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莹波
(常州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20世纪60年代,英美文学进入一个现代主义相对衰落而后现代主义蓬勃兴起的阶段。英国著名女作家、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1919—)和美国当代小说家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1932—2009)都有文学家的敏锐和远见,保持与时代热潮俱进的心态,以独特的方式给各自的文学作品着上后现代色彩,传达后现代精神。莱辛的《屋顶丽人》(A Woman on a Roof, 1963)和厄普代克的《A & P》(A & P,1961)通过男女性别冲突展现各自男主人公——汤姆和萨米的心理成长历程,莱辛和厄普代克不仅赋予了这两位青少年颇为相似的成长模式,还不约而同地通过戏仿中世纪欧洲骑士文学刻画了后现代社会里两个世俗化的骑士形象,用嘲弄甚至亵渎的方式互文性地改写以冒险奇遇为主题的古代骑士传奇,颠覆既“尚武”又“尚礼”的传统骑士形象和忠君、护教、行侠的“三重”骑士精神,从而巧妙地演绎了新骑士们的“冒险经历”和“英雄行为”的现代含义。
后现代主义文学的特点之一是将其关注的焦点从“作家—文本—读者”三者关系转向“文本—文本”之间的关系。法国后结构主义文论家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 1941—)将这种关系形象地称为“互文性”(intertextuality)。她深受乔姆斯基(A.N.Chomsky,1928—)的转换生成模式和巴赫金(M.Bakhtin,1895—1975)的“文本间性”概念的启发,认为文学写作(能指的生产)虽然追求变化和发展,但并不能制造出新质(所指),而仅仅是现有质量的一种转换和重复;文本实践可以被描述为一种隐喻/浓缩,转喻/错位,互文性/转换,即由一种符号系统向另一种符号系统的过渡……而先锋派的文本实践就是一种“模仿”,因为它在意义授予过程中创造性地追复了主体的形成过程[1]337-338。 模仿(parody)作为一种修辞格,常被译作“滑稽模仿”、“戏仿”、“仿拟”、“仿用”、“仿化”等,它指作者在自己的作品中借用固有的表达外壳,通过戏仿妇孺皆知的文学经典,创造出与固有结构(即文学经典)类似但意义却截然不同的新内容,以达到调侃、嘲讽、游戏或致敬的目的。互文性就是研究一个文本如何对其他文本进行吸收与转化,它与戏仿的特点不谋而合,因此可以说,没有互文性,就没有戏仿。
在20世纪前半期的现代主义文学中,戏仿的运用是以互文性为主要特征的。T.S.艾略特(T.S.Eliot,1888—1965)的《荒原》(The Waste Land,1922)和乔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的《尤利西斯》(Ulysses,1922)通过互文性戏仿来展现当代西方人的精神危机,以空虚、懦弱的小人物成功地颠覆古代伟人和史诗英雄。然而,后现代主义文学的戏仿已不再是简单地回访经典名篇,而是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造,以滑稽性为其主要特征。后现代主义的戏仿不仅指向原型,更指向语言本身和传统的价值标准,无论是约翰·巴思(John Barth,1930— )的《烟草代理商》(Sot-Weed Factor,1960)中古语体对传统历史小说的戏仿,还是唐纳德·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1933—)的《白雪公主》(Snow White,1967)对格林童话的戏仿,或是托马斯·品钦(Thomas Pynchon,1936—)的《万有引力之虹》(Gravity′s Rainbow,1974)对传统侦探小说的戏仿,都是对经典原型的嘲讽、对语言功能的解构和对代表统治阶级意志的意识形态及其价值体系的颠覆,这些后现代主义名著都通过“追寻”主题来传达一种本质的失落感和现代社会荒诞不经的虚无感。
