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奎,朱玉,陈大利
(淮南师范学院 中文与传媒系,安徽 淮南232038)
《中国古代文学》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基础课程,这门课程不仅对专业人才培养的成败具有很大的影响,而且“对于弘扬民族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和自尊心,对于加强爱国主义思想和精神文明建设,都具有积极的意义”①霍建波:《关于提升中国古代文学教学质量的反思》,《青海民族大学学报》2010年第3期,第61页。,所以历来受到大家的重视。但是,在目前大的社会文化背景、人才培养理念以及教育管理政策等背景因素发生新变的情况下,《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产生了许多现实的问题。本课题组结合自身多年来教学第一线的经验与感受,拟对该课程在当前面临的问题进行系统的总结,并探讨解决这些问题时,从宏观理念层面所应该强调的几个方向。
首先是教学内容博大精深与教学时间有限之间的矛盾。
《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教学内容特别丰富。以时间论,它涵盖从先秦到清末共计3000多年间的文学内容;以文体论,它涉及到了诗歌、散文、小说、戏曲等各种文体10余种;以讲授内容的层次论,它实际上包括了《中国文学史》和《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两门课程;以课程牵涉的专业论,在中国文学之外还与中国古代哲学、美学、历史、传统文化、文献学、民俗学等紧密关联。但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要求高校学生掌握更多知识技能,高等教育的一个趋势就是压缩传统基础课程学时、增开新课程。1994年,教育部委托北京师大制定了新的“中国古代文学教学大纲”,将过去古代文学从3年近500学时压缩为2年近300学时,课程也由《中国文学史》和《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两门课变为《中国古代文学》一门课。而进入21世纪后,随着人才培养方案中重通识、求应用等倾向的加重,该门课程在不少高校的课表中甚至缩减到220学时左右 (笔者所在学校目前该课程也降到252课时)。因此,当前《中国古代文学》课程首先面临的问题便是在学时减少的情况下如何保质保量完成教学任务的问题。
其次是教学方式单一保守与信息渠道复合多元之间的矛盾。
中国古代文学课程的教学方法与手段,长期以来基本上就是教师按照某一种文学史教材的体例与进程,进行课堂讲授。往往是一本教案用终生,一支粉笔打天下。但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像其他课程一样,中国古代文学各种信息的电子化趋势十分迅猛,这就导致了本课程教学信息的开放性与传播渠道的多元性,不再是过去单纯地以纸质教材为基本教学信息载体的状况。教师在教学中相对地失去了过去的那种权威性教学信息来源者的地位,许多教师因为对新教育技术的不熟悉,以至于在中国古代文学相关教学信息的掌握上还比不上学生,这种情况在二、三流院校更加明显。同时,多媒体教学技术的发展,外在的强干扰性资讯(网络、电子游戏等)大量出现,也对中国古代文学传统单调、呆板的教学手段形成刺激与挑战。
再次,“古代文学何用”——学习主体对教学内容的价值产生了普遍的质疑。
中国古代文学课程包括文学基础知识传授、传统文化教化、审美能力培养、表达能力训练、人文情怀构建等多种功能,其价值基本上都属于内在性的、非实用的,追求的可以说是一种“无用之用”。不过,在当前国家转型阶段,社会中重功利、尚实用的思想大行其道的背景下,高等教育中不能避免地出现了轻视人文类专业、重视实用性专业的局面。加上《中国古代文学》所涉内容时代遥远,与当代生活直解关联不多。因此,学生对《中国古代文学》等人文类课程由价值质疑而产生疏离感和隔膜感,厌学现象比较突出。但是,实际上人文学科关乎一个社会的价值导向,关系到一个民族精神的塑造,对社会与民族的未来具有长远的隐性影响。尤其像《中国古代文学》这样与民族历史文化与心理传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课程,在目前价值缺失、传统断裂的社会现实中,从理论上讲更具有特殊的价值与意义。所以像《中国古代文学》这样的人文课程,当下就面临着在理念层面具有崇高价值而实际操作层面却不受待见的尴尬情形。
