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桂,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革命及其现时代意义
车桂,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在欧洲哲学存在形而上学的历史进程中,巴门尼德卓越地提出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何以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柏拉图把存在理解为自身同一性,亚里士多德把存在理解为实体,阿维森那把存在理解为偶性。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把存在理解为作为纯粹存在的存在行动。作为中世纪经院哲学启示原理的形而上学阐述,托马斯的形而上学存在论在欧洲哲学史中实现着存在形而上学的革命。
作为纯粹存在的存在行动;存在和本质的同一性;形而上学存在论
作为20世纪卓越的中世纪经院哲学史权威,吉尔松毕生致力于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形而上学研究。吉尔松指出,中世纪基督教经院哲学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存在形而上学中获得深刻的哲学启迪,引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原则,却从希腊哲学的存在形而上学中提出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未曾预见过的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形而上学结论。对于中世纪经院哲学而言,作为存在的存在(Being)是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1]2。在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中,作为纯粹现实的存在行动(Existence),是存在存在的形而上学根基,是存在本质(Essence)的形而上学根基,是神圣存在(Being)的形而上学根基,是神圣存在(Being)中存在(Existence)和本质(Essence)的先验同一性原理的形而上学根基。作为纯粹现实的存在行动(Existence),是托马斯存在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1]215。在欧洲哲学存在形而上学的历史进程中,巴门尼德卓越而深刻地提出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托马斯阐述的经院哲学的存在形而上学,赋予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确凿可靠的形而上学存在论原理[1]215。
作为20世纪卓越的中世纪经院哲学史权威,吉尔松以卓越而非凡的形而上学勇气称自己是现代基督教哲学的第一人,来探讨中世纪经院哲学的思想纲要[2]206,勾勒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形而上学蓝图,揭示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崇高主题,阐述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基本观念,呈现中世纪经院哲学作为欧洲哲学历史鼎盛时刻的真实面貌。吉尔松指出,作为存在的存在是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欧洲哲学历史上形而上学的失败,在于哲学家无法正确把握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作为存在的存在”的神圣奥秘,就是作为存在自身的存在行动[1]2。欧洲哲学的形而上学逻辑进程在于揭示出,对于作为神圣存在自身的存在行动(Existence)神圣奥秘的理解是“哲学智慧的开端”[1]214。希腊哲学是人类理性沉思的辉煌时代,希腊智慧的深刻性在于正确提出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对于吉尔松而言,“对于存在(Being)的敬畏是智慧的开端”[1]2。
巴门尼德卓越而深刻地提出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毋宁说,巴门尼德卓越而深刻地提出存在存在的形而上学论题:何以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揭示出希腊哲学家对于作为存在的存在(Being)的敬畏。吉尔松指出,对于存在的敬畏是智慧的开端。在这个意义上,作为爱智者的希腊哲学家的存在形而上学是对于智慧的爱慕,是对于智慧的追求,是对于智慧的渴慕。在这个意义上,希腊哲学的存在形而上学起源于对于作为存在的存在(Being)的神圣奥秘的深刻惊诧。作为希腊哲学开端的形而上学尝试就是希腊哲学家前赴后继地追寻作为万物存在根基的终极实在。对于巴门尼德而言,存在(Being)是全部实在的根基。巴门尼德的形而上学论题是:何谓存在?巴门尼德提出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何以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
在欧洲哲学的形而上学历史中,存在的神圣奥秘就是生命的神圣奥秘,存在的形而上学真理就是生命的形而上学真理,存在的形而上学原理就是生命的形而上学原理。在这个意义上,何以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就是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对于巴门尼德而言,作为存在的存在(Being)揭示出完整实在(Reality)的原始奥秘和终极踪迹[1]6。在巴门尼德哲学诗篇的第一部分,存在(Being)的奥秘在于存在者对于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自身(Existence)的分享。对于巴门尼德而言,存在存在,因为逻各斯如是说。希腊哲学家面对着一个实实在在的现实世界。无论希腊哲学家如何思考实在(Reality)自身,人类心灵对于实在(Reality)的基本直观是对于存在的直观。对于巴门尼德而言,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在存在(Existence)和非存在(Non-Existence)之间,没有形而上学的中间道路[1]8。既然没有人主张存在不存在,那么通往哲学的惟一道路就是“存在存在”[1]8。
