文、白崇禧等军政要员连续三次致电陈嘉庚及其领导的南侨总会,鼓励侨胞“再接再厉”,“为抗战建国之助”。1941年,太平洋危机日盛,国民政府行政院公布了保护侨民办法的《紧急时期护侨指导纲要》,并设立《回国侨民事业辅导委员会组织规程》。此外,国民党迅速开展了力所能及的救济工作,国民政府成立了赈济委员会,并在闽、粤、滇、黔、桂5省分别成立紧急救侨委员会。同时在广东成立归侨招待所、护送站、补助站127个,福建14个,广西10 多个,云南8 个[10]。

通过上述吸收华侨直接参与国事和保护华侨权益等诸多努力,加之国民政府作为“合法政府”,抗战初期国民党对华侨的争取是颇有成就的。如在1938年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成立过程中,华侨领袖庄西言把筹建建议呈报国民政府,希望给予支持。7月30日,陈嘉庚接行政院院长孔祥熙来电询问成立南洋华侨领导机关“有无必要,环境能否许可,如何组织,始有成效”,陈嘉庚复电环境没有问题,但建议“以国府命令电各属埠,集星组织机关,研究有益筹款”[11]49。8月,国民政府委托外交部通告各驻地领事,传知南洋各属侨领来新加坡会事,包括菲律宾、香港、安南、暹罗、缅甸、苏门答腊、爪哇、望加锡、婆罗洲、马来亚等。10月南洋各属华侨筹赈祖国难民会成立,华侨领袖陈嘉庚当选为主席,他在大会发表的宣言中明确提出支持国民政府与蒋介石:“中国国民政府乃中国国内外四万万七千万共同信赖之惟一政府,中国最高领袖,蒋委员长乃中国国内外四万万七千万同胞共同拥戴之唯一领袖,国民政府之主张,即中国全国国民之主张,蒋委员长之意志,即中国全国国民之意志”[11]56。从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成立过程中不难得出,当时南洋华侨普遍拥护国民政府,唯国民政府命令是从。

但爱国华侨对国民党的认识随着抗日的推进在发生着巨大变化,变化的根本原因就是对国民党是否真心抗日的质疑。张楚琨在追忆好友陈嘉庚的文章中指出他“在一九二七年到一九四零年春这段时间,是坚决的‘拥蒋派’”。然而1939年冬,为了了解祖国战争状况、民众生活,慰劳忠勇抗战之将士及遭受痛苦之民众,陈嘉庚发起组织了回国慰劳视察团。在了解重庆的“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作风和延安实行真三民主义的精神后,陈嘉庚等明白了国共摩擦的真相,看透了国民党贪污腐化,假抗日真反共的本质,认识了中国共产党建立独立、和平、民主的新中国的决心,于是“‘断定国民党政府必败,延安共产党必胜’,从坚决拥护蒋介石转变为坚决拥护共产党”[12]137。当然,回国慰劳是陈嘉庚对国共两党认识转变的一个拐点,但并不是一个突然的彻底的变化。因为即使在1940年7月,陈嘉庚致函规劝蒋介石团结抗日时也一再表明:“自抗战以来,余绝未与共产党交通一字,亦绝未供给一文钱,此可以对天日而无愧者矣。”“待抗战胜利后,共党如有违命,然后解决未晚。”[2]168

三、中国共产党对爱国华侨的争取

1935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根据国内外政治形势的变化和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关于建立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策略,以中共中央和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的名义发表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即“八一宣言”。宣言号召“国内外工农军政商学各界男女同胞们”,和“一切关心祖国的侨胞们”,在“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的情况下,“有钱的出钱,有枪的出枪,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有专门技能的供献专门技能”。并将保护华侨权益作为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之一,明确宣告“保护侨胞在国内外生命、财产、居住和营业的自由”。[13]519、524《八一宣言》得到了爱国华侨热烈的回应,如一英国华侨青年认为,该宣言“不独是中国共产党的一篇空前的伟大的文献,就是在全世界,全中国的文书中,也是最庄严伟大,最沉痛悲愤的一篇”,因为,“这不是一党一派的宣言和主张,而是全中国四万万同胞的心声”[14]。