最后是宏观背景问题:规模扩张与质量保证之间的对立。
上个世纪末以来,因为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原因,高校教育规模超速扩展成为一种普遍现象。这种情况是对社会发展的正常应对,但同时也给高等教育带来了各种层面的压力,造成教学活动面临诸多困境。以《中国古代文学》课程的教学为例,在教育规模高速扩张之后,教学资源相对薄弱,无论是师资等人力资源还是教室、图书等硬件资源都相对不足,合班大课成为惯常的课堂教学方式;同时,教学激励机制的建设与规范化跟不上规模拓展的速度,出现了一流高校教师的精力主要用于科研,二、三流高校教师则忙于本职之外兼职工作的情况,教师的教学热情与投入比较欠缺。这一点在二本层次的地方高校尤其严重:中年教师限于过去基础薄弱,失去教学、科研上的进取之心;青年教师迫于外在生活压力,不愿意用心于无法体现额外直接经济回报的教学。另外,二本层次院校近几年在扩招压力下所引进的青年教师往往并不是优质师资力量,很多都是专业基础知识不扎实、第一学历为中专、大专的硕士研究生。与此同时,扩招之后,教学活动中学习主体本身的素质也较过去整体上有所下降,其学习能力与学习意愿较以往也相应地有所下降,因此,对《中国古代文学》这样内涵丰富的课程而言,这也是达成教学目标所面临的一项现实挑战。
针对新时期以来《中国古代文学》课程面临的问题,目前已有许多人从不同角度做了大量的探讨、研究。总体上看,大都属于《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教学方式方法的探讨。本课题组打算着重从理念层面来归纳一下,在探讨《中国古代文学》课程如何解除当下的困境时,有哪几个应该注意的努力方向。
在《中国古代文学》这门课程中,史论是“面”,是后世学者理性的归纳与判断的汇集,因而无论教材的编写是如何追求“客观”,如何力求尽量“再现”古代文学的历史演变过程,从学生了解古代文学“真实面貌”的角度说,它都是属于第二手的学习内容,都难以避免地带有因编写者个人学术背景、文学观乃至人生观等影响而产生的偏见与武断。而作品则是“点”,它提供给学生最原初、最真实的文本,它以最直接的形态将古代文学呈现于学生面前。要想真正实现《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目的,必须在这门课程的点、面之间达到一种合理的平衡状态。但是,在当前整体学时受到限制的情况下,教师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必要的文学史内容的传授,对作品的讲解在课程中所占比例大为缩减。同时学生因为质疑古代文学的现实价值,也不愿阅读古代文学作品。因此,无论是在教的一方还是在学的一方,在当前的古代文学教学活动中文学原典的意义与作用都被大大地低估了。
而实际上,作品是《中国古代文学》课程的核心内容,是实现《中国古代文学》课程功能的基础与资料依据,学生审美能力的培养、人文精神的构建、语言与文字表达能力的训练、传统文化的继承等各种课程功能主要都有赖于具体作家作品的阅读、分析。从学生接受的角度讲,文学作品的感性特征相较文学史论的理性呈现而言,要更直观易把握。本课题组成员在本校进行的问卷调查也显示,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的课堂教学,有56%的学生希望教师能以分析文学作品为主。我省著名唐诗研究专家余恕诚教授在谈到自己的古代文学教学经验时,也曾明确地强调了作品在《中国古代文学》课堂教学中的重要地位,并对授课中如何处理文学作品与文学史论之间的关系做了详细介绍:“我的做法是:以作品为中心,以基础知识为立足点,通过精读原著,让学生切实掌握一定数量的古代经典性作品,了解文学史发展线索和主要作家风格,并具备较好的分析鉴赏能力。比如讲中国古代诗歌发展和杜甫在诗史上的集大成地位,凭空讲述,既费时间,又很难让学生得到切实印象。而分体裁分类型精讲精读杜甫一些代表性作品,研究杜甫在各体上的继往开来之功,则对杜甫的集大成,自然有深入的认识。又如,把握从盛唐到中唐的诗歌演变,通过对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代表性作品的认识比较,也自然比凭空讲述、侈谈规律要切实可靠得多。”①余恕诚:《追求“知音”的教学境界》,《中国高等教育》2004年第19期,第35页。