《屋顶丽人》和《A & P》既有现代主义文学戏仿传统经典的互文性特征,又凸显后现代主义文本常见的滑稽性,给读者带来了强烈的心理审美效果。莱辛和厄普代克成功地戏仿了中世纪欧洲骑士文学原型,颠覆性地改写了以冒险奇遇为主要内容的中世纪骑士传奇故事。17岁的汤姆(Tom)和19岁的萨米(Sammy)是西方后现代社会里尚处懵懂阶段的小人物,他们既没有经历史诗英雄们的漂泊奇遇或传统骑士们的出征救美,也不可能表现出“三重的完全的骑士精神(chivalry)”[2]44。作为政治经济、社会结构、审美情趣均已发生巨大变化的后现代社会的新骑士形象,汤姆和萨米拥有的只是本能的冲动、自以为是、好自我表现和纯粹的幼稚无知,这些性格特点促使他们“勇敢”地抛弃传统,追新逐奇。其实,他们所谓的“冒险经历”和“英雄行为”只不过是在后现代荒原上上演的一出出滑稽闹剧罢了。莱辛和厄普代克通过互文性戏仿不仅拆解了经典文本,颠覆了充满神性光环的中世纪骑士形象,而且还创造性地构建出一种经典与后现代交融的文化语境,提供了一种以文学作品来传递后现代主义思想的新范式。
《屋顶丽人》描绘了三位年龄不同、阅历各异的房屋修理工对待一位在公寓楼顶上晒日光浴的女人的不同态度和言行,具体讲述了三人中最年轻的工人汤姆对那个近乎裸体的女人一往情深、不能自拔的爱情故事。《A & P》则讲述了在超市当收银员的萨米因商场经理伦盖尔(Lengel)训斥三位前来购物的泳装女着装不体面而愤然辞职的故事。两个故事都反映了20世纪60年代初叶以英美两国为主的西方社会的空虚无聊、枯燥乏味、陈腐守旧的伦理道德观念对人的天性的压制和束缚,它们真实地反映了个性化存在与社会化存在激烈冲突下的社会生活和普通人精神世界的现状。
《屋顶丽人》和《A & P》在故事内容包括场景设置、人物选择和情节安排等方面与中世纪骑士文学进行了互文性的戏仿。首先,莱辛和厄普代克对故事的场景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代之以中世纪浪漫传奇里那些古色古香的城堡和梦幻迷人的森林,《屋顶丽人》的故事发生在遭酷暑热浪袭击的现代大都市伦敦,《A & P》的故事则出现在商品经济浪潮冲击下庸俗无聊的现代美国小镇。莱辛和厄普代克别出心裁地将新骑士们的“冒险”场所具体地设置在伦敦市中心某街区的公寓楼楼顶上和波士顿北郊一大型超级市场内。两位大师不仅继承了现代主义文学传统,给各自的故事配以简单平铺的情节和日常生活化内容,还巧妙地利用了通俗文学的表现形式和写作技巧,使各自的文本超脱了“类”的疆界,模糊了以往高雅文学和通俗文学之间的界限,体现了后现代主义文学的特征,即反精英文化以及走向通俗(大众化和平民化)的价值立场[3]29。
其次,《屋顶丽人》和《A & P》将中世纪骑士文学中那些出生高贵的主角英雄置换为现代社会里的平凡百姓。汤姆和萨米都是普通人的名字,自然是普通大众的代表。他们都没有远征、漂泊的经历,也不必为民族命运(忠君)、宗教文明(护教)而英勇奋战。较之中世纪的忠勇骑士对贵妇人、绝色女子表现出的那种不图报偿的精神性爱情,这两位血气方刚的现代青少年完全受盲目冲动的本能和难以克制的情欲之支配,一厢情愿地爱上各自的性感女郎,为营救“遇险、被困”的情人,更为了最终实实在在地拥有她们而踏上“英雄救美”的旅程,他们所谓的“骑士精神”只是体现在“行侠”的成分之上。
汤姆的“冒险奇遇”持续了几天时间。从故事开篇可知,汤姆幼稚无知、冲动自私、充满情欲、人格低下;最年长的同事哈里(Harry)则是道德和权威的化身;而新婚燕尔的斯坦利(Stanley)比汤姆成熟,比哈里激进,对社会现实如男女间的矛盾、阶级间的鸿沟都有比较清楚的认识,清醒时他很理智,愤怒时他很疯狂。当他们在工作的楼顶上发现一个近乎赤裸的女人在晒日光浴时,汤姆丝毫不在意哈里和斯坦利对女人“放荡行为”的批评,一个劲“兴奋地咧嘴笑”,“使劲探出身子,想多看到一点”,甚至“满脑子都被那个几乎裸体的女人占据了”[4]117。接着汤姆不顾现实的不可能性和伦理道德的约束,完全爱上了丽人。当汤姆意识到日渐愤怒的斯坦利随时可能去报告警察对丽人不利,他时刻跟踪斯坦利,心中虔诚地相信自己在那儿是为了保护她免受斯坦利的伤害,然而“爱情”使汤姆变得越来越自私、卑劣。