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军
一句“此间乐,不思蜀!”不仅让蜀汉后主刘禅成为名人,也让他成为“扶不起来”的典型。其实,真正的刘禅并不完全是这样的。
治国善用怀柔之术
蜀汉章武三年(223年),刘备命丧白帝城,太子刘禅继蜀汉皇帝位,改元建兴,史称后主。
应该说,刘禅接手的是一个十足的烂摊子。外部,宿敌魏国一直虎视眈眈;盟友东吴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内部,精兵良将已所剩无几,雪上加霜的是,朱褒、雍闿、高定、孟获等数郡又先后叛乱,政权随时可能倾覆。真可谓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这么糟糕的局面,即便是刘备收拾起来都不是容易的,何况才年仅17岁的幼主刘禅呢!
刘备弥留之际,对此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已无力回天。正因为如此,他才对两个关键人物极为郑重地交待后事。一是刘禅,要他“事丞相如父”;二是诸葛亮,“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话都不多,但都分量极重,都关系他为之奋斗打拼了一辈子才到手的蜀汉江山的前途和命运。应该说,这两个人都听懂了,都听到心里去了。刘禅一继位,便公开谕下:“政由葛氏,祭则寡人。”(《魏略》)“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也就是说,事情无论大小都由诸葛亮来决策处理,自己只负责祭祀祖先的事。这样一来,对于“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的诸葛亮来说,除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刘禅的看似弱势,甚至大权旁落,实质上是一步高棋。紧接着,又“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三国志·诸葛亮传》)等于让诸葛亮做了丞相,还可自立府第在府中办理公务;而他自己做起了凉快超脱的不管军政事务的国主。对于刘禅这个新主人上台后的第一步,诸葛亮看得明明白白,举得高不高、够不够尊重,满朝文武也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尽心尽力辅佐后主,何以对先帝,何以对天下?
刘禅的开局很快获得了全胜,不过短短5年时间,“务农殖谷,闭关息民”,农业生产恢复了元气。“南征四郡,四郡皆平”,国内局势实现了平定。“吴王孙权同恤灾患,潜军合谋,掎角其后。”吴蜀联盟重修旧好。“凉州诸国王各遣月支、康居胡侯支富、康植等二十余人诣受节度。”友邦良将纷至沓来入朝相助,外交成果令人瞩目。(《诸葛亮集》)这些可喜的变化,无疑说明通过君臣的同心协力,不但使危机四伏的蜀汉政权彻底走出低谷,而且使国家呈现一种中兴的气象。
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说明刘禅的能量的话,那么下边这几件事,应该多少可以见些端倪出来了。年轻的刘禅没有其父那么传奇的经历和多年血与火织就的威望,他父亲能够给他的都给了他,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刘禅显然是十分清楚的。为此,他悄悄地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比如,先后立张飞的两个女儿为自己的皇后,又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关羽之孙、关兴之子、年轻有为的蜀汉将领关统为妻,这样就将刘备政权最核心的势力变成了自己最可依靠的班底,活脱脱又一个新版的“桃园三结义”。
《魏略》中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大将军曹爽死后,夏侯霸因惧于司马懿父子的迫害,偷偷携带家小和亲信前来投奔宿敌蜀国,刘禅亲自出城迎接。夏侯霸非常感动,不禁感叹真有乃父之风!原来,这其中还有一个心结呢。夏侯霸的父亲夏侯渊在两国争战中为老将黄忠所杀,刘禅深知这件事情在夏侯霸心中的阴影,特意一脸真诚地对夏侯霸说:“卿父自遇害于行间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一语将这笔血债轻描淡写地撇清之后,话锋一转,指着自己的儿子对夏侯霸说:“此夏侯氏之甥也。”就是说,你的父亲并非死于我父皇之手,况且,我的儿子还是你外甥哩!咱们是真正的亲戚啊!原来,刘禅之妻乃张飞女,而张飞之妻又为夏侯渊的堂妹,这不是一家人吗?一句话,大大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夏侯霸从此死心塌地地跟定了刘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禅的这一手怀柔之术,游刃有余,挥洒自如,恐怕刘备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对于刘禅,最有资格评价的人便是诸葛亮。现在我们能够见到的这方面的史料有两处:一是《三国志》记载,诸葛亮曾对一个叫射君的人称赞刘禅,射君又将诸葛亮对他说的话告诉了刘备,刘备听了非常高兴,说:“丞相叹卿智量,甚大增修,过于所望,审能如此,吾复何忧勉之,勉之。”(《刘备遗诏》)意思是:连丞相诸葛亮都称赞你刘禅聪明过人,雄韬大略,远远超过人们的期望,我还有啥担忧的。二是诸葛亮在《与杜微书》中评价刘禅:“朝廷年方十八,天资仁敏,爱德下士。”一个“敏”字,明确地肯定了刘禅的天资聪颖、敏锐通达。以诸葛亮的人品,是断然不会阿谀谄媚的;以陈寿的治史之严谨求实,是断然不会无端溢美的。
强化君权伸缩有度
自古以来,少主老臣,就是一对冤家,能够和睦相处的极少。以周公之贤,尚要战战兢兢,更何况吕不韦、李斯、霍光、多尔衮、鳌拜之辈呢?
