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法国人民运动联盟总书记让—弗朗索瓦·科贝

专访法国人民运动联盟总书记让—弗朗索瓦·科贝

■本刊记者

记者：法国是第一个与中国建交的西方大国。自1964年建交以来，两国高层交流互访频繁，各领域合作不断深化，中法关系总体上迈入了成熟稳定期。您如何评价中法建交48年来的双边关系发展？

科贝：法中双边关系不仅体现在经贸方面，还体现在情感方面。我们的友谊悠久而深厚，因为正如你所言，早在1964年1月，戴高乐将军就已经是第一位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西方大国元首了。

1997年，雅克·希拉克希望我们两国之间的特殊关系表现为一种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以此来涵盖政治对话、经贸交流、文化和科技合作等法中双边关系的方方面面。

中国是萨科齐总统就职以来访问最多的国家之一。萨科齐总统一直坚持在法国担任二十国集团轮值主席国期间与中国保持密切合作。

我希望法中关系在2012年实现新的发展。因为法中两国都将在今年迎来重大的政治活动，我们必须沿着两国领导人近年来业已确定的双边关系发展方向进一步加强交流。我们只有增进相互了解才能不断密切双边关系。我希望我最近对中国的访问有助于这一目标的实现。

记者：相比较经贸关系的活跃，中法政治关系似乎多少会受到一些因素的制约，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科贝：双边高层互访频繁是法中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表现之一。2010年，两国元首首次实现年内互访：萨科齐总统于2010年4月赴华出席上海世博会开幕式，而胡锦涛主席则于同年11月访法。

2011年，法国担任二十国集团轮值主席国，法中双边政治对话继续保持良好势头。因此，2011年3月，萨科齐总统赴南京出席了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研讨会开幕式。作为二十国集团主席国，法国关注的重点之一就是国际货币体系改革，而举行此次研讨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就这一课题达成广泛共识。胡锦涛主席来法出席二十国集团戛纳峰会使这一重大双边和多边活动得以完美收官。法国国务兼外交部长阿兰·朱佩也曾应中国外长杨洁篪先生的邀请于2011年9月访华。

这种频繁的政治互访使得法中关系自2010年以来实现了空前的发展。通过2010年11月4日的共同声明，法中两国元首共同确定了双边关系发展的重大方向。

当然，与欧中关系相比，法中关系的发展确实很少见诸报端，而且媒体关注的经常是法中经贸关系。的确，我们的经贸关系极其密切，因为中国是欧盟的第二大贸易伙伴，而欧盟是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但真正的问题是务必要使法中双边政治对话落到实处。由于与中国关系特殊，法国有责任在发展欧中关系方面在欧盟诸国中发挥决定性的引领作用。

记者：中法两国同是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中国共产党和法国人民运动联盟又同为执政党，您怎么看加强中法两党之间的交往合作对推动中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发挥的重要作用？

科贝：2009年10月22日，法国人民运动联盟（以下简称人运盟）与中国共产党共同签署了两党《交流与合作谅解备忘录》，规定两党将建立和发展机制性交流，从政治角度推动法中关系发展。在我最近访华期间，我与中联部部长王家瑞进行了很好的交流，法中双方就进一步发展两党伙伴关系达成了四点具体共识：

第一，每年在法国或中国举行一次两党高层政治对话，召集相关政治负责人和专家学者共同研讨关乎法中关系的重大课题。首届法中两党高层政治对话将应人运盟邀请，避开法中两国在2012年各自的重大政治活动，于2012年末或2013年初举行。对话的议题可以是欧中经济模式的对比分析。

第二，法中两党每年安排一次青年政治家代表团互访，以增进法中青年政治家对双边政治关系的了解。

第三，法国人运盟将在欧中政党高层论坛框架内积极推动欧洲政党与中国共产党发展关系。第三届中欧政党高层论坛将于2012年5月在布鲁塞尔召开，人运盟必然要在这一政治盛事的筹备活动中发挥积极作用。

第四，法中两党将共同致力于推动法中两国地方合作。

法中双方只有更好地相互了解，才能更好地相互理解，这就是我们双方应该也正要迎接的挑战，我对此毫无质疑。

记者：中法两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诸如世界多极化、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应对气候变化及二十国集团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等重大国际问题上有着很多共识。您对两国在上述国际问题上的合作有何看法？双方应如何进一步加强协调？

科贝：法中两国都支持世界多极化，而且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身份在赋予我们权利的同时也赋予我们一些特殊责任。法中两国都重视世界的平衡和繁荣。自2001年以来，双方一直在战略对话框架内就重大国际问题保持着经常性的对话。

这种频繁的政治对话使得法中关系自2010年以来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法中两国元首通过2010年11月4日的共同声明指明了双边关系发展的重大方向。在气候变化、世界经济和货币治理、地区性危机等重大国际和全球性问题上保持协调是法中两国政治交流的核心。法中之间的协调使得两国可以在重大国际场合充分发扬共识，并就双方分歧深化讨论。