为了阻止哈里和斯坦利看到丽人,汤姆撒谎,欺骗他们,因为“他看见的情景只想自己一个人知道”[4]118。当丽人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时,汤姆很高兴,“觉得他们两个看不到她时,她就更属于他了”[4]121。这种独占欲使汤姆陷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境地,想象、幻觉、白日梦和夜间梦与现实不断交错,使他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幻,以致于汤姆整天沉迷于幻想:“他觉得好像自己一直在保护着丽人以免斯坦利骚扰她,为此她定会感激不尽。他甚至认为自己与那女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她会完全接受他的 。”[4]121当气温居高不降、斯坦利的愤怒濒临失控时,汤姆相信对于丽人真正的危险将随时降临,于是他果敢地登上楼顶,欲与之结识以便自己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萨米颇具戏剧性的“英雄救美”行动仅仅持续了几个小时。萨米与同时代的其他激进青年一样愤世嫉俗,满脑子的反叛思想,他早熟且玩世不恭,内心渴望自由,追逐时尚与新奇,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实现自我价值。守旧闭塞的小镇令他压抑难耐,循规蹈矩的居民令他无限厌恶。出于父母的压力,他被迫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这份枯燥乏味的工作让他每天面对那些没有自我的顾客和同事们,尤其使他忍无可忍的是那些中老年女顾客,他嬉称她们是粗鄙丑陋、逆来顺受的“家庭奴隶”,尖酸刻薄、斤斤计较的“老巫婆”。当三个妙龄女郎穿着泳装、光着脚丫、挺直腰杆轻盈地步入死气沉沉的超市时,萨米好像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少女的青春活力、性感着装、迷人胴体让他如痴如醉,他顿时爱上她们中的首领,封她为女王(Queenie):“这位女王不左顾右盼,她那两条像女明星一样细长白皙的腿慢慢悠悠地一直朝前走着……你可以看出是她说服另外两位陪她来超市的,而她正向她们示范如何展示自己——抬头挺胸,慢慢地行进。”[5]38萨米顿时以骑士自居,保护女王成为他的神圣职责。当商场的其他顾客见到泳装女表现得不知所措时,萨米嘲笑、蔑视他们。当收银员斯多克西(Stokesie)贪婪地注视少女们的胴体几乎晕眩过去时,萨米不屑于他虚伪的克制。当肉柜伙计麦克马洪(McMahon)用屠夫式的眼光透视少女身体的骨架结构,以其庸俗亵渎人体美时,萨米厌恶他的粗鄙。当经理伦盖尔严厉训斥女孩着装不检点而破坏商场规矩时,萨米义愤填膺。看到女王及其同伴因挨骂而脸红、急匆匆地逃离商场时,萨米冲着经理高声喊道,“我不干了!……盼望她们会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她们这个勿容置疑的英雄。”[5]42在萨米看来,阴沉古板的经理是传统价值观和道德观的化身、禁欲主义的代表。陈腐的观念一直束缚着小镇上人们的思想和行动,严重压制着个性的自由发展。那些同事和顾客深受旧伦理观的控制而成为其不幸的牺牲品,顽固僵化的思想使他们没有能力欣赏少女的青春活力和阴柔之美,萨米坚信复兴骑士道的重任落在自己的肩上,遂勇敢辞职,以示抗议。