在具体的教学活动中,如何强化作品原典的学习与讲授,本课题组在项目立项以来,进行了一系列的尝试,比如,每年与音乐系合作,进行古典诗文名篇配乐朗诵大赛,培育学生对古代文学情感与声韵之美的体悟;从先秦文学到明清文学,不同授课时段教师在每学期授课中布置经典名篇的评论或再创作,使得学生能够在实践性活动中深入理解名篇佳作的精神内涵;制定了《中国古代文学必读背诵篇目》,每学期课程中随堂检测与督查,扩大学生对古代文学作品的阅读广度和硬性认知的数量(该书目在进一步合理化、科学化之后,将在本课程开始之初下达给相关班级学生,在学生两年后结束本课程之前,作为一项课程合格指标进行全体测试)。
多年来,我国的学校教育中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偏差,就是中小学教育出于升学率的压力而被塑造成单纯的应试教育 (近些年虽说大力提倡素质教育,但实际上没有根本改观现状),大学教育由于就业的压力而呈现重功利实用的职业教育特征。特别在当下市场经济大潮一浪高过一浪的背景下,对人文学科就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很多业内人士(特别是各级高等教育主管者)因此对人文学科之本质属性的认识产生偏差和扭曲,人文学科的人文教化功能遭到轻视或抛弃,转而追求其最浅表层面的所谓实用功能,以迎合时下社会功利为尚的价值取向。具体到本课题关注的《中国古代文学》课程上,也出现了一些专家要“改革”该课程以培养“应用型人才”的呼声。②周淑舫:《改革中国古代文学课程体系 显现应用型人才培养的教学特色》,《时代文学》2010年第3期,第65页。
但纵观古今中外的教育历史,我们会发现,人文学科在整个教育中实际上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往大处说,它“关系到一个社会的价值取向,关系到一个民族的精神塑造。”,“如果忽视或者轻视人文学科,必然导致整个民族精神水平的下降,必然导致整个社会的庸俗化。”③叶朗:《重视人文学科的教化作用》,《人民日报》1997年4月18日。往小处说,一个人“智力上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性格的伟大”(爱因斯坦语),而人文学科对学习个体的影响就是其追求塑造“伟大”的性格——换言之,非人文学科塑造的是具备专门知识或技能的“匠”,人文学科塑造的则是内在健全、情操高尚的“人”。我国古代著名教育家孔子曾说过:“君子不器。”即理想的人应该不拘泥执着于特别具体的技能或职业,是内在完善、包涵通适的人。可见,孔子口中所说的“不器”君子,就类似于今天人文学科所要塑造的“人”。
如前所言,《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所涉内容与中国古代哲学、历史文化、民俗信仰等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具有典型的人文性。所以,有学者曾归纳道:“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突出特征是富于生命精神,以人之生命为其本质和支撑力量,是古代文学艺术作品历久不衰的根本原因,也是古代文学艺术作品能够打动读者心扉的奥秘所在。”④吴建民:《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生命本质》,《山西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3期,第139页。在中国古代文学漫长的演进与传播过程中,其各类文学作品及其背景资料所包含的丰富的人文内涵,哺育并塑造了一代又一代阅读学习者的心灵世界,各类文学作品所体现的人品、人情、人性之美——屈原辞赋中“长太息以掩涕,哀民生之多艰”的爱国忧民之情,孟子散文中“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士人节操,东坡诗词中“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旷达自得,文天祥大都狱中高歌《正气歌》的浩然之气,王实甫《西厢记》中崔莺莺与张生才子佳人式的缠绵爱情,曹雪芹《红楼梦》中对繁华消落、众美沉沦的无限怀想与哀挽,如此等等,无处不闪现着华美惊艳的人文之光,构成了中华民族精神世界的主体范型。因此可以说,《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是传播传统人文精神,实现人的全面提升、全面解放的最好教材。
