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生,胡晓华
(东北大学 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 辽宁 沈阳 110819)
马克思技术哲学研究现状综述
秦书生,胡晓华
(东北大学 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 辽宁 沈阳 110819)
马克思技术哲学研究备受学术界的关注,国内外学者纷纷从各自不同的角度探讨了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形成了各自独特的理论体系。国外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研究,以西方马克思主义、日本与苏联学者为代表;国内的研究始于改革开放初期,伴随着技术论的兴起而逐步展开。
马克思;技术;技术哲学
20世纪中叶以前马克思技术哲学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组成部分处于支流的地位,长期以来没有引起学术界的足够重视。20世纪中叶以来,技术的发展对人类的社会生活几乎全部领域产生了日益深远的影响,并大大地改变了人类赖以生存的世界。人们愈来愈意识到,在人们应用技术以谋求多方利益的同时,其负面效应也伴随出现。针对这些问题的产生,人们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在国内外学术界逐渐兴起了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研究,并在马克思技术哲学基础上形成了各自的技术哲学理论。
国外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研究主要以西方马克思主义、日本与苏联学者为代表。
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核心的内容就是揭批技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负效应的表现及其产生根源。20世纪以来,马克思的技术批判理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作为现代西方主流学术流派之一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他们坚持了马克思技术哲学的彻底批判精神,并努力使马克思的技术批判理论成为发达资本主义的深刻的、具有活力的批判武器。
西方学者多认为法兰克福学派技术批判理论与马克思技术哲学有直接的理论渊源。如杜尔宾认为英语世界中技术哲学学派之一就是以马尔库塞的观点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技术批判。温纳指出,“法兰克福学派的新马克思主义批判的多数作品,聚焦于马克思视野中人类成就在技术社会中的恶化”。[1]米切姆等人强调技术批判理论包括“马克思的观点和马克思主义传统(包括法兰克福学派)”。[2]马尔库塞继承了马克思的技术批判传统,对当代资本主义进行了分析批判和揭露,他指出,现代工业社会的技术进步给人提供的自由条件越多,物质生活越丰富,给人的种种强制也就越多,人们逐渐丧失了自由和创造力,不再想象或追求与现实生活不同的另一种生活。[3]芬伯格是马克思技术哲学流派的代表人物,他非常重视对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研究。他在技术异化论、技术价值论等方面都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的技术哲学思想。芬伯格认为,技术批判理论主要是来源于黑格尔和马克思,马克思和韦伯是技术批判理论的先驱者,对技术批判理论的发展有深刻影响:“提出技术批判理论的主要努力是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卢卡奇、法兰克福学派和福柯所作的。他们视技术为理性的历史发展的一种表现,……技术理性的概念表达了内含于马克思的设计的技术批判中社会的和技术的功能的浓缩。”[4]此外,他还区分出三种不同的批判理论(技术的产品批判、技术的过程批判和技术的设计批判),并认为第三种理论——技术的设计批判——是第一个技术的批判理论,它才是马克思的真正观点:“根据马克思对创新的叙述,资本家的利益控制着对技术的设计。”[4]
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还探讨了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和生态社会主义的关系。20世纪70年代以来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理论发展很快并形成高潮,成为现代技术批判理论或思潮的主流。其中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成为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理论所反思的最重要对象之一。在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著名代表人物阿格尔看来,所谓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它是马克思主义的,“恰恰因为它是从资本主义的扩张动力中来寻找挥霍性的工业生产的原因的”,[5]而生态社会主义“最好被理解成一种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的主旋律和社会主义的行动主义的、通向生态社会的途径”。[5]生态马克思主义和生态社会主义的多数支持者认为技术不是产生生态问题的罪魁祸首,如戴维·佩珀指出,根据对马克思理论的解读,生态问题的产生根源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模式而不是技术。[6]也有学者的意见与之相左,如R·Grundmann就认为源于马克思的理论结论应该是:技术不仅损害和剥削工人而且使自然环境退化,生态问题不是源于资本主义的技术使用,而是来自于技术的内在结构。[7]
