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解放战争时期邓小平对大别山根据地民生问题的探索

邓其志

(安徽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安徽 芜湖241003)

1947年7月，中共中央在陕北靖边小河村召开了中国共产党前委扩大会议(史称小河会议)，该会议为全党描绘了一幅用五年时间夺取全国胜利的美好蓝图，并指出要实现这样的愿望就必须加快战争进程，提前由战略防御过渡到战略进攻。会后以毛泽东、周恩来为首的党中央以高瞻远瞩的眼光决定选择中原、大别山作为战略进攻的突破口，由此揭开了全国解放战争由战略防御到战略反攻的序幕。

一、邓小平对大别山根据地民生问题探索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大别山是革命老区，也是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和建立中共地方组织最早的地区之一，它有着浓厚和光荣的革命传统，“黄麻暴动”、“商南起义”、“六霍起义”等著名的革命事件都在该地区爆发，鄂豫皖根据地、皖西抗日根据地等重要革命根据地也是围绕大别山地区创建起来的，因此可以说该地区群众的革命觉悟很高，革命热情也非常高涨。但是千里跃进大别山之后，邓小平重建大别山根据地(在原有的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基础上)的工作并没有因此而显得乐观与轻松，仍然困难重重，主要表现为：

第一，大别山地区的群众从心理上对中共军队是否会再次离开存在着很大的疑虑。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算起，中共军队的四次撤离对该地区的老百姓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共产党每次走后当地国民党政权就对那些曾经帮助或者接触过共产党的个人或家族疯狂地进行报复；许多山区群众甚至直言：“你们四进四出，没有一次不是搞得箩里精光，最后还要到剥皮才走，鬼才相信你们不走。”[1]71因此刘邓大军欲在大别山地区扎下根，毋庸置疑要通过各种惠民政策来打消群众的抵触情绪和疑虑。

第二，刘邓大军到达大别山地区，在战略上严重威胁国民党两个统治重心——南京和武汉的安全，从而初步实现了将“战争引向国民党区域”的目标。正如杜鲁门的特使魏德曼所言：“国民党军队在兵力上虽占优势，但战略上的主动，则操在共产党手中。”[2]21为此蒋介石在南京新设立了“九江指挥部”，集中了三十三个旅，运用“三网”(谍报网、公路网、碉堡网)战术，企图困死或消灭刘邓大军。因此，以邓小平为书记的中共中央中原局就必须要打赢一场“民生仗”来化解外部环境的压力。

第三，大别山地区由于区域位置、历史因素等影响，经济比较落后，当地原国民政府政权、地主恶霸的层层剥削更是让大别山区的人民生活雪上加霜，生活水平极低。而刘邓大军的到来无疑会加剧山区百姓在筹粮筹款、运输等方面的负担。因此亟须打开民生工作来缓解人民的负担，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以上是邓小平所面临的严峻形势，而这些问题的解决都需要以民生问题的解决来作为突破口，因此，这一时期邓小平对大别山根据地民生问题的探索就显得十分必要和紧迫，这是关系到民心所向和是否能站住脚的问题。正如毛泽东在1947年9月起草的《解放战争第二年的战略方针》报告中指出的那样：“坚决执行争取群众的政策，使广大群众获得利益，站在我军方面。”

二、邓小平对大别山根据地民生问题探索的主要内容

(一)探求与大别山根据地人民利益一致的军纪

民生在各个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形式和内容，战争时期的特殊情况决定了一个军队的纪律状况必然也是民生的一个重要方面。邓小平一直认为纪律是军队性质的反映，好的军队必然与人民利益是一致的。但是由于部队经过长途跋涉，加上南方生活的不习惯等主客观因素，许多军人刚到大别山地区时就将军纪抛到了脑后，种种破坏纪律的行为相继冒出：乱拿群众的东西、乱抛稻草、偷老百姓养在池塘里的鱼、随地大小便等。邓小平在给毛泽东报告中说：“9月初20天最紊乱，减员很大，右倾思想严重，纪律坏。”[3]255在这样一个复杂背景下，邓小平开始尝试探索一系列与大别山人民利益一致的军纪。本文拟以邓小平修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为例来说明这一点。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毛泽东等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为中国工农红军制定的军纪，其具体内容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地完善，如1945年上党战役前后就做了部分修改。邓小平认为：“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办到了，一个革命军人才是够了格，只靠两次冲锋是不够格的。”[3]235根据大别山地区的实际情况，邓小平适时地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做了重要的修改。在三大纪律方面，将上党战役时规定的第一条“不拿群众一点东西”改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样修改不仅使文字表述有韵律，读起来朗朗上口，而且更能体现邓小平在细节上注重老百姓的利益。而在八项注意方面，邓小平认为原来的内容已跟不上形势，需要大范围的修改，例如新添第五项为“不拉夫，不乱打枪”，修改原第六项为“尊重妇女习惯”，将第七项修改为“挖厕所”等等。邓小平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修改不仅使部队军纪有了明显的好转，同时也维护了大别山根据地人民的各方面利益。

