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鹤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哲学院,湖北武汉 430073)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本位文化论战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
李白鹤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哲学院,湖北武汉 430073)
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本位文化论战中,许多非马克思主义者在讨论中却运用了唯物史观和辩证法来分析相关文化问题,这在客观上显示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力量,扩大了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并在一定意义上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在这次规模宏大、论争激烈的论战中,论战的参与者们提出了中国的文化发展之路亟待厘清的一些重要问题,并就这些问题提出了许多很有价值的观点和主张,这些思考也给予马克思主义者以启发和借鉴,不但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理论成果——新民主主义文化观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而且也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现实、中国传统文化的结合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理论依据。
中国本位;全盘西化;文化论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国近代以来关于中西文化的争论仍在继续。胡适、陈序经先后发表了题为《文化的冲突》(1929)、《中国文化之出路》(1933)、《全盘西化的理由》(1934)等文章和演讲,以文化整体论、文化惰性论等为论据来继续论证和宣扬文化“全盘西化”论。全盘西化论受到了来自一些学者的“全盘西化会抹杀民族性”的质疑,陈序经和胡适对此断然否认。陈序经的理由是,文化是由人类所创造的、整个人类所共享的东西,文化只有时代之分,却不是任何一个国家或民族的专有品,文化的西化并不会带来民族的灭亡,中国的文化已经是世界文化的一部分,在世界历史上已经留下了它的印迹。胡适则以文化的“惰性”来说明全盘西化不会带来中国传统价值的丧失。尽管陈序经和胡适再三重申全盘西化不会带来对民族性的全盘抹杀,但这些论证却并未打消人们的质疑和担忧。1935年,王新命等十位教授发表了《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虽然这一《宣言》的发表带有很浓的政治色彩,是与当时国民党开展的旨在倡导旧伦理道德的“新生活运动”相配合的,但是《宣言》中的建设“中国本位文化”这一提法却引发了思想界的广泛关注。由于《宣言》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全盘西化”,因而遭致了全盘西化论者的激烈反驳,中国本位文化论也被全盘西化论者质疑为“是中体西用论的延续”。在全盘西化派和中国本位派的激烈论争中,还有许多其他的学者对双方的主张都予以批判,由此,围绕中国的文化发展之路究竟应是“中国本位”还是“全盘西化”抑或是其它,思想界掀起了历时一年有余的中国本位文化论战,近代以来关于中西文化的论争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出现了又一次热潮。
由于当时国民党的文化专制政策,马克思主义者没能直接参与此次主要发生在当时国统区的论战。但是在这一时期,这次论战及其热烈讨论的问题却一直处在马克思主义者的视域之中。马克思主义者嵇文甫先生在写于1940年的《漫谈学术中国化》一文中论及“中国化”时,曾专门将“中国化”与“中国本位文化论”相区别,“所谓‘中国化’,又决不同于投机性的中国本位文化论。……‘中国化’乃是把世界性的文化‘中国化’,这‘化’了的东西,虽然带上些中国味道,但本质上仍然是世界的。至于所谓‘中国本位文化’,都是中国所独有,和西洋文化有本质上的不同。换句话说,那班人只看见文化的民族性,却没有看见文化的世界性,他们不能把两者辩证的统一起来。”①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693页。张闻天在作为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的奠基作之一的《抗战以来中华民族的新文化运动与今后任务》(1940年)中也专门论及了这一区分:“中华民族的新文化,也决不像‘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中国本位文化’论者那样,只吸收外国自然科学的技术,来发展中国的物质文明。它要吸收外国文化中一切优良的东西,无论是自然科学的、社会科学的、哲学的、文艺的。而‘中国本位文化’论者,却正在以中国的陈旧的、保守的、落后的思想,反对外国先进的、革命的思想。”②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668页。这些论述,不仅可被视为马克思主义者对30年代中期的中国本位文化论战中所涉及的某些问题的回应和总结,也从一个侧面显现出那次论战影响之深远。实际上,在发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这次论战中,许多非马克思主义者在讨论中却运用了唯物史观和辩证法来分析相关文化问题,这在客观上显示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力量、扩大了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并在一定意义上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在这次规模宏大、论争激烈的论战中,论战的参与者们提出了中国的文化发展之路亟待厘清的一些重要问题,并就这些问题提出了许多闪耀着思想火花的观点和主张,这些思考也给予马克思主义者以启发和借鉴,不但促进了马克思主义者文化观的进一步成熟,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理论成果——新民主主义文化观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而且也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现实、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结合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理论依据。