老臣难于自处,特别是德高望重、功高盖世的重臣,尤其如此。深了不是,浅了不是;进亦受猜,退亦被疑。所以好多的悲剧也就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功高震主,若芒刺在背,制度就是这样设计的,答案也仿佛早就写好,是由不得个人的。
诸葛亮不愧是千古雄杰,他不仅深深地知道这些,还知道如何防止这些悲剧的发生,他选择了北伐,他要离开朝廷这个政治中心,给少主刘禅以空间,避免或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挤压和碰撞。即便不能成功,也不至大败。倘若一直在刘禅身边呆下去,刘禅将永远在他的阴影之下,永远也长不大,更为主要的是还非常有可能变得势不两立,国家可就危险了。即便能够得以幸免,那刘禅忍气吞声到诸葛亮归天之后,朝政如何,也实在很难说。他坚信,他的北伐对于国家而言,肯定是个上上之策。史载,诸葛亮生前辅佐刘禅11年,只在朝中待了3年多一点,还基本上都是在刘禅继位初年的那一段,而等到刘禅年龄大了些后,诸葛亮几乎就没有回过成都,一直呆在汉中。
诸葛亮的心思,刘禅显然是读懂了,看他的一片孝心是多么真诚又多么令人感动:“相父南征,远涉艰难;方始回都,坐未安席;今又欲北征,恐劳神思。”刘禅在后方全力支持诸葛亮的北伐,不管朝中大臣们意见如何,要啥给啥,哪怕是死了好多人,靡费了好多钱粮,也从不表露出半点不满。诸葛亮一死,北伐就马上被刘禅停止了。
刘禅成为真正的国主后,立即推行自己思之已久的治国方略。他十分果断,又十分沉稳,从此不再设置丞相一职,而是由二人分担其责,且还不是简单的一分为二,而是以蒋琬为大司马,主管行政,兼管军事;费袆为大将军,主管军事,兼管行政。使两人的权力相互交叉,相互牵制,但又各有侧重。这种巧妙的人事安排,全新的政治格局,意味着刘禅决不会允许再次出现事无巨细,皆决于丞相的尴尬局面,也确实有效避免了君权不振的情况发生。使任何一方成为权臣的可能性都几乎降为了零。
蒋琬死后,刘禅更进一步强化了君权,“自摄国事”,总统一切军政大事,一直到蜀国灭亡,将近20年之久。在这段时间内,蜀汉内部经济发展,社会安定,百姓休养生息。政局稳定,运转良好,没有出现一个大奸侫。后期虽然宠信宦官,但仍牢牢地掌握着大权,内外政策精明平和,有黄老之风,受到朝臣的支持和百姓的欢迎。倘若大将姜维等主战派能够充分理解刘禅的治国深意,对外防御,据险固守;对内取和,积蓄国力,蜀国的命运可能不是这样,甚至还会改写历史。
赏罚分明赢得民心
刘禅的肚量非一般帝王可比。
诸葛亮死后,刘禅表现得十分悲痛,可是当时却有一个有名叫李邈的官员,向刘禅上了这样一道奏疏:“吕禄、霍禹未必怀反叛之心,孝宣不好为杀臣之君,直以臣惧其逼,主畏其威,故奸萌生。亮身仗强兵,狼顾虎视,五大不在边,臣常危之。今亮殒没,盖宗族得全,西戎静息,大小为庆。”
李邈的这份奏章,形象地点破了诸葛亮在世时令人噤若寒蝉的威势,他以曾不利于汉室的权臣吕禄、霍禹作比喻,说诸葛亮虽然未必有反叛之心,但是权势太强,连刘禅都畏惧他,导致国内奸邪萌生。而李邈他自己也常常不得不在诸葛亮的威势下胆战心惊。现在诸葛亮死了,真是太是时候了,“宗族得全”,“大小为庆”,否则,将来后果不定是啥样呢!暗指诸葛亮若不死,很有可能会图谋不轨,劝谏刘禅不必太隆重地为诸葛亮发丧。
这道奏疏石破天惊,立时引起轩然大波。诸葛亮尸骨未寒,就有人要将他拉下神坛了。
那么这个李邈究竟是何许人?又怎么会有如此的胆量呢?是属于揣摩上意呢,还是背后有人主使呢?应该说都不像。
李邈原为蜀郡之主刘璋手下,素以“狂直”闻名。刘备对他有知遇之恩,可他却能在臣子们为刘备拜年的时候,批评刘备以不光彩的手段夺取刘璋的蜀川,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这样特立独行的人评价诸葛亮,个人因素不能否认一点没有,但恐怕还是实事求是居多,因为诸葛亮曾救过他的命。原来,李邈不知因为一件什么事情,有司裁定他犯了死罪,刘备也正从内心里腻味他,也就同意了。眼看他李邈就要掉脑袋了,还是诸葛亮为他求了情,说他学问好、能力强、讲真话,总体上是个正人君子,让他戴罪立功,李邈这才保住了自己的人头。他没有理由对诸葛亮栽赃,他也不敢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信口雌黄。