马克思主义是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主流意识形态,对马克思思想的整合研究,一直是苏联、东欧国家意识形态领域的一项重要工作,同时也成为了他们的指导方针。苏联、东欧关于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研究主要侧重于马克思技术本体论。苏联学术界分析了马克思的生产力和技术的概念,如布哈林指出:“我们可以说生产力是社会的技术体系”;“生产力的发展即技术的发展”,“技术是劳动手段的体系。”[8]A·库津指出,“马克思认为技术是人巧妙地创造出来的劳动手段”。[9]他还指出,马克思在“分析技术史,技术发展原因和结果,是他能够剖析社会经济形态转变的规律以及历史过程发展的基本规律”。[9]东欧学者也大多理解如斯,如G·鲍恩认为马克思等“经典作家的技术概念,即生产工具和工艺方法(简言之:怎样进行生产)”。瓦尔科夫在为苏联《哲学大百科全书》撰写的“技术”词条中,梳理了马克思有关技术历史分期的思想。此外,凯德洛夫、马丁、斯科列莫夫斯基、兹沃雷金、达夫里扬、斯宾捷、奥伊则尔曼、汤德尔(捷克)等学者,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诠释和发展工作也值得关注。苏联解体之后,学者们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研究并没有因此而中断,而是冲破了整齐划一的工程主义研究传统,走上了开放型和多元化的研究道路,除老一代学者仍继续在马克思主义框架下研究马克思的技术思想外,新一代技术哲学家们,如罗任、高罗霍夫、布留赫尔、布鲁斯等开始更注重吸收和借鉴西方技术哲学的研究成果,拓宽研究领域,继承和发展马克思的技术思想。俄国杂志《哲学问题》中也曾提到马克思的著作在技术方面的研究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许多技术哲学家都承认马克思对技术从哲学角度阐释所做出的贡献。[3]
1932年,由唯物主义哲学家户坂润、三枝博音、冈邦雄等共同创立了“唯物论研究会”,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此依托下在日本得到了发展。日本唯物论研究会对日本技术论的确立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日本关于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研究主要分为三个阶段,是以日本唯物论研究会内部的三次争论为根据的。
首先,马克思与“劳动手段体系说”。在唯物论研究会内部展开了关于“技术是什么”第一次争论,在日本唯物论研究会的内部技术论研究的特点就是:诸如工具、机械等一切加工工作中的手段,以马克思主义的术语,被统称为劳动手段,哲学家们给技术下定义时,就是以技术是属于劳动手段的体系这一观点来决定的。如,相川春喜在《技术论》中这样定义技术的,“所谓技术,就是人类社会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上的、社会劳动的物质资料的复合体,一句话,无非是劳动资料的体系。”[10]在这场争论中,学者们大都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础,进一步深化了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理解。
其次,马克思与“客观规律应用说”。在日本战后,技术论论争源于武谷三男对唯研会的批判。有学者认为,武谷等人所发掘出来的就是马克思主义中蕴藏着的可以叫做‘科学主义’或者‘控制史观’的东西,是对那些19世纪的理想做出的乐观的扩展。武谷批判唯研会技术论的逻辑是幼稚的,不能把技术作为劳动手段这样的实体概念,而应当作为扬弃了实体概念和功能概念的本质概念来加以把握。[11]“所谓技术,就是人们在实践中,对客观规律性的有意识的作用。”[12]星野芳郎等人继承了武谷的应用说,而马克思对星野的学术影响也很大。星野芳郎指出:“当论述技术本质的时候,我们尤其应该注意马克思就劳动基本特征所论述的如下两点。第一,人们作为一种自然力同自然相对应;第二,不仅如此,人们在自然中实现最为规律而限定其行动方向的目的。”[13]
最后,马克思与日本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技术论之争。虽然是在新科学技术革命的背景下展开的,但是仍与马克思技术哲学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次论争与马克思相关的内容体现为两方面:评价前两次论争和考察马克思的技术概念。如吉田文和总结说,日本“技术理论争论”一直是围绕马克思“工艺史”那段著名的论述进行的。鸟居广认为,马克思所理解的技术就是主观要素与客观要素的协同,前者就是在劳动本身的技能上发挥作用;后者就是对劳动资料或诸物的综合体所具有的属性符合目的的利用以及在劳动对象的被加工性上发挥作用。[14]
以上就是国外学术界几种关于马克思技术哲学具有代表性的观点。不难看出,马克思技术哲学对世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正如舒尔曼所说:“如果不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来考察技术的发展,那么,任何技术和未来的研究都将是不完备的。”[15]
“长期以来,我国学术界比较重视研究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这是具有很大意义和价值的,但却忽视对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研究。比较重视研究科学技术的发展对马克思主义学说产生的重要意义,而忽视技术进步思想在整个学说中的重要作用。”[16]我国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研究是从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受西方国家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研究的影响,我国学者开始转向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研究。
我国技术哲学家陈昌曙先生,在其著作《技术哲学引论》中,对马克思技术哲学表达了深刻的认识。他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总结了同时代自然科学的成果,也反映了人类改造自然、技术和工业革命的伟大胜利。”[17]他在国内首次提出,建立马克思主义的技术哲学的必要性和重要意义。
我国学者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进行了研究,发表了一些论著。乔瑞金从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发展历程的角度出发,将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产生和完善分为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以《德意志意识形态》为代表,包括《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神圣家族》、《哲学的贫困》、《雇佣劳动与资本》与《共产党宣言》等著作,这是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形成期,其技术哲学的核心是异化劳动。第二阶段以《机器——自然力和科学的应用》即《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为代表,这是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成熟期,其核心观念是机器代替劳动的技术哲学。第三阶段以《资本论》为代表,集中体现在《资本论》第一卷第十二章《分工和工场手工业》与第十三章《机器和大工业》以及《资本论》其他章节中,这一阶段上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系统阐述与本质的技术哲学。”[18]