两位小说家一反传统给各自的故事赋予一个完全出人意料、与初衷背道而驰的冷漠结局,颠覆了经典文本中常见的浪漫情节的直线发展和完美结局,使读者对传统大团圆式的结局的期待受挫。这种背离常规的结尾是生活对汤姆和萨米“英雄行为”的无情嘲讽,他们都没有得到各自一厢情愿地期待的结果,丽人和“女王”根本不欣赏他们的英雄壮举,对他们的“骑士精神”嗤之以鼻,更不必谈感激之心或倾慕之情。汤姆遭到丽人的断然拒绝,她极度的冷漠与忽视令他尴尬不安,手足无措。不过,他还是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与丽人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因此心中充满了“正义的愤怒”[4]124。可是,来自下层阶级、刚步入社会的汤姆受教育程度很低,在现实生活中他又缺乏正确的人生引导者,虽有正义的顿悟,却不知如何去伸张这正义,唯有满怀着愤怒把自己灌醉,酒精麻醉之后的汤姆无奈地回归了生活的原位。在《A & P》的尾声,少女们匆匆逃离了超市,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萨米则被孤零零地遗弃在商场外面,不知所措,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胃下垂了,料想此后的人生定会艰难无比”[5]43,萨米的茫然若失和惆怅无奈确实令人同情,发人深省。
不难看出,汤姆和萨米的英雄主义行为其实都是表面现象,他们的冒险壮举只是为了讨取性感女郎的欢心,满足一己之私欲,丝毫没有任何浪漫色彩或高尚品格。他们既不是像奥德赛(Ody-ssey)那样古希腊式的个性袒露、行动鲁莽的神话英雄,也不是像贝奥武甫(Beowulf)那样品德高尚、忘我无私、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传奇勇士,更不是像堂·吉诃德(Don Quixote)那样希伯来式的充满忧患意识、满怀基督仁爱的救世者,他们只是被戏仿了的、后现代社会里的世俗化骑士形象,因各自的浅薄无知既无法摆脱父权制社会男子中心主义思想的腐蚀,又无法躲避二战后西方社会由商品经济高速发展而催生出来的功利主义思想的影响。
汤姆和萨米的言行举止反映了他们极其世俗化的思想观念,特别是父权制社会的男尊女卑思想。汤姆自我意识淡薄,早已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大男子主义思想。他和哈里、斯坦利都认为男性作为强者是社会的主体,在性别上拥有绝对优势,而女性作为男性的附庸和陪衬是弱者,她们理应顺从男性的领导,感激强者对弱者的保护,决不能做任何有伤大雅之事。当男人关注女人时,女人应该唯命是从,无条件地献出妩媚和殷勤。老中青三位修理工对待屋顶丽人的态度代表着男权社会对待女性的态度。哈里和斯坦利对丽人存有极大的偏见,认为她着比基尼泳装出现在公寓楼顶这样的公共场所是有伤风化的放荡行为。汤姆虽然没把丽人看成“荡妇”[4]118,但他把她看做是美丽的“封面女郎”[4]119,是供人观看、欣赏、把玩的漂亮玩偶。温柔可人的女郎不断出现在他的幻觉和美梦中致使他深陷“爱情”,不能自拔,甚至误以为丽人也爱他,最终他瞒着其他两位跑上屋顶向丽人表白,主动出击,渴求得到对方的青睐。
萨米虽玩世不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权社会的支持者。他嬉称那些顺从夫权统治的主妇为“家庭奴隶”、“温顺的羊群”、“惊恐的猪猡”;嘲讽那些斤斤计较的女顾客为“收款机监视者”、爱挑毛病的“老巫婆”。他对“女王”美貌的贪恋俗不可耐,本能地被少女的性感胴体吸引,兴奋得一时竟忘记手头的收银工作,当场出了差错。他毫无顾忌地窥视她们肌体的每个部位,向读者生动地描述他眼见的美女图景,然而字里行间却透出他对女性的轻蔑、嘲讽和歧视。针对三位貌若天仙的少女,他不无讥讽地说道,“姑娘们的心是永远叫人揣摩不透的,你真以为她们在用心思盘算着什么吗?或者只是像只玻璃罩里的蜜蜂那样东闯西撞呢。”[5]38尽管“女王”一脸假正经,萨米对她还是心生爱慕,一见钟情。当经理的言语冒犯她时,萨米幻想心上人正默默地期盼救援,而自己正在营救被困的女王,于是,他“勇往直前”,公然顶撞上司,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工作。萨米极其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英勇壮举能赢得“女王”的感激和爱慕。