不久,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国内爆发了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一二·九”运动,在海外华侨中产生了“简直是空前的”的影响[15]。广大侨胞纷纷举行集会,发表宣言和通电,誓做北平学生的坚强后盾,愿与全国人民一起共同承担救亡的重任。在美国,经纽约中国学生会的倡议,华盛顿、费城、芝加哥、波士顿、密西根、三藩市等地的华侨学生先后行动起来,声援国内的正义斗争,希冀“以励我民族精神,以促我政府抗日决策,以壮我国际声威,以杜日贼侵略”[16];在英国,伦敦中华学生会发出《为日本帝国主义在华北组织五省自治政府告全国同胞书》,支持学生运动,并向国民政府提出立即停止中日秘密协商、立即停止内战、立即准备民族革命自卫战争的三项要求;在德国,旅德华侨反帝大同盟发出支持学生的通电,表示“亡国之危机一时未除,救国之运动一日不止”[17];在南洋,菲律宾、马来亚、新加坡、缅甸、印尼、越南等国的华侨社团不断召开大会,声援“一二·九”运动。

12月25日,中共中央在瓦窑堡会议上作出《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决议》,正式确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治路线和策略方针。决议指出,华侨有着“历来帮助中国革命的爱国举动”,“苏维埃人民共和国在全国胜利之日,即华侨得到解放之时。一切国民党政府引导华侨沦于奴隶牛马的政策,均当澈底铲除,而代之以积极保护华侨的政策。在目前,一切被日本帝国主义及其他帝国主义国家排斥驱逐的华侨同胞,苏维埃给予以托庇的权利,并欢迎华侨资本家到苏区发展工商业”[13]612。之后,中共中央特派廖焕星、李立三和吴玉章等到欧洲进行抗日宣传,以便让广大侨胞了解中共中央的抗日救国主张。廖焕星等人到巴黎创办了《救国时报》,连续发表文章,比较全面地介绍了国内抗日救亡局面和中共建立抗日救国统一战线的主张,阐明“非国共两党合作无以完成联合战线抗日救亡”的道理,这在华侨中产生广泛的影响,侨众谈论国事多以《救国时报》的“主张及指导为根据”[18]。中共“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号召,完全符合海外华侨的心愿,使他们看到挽救民族危亡的光明前景,增添了抗日救国的信心,于是纷纷行动起来,响应中共的政治主张。旅居巴黎的爱国同胞,联络住在英国、德国、瑞士的爱国华侨于1936年9月20日在巴黎成立了“全欧华侨抗日救国联合会”,旗帜鲜明地主张,“在军事上,应当停止一切内战,团结全国军事实力,组织抗日救国军”,“在政治上,应当不分党派,一致合作”,并声明只有实行这样政策的党和政府,才是全国的民众及海外华侨所拥护的党和政府[19]。

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共认为中国的政治形势开始了一个新阶段,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的最后胜利成为最中心的任务,其中包括“加紧动员千百万侨胞尽力于保卫祖国的各种事业”[20]。1938年1月,中共中央派廖承志、潘汉年作为八路军、新四军的代表,在香港皇后大道18号设立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办事处在中共中央和南方局的领导下,充分利用香港的特殊政治、军事地位与地理环境,开展对海外华侨的爱国统战工作,向他们传播有关延安和八路军、新四军的抗战信息,为东江华侨回乡服务团、琼崖华侨回乡服务团成员讲授“论持久战”、“战地救护”等,并协助多批华侨服务团回乡参加抗战。3月,毛泽东等在延安会见马来亚华侨抗敌后援会代表团,特别为代表团题词,诚恳表示:“共产党是关心海外侨胞的,愿意与全体侨胞建立抗日统一战线。”同年秋,中共中央又从延安抗日军政大学、鲁迅艺术学院、陕北公学等有关部门挑选了20多名共产党员和青年学生组成海外工作团,在党中央机关成立了中央华侨工作委员会、在中央书记处成立了中共中央党务研究室海外研究组,统由朱德负责。1940年2月28日,中央书记处听取了饶漱石关于华侨工作的汇报后,为加强中共对华侨工作的领导,成立了中共中央华侨工作委员会,其任务主要有:(1)研究华侨主要所在地(首先为南洋)的一般政治经济社会情况;(2)研究当地华侨的各种情况;(3)准备团结各地华侨的行动纲领;(4)研究在华侨中工作的策略,并给各地华侨工作的同志以具体的指示;(5)研究与培养各地党内外华侨干部,设法送他们回原地工作。[21]