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这是巴门尼德关于存在形而上学的惊人发现。倘若巴门尼德宣称实在(Reality)的真实根基在于“存在存在”,那么,何谓存在(what is being)?毋宁说,存在自身(Being)是何种实在(Reality)[1]7?巴门尼德惊人的形而上学勇气在于提出欧洲哲学历史中最深邃最晦涩最艰深的形而上学论题。对于巴门尼德而言,存在存在,就是形而上学的终极奥秘。对于巴门尼德而言,存在存在没有开端和终结,在这个意义上,存在意味着永恒,意味着永恒不变的存在。存在是单纯而完满的。在这个意义上,巴门尼德的存在形而上学命题就是直接宣称:“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1]7巴门尼德对于“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的形而上学直观,揭示出人类心灵深处的形而上学底蕴,揭示出人就其先验禀赋而言就是形而上学的存在者。
巴门尼德形而上学命题的真实意义指出,无论哲学家如何认识实在(Reality),实在的首要原理是实在自身的存在行动(very existence)[1]8。巴门尼德坚持宣称:存在存在(being exists),毋宁说,实在自身的存在行动是存在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在这个意义上,哲学沉思的惟一道路就是:存在存在(namely,being exists)。巴门尼德石破天惊而历久弥新的形而上学论题是:何以存在存在?作为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巴门尼德论题揭开希腊哲学的形而上学帷幕。巴门尼德形而上学论题的奥秘在于:心灵的基本直观是对于存在的直观,通往哲学真理的惟一道路是:存在存在。何谓存在?是巴门尼德的形而上学论题。吉尔松深刻揭示出哲学家对于存在论题的四个形而上学学说或哲学史中的四个家族,即形而上学视野中的柏拉图学派、亚里士多德学派、阿维森那学派和托马斯学派。
柏拉图形而上学的基石就是巴门尼德的存在。柏拉图理念论阐述的超越存在是真实的存在,“如其所是”的存在,作为存在的存在[1]10。柏拉图重复巴门尼德“存在和同一性”之间神秘而必然的关系,理念论的真实范畴即存在的自身同一性。对于柏拉图而言,本质使存在成为存在。时间河流中的真实存在如何存在,不是柏拉图的兴趣。倘若哲学家追问真实存在是否存在以及真实的存在秩序,那表明哲学家尚未理解柏拉图[1]15。柏拉图达到和巴门尼德相同的结论:理念存在。理念是真实的存在,是独立而完整的存在。巴门尼德宣称“认识和被认识者是同一者”,柏拉图帮助哲学家理解巴门尼德命题的必然性和限度。存在的自身同一性是概念知识的适当对象。在这个意义上,“存在和思维是同一者。”[1]13在柏拉图哲学中,存在被简约为作为理念思维必要基础的纯粹客体性,即同一性原理。倘若同一性是存在的根基,同一性的存在就是存在的同一性。柏拉图提出“两个世界”的本体论区分:“始终以同一方式享有自身同一性”的永恒不变的理念世界,以及由不断产生和不断消逝的感性存在者构成的经验世界。倘若永恒不变的理念世界存在(exists),那么奔腾不羁的经验世界不存在(do not exist)。对于柏拉图而言,永恒不变的理念世界在整个地且排他地“是其所是”的意义上存在着[1]15。从普罗提诺到爱克哈特,对于柏拉图学派的哲学家而言,存在是作为存在的自身同一性。
对于亚里士多德而言,存在的真实名称是实体,实体是作为本质的形式。亚里士多德强调实体的个别性、现实性和活动性。实在的存在是现实存在着的在者。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论题是:在具体存在着的存在者中,何谓存在者的本质(ousia)?毋宁说,ousia之作为ousia的根据何在?对于存在者本质问题的追问,使亚里士多德巩固而推进着柏拉图本质主义的形而上学,同时揭示出存在行动(Existence)进入存在形而上学视野的空间。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强调实体就是本质,就是使存在者成为实体的本质。在这个意义上,作为形而上学研究对象中首先被遭遇的存在现实,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自身(Existence),存在的首要意义即作为存在行动的纯粹存在被视为理所当然而被亚里士多德的存在形而上学忽略[1]46。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的失足在于以单一的意义使用作为动词的存在,而无法意识到作为动词的存在在实体中享有和本质同等重要的地位,无法理解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对于实体的首要意义。从阿维洛伊到布拉邦的西格尔,对于亚里士多德学派的哲学家而言,存在的第一要义不是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而是作为存在本质的实体。把存在理解为作为本质的实体,是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的基本原则。
