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欣
(河南理工大学文法学院,河南焦作454000)
师陀是中国现代文坛上具有独特创作个性和浓厚人文情怀的作家。他的作品涵盖面广,蕴义深远。不仅承载着他对生命的真切关爱和丰富情感,而且折射出他的爱情理想、婚姻观念。作为一个喜欢面向内心、不事张扬、低调谨慎的作家,师陀对自己生活中某些个性化的东西,不喜欢用文字进行直接表白。我们很难从他的自述性文字中明确地看到他的情感悲欢。虽然师陀深藏着自己的情感生活,但却不掩饰他对理想婚恋的看法和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并有意识地通过文本进行或隐晦或明晰的表达。按照安东尼·吉登斯的说法,现代性的追求者会通过“解放政治”和“生活政治”两条不同的途径来抵达目标,意识形态领域的改革和革命属于“解放政治”的范畴。而对“生活方式”的构建属于“生活政治”的行为,它通过改造和建设日常生活模式,从而向现代化目标推进[1]。可以说,师陀在作品中通过现代婚姻观和两性关系的建构与表达,参与了现代的历史进程。它的贡献不只是在文学方面,也是在社会观念方面的。下面,我们循着师陀文本的轨迹,对其作品中的现代婚恋观作一探索。
作为一个有着细腻情感体验的男性作家,师陀对美好的爱情是崇尚的。他曾赞扬为爱情而献身的李慧娘:“像李慧娘那样善良纯洁,为爱情而死,敢于反抗报复的鬼,当然有资格升天。但是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我却希望这个可爱的‘鬼’——这种可爱的精神,长留人间。”[2]师陀希望爱情能成为不幸人生的疗救,能消除生存中的孤独、烦闷、空虚和不安。虽然他在自述性文字、访谈类文字中几乎没有谈到过自己的爱情生活,但他留存下来并公开的日记中,却有极少零碎散漫的短章触及到自己的情感领域。且看师陀的几则日记。
1953年10月19日:“星期一,十二。杨惠云走了。下午东北风,大雨,入夜不停。苦风凄雨,为人增愁……。”
1954年2月1日:“星期一,廿八,晴,东北风怒吼……得新文艺出版社及创作所信。我以为杨惠云不会来了,但是竟然来了!痛苦与欢乐,泪在我眼里。惠云,惠云!”
1954年3月3日:“星期三,廿九,阴。阎庄集。北风怒号,赴集者寥寥。买花生二斤,返分区遇杨惠云,以带互助组学习人员得赴县也。略谈后别去。下午愁肠寸断,以阅读书报治之,苦益甚……”[3]
这些闪烁其词的只言片语是师陀某一阶段爱恋之情的难以遏抑而又极其贴切的自我表达,它虽然没有完整地记载下作家个人情感的矛盾纠葛和流动轨迹,但其中人物心境与外在景物的交互烘托与映衬,弥漫出作家沉浸于情爱之中的无边的幸福与痛苦,表现了一个严肃、内敛的作家的至真性情,给读者留下充分的想像空间。的确,作家认为爱情是高尚的,他尊重、赞美,并愿意全身心地投入爱情。他曾赞扬著名诗人卞之琳对爱情的追求:“他在男女关系方面极其深情……在爱情方面,由于他是单方面的,是个失败者;同时一往情深,又是光荣的失败者”。[4]
正因为赞美爱情,师陀也崇尚为爱结合的婚姻。他在创作中批判了几种婚姻模式:一种是以发泄欲望为目的的婚姻,比如《马兰》中的乔式夫对马兰;一种是以追逐金钱为目的的婚姻,比如《结婚》中的胡去恶对田国秀、“老处女”对黄美洲;一种是以攀缘权势为目的的婚姻,比如《雪原》中朱英被父亲包办的婚姻;一种以传宗接代为目的的婚姻,比如《毒咒》中的毕四爷娶小。师陀提出理想的婚姻应以男女双方的互爱为基础。《荒野》中娇姐与二顺的婚姻美丽而悲情。它的美丽来自于男女主人公相互的深深爱恋,来自于他们的真情义。“如果说男女间有真情义的产生,那也是产生于实际考虑之后。正因为把一切利害关系都考虑过了,人物还有舍身忘我的一瞬,才是真情义。”[5]娇姐为土匪出身的二顺甘愿承受担惊受怕的生活和与母亲的决裂带来的身心煎熬,而二顺也愿意为娇姐损失弟兄的敬重,并期待有朝一日放弃“威风”的土匪营生。男女间相融相契的情感使他们敞开爱心,面对世界。虽然这场婚姻为二顺带来了灾难,但他们的真情义、他们以爱为名的结合令作家感佩。