清人袁枚于此可谓一针见血,他说:“以为形迹无可疑乎?则全蜀之兵,孔明主之,在朝之臣,孔明黜陟之。汉宣之芒刺,此其时也。以为时事不足疑乎?则街亭一败,陈仓再遁,魏之君臣,岂无反间之纵,廉颇之失亡,此其时也。居可疑之时,操独信之识,虽先主家法,孔明忠诚,有以致之。”也就是说,先主刘备的安排是没说的,孔明的忠诚也是没说的,但是,诸葛亮威权过重,导致的猜忌和怀疑也绝不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
其实,事情也基本上是这样,李邈的上书是他自己的行为,是由他来负完全的责任,但是,持这样看法的却不是他一个人,或者说他就代表了一部分大臣,比如李严、廖立、来敏、魏延等,他们对诸葛亮专权也颇多微词,甚至怀疑其有不臣之心。只不过诸葛亮在世时,迫于其权威,人皆不敢直言指斥。
有道是“春江水暖鸭先知”,连别人都看出来了,作为聪明至极的后主本人能没有体验那是不合常理的。要知道,他可是直接当事人,其甘苦寸心知,只是“不足为外人道”罢了。但他没有在自己羽毛丰满之后来个秋后算账,更没有按照李邈的意见将诸葛亮打入冷宫,仍旧给予了曾经的权臣也是功臣以最高的荣誉,自始至终也没有丢掉诸葛亮这面旗子,而是保持政策的连续性,那些行之有效的措施一如既往地坚持,诸葛亮生前推荐的人除了一个杨仪之外,全部重用,仿佛和原来全然一样。
因为刘禅深知,尽管当时蜀汉朝廷内部存在着一股对诸葛亮专权的不满情绪,但就蜀国百姓来说,他们认为诸葛亮是贤相,为了蜀国的繁荣、强盛和安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大功于国家,有大恩于黎民,他们是世世代代也不会忘记他的。倘若按照李邈的意见,政局和民心非常可能陷入四分五裂的内乱之中,这绝对是一着臭棋。他不但没有认可李邈的意见,也为了防止和杜绝其它人效尤,从而使他面对一批大臣的压力,因此立即板起面孔,勃然大怒,将李邈斩首示众。他哪怕有再多的成见和不满,也不让它表现出来,从而干扰和破坏整个大局。
刘禅维护诸葛亮维护了一辈子,从而保证了政权内部的长期稳定。能够如此得体地处理权臣问题的青年帝王,可谓亘古未有。难怪南朝史学家裴松之评价:“后主之贤,於是乎不可及。”
刘禅胸怀和肚量之大,令人叹服。然而,他却不是不要原则,相反,在涉及重大问题时,他是坚定不移,毫不妥协的。针对一些大臣和民间要为诸葛亮立庙的请求,刘禅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么刘禅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在宋代以前,礼制规定,只有皇室才有资格和权力拥有祭祀祖先的太庙或宗庙。诸葛亮虽然被刘禅以“相父”称之,但是实际上仍旧是臣子,并非皇室中人。《三国志·诸葛亮传》中提到“各求为立庙,朝议以礼秩不听”,明确点明了刘禅曾就此专门开了一个御前会议,让大臣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讨论的结果是给诸葛亮立庙是僭越之举,是不妥当的,也是有伤诸葛亮一生的德行和操守的。
但刘禅在这件事上也很有分寸,后来听从了习隆等人的建议,为“断其私祀,以崇正礼。”采用了折中的法子,将诸葛亮的庙立在湖北沔阳,然而,这已是快30年后,蜀汉将要亡国那年了。但这作为臣子来说,能够被君主同意立庙,也已经是格外优容了。
除这些外,对拂逆了他的意愿的臣下,也是能够容得下。对董允不同意他的增加后宫妃嫔数量的要求,刘禅此后不仅再也没有提起过,而且还对董允委以重任,充分信赖。