阿维森那的形而上学以存在自身为研究对象,心灵的纯粹直观是对于存在的直观。阿维森那将存在自身和在者区分开来,把在者理解为存在和本质的结合,而必然存在的在者是作为存在自身的上帝以及藉助上帝的必然性而必然存在的在者。在阿维森那,存在(existence)是发生于本质上的偶性,本质享有自身的必然性,自在地独一无二地是其所是,一如柏拉图的理念世界。阿维森那区分存在自身和在者、存在和本质、必然存在和可能存在,把存在和本质的区分理解为潜在和现实的区分,这一理解成为中世纪和近代哲学的形而上学宿命。对于阿维森那而言,上帝是自身存在且永恒存在的必然存在者。在存在者自身中,宇宙万物的存在只是可能的,在上帝的神圣创造中,宇宙万物的存在是必然的,毋宁说,宇宙万物的存在完全没有必然性。在这个意义上,存在存在的神圣奥秘只是发生于本质上的偶性(to be is an accident)[1]80。倘若形而上学就是获得存在的可理解性,形而上学的对象必须是可理解的实在,作为存在的存在必然被化约为作为本质的理念:存在即本质(essence)。吉尔松卓越而深刻地指出,从阿维森那到司各特,经过苏阿雷兹(Suarez)到沃尔夫、康德和黑格尔,甚至到克尔凯戈尔,阿维森那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成为欧洲哲学的主要疾病[1]52-153。
形而上学的第四家族就是作为中世纪哲学精神的托马斯的存在学说。对于托马斯而言,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是上帝在自我彰显中的惟一命名。存在存在,因为上帝存在。上帝存在,因为上帝就是存在。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自身,是真正的存在和完满的存在。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超越神圣逻各斯言说的存在,超越上帝观念指涉的存在,超越存在自身的可理解性。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之高于作为存在本质的存在,犹如形式之高于质料。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是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自身[1]170-171。作为存在的存在,从自身存在的存在行动获得存在的名称和本质[1]187。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是神圣存在的现实性,亦是神圣本质的现实性。托马斯的存在学说,是形而上学领域中实在论对于观念论的扬弃。在这个意义上,吉尔松把托马斯的存在学说理解为“形而上学历史上的一场革命”[3]365。吉尔松以哲学家的犀利风格阐述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自身,是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
对于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而言,存在存在的神圣奥秘是作为存在根基的存在者自身的存在行动(Existence)。存在存在的神圣奥秘,是上帝向摩西启示自己的奇妙名字YHWH,是上帝在自我彰显中的惟一命名:ehyeh asher ehyeh(我是,I Exist)。托马斯指出,YHWH这个名称所揭示的不是上帝的特殊品格,而是上帝自己的神圣存在(Existence),因为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4]I:13:11。在今生,作为有限存在的人类灵魂无法充分认识上帝的神圣本质,作为有限存在的人类灵魂无法充分把握上帝的真实本质。上帝的神圣存在犹如存在的海洋,是卓越而无限的存在。YHWH这个名字指向上帝存在的超越性,指向上帝存在的无限海洋[4]I:13:11。YHWH作为动词的现在时态揭示出上帝作为纯粹现实的存在行动是在永恒里的存在行动,上帝自己作为纯粹现实的存在行动是昔在、今在、永在的存在行动[4]I:13:11。上帝是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必然存在者,存在自身。存在存在的神圣奥秘,就是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作为纯粹现实的存在行动,就是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上帝自己的存在行动[4]I:13:11。
在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中,形而上学的终极概念是存在(Being),是作为存在本身的存在行动(Existence)。作为宇宙万物的有限存在者,有形无形的存在者自身存在着存在(Existence)和本质(Essence)之间的形而上学区分:存在者的本质不是存在,存在者的存在不是本质,存在者的本质并不包含存在者的存在。例如哲学家能够理解一个人的本质以及一只不死鸟的本质,却不知道一个人或一只不死鸟是否实际存在。有限存在者的存在是从作为存在自身的纯粹存在获得的“存在者的现实性。”[5][6]4:7有限存在者需要通过作为存在自身的纯粹存在,作为存在者存在的根据:“第一存在就是纯粹存在。这就是第一因,就是上帝。”[5][6]4:6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必然存在者,上帝的本质就是上帝的存在[5][6]5:1。在作为纯粹存在的上帝自身中,上帝的神圣本质和上帝的神圣存在是先验同一的[5][6]5:1。上帝是纯粹存在,上帝以存在的方式享有所有美善,上帝以卓越的方式享有所有美善[5][6]5:1。上帝自身以绝对存在的卓越方式享有的美善是全部实在中所有美善的源泉。对于托马斯而言,存在存在的奥秘不是作为存在者形式规范的本质,而是作为纯粹现实的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必然存在者自身的存在行动。