1940年7月7日抗战三周年纪念日,中共中央作出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政策的决定,其中政策第十七条强调“加强华侨工作,设法向印度,缅甸,荷印,安南,暹罗,菲律宾的民族独立运动取得联系,尽量给以帮助,使它们的斗争与我们的斗争配合起来”,指出“果能如此,则克服困难克服投降危险,争取时局好转是有保证的”[22]。1941年 12月 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同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决定成立海外工作委员会,并将华侨委员会和调查研究局下属党务研究室之海外研究组并入。朱德任主任,叶剑英、何英、李初梨、林仲、黄华、林哲、武亭等人为委员。这是党在抗战时期领导侨务工作的最高机构。翌日,中共中央作出《中国共产党为太平洋战争的宣言》和《关于太平洋反日统一战线的指示》。前者指出:“加强南洋及各地华侨同胞的内部团结,反对一部分人的挑拨离间行为,同时全体华侨应与各友邦政府及各本地民族协同一致,反对日本法西斯的进攻。”[23]250后者则强调:“全国人民,全体海外侨胞,及南洋各民族在抗日战争中的中心任务,就是建立与开展太平洋各民族反日反法西斯的广泛统一战线。”对于侨务工作,特别指出:“必须大大的开展南洋与英美各地的华侨工作。华侨工作的方针应当是团结全体华侨,团结其各阶层各党派,共同进行反日斗争,宣传并拥护祖国的团结抗战,赞助并参加当地政府一切抗日的设施与行动。应该纠正侨胞中及一部分共产党员中的过左倾向,要求他们与当地中国使馆领事馆及国民党部合作。但对亲日亲德分子分裂侨胞团结妨害抗日工作的行为,必须坚决的但是适当的反对之。”“在南洋各地的工作,应与当地民族的共产党取得联系,并帮助他们纠正存在着的‘左’的倾向,广大的开展统一战线工作。”[23]251-252为了实现爱国华侨多次要求国内派出干部支援日占区华侨,组织武装队伍保卫华侨生命安全,协助华侨组织抗日武装力量,海外工作委员会从延安各机关、学校抽调39名华侨干部,于1942年春成立了海外工作学习班,训练干部,准备将来派到各侨居地开展工作。学习班的成员,都是曾在国外从事华侨爱国运动的领导,或早期回国,后在上海、北平等城市从事白区群众革命活动的归国华侨。学习班1944年结业,但由于国民党顽固派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层层封锁,无法回侨居地工作。

四、爱国华侨的不党不派与超然地位

作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一支重要力量的爱国华侨,政治地位相对独立,“捐资救国,纯为热情所趋,不以有党而增,亦不以无党而减”,“无党派立场,无利害私见”[24],因而“敢言人之不敢言,敢为人之不敢为”。爱国华侨的“不党不派”使其成为一支既可以对共产党又可以对国民党畅所欲言表达其政治诉求的力量。而对于爱国华侨的批评、诉求,国民党从国内外舆论的角度出发,从获取华侨援助的需求考虑,往往有所顾忌,不得不有所收敛,有所修正;而中国共产党则作为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积极倡导者与践行者,与爱国华侨同心同德,建立起了密切协作配合的关系。

对于爱国华侨的不党不派与超然地位,从1940年南洋华侨领袖陈嘉庚回国慰劳中可见一斑。重庆经济学社请陈嘉庚在重庆大学礼堂讲有关华侨回国投资问题,陈嘉庚直言不讳地指出:要华侨回国投资,国民党政府必须先有信用[12]125。在拜会副总参谋长白崇禧时则强调祖国团结抗战对爱国华侨募捐的重要作用,在中央政府宴请慰劳团时,亦希望“祖国能实行团结以作模范”,从而南侨或能感悟效法。即使从延安归来后在重庆宣讲延安之先进,蒋介石勃然大怒后,还是能坚持己见,痛陈国共团结的意义。对于知之甚少的共产党,陈嘉庚也有着同样的举动。在重庆期间,共产党人叶剑英、林伯渠、董必武三人前往拜访,陈嘉庚说道:南洋华侨无党无派,“望国内和协对外,期获最后胜利。倘不幸发生内战,华侨难免大失所望,对于家信及义捐,不但不能增加,尚恐悲观退步”[2]86。之后不日,应约前往中共办事处座谈,在谈论南洋华侨汇款对抗战的意义后,也强调指出,“兹若不幸国共两派意见日深,发生内战,海外华侨定必痛心失望,对义捐及家汇,不但不能增加,势必反形降减”。“万望两党关系人,以救亡为前提,勿添油助火,国家甚幸,民族甚幸。”[2]96陈嘉庚到延安会见中共领袖毛泽东,当两人谈及国共摩擦之事,也明确提出“兹若不幸两党恶感日剧,破裂内战,海外华侨必悲观失望,公私外汇定必降减,抗战经济或须发生问题”[2]134。