或许如钱理群所说:“越是出入于战争的‘地狱’,越是神往于一个至善至美的精神‘圣地’,以作为自己心灵的归宿。”[6]师陀在40年代的作品中反复书写男女主人公对有爱意、有诗意、有自然的家庭生活的向往与构建。《结婚》中的胡去恶在给佩芳的信中勾画他梦想中的家庭生活:“合上眼便能看见客厅的大吊灯,闻到园子里草香。我们将有一座独立的带小花园的房子,书房里充满书,任你父亲阅读一生……”;《荒野》中的二顺厌恶极了随时都有砍头危险、奔波动荡的土匪生活,他向往平和、融洽、亲密、生动的家庭生活:“他们将来的家里,房门口搭起一座瓜棚,肥厚的叶子直遮住太阳,南瓜从空中吊下来,眉豆沿着院墙爬上去,紫蔼蔼的在墙头上开着花……她要烧饭,他就去担水;她要织布,他去替她借织布机;这一个累了,那一个便埋怨他不顾自己;那一个病了,这一个便用手扪他的额,然后把自己的额贴上去试他的热度。这是个时常闹点小风波,然后又互相关心原谅,永不会过相同的日子的一百年哪!”多么令人心醉的男耕女织的田园诗般的生活,它体现着作家对融于自然,温馨、平静却又充满着浪漫情调的家的认同与追求。而这种反复涂抹的“家之念想”,与战争背景的衬托,又有了更深的涵义,它透露出作家在乱世中飘泊与抗争的艰辛、疲惫,寄予着他在现实的寒夜里对安定的家庭生活的渴求和精神家园的找寻。当然,就像师陀赞美爱情,并不仅仅关注爱情本身,而是透过对相依相慰的爱情渴求一样,作家书写“家”,也不仅仅定格于实在的家庭生活,而是在寻找化解与生俱来的孤独感、渺小感和对外界的恐惧感的精神力量。
在师陀看来,爱情和婚姻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包含了太多的负累。面对世俗生活对爱情与婚姻的步步紧逼,他通过小说深入地触及到婚恋生活中某些难以直面和具有争议的方面。和“五四”那批高唱“爱情至上”的作家不一样,师陀清醒地认识到经济基础在婚恋生活中的重要性。反映在作品中,就是他对经济制约爱情,金钱阻碍婚姻的揭示。
胡去恶因其婚恋悲剧的深刻性而成为师陀小说以至中国现代文学中的一个因生活穷困而影响正常婚恋的典型。在红尘万丈、物欲横流的上海,结婚对于肚子都难填饱的小学教员胡去恶是一个奢望。为了和心爱的佩芳早日结合,实现一个普通人最平凡的念想,他纵身跳入商海。虽然佩芳指出,“真正的幸福并非建立在金钱上面”,但胡去恶是实际的,他清醒地看到,要想建立起幸福的小家庭,不单要顾自己,还要让半生劳苦的老人家享几年福,让弟弟完成学业,让孩子们幸福地成长。看来,曾经循规蹈矩的胡去恶投身商海是迫不得已的,而作家对于他幸福的追求和具有现实感的幸福构想是理解和认同的。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赚得金钱,并且在疯狂寻金的过程中扭曲了身心,最终永久地失去了与佩芳的爱情。胡去恶有爱却没结出果实的悲情故事令人感叹。也许,对于幸福的婚姻而言,情感是水,经济基础才是土壤,没有土壤,一切都是空虚的存在。
在师陀书写的源于贫困的婚姻悲剧中,散文《劳生之舟》是承载着更多的探索,并与鲁迅的思考一脉相承的一篇。1926年,当“爱情至上”“个性解放”的主题成为文坛时尚之时,鲁迅《伤逝》的发表,掷地有声。这个爱情悲剧,丰厚的意蕴之一在于作家对情爱基础的探求: “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爱情必须建立于稳固的物质基础之上,鲁迅对追求自由恋爱的男女发出忠告。到了1928年,鲁迅更明确地表述出人的性格、感情等,都“支配于经济”的科学观点[7]。