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卓越而深刻地揭示出,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纯粹存在,上帝的神圣本质(Essence)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Existence)[7]I:22:1。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纯粹存在,上帝是作为宇宙万物的全部现实存在的根基、源泉和鹄的。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纯粹存在,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必然存在,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7]I:22:2。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纯粹存在,上帝自身的神圣存在是作为宇宙万物的全部现实存在的根基。对于作为宇宙万物的有限存在者而言,离开本质的现实存在是无法设想的[7]I:22:4。上帝是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是作为必然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是作为神圣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是作为无限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是作为完满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是作为存在现实的存在自身,上帝是作为存在行动的存在自身,上帝是作为存在根源的存在自身。托马斯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就是巴门尼德“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的形而上学原理[1]215。
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上帝自己是上帝必然存在的原因,上帝自己是上帝必然存在的形而上学原理[7]I:22:6。对于托马斯而言,上帝的神圣存在(Being)是上帝自身的存在行动(An Act)的神圣名称。在上帝自身中,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神圣存在的纯粹行动(Pure Act)。在这个意义上,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7]I:22:7。倘若有限存在者是本质和存在的结合,有限存在者是从上帝获得现实存在的存在者,是作为有形无形的宇宙万物的存在者。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上帝的神圣存在就是上帝的神圣本质,上帝的神圣存在和上帝的神圣本质在永恒里享有神圣而必然的先验同一性。在这个意义上,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作为纯粹现实的存在行动[7]I:22:8。
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的必然存在就是第一存在,就是存在的第一因。宇宙万物的现实存在根源于上帝自身的现实存在,宇宙万物的现实存在是对于上帝自身的现实存在的分享,上帝自身的现实存在就是上帝自身的神圣本质。上帝自身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自身的现实存在[7]I:22:9。在这个意义上,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托马斯指出,存在存在的形而上学奥秘就是上帝在自我彰显中的惟一命名,就是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就是作为纯粹现实的上帝存在,就是作为纯粹行动的上帝存在。在这个意义上,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的神圣存在[7]I:22:10。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自身作为纯粹现实的存在行动(Existence)。
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存在自身,上帝是作为宇宙万物的全部现实存在的绝对根源和第一原因。作为全部存在纯粹现实的上帝自己,是神圣存在和神圣本质的先验而完满的自身同一,毋宁说,上帝的神圣本质就是上帝自己的神圣存在[4]I:3:4。上帝自身神圣而完满的存在行动是全部现实存在的根源。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上帝是作为宇宙万物的全部存在者获得现实存在的终极原因,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上帝是作为宇宙万物的全部存在者获得完满存在的终极原因[4]I:4:2。存在者享有的现实存在是作为生命的存在者享有生命的根源,存在者的现实存在是作为智慧的存在者享有智慧的根源。在这个意义上,存在者的现实存在是存在者现实的完满存在。有限存在者的存在、有限存在者的生命和有限存在者的智慧,完全奠基于有限存在者的现实存在[4]I:4:2。离开有限存在者的现实存在,有限存在者的生命和有限存在者的智慧都是无法设想的。离开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纯粹存在,作为宇宙万物的有限存在者的现实存在也是无法设想的。
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是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形而上学存在论,是欧洲哲学形而上学历史珍贵而深邃的真理宝藏。吉尔松卓越而深刻地指出:对于作为存在自身的存在行动(Existence)的认识是哲学智慧的开端[1]214。在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中,神圣存在和神圣本质的先验同一性奠基于作为自身存在而永恒存在的纯粹存在的存在行动(Existence)中。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深刻阐述着上帝自身神圣存在和神圣本质的先验同一性,阐述着时间中的有限存在和永恒中的无限存在之间的先验同一性。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深刻揭示着作为宇宙万物的有限存在者的现实存在的存在根基。倘若巴门尼德卓越而深刻地提出“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托马斯奠基于作为纯粹现实的纯粹存在自身神圣本质和神圣存在的先验同一性的存在形而上学,卓越而深刻地揭示“存在存在”的形而上学奥秘[1]215。