五、爱国华侨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巩固和维系

正因为是一支重要抗日力量,有着独特的地位和话语平台,爱国华侨可以对对内独裁、对外妥协的国民党施压,对倡导建立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的中国共产党支持,最终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巩固和维系作出积极贡献。

(一)爱国华侨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

“西安事变”发生的当天晚上,英国无线电台广播了这一消息,引起了广大华侨的高度关注,认为西安事变“事关国家安危”,“西安之举,国命所系,万恳立即抗日,避免内战”[25]。对命令空军轰炸渭南、富平、三原县城、华县和赤水车站等地的何应钦,爱国华侨进行了声势浩大的舆论讨伐。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不久,国民党筹备召开五届三中全会,商讨应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和共产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要求。对于这次会议爱国华侨抱以极大希望,“且盼停止‘剿共’及一切内战而从事抗战”[26],希望“在行将到来之二月十五日的国民党中央全体会议,重新审查自己对外对内的政策,尊重全国人民的公意,制定抗敌救国方针。”[27]“七七”事变和“八一三”事变后,更是要求国内“迅速实行国共合作及其他党派之合作,动员全国兵民,一致抗日”[28]。日本侵略军对上海大举进攻,促进了蒋介石对国共合作的态度更加明朗,国民党中央通讯社于9月22日发表了《中国共产党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蒋介石本人也在第二天发表了谈话。宣言和谈话的发表,宣告了以国共合作的抗日统一战线的正式形成,广大侨胞获此消息,莫不踊跃欢呼,纷纷致电国共两党,表示“全体侨胞手携手肩并肩地追随两党共同奋斗”。

海外华侨从政治上和舆论上响应和拥护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号召,造成一股有力的声势和外在压力,直接策应了中国共产党团结抗日的主张,间接地打击了国民党的内战和妥协退让政策,形成推动国共合作的一股强大的海外潮流。对于爱国华侨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过程中所作出的努力,《救国时报》曾指出,华侨“在推动祖国的和平统一对日抗战上有其不可磨灭的功劳”,中共领导人吴玉章也肯定:“海外华侨在统一战线上,起着许多推动作用。”①《战时华侨》第5号,1940-11-30。

(二)爱国华侨对投敌卖国、背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汉奸的谴责。

1937年12月,在北平成立了以王克敏为委员长的汉奸政权“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王克敏等汉奸的卖国求荣行为遭到了华侨的鞭笞讨伐。全欧华侨抗联会发表声明:“本会代表欧洲华侨,一致声讨”,王克敏、汤尔和、董康等汉奸丧尽天良人性,出卖祖国,大逆不道,罪不容赦,而且要把隐藏在军界政界中的汉奸“加以铲除肃清”②《救国时报》,1938-01-20。;德国华侨救国团体发表《声讨汉奸宣言》,指出:“我们仅以中华民国国民与皇帝子孙的资格,对于这个傀儡组织与这些无耻的汉奸们加以声讨。”③《救国时报》,1938-01-15。