师陀延续了先生这一思想,1934年,他在《劳生之舟》中拉长了鲁迅笔下这一对相爱的男女共同生活的时间。他们因爱而结合,并生下4个孩子。结果怎么样呢?这个10年前唯一有爱人,幸福得遭到同学嫉妒的H君,婚后需要用相当的钱却薪水微薄,因不堪家庭的重负得了肺病,而拮据的生活也让夫妻的感情日渐淡漠。H君最终抑郁而死,“幸福的梦曾开过丰满的花朵,而家一落到肩上,什么全没有了,全破灭了”。在这个婚姻悲剧中,师陀不仅指出贫困可以毁灭婚姻,而且揭示出贫困可以磨损爱情,并且进一步升华,将一己的幸福与社会相连,诠释了“人的解放离不开社会经济制度变革”这一真理。
对于金钱与爱情的关系这一具有争议性的问题,作家的眼光是辩证的,没有金钱,难以圆满爱情,可痴迷地追逐金钱,爱情也会遗失。 《寻金者》就是作家有意探讨爱情与金钱关系的一个文本。环姑与朱衍青梅竹马,受着环姑的提亲者富裕的家庭状况的刺激,朱衍不顾环姑的阻挠决定外出“寻金”。环姑满足于情感富足、物质清贫,但萦绕着牧歌情调的生活。可朱衍认为没有金钱,情感的幸福只是空谈,“我的心里只有环姑,我的眼中只有黄金,虽说不清两者中间的关系,但觉得所以寻觅黄金,是为了完成环姑赋予我的义务”。几年以后,当朱衍带着满囊钱财归乡之时,环姑已经抑郁而死。朱衍悔恨难当,他眼中这些黄金不再值价,他把它们“布施”给了寺庙,想拿这钱换一个身心的歇脚之所。朱衍饮恨半生,他告诫世人:“假如你抱着某种目的去寻找金钱,那你将什么都得不到”。师陀还描绘了形形色色的因为金钱等物质因素而在婚恋中被物化了的女性,如《一吻》中的大刘姐,《黑店》中的赛观音,《大马戏团》中的盖三省,她们为了金钱,放弃爱情,困入无爱的婚姻,造成了心理变态、婚恋畸形,虽然拥有金钱,爱情却永远的失落了。
师陀是敢于直面人生的勇士,他敏锐地感知并如实地写出了经济在婚姻生活中的重要性和婚恋生活中的物化现象。这比许多徜徉在爱情天堂中的作家表现得更深刻、现实。这或许与师陀深度的人生体验和颇具现实感的人生思考有关。师陀从青年时期就离家自谋生路,生活一直比较拮据,饱尝贫困的苦楚。他一直到40多岁才结婚的理由可能很多,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经济因素。他曾在散文《快乐的人》中表达过自己对于结婚的担忧,“我很怕这是一种累赘”。师陀主要靠稿酬为生,朱湘等作家因为贫穷而自杀的悲剧对他不会没有震撼,他因此更深地认识社会、了解人生,知道即使对于作家而言,社会也没有提供把他像花草一样培养起来的某种环境,经济依然是制约他们生活和创作的瓶颈。对经济基础重要性的认识和强调以及在家庭组建中该怎样把握情感与经济的适度平衡的思考,贯穿于他的人生探索之中,贯穿于他对女性乃至整个平民阶层的生命关怀之中,显示出一个人道主义作家的写作立场和写作目的。
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把女性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具有“男子气”态度的女人,她们专横地对待儿童,喜欢处罚他们,给儿童造成极大的压力,使他们试图逃避,“在这样的母亲教导下成长的男人,其中的大部分都会尽可能地避开女人,仿佛痛苦已深植于心中”[8]。师陀爱并崇拜他的父亲,而在他所有的自述性文字中,对母亲提及很少,并始终是一种贬抑性评价:“我母亲实际上是一个既落后、又保守、而且很愚蠢的人”。母亲常常打师陀,让孩童时的他逃到旷野,感受无尽的孤独;母亲还总与大嫂争斗,“大嫂便和我祖母结合起来对付她”[9]。师陀的母亲在阿尔弗雷德·阿德勒对女性的分类中,应该算是缺乏温柔、具有“男子气”态度的女人。师陀40多岁才踏入婚姻的原因之一也许有母亲童年时给他施加的压力所造成的他情感上对女性的渴望和生活中对女性的疏离。当然,这只是猜测。但母亲的一些负面性格特征,应该说从相反的向度激起了他对具有传统美德的女性的向往。《生命的灯》中的阿真姐,是倍受作家推崇的女性。她是旷野中长大的少女,沉静、温柔、含蓄,有着黑的大的眼睛,有着花样的面颊。她仁慈、公平,敬重父母,爱护弟妹。特别令作家感佩的是,这样一个具有才德与温柔的淑女在国难之时参加了革命,为受伤者更换绷带,用拈绣针的手拿枪……与那些在街头摆动着腰肢,幽雅地行走的都市粉黛相比,师陀觉得她们才是真正的中国闺秀。