弘毅宽厚顺势而为
刘备论帝王之才远远比不上曹操,甚至比不上沉稳老成的孙权,但是刘备照样三分天下有其一,与曹、孙两家鼎足而立,其原因在于刘备具有他的不可比拟的长处,那就是“弘毅宽厚”(《三国志》)。正因为他的德行宽厚,所以有效地弥补了他在政治才能上的不足,使得文臣如诸葛亮、庞统、法正等,武将如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魏延等当时杰出的人才誓死相随。天下百姓有口皆碑,为他不朽勋业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刘禅这一点上可说是牢记了刘备临终时的嘱咐:“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甚至是有青出于蓝之势。当诸葛亮因积劳成疾而病倒时,消息传到成都,刘禅心急如焚,立刻派尚书仆射(掌管朝廷文书的官职)、平阳亭侯李福前去探望诸葛亮,并让他向诸葛亮询问此后的国家大计,同时日夜为诸葛亮祈福。
诸葛亮的死讯传来后,刘禅连日伤感难忍,不能上朝,竟哭倒于龙床之上。当灵柩运回时,刘禅率文武百官出城20里相迎,并下令全国素服发哀3日,还升诸葛亮的弟弟诸葛均官至长水校尉,让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继承了爵位。
他不仅对诸葛亮有情有义,对其他大臣也是如此。比如魏延叛乱被杀,刘禅对于魏延没有一概否定,而是下旨:“既已名正其罪,仍念前功,赐棺椁葬之。”刘禅心里清楚得很,魏延作为其父亲最信任的将领之一,信任程度犹胜于马超,怎么会忽然叛乱,不过是刚愎自用,人际关系不好惹的祸。刘禅短短几句话,“仁敏”二字体现得极其充分。后主兄弟,见于记载的有两人:一是庶弟鲁王刘永,因刘永看不惯宦官黄皓的做派,致使黄皓也与刘永为敌,经常在后主跟前说刘永坏话,刘禅便渐渐疏远了他这个弟弟,甚至十几年没有见他。但尽管如此,刘永却一没有被杀头,二不曾被流放,三王位照旧。另一个庶弟刘理,被封为梁王。姜维与宦官黄皓有隙,就让刘禅杀了黄皓,以免小人在侧,为祸朝纲。刘禅并没有诿过于人,只是说:“区区一个太监,只不过是听人使唤罢了。”把责任自己承担了下来。对姜维与黄皓之间的矛盾,后主的处理方法是安慰姜维,并下旨让黄皓去给姜维赔礼道歉,以比较温和与智慧的方式解决这对臣下间的矛盾。蜀汉在刘禅当政的时间里,从没有发生过皇族倾轧、大臣灭族的事件,应当说是比较和谐的。
反观其它魏、吴两国,杀戮臣下或被权臣谋弑如同儿戏。魏国,曹植被手足同胞逼迫作“七步断命诗”,感叹“相煎何太急”。后来的曹芳、曹髦、曹奂等幼帝则朝不保夕。东吴的孙皓更是将朝堂变成屠宰场,无论是谁,只要看不顺眼,立马刀斧伺候,致使宗亲凋零。
后主的仁厚有目共睹,成都人民非常怀念刘禅。于南北朝时期为他建立了专祠,与诸葛亮的武侯祠一东一西,位于汉昭烈庙前面的两侧。北宋年间,一个叫蒋堂的人来到益州任知府,他到这里后,以“不能保有土宇”为由,下令拆毁刘禅祠,引起广大蜀人的强烈不满。
刘禅绝非曾经标签在人们脑子里的概念和形象,这主要是受损于“乐不思蜀”这个故事。其实,经过历史的沉淀,人们已经越来越清楚地看清了事实的真相。这样的举动只有特别愚钝和白痴之人才会做出来。除此之外,那就只能是韬晦之计了。装傻,而且装得特别像,装得特别真,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不能露出半点马脚和破绽,这个功夫,岂是一般人所能做到。也许会有人认为,臣子卻正才够得上明白,其实,恰恰他才糊涂,没有看透事情。你想啊,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倘若暴露出一丁点的实力和野心,那就不仅仅是刘禅个人的事情,而是跟随他的50多个大臣以及他们的家属,甚至还有蜀地的哪怕有一点关连的人都会马上送命,这于事有何补啊!