《屋顶丽人》和《A & P》中没有任何真正浪漫的爱情描写,两位新骑士没有经历中世纪骑士们所经历的悲欢离合、刻骨铭心的爱情,他们所谓的爱情丝毫没有传统骑士对上流社会的贵妇人爱慕崇拜的圣洁性,他们的“冒险经历”和“英雄行为”都带着浓重的个人利益和功利主义色彩。汤姆的“赴汤蹈火”是企盼回报的,那就是独占丽人,并通过她进入上流社会,享受中产阶级的物质财富和奢华生活。汤姆梦中反复出现的“白色地毯”、“白色真皮靠背大床”、“绫罗绸缎”、“美酒佳肴”[4]121等奢侈品其实正是他现实生活中匮乏因而渴望拥有的一切。萨米的“英雄救美”也是有所图报的,他内心期待“女王”会因感激而停下脚步,主动前来道谢。萨米一开始就称自己喜欢的女孩为“女王”,除了她有“女明星那样细长白皙的大腿”,更因为她的气质让他相信她来自中产阶级家庭,“女王”家的财富和地位令萨米羡慕不已,难以抑制的物欲激发了萨米高度的想象力:“我随着她娇滴滴的话音隐入她家客厅。穿着乳白色的上衣、打着领结的父亲和其他男宾们闲散地站着聊天,而脚穿凉拖的夫人们正用牙签从一个大盘子里取鲱鱼点心吃……”[5]41他渴望融入那种富足奢靡、宫廷般的家庭生活,从而摆脱自己贫乏的日常生活和低下的社会地位。其实,汤姆和萨米对女人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他们的自以为是、盲目自信反映了他们从父辈那儿承袭来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在父权制意识形态中,男性理所当然地拥有主动性和决策权,女性必须是顺从和被动的。在潜意识里男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女人身上,因为征服并拥有一个漂亮女人永远是一件令男人自豪的事情。与传统骑士所追求的精神恋爱完全相反,世俗骑士对肉体和物质的渴求大大降低了他们的人格尊严,给他们的生命蒙羞添辱。
可以说,汤姆和萨米是后现代主义小说塑造的典型性人物,他们自我意识模糊,对自我本质的探索缺乏明确的目的;他们年轻气盛,盲目冲动,遭遇挫折后极易沮丧气馁。莱辛和厄普代克通过一种“半开放式的结局”——主人公看似醒悟实则迷惘——成功地颠覆了传统的积极成长模式,世俗骑士们的茫然迷失充分说明了在物欲至上、功利为先的后现代社会中青少年个体成长的艰难。两位小说家的创作意图可谓一目了然:父权制男性沙文主义和后工业时代越来越盛行的功利主义是现代社会中人的自然属性和人类福祉遭受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
《屋顶丽人》和《A & P》通过对中世纪骑士文学的模仿和改造、复制和替换讲述了后现代社会中普通人的普通事,莱辛和厄普代克形象地展现了在物质生活日益丰富而道德观念、宗教力量却日渐衰微之间挣扎的普通人的灵魂。汤姆和萨米属于在战后经济飞跃年代里长大的年轻一代,他们今天的迷失预示着明天的孤独,而孤独——后工业时代人类将面临的共同困惑——会导致人类社会内部产生精神分裂。莱辛和厄普代克以文学家的超前意识和敏锐洞察力预见到这种将发生在人类精神领域的生态危机的端倪,于是通过各自的文学作品来警醒世人,表达他们对人与他人、与生活、与社会,甚至与自然万物间和谐共融的美好愿望和在社会公正基础上确定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从而实现个体的精神和道德完善的伦理诉求。贯穿《屋顶丽人》和《A & P》始终的反讽口吻和通俗文学的表现手法使这两个短篇小说成为兼具后现代性和通俗性的名篇佳作,几十年来一直深受中外读者的喜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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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Updike J.A & P[M]//王守仁,赵宇.英美小说.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2:3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