如果说母亲的粗暴与强硬从反面激发了师陀对女性温柔的渴求,那么,从正面而言,它也引导了师陀对敢于独立、勇于坚持自我的女性主体性的要求。当然,就理想女性的构想而言,家庭的影响只是一个方面的原因,中西文化的交汇渗透才是一个潜在的重要因素。作为一个时代青年,师陀有着宽容的胸襟,既对传统文化的含蓄、恬静、内敛等优越性持认同态度,同时,又倾慕西方文明的独立、不羁、自由、平等,因此,他赞赏女性的传统美德,但并不因此忽略女性的主体意识,并常常对其浓墨涂抹,将其重要性抬到一个相当的高度。在《马兰》中,象马兰花一样坚强倔强的马兰,陷入与乔式夫枯燥空洞的婚姻以后,并不逆来顺受,她读书思考,质疑世上千万女人的婚姻是否与当初希望相符。当认定自己的婚姻是一场骗局,她反过来折磨乔式夫,并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在日记中写下了:“一个人不该向别人要求许多,更不该靠别人生活……否则他必然有罪,要受惩罚……”的话语,她的自尊自强、充满活力以及对自由的渴求,赢得了李伯唐、杨春、莫独步这些男性的爱慕。《荒野》中的娇姐吸引顾二顺的依然是她强烈的主体意识。二顺与娇姐的相爱起因于一场争吵,而这争吵很快发展成了扭打,在争斗中,二顺感受到了娇姐活泼的生命力和野性。罗兰·巴特说:“争吵只不过是在行使一种权力,使用他们共同占有的语言;争吵意味着大家轮流来发言,也就是说,有你的份,也得有我的份,如此往返下去。这便是人们婉转地称为‘对话’的意思。”[10]威震白沙集的二顺对敢于和他“对话”的女性娇姐产生了深深的爱恋。她的强大的“自我”让二顺感觉:“她是个女人,可是你不敢看轻她……她家里很穷,可是你站在她面前,你就觉得她比那些尊贵的女人还尊贵。”
传统美德与主体意识能够和谐地统一在一个女性的身上,这是作家理想的期盼,可在现实中极难达成,这也许就是生命的难得圆满。师陀将这种情感的困惑和困惑中的探索通过散文《灵异——掠影记》进行表达。从乡下来到都市,并已经完全融于都市生活的西方楚爱上了他的学生罗士——这个虽然生长在都市却温顺、纯淑、腼腆,有着乡下人的自然、朴素的姑娘。他们的情感模式是“你授我听”。在二人世界的散步中,西方楚滔滔不绝地讲着历史、文化、人性,罗士顺从地走着、低着头,仿佛醉心地听着,“那温驯的模样,就像徘徊在森林下的善良的小鹿”。但罗士其实是感觉到与西方楚之间的距离的,又怕被人发现。当在黑暗的街头偶然撞见一条叫声悲伤的失去母亲的小狗,罗士心生感动,弯下身去,用和蔼的手抚摸那可怜的畜牲,觉得“小狗和她之间似乎存在着宿缘”。这个场景令人想起鲁迅《伤逝》中的子君和她的小狗“阿随”。是的,小狗是子君的阿随,子君是涓生的阿随,而罗士又何尝不是西方楚的阿随呢!西方楚迷恋罗士的美德,可虚心地守着缄默,从来不敢持反对意见的罗士,却使这爱稀薄了回应,激赏和生命的激情,使西方楚感到无言的空虚:“他爱罗士,可是他忽然发现他爱着的并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人,而是自己的一部分。世间的事,没有比恋爱着自己再空洞的了”。正因为没有罗士思想的回应,西方楚在滔滔不绝一路以后,突然发现自己像一个内容丰富的口袋,倾泄精光却没有来自对方的补充,感觉心灵悒郁而空虚。的确,师陀通过西方楚的困惑与思索认同着一种男女互动的婚姻模式,就像劳伦斯所说, “无论发生什么,我的确是在爱,也被爱着。我付出,同时我也索取。