1938年10月,针对汪精卫集团的卖国投降活动,陈嘉庚以华侨参政员身份,从新加坡向第二届国民参政会发来一个电报提案:“在敌寇未退出我国土以前,公务人员任何人谈和平条件者,当以汉奸国贼论。”后概括为11字的“敌未出国门前言和即汉奸”,获大会通过,沉重打击了投降派的嚣张气焰。杰出的爱国者邹韬奋在评论这件事时说:“这寥寥十一个字,却是几万字的提案所不及其分毫,是古今中外最伟大的一个提案。”[29]汪精卫公开投敌后,海外华侨社会开展了声势浩大的讨汪运动,陈嘉庚先生斥之为“秦桧卖国求荣”,要求“宣布其罪,通缉归案”。美洲华侨总工会通电:“汪逆叛国,破坏抗战精神,请即下令通缉法办,以安侨情。”④《华侨先锋》第15期,1939-08-21。新马的《星洲日报》、《联合时报》、《星中日报》、《星槟日报》等侨报,一面报道汪精卫投敌卖国的消息,一面致电国内表示痛恨汉奸的态度。菲律宾的《华侨商报》、《公理报》刊登了《揭破汪与敌方所订密约》、《揭发汪逆卖国条约》等讨汪文章。印尼爪哇的《华侨新报》、棉兰的《新中华报》等,或报道讨汪的消息,或批驳汪精卫诬蔑祖国抗战的谬论。越南的《越南日报》还编辑了一期“讨汪专号”。旧金山华侨抗日救国总会暨美国、加拿大、墨西哥等十二个分会通电指出:“汪逆如抵海外,侨等当诛此巨憝,使彼无所逃于天地之间。”⑤《华侨先锋》第15期,1939-08-21。反映广大侨胞对卖国贼的无比痛恨。华侨团体纷纷请求国民政府通缉法办卖国贼汪精卫,计有暹罗、巴达维亚、秘鲁、纽约、马六甲、新加坡、菲律宾、吉隆坡、泗水、香港、九龙等。[30]拖延了半年多的国民党政府,在国内外舆论压力下,于1939年6月8日下令通辑汪逆,华侨各报“均用大字标题,拥护国民政府通缉法令”[31]。爱国华侨声势浩大地打击投降势力活动,对卖国投降者形成巨大的舆论压力、国际压力,同时也对遏制顽固派的分裂活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三)爱国华侨对妥协退让、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顽固派的施压。

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后,蒋介石集团竭力推行“防共”、“限共”、“溶共”的政策,制造多起反共摩擦事件,并在年底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蒋介石倒行逆施,使“亲者痛,仇者快”。1940年,陈嘉庚率领“南侨慰问团”回国视察慰劳,其中从西安出发到陕北回来的二十天,“亲见两党不洽者五次,皆由国民党有意构造”[2]144。回到重庆后,陈嘉庚如实地向各界介绍了中共团结抗日主张和延安良好的风尚。蒋介石得知后异常气愤,立即召见陈嘉庚,称“抗战要望胜利,必须先消灭共产党,若不消灭共产党,抗战决难胜利”[2]164。陈嘉庚对蒋之顽固反共态度十分失望,特写信予以批评,指出,“若欲消灭共产党,此系两党破裂内战,南洋千万华侨必不同情”,“爱国热情必大降减,外汇金钱亦必减缩”,规劝蒋介石“在此国家艰危之秋”,各党派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对敌,争取抗战最后胜利[2]168。