一
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期,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就曾经运用他们刚刚掌握的理论武器参与了当时思想界声势浩大的东西文化论战。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在与东、西方文化派的论争中,主要运用唯物史观来分析中国社会文化的变动,他们指出:中国原有文化已不适应经济的发展,成为了社会进步的障碍;而胡适等人大为推崇的西洋近代文明,也已经腐朽不堪、岌岌可危。在他们看来,西方真正新兴的健康的文化,是新兴的无产阶级的文化,也就是马克思主义,这才是中国应当欢迎的文化。陈独秀、瞿秋白、杨明斋等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撰写了专门的著述参与了这次论战,运用唯物史观来系统分析文化问题,大大扩大了唯物史观的影响。这种影响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本位文化论战中有着很明显的表现,不少学者在中国本位文化论战中也以唯物史观来分析相关的文化问题。李立中在《中国本位文化建设批判总清算》中直接应用了唯物史观来说明文化与经济基础的关系,他指出:“文化是据有时间性空间性的。它是规律的被社会经济结构所决定。集体劳动决定了民族社会的文化,农奴制度决定了封建社会的文化,而自由劳动则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这些民族的、封建的、资本主义的文化……它们的产生、发展、变化、消灭都与经济结构的变迁相适应。”③马芳若编:《中国文化建设讨论集》(上编),上海龙文书店1935年版,第88页。在这篇文章中,李立中还多次引用恩格斯、列宁、普列汉诺夫等人的著作原文来分析中国社会的文化状况与经济结构之间的关系。丁遥思在《论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中认为,人们之所以对文化本位文化建设问题抱有怀疑,是因为没有看到文化运动背后的社会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丁遥思还引用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的原文“我们常常可以找出问题本身,仅仅发生在关于这问题的解决之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在形成当中的时候”来阐明这一原理。④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615页。在论战中,也有学者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唯物史观。吴景超就在《建设问题与东西文化》中指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原理也是全盘西化的重要理论依据。他对这一原理进行了批判,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中之间并无必然的联系。当然,在这些对唯物史观的应用或批判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唯物史观既曾被本位文化派的学者作为理论依据,也曾被用以得出“全盘西化”的结论,这很明显地表明,在这些对唯物史观的阐释或运用中,包含着对唯物史观的误解甚至歪曲。
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传介重点开始由唯物史观扩展到唯物辨证法,一场轰轰烈烈的传介唯物辩证法的运动随即席卷全国。一时间,谈论辩证法成为学术界的时尚。20世纪30年代初唯物辩证法论战更是推动了这种时尚的风行。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的中国本位文化论战中,这种时尚有着明显的体现。一些学者明确提出要用辩证法来分析文化问题,还有些学者则在观点的阐释中直接运用了辩证法。丁遥思在《论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中赞同中国本位文化的建设,但对宣言作者的含混态度进行了批评,特别是在分析《宣言》作者对待中国封建主义文化“存其所当存,去其所当去”的态度时,他指出,进行新的文化建设,要经过文化上的革命,这种革命是对旧文化的反对,包含着“扬弃”。1936年李建芳在《评叶青对于西洋文化的态度》一文中明确提出,对于西洋文化,“要用最新式的批评方法——辩证唯物论——去批评”。①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629页。
可以看出,尽管马克思主义者并未直接参与这次论战,但是,在这次论战中,许多非马克思主义者都表现出对马克思主义的关注。虽然这些关注中包含着某些批判、误解甚至是歪曲,然而,马克思主义对思想界的广泛影响已经成为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论战中,许多学者在分析中国现实文化问题时对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的运用或阐释,在客观上既扩大了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也展示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力量,这在一定意义上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
二
虽然30年代的这场文化论战是自近代以来关于中西文化的争论的继续,但是这场论战的深度和广度却远远超出了之前的论战。围绕中国文化的出路,学者们探讨了许多亟待彰明的问题,并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观点。这些思考也给予马克思主义者以启发和借鉴,促进了马克思主义者文化观的进一步成熟,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理论成果——新民主主义文化观的形成提供了丰富的思想养料。