吉尔松指出,中世纪经院哲学家把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的实体问题推到存在层面,赋予实现性的观念以完满的意义,这是中世纪经院哲学独特而卓越的存在形而上学。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创造精神来源于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存在形而上学,中世纪经院哲学的深刻影响远远超越中世纪自身的历史时期。倘若依然有哲学家确信形而上学真理的确凿性,中世纪经院哲学就会在哲学史中继续获得自身作为存在形而上学的深刻影响。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卓越典范拥有中世纪经院哲学原理的完满性,而且实践着真正的哲学生活。中世纪经院哲学自身固有的基督教启示原理,在中世纪经院哲学中获得气度恢弘的形而上学阐述。在中世纪基督教的教父哲学和经院哲学中,希腊哲学的存在形而上学和犹太-基督教启示的存在观念及其创造观念实现着卓越而完满的深刻契合。在托马斯的经院哲学中,存在形而上学实现着深刻革命[1]174。
在中世纪经院哲学中,哲学家的上帝就是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雅各的上帝。经院哲学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就是上帝在自我彰显中的唯惟一命名:ehyeh asher ehyeh(我是,I Exist)[8]40。上帝从虚无中创造有形无形的宇宙万物,经院哲学就其先验本质而言就是惟一真实的存在形而上学[8]41。倘若哲学家在关于存在存在的形而上学领域持守真理,惟一的形而上学道路就是:哲学家的上帝,就是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雅各的上帝[8]144。对于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而言,作为纯粹存在的存在自身是形而上学的首要原理。欧洲哲学史上形而上学的全部失败,都必须追溯到这个基本事实,就是哲学家对于形而上学首要原理的忽略或误用。[9]316在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中,基督教启示原理和希腊形而上学实现着深刻契合[10]82。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是作为神圣启示原理形而上学阐述的永恒哲学。“托马斯·阿奎那形而上学的基本主张依然远远领先于被认为是我们时代最先进的思想。”[11]viii
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是欧洲哲学史上形而上学存在论的先驱和典范。托马斯对巴门尼德的存在形而上学的基本论题,即“何以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赋予卓越而深刻的形而上学存在论原理,吉尔松宣称托马斯是欧洲哲学形而上学历史中继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之后真正卓越的形而上学家。在全部欧洲哲学历史中,存在着三位伟大的形而上学家,他们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托马斯。在这三位形而上学家中,惟独托马斯超越而扬弃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本质论,赋予巴门尼德“何以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形而上学的存在论原理[9]317。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意味着欧洲哲学历史上形而上学存在论对于形而上学本质论的革命:“作为哲学,托马斯主义本质上是一种形而上学。托马斯哲学是对于作为形而上学第一原则,即‘存在’的形而上学解释历史上的一场革命(revolution)。”[3]365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以“革命的方式(by way of revolution)”继承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遗产[3]365。
作为20世纪卓越的中世纪经院哲学史权威,吉尔松的经院哲学研究致力于揭示托马斯存在形而上学的“原创性”和“深刻性”。[11]29托马斯存在形而上学的原创性和深刻性在于,托马斯赋予巴门尼德提出的“存在”(Being)概念崭新而深邃的形而上学理解。存在(Being)不是作为本质(Essence)的思辨范畴,而是“不定式”(to be,to exist),是存在者的“存在行动”,是存在者“纯粹的存在行动(the pure act of existing)”,是存在者获得存在的存在行动[11]29。在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中,作为纯粹存在的存在行动是“解释实在的‘硬核(the very core)’”,是形而上学的“第一原则”[3]365,是存在形而上学的“拱顶石”,是形而上学得以存在的“根据”[11]29。在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中,形而上学真正成为“关于存在作为存在的形而上学(themetaphysics of being as being)”。在这个意义上,托马斯对于阐述巴门尼德提出的“存在存在”的形而上学奥秘具有非凡的“紧迫感”[11]29。