关于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主要内容方面,学者们侧重点不同。乔瑞金从技术实践论、技术价值论、技术异化论层面,把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归纳为九大要点[19]。牟焕森从马克思视野中的技术与社会关系、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与技术决定论、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与社会决定论、马克思视野中技术对人类文明的贡献、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与社会视角的技术批判、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与生态视角的批判等方面,讨论了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体系的逻辑框架和基本内容。王伯鲁从技术与人性、劳动技术、机器技术、产业技术、技术与科学、技术与资本、技术与社会、技术异化与人类解放等层面,建构了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体系的逻辑框架。关士续重点梳理了马克思的技术创新思想,陈文化着重剖析了马克思的技术范畴等等。
国内该思想研究中争论最激烈的内容是回答如下问题:马克思是技术决定论者吗?其意见有两种:有学者论证存在着马克思主义技术决定论,有学者则持相反意见。陈凡在《马克思主义是决定论吗?——对马克思主义技术观的探讨》中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的技术决定论的观点”,认为这种决定论不仅强调技术对社会发展的决定作用,同时还强调决定技术形成和发展的社会基础。[20]李三虎也认为,马克思是“生产决定论者”,而不能等同于“技术决定论者”。刘文海从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与技术互动的角度出发,认为马克思不是技术决定论者。此外,一些学者探讨了关于技术价值论的问题。有学者研究了马克思的技术“正”价值思想,或者指出马克思认为技术的价值是多方面的,主要表现为生产价值、政治价值和理论价值三个方面,[21]或者认为他最关注技术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22]或者论述他认为技术的价值主要是指它的社会生产力的价值、资本价值、工业文明价值、审美价值和人类自由价值。[16]也有些学者分析了马克思关于技术的“负”价值的思想,分析了马克思的“技术异化”思想的内涵;指出马克思在社会的技术批判上具有开创性;[17]强调技术异化是马克思批判关注的焦点,异化可以克服,其根据仍然是以技术进步为基础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以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协调一致。[23]
综观国内外研究现状,国内外学者对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技术本体论、技术决定论、技术异化论、技术价值论等诸多领域,形成了各自独特的技术哲学理论体系。国内在改革开放以后,翻译一些国外有关学者的著作,学者们发表了一些关于马克思技术哲学的研究论文和著作,我国的马克思技术哲学研究开始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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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范弟]
Summary of the Research of Marxism Technical Philosophy
QINShu-sheng,HUXiao-hua
(SchoolofHumanities&Law,NortheasternUniversity,Shenyang110819,China)
As Marxist philosophy is concerned in the academic community,domestic and foreign scholars in succession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discuss Marx technology philosophy,form their own unique system of theory.Foreign Marxism Technical philosophy research,boasts of western Marxism,Japanese and the Soviet scholars as representatives;Domestic research,started in the early period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and gradually spreads with the rise of the theory of technology.
Marx;Technology;Technology philosophy
A811
A
1672-934X(2012)05-0012-04
2012-08-18
辽宁省社科规划基金(C11BZX009)。
秦书生(1963-),男,辽宁宽向人,东北大学文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科学技术哲学、马克思主义与科学技术发展研究;胡晓华(19860),女,内蒙古呼和浩特人,东北大学文法学院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与科学技术发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