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平
(琼州学院艺术学院,海南 三亚 572022)
在“三月三”节庆之际,美孚黎的姑娘面对一汪清泉,把五彩头巾,十色筒裙精心地在自身上装扮。随后,提着装满五香饭的竹筒,从几里、十几里甚至几十里的山寨,往早先约定好的山林聚集而去,那缀满露珠的田埂上,盛开野花的山道旁,不时闪现着她们袅娜娉婷的身姿,仿佛是队队峨冠博带的仙女。这时,笔者随着当时的东方县东方区西方乡上千名美孚黎男女青年,一起到“三月三”的坡场“波当”去(“波当”,系美孚黎语的译音,意思是“有黑色泥土的地方”。),领略“三月三”民俗文化悠久的历史,享受节庆活动的欢乐。
我们要去的活动场地名叫大田坡,这里是个上万亩土地的丘陵地带,山丘、水田、小溪、田埂纵横其间,处处都是密密麻麻而又天然长成的芒果树、黑墨树、野芭蕉林、山稔子丛、五爪兰、木棉树和许多说不出名儿的杂树及灌木丛。想来,那真是一座“伊甸园”似的。
为了了解美孚方言区“三月三”的来龙去脉,笔者于“三月三”的前一日到达这个乡镇。在美孚黎大方宽敞的茅屋里(并非一些报刊杂志通常说的低矮的“船型茅屋”,而恰恰相反),在藤攀叶盖的瓜架下,我们的向导——王春玉老人先后两次召集了符朝达(64岁)、公升婆(77岁)、符良邦(76岁)等10多位老人参加的座谈会。
当问及“三月三”的起源和传说时,老人们说:很早以前,在东方县与昌江县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叫燕窝岭,岭上有间巨大的“船型茅屋”。某年的“三月三”,一位漂亮的美孚姑娘突然仙逝了,变作一尊石观音坐在石屋里的石椅上,她两旁还蹲着一只石狗和一只石山猪。次年的“三月三”,一群漂亮的美孚黎男女青年,来这个山岭游玩。天下起了雨,这些人便走进石屋去躲避。与此同时,一声霹雳,石门便紧紧关闭了。据说,观音将这群漂亮的青年男女收留下来。为了纪念这群漂亮的青年男女,祝愿自己的子孙将来都是美男子和美姑娘,美孚黎在当地举行了“三月三”节日活动。
我们对美孚黎的服饰甚感兴趣,老人们便告诉我们说:在“三月三”那天,美孚黎的姑娘除了穿黑灰色的长筒裙、绑黑灰色的头巾外,还手戴五六个铜银镯头,发插的银簪象瓜瓢似的罩着后脑勺。美孚黎认为黑色是最美的,如姑娘的头发越黑越长便是越美;男青年家中有无黑伞子,是衡量家中有否财富的标志。他们“三月三”要到“波当”去,家中如没黑伞子,即戴一顶大草帽,在其边缘缝上两条拇指般粗的黑布条,还用黑或蓝布条剪下四个振翅飞翔的白鸽,缀于草帽的前后左右,衣与裤均用黑布,白布条当花边;绑麻袋的腰部,左挂缨络,右吊银链。来座谈的这些老人,当年都是参加过“三月三”的,每每说到“三月三”和“波当”这两组字眼,都显露出由衷地怀念和深深地眷恋的神色。一位老人说:有一年的“三月三”,天下大雨出不了门,大伙心里都很不甘,相约三月十五日再重聚。经他这一说,在场的老人们都记起了自己青年时,重过那个“三月三”的情景,一位老妇人见当年的伙伴们在“忆旧”,显得情痴意醉,“噢呀噢”地哼起了当年的情歌。我们请她翻译出来听听,老人们只是嘻嘻笑,并不作答。我们只好请王春玉同志作翻译,其中的一首情歌这样唱道:
约哥月出山尖时,
今月已到椰树尾,
跟哥同行嫌路短,
等哥来时怨步迟。
随着王春玉同志磕磕碰碰的大意翻译,现场的老人们似乎也来了劲,齐声附和“噢呀噢~~”的哼唱着,那样深情,那样悠长,又似乎那样苦涩!此情此景,不由不使人联想到黄河流域文化中的民歌珍品——委婉的《绣荷包》,缠绵的《走西口》,意趣盎然的《三十里铺》……。
这种“噢呀噢”的民歌,为了弥补音节长短及形式上的空白,增强韵律节奏的和谐,又常用衬词、拖腔、迭音等手法,只要根据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形补进随编的歌词,那是三天三夜也无法终止唱歌的,于是我们只好七嘴八舌地拆开“歌题”,询问“三月三”的具体过程是怎样的?老人们又相互推诿起来,但终拗不过我们,于是便这个一句,那位一段的说了一些,综合起来“三月三”节日的过程大概是这样的:
每年“三月三”的前一个月、半个月或前几天,各家各户便持枪带狗上山打猎,储备到“波当”去举行“三月三”的食物。“三月三”的早上六点左右,各村寨的美孚黎青年男女都往“波当”走去,已结了婚的也可以去,夫妻双方都不相忌,倒怕自己的爱人讨人嫌,找不到盘歌的对手,甚至连小孩子们也成群结伙地跟去,当然,他们是去凑热闹的。当天,青年男子的穿戴除上文描述的以外,身上只带点零花钱,因为“波当”的中心处即那口水井旁边的大树下,有汉族商妇特地赶来专卖小食、零食,男子便拿钱买糖果给姑娘。青年女子除了上文叙述的穿戴外,手上还提着一小竹篮或藤篮糯米糍粑(即糕类,比拳头还大,足有五六两,面上撒有花生米)。
到了“波当”,各村寨的男女便坐到原来定好的灌木丛中,待人们都来齐了,男子就由一个大胆点的“头儿”领着,走向别的村寨的姑娘群中(有在生产劳动中偶然遇着又中意的,他便“离群”,径直向自己心爱的姑娘走去)。大家先是“集体攀谈”,问村庄,问姓名,问生产,问收成等。然后,男子“头儿”便问姑娘群中的任何一个:“您同意和我村的某某对歌吗?”姑娘经过刚才的攀谈和观察,认为中意的就点头,接着俩人便另寻别处树丛坐下对歌谈心。
成双搭对的男女青年,一边吃着姑娘带来的糯米糍粑,一边互赠香草表达情意,一边对歌攀谈至下午三四点钟,女方便带男方回到自己的家中喝酒吃饭(也有全村女方各家收齐米、菜及各类腌、腊的禽肉,集体煮吃的)。晚上,女方再带男方到自己村边的坡上对歌直至天拂晓,才由男方送姑娘回家。男方恋恋不舍地告别姑娘后,便回家向父母“汇报”此次“三月三”碰上某某村的姑娘,又如何如何好,请父母立即筹备定婚的聘礼。至于结过婚的人,只是和结过婚的对对歌,聊聊天,不再“重婚”。在“三月三”坡上玩耍的小孩子们,他们就等着未来的“三月三”美梦变成美好的现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