(二)领导有大别山特色的土改运动

“把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改变为农民的土地所有制，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任务和基本纲领之一”[4]90，也是中国共产党解决民生问题的重要途径。1947年10月，中共中央在全国土地会议上起草和通过了《中国土地法大纲》，规定了废除封建半封建性质的土地所有制，没收一切地主阶级土地，按人口平均分配土地给农民的政策。邓小平在接到中共中央关于贯彻土地法大纲指示的当天，即以中原局的名义起草了指示，号召各级干部积极投入到这场土地改革之中。

但是，由于中国共产党没有在大别山根据地土改的经验，而且政策和策略也准备不足，出现了一系列急性土改的现象，如“大轰大嗡分浮财，急于分配土地”、“村村点火、户户冒烟”等，给群众造成了不良影响。邓小平在经过实际调查之后，鉴于大别山地区的独特性，他果断地给中共中央发了一份报告，提出对大别山根据地土地改革运动的几点建议：第一，说明在大别山区军事上没有取得全面胜利，群众没有完全理解的特殊情况下就立即进行土改，不仅是主观主义，而且是冒险主义，所以该地区的土改运动需慎重；第二，建议大别山区没有进行土改的地方应立即停止分配土地的宣传，而需将重点放在减租减息及合理负担的宣传上，从而形成一个广泛的双减群众运动，这才是符合大别山地区实际情况的土改政策；第三，要充分发扬民主精神，征求农民群众的意见，和他们一起协商土地改革的事宜。在邓小平看来，经济要求是根据地群众最迫切的要求，而群众又无疑最了解自己的经济要求是哪些方面，因此有必要让广大根据地农民参与到决策的过程之中。邓小平的这些极富有山区特色的建议由于符合实际情况，很快就得到了毛泽东的重视和批准。

(三)对关系根据地民生的工商业政策的有益探索

工商业问题是一个关系广大人民生计的重要民生问题，对于比较落后的大别山地区则更是如此，大别山地区人民的许多日常用品必须要由工商业的存在和发展来作为保障。但是部队在对待工商业的态度和行动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没收合法的工厂和商店，随意给商人、小商贩扣上官僚反动分子的帽子等等，以致当地群众抱怨：“共产党军事好，政治不好！”[5]113邓小平在《贯彻和执行中共中央关于土改与整顿党工作的指示》中如实反映了这一情况：“全区的军队和地方无不例外地违背了中央的工商业政策，没收地富的工商业部分。”为此，邓小平对工商业政策进行了大量的创新探索。

第一，大胆提出在根据地资本家的适当剥削有利于民生的思想观点。邓小平认为，资本家做生意，当然要赚钱，并且他认为适当剥削事实上是有利于人民生活的。后来邓小平离开大别山去了鲁山之后，他列举了一个非常生动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大别山的锅厂以及与锅厂有联系的煤窑、小摊贩等，能养活三万人，锅厂一停工，那么剥削是不存在了，但是却付出了三万人失业的代价；这实际上不是打倒了资本家，而是打掉了人民的生计。[5]102

第二，论证了有利于民生的普通工商业存在的合法性。邓小平认为，许多党员长期以来对官僚资本和普通工商业缺乏一个明确的划分，因此做了很多过火、偏激的事，也因此吃了不少亏。邓小平明确地指出，官僚资本是指以蒋介石为首的四大家族和四大集团，而资本不等于官僚，这就为大别山工商业存在的合法性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依据。

第三，私人工商业是新民主主义经济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需要扶持它的发展。邓小平通过比较太行山根据地和大别山革命根据地的情况，认为在华北地区的大批公营合作社是掌握在中共手中的，所以中共实际上也掌握着经济命脉，尚可以维系军民的日常商品。但作为新解放区的大别山根据地则没有如此良好的基础，所以必须要保护、扶持，特别要善于利用好私人工商业，否则人民的生活就要受影响。1948年末，邓小平到金寨视察时还对金寨县漆店区委书记江川说：“此地粗脖子病多的很，影响身体健康，要想办法把工商业发展起来来帮助治疗。”[3]285总之，邓小平认为，保护大别山根据地的工商业说到底就是保护了老百姓的生计。