这是一种永不消逝的状态。啊,要是人们能够有合适的婚姻该多好!我相信婚姻。”然而,在现实中,这种理想的婚姻状态很难达成。罗士的缺乏主体性和自我性让西方楚感到爱的空洞和荒凉,而娇姐强大的个体意志也让二顺感到婚姻的负累与尴尬。两个精神的强者结合在一起,虽然深深相爱并有着共同的目标,但各自的行为方式和强硬的性格又不被对方理解、容纳。二顺回想起他和娇姐自相恋到结婚以后:“他们的日子差不多是在争吵中渡过的,误会和别扭像雨后的蘑菇般不断生长起来……心里有一种孤单的被遗弃的感觉。”自我个性的张扬,作为个体魅力的展现是美好的,但在日常生活中却未必能经得起琐碎的磨损,未必能为他者或公共空间所接受;而为了求得与对方的和谐共处,憋屈地泯灭掉个人意志、主体精神,其结果将导致自我的迷失和魅力的丧失。于是,生存的困境凸显出来,婚姻的困境凸显出来。难怪哈代说:“爱靠接近而活,因接触而死。”在理想婚姻的探索中,师陀又一次从本体上揭示出人的孤独处境。尽管婚姻的理想状态难以实现,尽管金钱、权力、亲情,乃至人性的缺憾,似乎什么都可以挑战爱情,但师陀认为,人却不可以因此失去希望,不能停止追求的脚步,不能停止对自我的完善和鞭策。《春梦》中尤楚与眉姐,《马兰》中莫独步与马兰,是师陀认同的男助女的模式。他认为,在婚姻生活中:男方的责任,应该像对待自己的姊妹一样帮助女性,改造她,提高她,使她成为一个有独立人格和一定文化素质的人,一个和别人平等的人,一个可以与男性对话的人。
总之,就象劳伦斯在写给辛西娅·阿斯奎思的一封信里指出的,生活的全部症结在于男女之间的关系,在于亚当和夏娃之间的关系,我们处在这种关系中,或者生或者死。婚姻是师陀思考人生、社会问题的一个切入口。在作家那里,自我与他人乃至社会的冲突,形象地外化为“他”与“她”的故事。他设法在一种健康的婚恋关系中寻求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和解,因为它是整个人类获得幸福与和谐的先决条件。
[1] 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 [M].赵旭东,等译.北京:北京三联书店,1998:247-248.
[2] 刘增杰.师陀全集:6[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551.
[3] 刘增杰.师陀全集:8[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123-139.
[4] 师陀.两次去北平 [J].新文学史料,1988,40(3):68-73
[5] 姚玳玫.想像女性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80.
[6] 王晓明.批评空间的开创[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8:225.
[7] 鲁迅.鲁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27.
[8] 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理解人性[M].陈太胜,陈文颖,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0:100.
[9] 许豪炯,袁绍发.师陀谈他的生平和作品 [J].新文学史料,1990,46(1):33-44
[10] 罗兰·巴特.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M].汪耀进,武佩荣,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