第一,对文化的民族性的强调。1935年《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的发表,除了有呼应国民党文化运动的背景之外,也有其不容忽视的民族危机背景。20世纪30年代,民族危机日益增长。“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又开始觊觎华北,并且不断向华北渗透。此时《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对中国本位文化的强调,也是对民族危机的一种回应。《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强调“中国本位文化建设”的一个关键依据是“中国在文化的领域中是消失了;中国政治的形态、社会的组织和思想的内容与形式,已经失去它的特征”。②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417页。这也是对文化与民族之间关系的重要性的强调。全盘西化会不会带来民族性的消失?宣言的作者就此提出了警示,认为全盘西化会带来中国文化特征的消失,进而带来民族性的消失。在《我们的总答复》中,宣言的作者还专门强调,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就是一种民族自信力的表现,反帝反封建也就是这种创造过程中的必然使命。在《宣言》引发的论战中,文化的民族性成为讨论中的一个焦点问题,也成为对全盘西化论的一个重要质疑。前文已经提到,尽管陈序经和胡适再三重申全盘西化不会带来对民族性的全盘抹杀,但这些论证却并未打消人们的质疑和担忧,论战中越来越多的学者趋向于肯定和强调文化的民族性,将文化的民族性与民族的存亡联系起来。有学者明确指出:“文化是民族生命的表征,文化光芒消逝了的民族,绝不能生存于世界,混乱而且抹杀了时代性与民族性的文化,正是与社会之政治、经济等之混乱互为因果。”③马芳若编:《中国文化建设讨论集》(下编),上海龙文书店1935年版,第170页。
对文化的民族性这一问题的突显,在五四以来的文化论战中有着重要的意义,对马克思主义者关于文化问题的思索也有着重要的启示。五四新文化运动曾突出地强调了文化的时代性,但是对文化的民族性却未予以重视,因而留下许多没有做完的课题,“二十多年来,自五四运动以后,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主流的方向一直是朝着民主与科学的方向,但是也曾有过一个错误,以为既然是新文化,就不能带有任何民族的色彩,因此就抹煞了一切民族文化的传统,甚至抹煞中国民族生活的特点。这样就使得新文化难以在民族的土壤中根深蒂固”。④胡绳:《新文化的方向和途径》,《中国建设》第2卷第4期,1948年8月。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期的东西文化论战中,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由于对历史唯物主义了解并不深刻,也存在着对文化的民族性和时代性理解模糊的现象。如瞿秋白在1923年发表的《东方文化与世界革命》一文中,认为:东西文化的差异,其实不过是时间上的,文化本无东西之别。这种只认古今不认中西的观点,就是只强调了文化的时代性而忽略了文化的民族性。30年代的文化论战对文化的民族性的突显,对于马克思主义者全面地思考文化的古今中西问题,有着重要的启示。
第二,对文化的科学性的认同。近代以来,科学曾作为西方文化的代名词,在中国人心目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一战后,西方所面临的社会危机动摇了科学在当时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对科学的质疑,也成为20世纪20年代“科学与玄学”论战的先导。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曾加入这场科玄论战,运用唯物史观和辩证唯物论对科玄两派的观点都进行了批判,他们充分肯定了科学的革命性,同时对那些妄想把社会美好的未来都寄托于科学本身的唯科学主义者也予以了反驳。科玄论战之后,人们对科学的认识渐趋理性,这在30年代的文化论战中有着明显的表现,许多学者论及了科学知识、科学精神在文化建设中的重要性。陈石泉提出,中国文化建设“须得特别发扬的是民族精神、统一精神、创造精神和科学精神。其中,“所谓科学精神,不仅指中国文化应注重自然科学及应用科学方面求进展,即对于其他一切与文化有关的方面,都当以科学的眼光去了解,用科学的方法去分析,本科学的原则去改革,才不致陷于迷惑、混乱、颓废的失败。过去每次的文化运动不是原样的抄袭外国制度,盲目的崇尚西洋文化,即无知的诅咒迷恋中国文化的高深,推其原故,无一不是因为着缺乏‘科学精神’的运用,不能作正确的适当的择从,以此,‘科学精神’,不啻为文化建设的‘磁针’,中国文化的‘灵魂’”。①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443页。刘絜敖在论及中国文化建设的前提时指出:“第一,我国既是世界这个大环中的一环,所以我觉得为要与其他各环竞存起见,我国当然应‘迎头赶上去’以使我国科学化或近代化。”②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572页。在这次论战中,文化的科学性得到了普遍的认同。
第三,对文化的大众性的重视。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就已经认识到“要把现代的文明,从根底输入到社会里面,非把知识阶级和劳工阶级打成一片不可”。③《李大钊文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648页。20世纪20、30年代的工农文化教育运动和文艺大众化的讨论,更是显示出当时中国思想界对文化大众性的普遍关注。在30年代的这次论战中,也有很多学者强调了文化的大众性。柯象峰在《为大众福利的文化》中指出:“建设文化的目的原是为了大众的福利。因此应该是由大众通力合作的建设起来。这决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成就,同时也不是少数人所能胜任的。一定要由少数人与多数人一齐合作起来,为大众的福利而建设,以大众的力量去建设。”④马芳若编:《中国文化建设讨论集》(下编),上海龙文书店1935年版,第54-55页。弗武在论及中国文化的改造途径时也强调:“改造文化的任务,绝不是少数知识分子呼喊所能为力,必须广大的群众参加到这个斗争中才能有效,尤必须推翻一切压迫中国束缚中国的敌人才能完成。”⑤马芳若编:《中国文化建设讨论集》(下编),上海龙文书店1935年版,第350页。文化是大众所有并为大众服务的,在论战中成为许多学者的共识。