(四)发动剿匪除霸运动，为民除害

剿匪除霸是邓小平解决大别山地区民生问题的重要手段。大别山区处于鄂豫皖三省交界地带，自古匪患泛滥、恶霸横行，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深受其害。由郭家齐主编的《红安县革命史》统计了在解放战争前夕仅大别山地区陂安南县就有土匪2500人。因此适时发动一场剿匪除霸的运动就显得十分的必要。邓小平来到大别山地区之后很快便将清除土匪、恶霸作为一项重要的民生问题提上了日程。如在霍山县，1947年12月，军区决定集中足够力量，横扫山区残匪，并调集二十四团，二十七团和二十团一个营来霍山、岳北两县来剿匪。[6]284而“在临泉地区，群众配合部队进行除霸运动，过去没有抓到的恶霸地主王三老虎也被逮捕归案，枪决后将其抢劫的浮财分给了群众……”[7]226。剿匪除霸运动在大别山地区获得了大快人心的效果，既体现了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又维护了大别山部分地区的社会秩序与群众利益。

(五)文化教育事业的恢复与发展

文化教育作为民生工程的重要环节之一，对于大别山根据地的重建有着重要作用。邓小平提出，对教育机关应严加保护，学校的教学也需要尽快恢复。以皖西为例，为了能够恢复这一地区的教学秩序，在邓小平的指示下，皖西行政公署发出了《关于恢复学校工作的指示》，规定了新学校的教育目的以及恢复工作中的任务：“有重点有目的地恢复各地原有的公立中学、师范、职业学校，培养各种干部，以应建设事业的需要。”[8]490皖西行署的这个指示具体详尽，是进城后人民政府在皖西地区最早发布的比较完备的教育法令。在邓小平的积极重视下，“至1949年3月，全区学校都已开学上课，计有干部学校3所，学员1000多人；中学2所，学生700余人；小学500余所，学生30000多人”[9]26。

三、邓小平对大别山根据地民生问题探索的特点及意义

(一)邓小平对大别山根据地民生问题探索的特点

其一，探索初步体现出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精神。例如邓小平在处理工商业政策方面，解放思想地提出了一些诸如剥削有利民生等观点；而在制定军纪时他又根据大别山地区的实际情况，与时俱进地修改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内容。

其二，人民利益得到了更加鲜明和突出的强调。这一时期邓小平的民生思想主要表现为不扰民、重民心、顺民意、养民、富民等诸多方面，但不管是哪一项民生工程，大别山区人民的利益始终是贯彻这些民生思想和民生工程的落脚点；尽管有时受各种因素的干扰可能偏离了这一主题，但最终都在这一落脚点或主题的指导下调整过来，如土地改革的变化、工商业政策的及时调整都体现了这一点。

其三，邓小平将其伟大人格中的实践特征全面贯穿到民生问题的探索之中。邓小平是一个伟大的实践家，在大别山地区所度过的半年时间中，他的这种实践特征比先前表现得更加成熟。他除了善于思考之外更多的是将一些独到想法付诸实践，这些实践几乎涉及了当地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政权建设、剿匪,小到当地人民的生活习惯、风俗、卫生等等。

(二)邓小平对大别山根据地民生问题探索的意义

南开大学历史与文化学院李金铮教授认为，“对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根据地、解放区研究最能反映出中共革命社会变迁的过程”[10]77，而解放战争时期邓小平对大别山根据地民生问题的探索无疑也是中共革命社会变迁过程中的一抹浓笔，一个缩影。它不仅使当地人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还提高了该地区人民的生活水平，也使人民军队在大别山根据地站稳了脚，扎下了根，对接下来进行的“世纪大决战”——淮海战役乃至全国解放战争的胜利都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正如毛泽东所赞：“这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这是蒋介石的二十年反革命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这是一百多年以来帝国主义在中国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这是一个伟大的事变。”[11]1244此外，邓小平对根据地民生问题的探索不仅为其日后对中国民生问题的探索奠定了基石，而且他对大别山根据地探索所表现出的孜孜不倦的精神和获得的经验对于民生问题凸显的中国现阶段也值得总结、学习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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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