就在皖南事变发生的前几天,海外华侨已经敏感地注意到国民党的分裂意图。1941年1月3日,旅缅侨胞领袖李文珍指出:“华侨地位之提高,乃从抗战开始之后,我们热望祖国能日趋强盛,能坚持抗战至完全驱逐日寇出中国为止。吾人又深知抗战胜利之保证,在于全国内部团结一致,谁希图分裂团结,即谁为国家民族之罪人。”[32]然而国民党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发动了破坏统一战线的“皖南事变”。“皖南事变”发生后,海外数百个华侨团体、各界人士纷纷发通电、宣言,强烈谴责国民党制造分裂的罪行,极力维护国共合作的大局。当时从澳洲、巴拿马、智利、美东、加拿大等地回国出席国民大会的黄襄望、郑华秋、孙海筹、李功叔、黄寄生等五位华侨代表即向香港报界发表谈话,认为“皖南事件的发生,诚为抗战以来最不幸的事件之一,而且也是最痛心的事”,希望国共两党能“为民族利益的大前提着想”,“开诚布公,放弃一切成见,离开党的立场,寻求解决此事件之途径”[33]255-256。1 月 8 日,针对“国共分裂形势严重,祖国将内战爆发之虞”,美国洪门总干部监督司徒美堂、阮本万会同部长吕超然,以美洲洪门总堂的名义,分别向重庆、延安国共两党领袖发出快邮代电,指出国共两党一日未臻团结,侨胞一日未能放怀也。盖我全中国抗战,我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人人须要出财出力,甚至生命,万不容许任何党派各自为战,各自为政,更不容许任何党派互相倾轧,贻误抗战以致亡国。“为我整个国族争取生存计”,“向我国共两党呼号,敦请公等,速行负责,解决两党纠纷,放弃前嫌,重修兄弟之好,携手抗战”[34]。《新中华报》在电文发表的当天,配发了题为《华侨同胞的正义呼声》的社论,表示:“我们衷心地敬佩侨胞们对祖国命运的关切胸怀,我们诚恳地同意侨胞们坚持抗战珍惜团结和实行民主政治的正义要求,我们向洪门同志和千百万侨胞们伸出热亲的友谊之手,愿意大家携起手来,共同为实现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华祖国而奋斗。”[35]接到司徒美堂的电文后,毛泽东立即复电司徒美堂等人,对旅美侨胞“关怀祖国,呼吁团结,敬佩无已”,强调“中国今日决不能同时进行既对外又对内之两个战争,必须完全取消国民党当局的反共计划,并驱逐亲日派,团结全力,以与日寇相搏斗,抗战始有胜利可期”,并表明“中国共产党始终以民族利益为重,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迄未稍变”[36]。而蒋介石收到司徒美堂的电文之后,担心与司徒美堂闹翻,并失去美洲华侨的支援,于是就以“国民政府行政院华侨参政员”的名义,邀请司徒美堂回国参加国民参政会。司徒美堂接到邀请后,决定不顾年迈之躯,再次回国。中国共产党对司徒美堂的回国表示热烈欢迎,《新华日报》1942年3月20日专门刊发了《欢迎司徒美堂先生》的短评,中国共产党驻重庆代表周恩来等专程到中央饭店看望司徒美堂,并在共产党驻重庆办事处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大会,周恩来称赞司徒美堂在抗日战争中的一切爱国行为。继美洲洪门电后,1月15日、19日,纽约华侨衣馆联合会、费城华侨联合会也致电国内,要求团结一致对外,坚持抗战到底。1月20日,槟榔屿《星滨日报》发表评论文章《新四军被缴械问题》,文章庄严宣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实关系民族国家的生死存亡问题,“海外二千万侨胞是拥护团结到底、而誓死反对枪口向内,弄到中国人杀中国人的”[33]265。1 月 24 日,纽约《华侨日报》发表社论《事实胜于雄辩 胜利高于一切》,文章指出,蒋介石在精神总动员里边昭示“军事第一,胜利第一”,“军事第一”自然是指军事行动是为国家民族求利益的,“胜利第一”自然是指军事行动是杀敌致果的。如果不是这样,不论如何雄辩,在旁观者看来终是诡辩。诡辩又安足以服天下[33]267。2月18日,苏门答腊民报发表短评《勿为亲者痛,仇者快》,文章指出:“我们绝不‘袒共’,我们所痛心的为一支抗战的有力部队丧失在对内的摩擦上”,企望不再发生悲剧,为亲者痛,仇者快[33]273。3月 5日,陈嘉庚以南侨总会主席名义和国民参政员身份通电国内,指出,“海外华侨捐资救国,纯为热情所驱,不以有党而增,亦不以无党而减,推倒满清,共赴民国,救济灾难,捐输教育,数十年如一日,千万人同一心。当地法令,共产党既潜伏,国民党又未能活动,百千人中,有党籍者一二人而已。多数华侨,咸深识大体,发扬正义,不分党派,爱护国家。抗战之初,获得国共两党统一对外,莫不踊跃欢呼。不意中途摩擦,谣言繁兴,遂至热望冰消,义捐停缴,或者疾首蹙额,骇汗相告”。“值此敌寇横行,国仇未雪,如复自为鹬蚌,势必利落渔人,民族惨祸,伊于胡底”,呼吁制止内争,加强团结[33]271-272。

综上所述,爱国华侨的诸多活动,对国民党当局造成强大的舆论压力,从客观上支持和配合了中共进行的“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从而维护了国内团结抗战的大局。应该说,在建立、维护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曲折历程中,凝聚着广大华侨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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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美洲洪门总干部监督司徒美堂先生等电国共两党领袖[N].新华日报,1941-02-20.

[35] 社论《华侨同胞的正义呼声》[N].新华日报,1941-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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