20世纪30年代中期的中国本位文化论战并没有在中国的文化出路问题上达成一个统一的意见,但是论战中所涉及的众多文化问题,特别是对文化的民族性、科学性和大众性的重视和强调,却为马克思主义者关于文化问题的思考提供了重要启示和借鉴,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理论成果——新民主主义文化观在20世纪40年代初的创立作了有益的铺垫。
三
何谓“中国本位”?这是30年代中国本位文化论战中的一个焦点问题。在关于“中国本位”的探讨中,很多学者都从自身关于文化建设的观点出发,对“中国本位”作出了不同的理解和阐释。其中一些闪耀着思想火花的见解,在一定意义上与当时思想界的“中国化”思潮相契合,不但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现实、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结合提供了一定的理论依据,也为新民主主义文化观正确处理中外文化的原则的确立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
中国本位文化派以对文化的民族性的强调为依据,提出了建设中国本位文化的主张。他们在《宣言》中指出:“中国是中国,不是任何一个地域,因而有他自己的特殊性。同时中国是现在的中国,不是过去的中国,自有其一定的时代性。所以我们特注意于此时此地的需要。此时此地的需要,就是中国本位的基础。”⑥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420页。但是,对于什么是中国“此时此地的需要”,《宣言》里并没有具体展开。正因为如此,这一含糊其辞的“中国本位”的概念在提出后立即被当时的全盘西化派称为是“中体西用”的延续。随着论战的展开,后来《宣言》的作者又发表了《我们的总答复》一文,将中国“此时此地的需要”描述为:充实人们的生活,发展国民的生计,争取民族的生存。因为《宣言》所带有的浓厚政治色彩,他们的这些描述仍往往被视为是复古论或是中体西用论的伪装。在前文提到的张闻天对“中国本位文化论”与“中国化”的区分中,他就是把“中国本位文化论”视为“中体西用论”。在当时的民族危机的背景下,“中国本位”的提出高扬了文化的民族性,但是在《宣言》作者的含混解释中,中国本位文化论又未能真正与复古论、中体西用论区分开来,因而论战中许多赞同“中国本位”这一提法的学者,立足于他们各自的文化建设主张,对“中国本位”提出了不同的解释。在这种种不同的解释中,有两个方面的内容最常被提及:一是中国现实、中国利益;二是中国特征。关于“中国现实、中国利益”这方面的解释,比如,马望在《关于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中指出:“这一切政治、经济、文化的建设工作自然都是中国本位的,但我们以为今日最迫切地应讲中国本位的事情是中国本位的领土保全。这就是说,中国应该抵抗帝国主义的,一切政治、经济、文化的建设都应该以反帝图存为目标。”①马芳若编:《中国文化建设讨论集》(下编),上海龙文书店1935年版,第31页。刘絜敖在《中国本位意识与中国本位文化》中指出:“我自己的‘本位’解释很简单,我认为凡是‘不忘自己’‘为的自己’的行动,便是‘本位’的行动。所以所谓‘中国本位’,就是‘事事以中国利益为前提’的意思。因此所谓‘中国本位文化’,也就是‘在中国的利益前提之下,以从事于文化活动’的意义。”②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黄山书社2008年版,第571页。这些学者的具体文化主张虽然各有不同,但是他们在对文化与国家(民族)的关系分析中,把“中国本位”与中国现实国情、中国利益联系起来,提出了中国文化建设的标准和对待中国古代文化、外来文化的标准,也就是要立足于中国现实国情、要有利于中国的生存和发展。关于“中国特征”这方面的解释,比如张岱年在《关于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中提出的:“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是一方面不要是中国文化完全为西洋所克服而归于消亡,要是中国仍保持其特色的文化……。”③马芳若编:《中国文化建设讨论集》(下编),上海龙文书店1935年版,第97页。实际上,这两个方面的解释意味着学者们对中国本位文化的理解已经远远不限于“中国固有文化”,这些解释意味着人们开始思索:如何根据中国的现实国情去建设中国文化、如何吸收西方文化并使之具有中国特征、如何甄别旧有文化是否有利于中国生存和发展等问题。
这些思考超越了“全盘西化派”、“国粹派”片面强调文化优劣、忽视以现实实际为立论依据的偏向,并使得“中国文化建设必须切合中国现实国情、文化应具有民族特征”等开始成为人们的自觉认识。这些认识与当时思想界的“中国化”思潮相契合,也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现实、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结合提供了一定的理论依据,并由此推动了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自觉。在对“如何根据中国的现实国情去建设中国文化”、“如何建设具有民族特征的文化”等问题的思考中,学者们提出了许多很有价值的观点和主张,这些讨论为新民主主义文化观正确处理中外文化的原则的确立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
B17
A
1003-4145[2012]09-0013-05
2012-07-28
李白鹤,女,哲学博士,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哲学院副教授。
本文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基本科研业务费青年教师资助项目“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与当代中国的文化认同”(项目编号:2009015)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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