托马斯在中世纪经院哲学历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托马斯的神学是一个哲学家的神学(a philosopher’s theology);托马斯的哲学是一个神学家的哲学。”[11]8吉尔松根据“存在”(Being)概念阐述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和基督教启示原理的内在关联性:“上帝存在的论题本身”,“就预设着对存在(Being)这个术语涵义的某种先行理解”[11]29。海德格尔宣称,对于确信圣经的哲学家而言,在询问“究竟何以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这个形而上学论题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存在者,只要存在者不是上帝自身,就是上帝创造的。上帝自身作为创造者而存在。对于海德格尔而言,神学阐述“此在在信仰状态”的“生存形式”,哲学阐述此在“自由的自我承担”的“生存形式”。托马斯指出,“哲学是就存在者的本身来考察存在者的本性的,而神学则是就存在者与作为存在者根源和目的的上帝的关系来考察存在者的。”[7]9托马斯从存在者自身存在和本质之间的形而上学区别出发,推论出作为“纯粹存在”的存在自身,赋予巴门尼德“何以存在存在”的斯芬克斯之谜卓越而深刻的形而上学存在论原理,把何以存在存在的形而上学论题指向作为存在自身的上帝。吉尔松指出,倘若有哲学家继续确信形而上学的哲学意义,托马斯的存在形而上学就将继续成为永不枯竭的思想源泉。
吉尔松对20世纪卓越的存在主义哲学家马塞尔(Gabriel Marcel)有着深邃理解和崇高评价。吉尔松认为马塞尔是20世纪精神处境中真实的哲学家:马塞尔阐述的存在存在的形而上学奥秘和位格存在的生存论奥秘奠基于马塞尔自己深邃的生命深度。吉尔松在经院哲学研究中致力于阐述欧洲哲学史中存在观念的兴衰,深刻意识到中世纪经院哲学和马塞尔的存在主义之间存在着先验一致的真理道路。马塞尔确信,人是天路历程的朝圣者,从可见世界走向不可见的世界。在尘世生活中,人似乎孤独地生活在荒诞的吊诡中。人渴望不再孤独,不再荒诞,不再绝望,从心灵深处发出“我需要你”的呼声,这是孤独而绝望的人向绝对者发出的真实呼声。一旦孤独而绝望的人在真实呼声中向绝对者开放自己,就会获得永不孤独的生命,获得存在的真实归宿。在这个意义上,马塞尔阐述的存在主义经验是托马斯阐述的中世纪哲学精神的天然盟友。
[1]Etienne Gilson.Being and Some Philosophers,Toronto: Pontifical Institute of Mediaeval Studies,1952.
[2]Etienne Gilson.The Spirit of Medieval Philosophy,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36.
[3]Etienne Gilson.History of Christian Philosophy in the Middle Ages,New York:Random House,1955.
[4]Thomas Aquinas.Summa Theologica,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
[5]Thomas Aquinas.On Being and Essence,Toronto:Augustine Maurer,1949.
[6]托马斯·阿奎那:《论存在者与本质》,段德智译,《世界哲学》2007年第1期。
[7]Thomas Aquinas.Summa Contra Gentiles,Notre Dame: 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1975.
[8]Etienne Gilson.God and Philosophy,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1941.
[9]Etienne Gilson.The Unity of Philosophical Experience,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37.
[10]Etienne Gilson.Reason and Revelation in the Middle A-ges,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38.
[11]Etienne Gilson.The Christian Philosophy of St.Thomas Aquinas,New York:Random House,1956.
责任编辑 吴兰丽
The Revolution in Thomas'Metaphysics of Being and Its Modern Significance
CHE Gui
(School of Philosophy,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China)
In the course of history of European philosophy ofmetaphysics of Being,Parmanides puting orward themystery of sphinx that“Being exists”profoundly.Plato regarding Being as identity,Aristotle regarding Being as substance,Avicenna regarding Being as accident.In Thomas'metaphysics of Being,Being means the pure act of existence.As divine principle of revelation ofmedieval scholasticism,Thomas'metaphysics of Being achieved profound revolution in metaphysics of Being in the history of European philosophy.
very reality of existence;identity of existence and essence;metaphysics of Being
book=37,ebook=144
车桂(1958-),女,吉林扶余人,哲学博士,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基督教哲学。
2012-03-10
B503.21
A
1671-7023(2012)05-003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