再想一想,亡国之君哪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远的如王莽毒死汉平帝、董卓毒死汉少帝。后来的南唐后主李煜,就是因为一句“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从而引来一杯索命毒酒。周寿昌的《三国志集解》评价刘禅说:“恐传闻失实,不则养晦以自全耳。”说到司马昭问他想不想蜀地,本来就是试探他有没有野心,还想回家独占山头吗?这和曹操当年“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情势十分相似。当年,刘禅的父亲刘备就是借雷响震掉筷子遮掩了过去。只不过刘禅表现得更巧妙,用一句“此间乐,不思蜀”轻轻遮过。当时要是刘禅真说上一句“先人坟墓,远在蜀地,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啊”的话,等待他的不是毒酒就是白绫。
至于他的投降则尽可见仁见智了。说他昏庸、怯懦、不孝等等,都是说得通的,因为事实就摆在那里。而说他顺势而为,也不是毫无根据,因为天底下没有哪个人愿意做亡国之君,刘禅也不例外。但是毕竟魏军劲旅已突破天险,卒然而至,再调姜维大军救驾已远水难解近渴,选择死守城池只能是以城中的少量守军和平民百姓对付邓艾的精兵,后果非常可能是全城生灵惨遭涂炭。面对兵势情危,刘禅以一身之荣辱、一家之成败,换得全国之完璧、人民之免戮,恐怕应是刘禅无可奈何之初衷。这从史学家王隐在《蜀记》中讲:刘禅之所以宁背骂名而不作辩解,乃“全国为上之策”的评语中得到佐证,更可以从日后蜀国百姓的怀念中得到佐证。
清人袁枚对刘禅有精辟独到的认识:“后主不特比齐桓,且胜齐桓。齐桓多内宠,管仲不能裁;后主妃嫔之数,董允能裁之。管仲死,劝除易牙、竖刁、开方,桓公不能从;孔明死,劝用蒋琬、费袆、董允,后主能从之。其不颠覆典刑也,贤于太甲;其不惑流言也,贤于成王;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也,贤同孟庄子。呜呼!使后主生守文之世,臣如孔明者辅之,致太平,兴礼乐,未可量也。不知孔明之贤,即后主之贤也。后之人误褒孔明而妄讥后主,宜其不知为政欤!”
文帝刘恒是明君,而后主刘禅是败主,两者的根本原因就是处境不同。文帝承汉高祖基业,天下一统,一顺百顺,而刘禅则没有这样的运气,偏居巴蜀一隅的险地,而能执政41年,成为整个三国时期在位最长的皇帝,倘若没有过人之处,是绝对不可想象的。有人把刘禅的执政完全归因于诸葛亮的辅佐,是不够客观的,也不是事实。因为诸葛亮于公元234年死后,刘禅又继续做了29年的皇帝,没有相当的智慧和能力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穿过历史的烟云,不难发现,刘禅的一生都在演戏,而且演技高超,出神入化,在那么长的时间里竟能蒙住了那多的人,其随世俯仰、韬光养晦之功绝非他的父亲刘备所能及,甚至不输于囚于羑里、吃用自己儿子之肉做成馅的包子时还连声说好吃的周文王姬昌,也不输于亲哥哥刘縯刚刚被更始皇帝刘玄杀害便能若无其事、谈笑风生地该干啥还干啥的光武帝刘秀。应该辩证地看待刘禅的“智”与“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