黑格尔曾说,我们之所以有现在,正因为我们有传统。在当前中华民族重新迅速崛起,非常需要与断裂的历史文化传统重新建立链接的大背景下,中国古代文学因为其对民族人文传统的广泛涵盖,在课程教学中特别地突出其人文属性就因此有一层更大的社会历史意义存在其中。因而,《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教学的目标绝不能只限于给学生一种古代文学与语言知识的传授,而是要大大突出该课程人文化的教育功能,追求一种“无用之用”。
如前所述,《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教学内容时间跨度之大,涉及内容之杂,负载的教学功能之多,是中文专业乃至整个文科专业课程中十分少见的。因此,对于授课教师而言,要在通常的200多学时的教学时间内,将古代文学的方方面面系统、深入地传达给学生,全面实现教学目标,客观地讲,这是不现实的。举例来说,单以古代文学中的诗歌而言,从先秦到两宋,就有四言的《诗经》,骚体的楚辞,与音乐紧密关联的汉乐府,魏晋文人五言诗,律、绝为代表的唐诗,合乐可歌的宋词等。面对如此丰富的授课内容,授课教师除了个人专业兴趣所涉及的对象之外,只可能对其他内容做表层的讲授。同时,横向看,中国古代文学与古代语言文字、历史哲学、政治制度等关涉紧密。以中国古代文学与政治的关系为例,先秦文学中的《诗经》及各种历史散文都可以说是其时礼乐教化政策的副产品,汉大赋的出现与西汉帝国“润色鸿业”的文化取向紧密相关,唐诗的兴盛也与当时诗赋取士的政策有一定的关系,宋词的繁荣离不开北宋初期以来偃武修文国策的外部支撑,元蒙贵族歧视文人阶层的国策是元杂剧的突然爆发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如果缺少和古代文学相关联的这些背景性知识的讲授,学生对中国古代文学的理解与掌握将流于表面,甚至似是而非。
因此,古代文学除了由《中国古代文学》这门主课完成对古代基本文学知识的传授之外,更高、更深层面的教学目标与功能的实现就有赖于大量专题式选修课程的开设。目前虽然绝大部分高校都开设了一定数量的相关选修课,但大都没有形成课程体系,未能构建完整的课程群,包括本课题组所在学校也是如此。总的来看,如何搭建科学、合理的《中国古代文学》课程群,至少要注意下面几个方面的问题:首先是课程群的构成上,在《中国古代文学》外,一定要专题式专业选修课与背景性课程兼具。专题式专业选修课是学生在《中国古代文学》常识学习之外的一种学术性学习,是对专业知识的提升教育;背景性课程则提供《中国古代文学》课程学习的相关背景知识,性质上属于课程的 “通识”教育。其次,课程群的组合在时间上要前后有序、科学合理。即最初中文专业人才培养方案在设置时,《中国古代文学》与背景性课程、专题式专业选修课在时间上的前后顺序要合理。比如,古代汉语和古代文化课等背景性课程应早于古代文学课一学期开设,方有利于学生在具备解读文学文本的基本语言能力和相关文化背景知识的基础上学习古代文学;而专题式专业选修课则至少要在古代文学课进行一年后再开设。最后,《中国古代文学》课程群的构建对教师队伍的水平有较高要求——这一点是大多数高校该课程群建设不成功原因之所在。这是因为中国古代文学蕴涵着各方面的丰富知识,这不仅要求古代文学教师在教学中要有开阔的视野,要做到文学原典、历史意识、文化视角三位一体,而且也要求教师在学术研究上有特长,能够开设出富有个人研究特色的选修课程,因此该课程群的建设必然地要对教师学术水平提出更高的要求。而这一点对大部分地方院校来说,是一个难度颇大的问题。
其实,如何解决《中国古代文学》课程当前面临的困境,除了上面的三个方向外,学界关注最多的是教学形式方面的探讨,一些学者也提出了很精彩的理论或意见。①龙剑梅、生成性:《课堂传播中生命主体知识目标的动态实现——以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为例》,《湖南社会科学》2010年第1期,第150-152页。在这里,笔者不想再多做讨论。只是想指出,教学的方式方法可以千变万化,但其核心一点是学生的主体性问题。孔子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在当前的背景下,如何激发学生的课程学习热情,实乃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