记者：萨科齐总统在上台后遵循戴高乐的独立外交思想，提出了“相对大国”的外交理念，他认为在未来三四十年内，世界格局将由美国一超独霸进入“相对大国”时代。届时，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等国都会成为对世界有影响力的一极。您认为做出这样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科贝：我们生活在一个以全球化、金融化、人口演变、新技术等为特征的变革时代。世界格局动荡不已，新兴大国纷纷崛起。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已不再是欧洲和美国——2010年，非经合组织国家已创造出与经合组织成员国同等规模的财富。

几年来，中国经济增长迅速，羡煞欧盟诸国。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二经济大国和第一出口大国了。与此同时，欧盟则面临着新兴世界的竞争、能源和气候问题、欧盟扩大至27国的后续效应、国际金融危机、经济全球化对地缘政治的影响等等来自外部甚至是内部的全新挑战。当然上述危机也意味着一些欧洲必须把握的全新机遇：世界经济增长活跃、更大规模的知识和人才流动，以及欧元作为国际货币的作用等等。

毋庸置疑，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权力重新分配的时期，世界格局中的任何一“极”都无法做到一枝独大。为了更好地监管和规范全球化，我们必须同时考虑实现世界权力的平衡或者实现中国人所期望的“和谐世界”。

记者：法国一向致力于推动欧盟一体化建设。当前欧债危机持续蔓延，已由边缘国家渗透至核心区国家。法国如何看待自身在欧盟内部的地位和作用？为应对危机，法国有哪些具体的思路和举措？

科贝：当前正在欧元区和欧盟肆虐的危机暴露了一个我们必须正视的问题：欧盟的组织形式仍不完备。但今天这场冲击欧洲的危机并不是一场汇率危机。换言之，这并不是一场欧元的危机。欧元是值得信赖的货币，因为欧元区的年平均通胀率一直被控制在2%左右，欧元币值稳定，这对欧盟内外投资者的信心而言都是最为重要的因素。

欧元区的财政不稳定并不是因为欧元区的治理不好，而是由于某些竞争力弱小的成员国采取了错误的财政政策，导致这些国家退休制度、税制和劳动力市场改革等各种必不可少的结构性改革严重滞后。

因此，目前冲击欧洲的危机是一场债务和竞争力危机，每一个欧盟成员国对危机的最终爆发都负有责任。此外，对《欧洲稳定与增长公约》的落实监督不够也是危机的原因之一。

为了巩固欧元区和保护欧洲公民，萨科齐总统和默克尔总理面对危机主要采取了以下积极措施：

第一，改善欧洲治理，更为高效、灵活和快速地应对危机。

第二，严格执行必不可少的财政纪律，使欧洲重归良性财政循环，摆脱欧洲金融市场的桎梏。

第三，切实加强成员国之间的团结。设立欧洲金融稳定基金，作为阻遏危机蔓延的屏障。该基金的融资来源主要是各成员国和公共投资者，将向可能陷入财政困难的国家提供资金援助。

第四，发扬经济和财政共识，比如将“黄金准则”推广到欧元区全体成员国。

第五，严禁债务违约：私营部门将不再像在希腊那样蒙受损失。只要投资者对其投资能否得到偿还怀有疑虑，我们就无法吸引到外来投资。

因此，系列重大决定已经做出。我们要求我们的合作伙伴尤其是中国做的事情，就是给予我们信任。正确的决定已然做出，并将会在未来几个月收到效果。我们必须经受住欧债危机的考验。

记者：2012年是大选年，中、美、俄都会迎来政权交替，法国也将迎来总统选举。但2011年9月，法国人民运动联盟在参议院选举中遭遇挫折，历史上第一次丧失参议院多数席位和参议长一职。再加上受欧债危机影响，标普下调法国主权信用评级，国内失业率攀升，法国经济前景也不太乐观。在这种情况下，法国人民运动联盟打算如何在竞选中赢得国内民众的信任和支持？对赢得选举有几分把握？

科贝： 真相，就是应在困难选情面前保持冷静。是的，当前的形势的确困难。是的，我们的负债率很高，还引发了某些信用评级机构的质疑，但法国的减赤决心是坚定而可信的。法国政府所制定的减赤计划已然证实了我们重新实现公共收支平衡的能力，并且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果：

第一，我们预计将在2016年实现财政平衡。2011年底，法国的财政赤字高达908亿欧元，但这一数字已经比预期减少了45亿欧元，已经出现了改善迹象。而且这一数字已经比2010年减少了600亿欧元。

第二，在2011年，法国的利率很低，这是其吸引力所在，法国也由此获益——法国2010年和2011年的平均借贷利率分别为2.5%和2.8%，都是历史上最低的。

第三，2012年1月16日，负责管理法国公债的法国金融局宣布已经以一年0.4%的较低借贷利率成功融资85亿欧元。而且投资者对法国国债的实际收购规模高达国债预期发行总额的两倍。

问题的实质，不是信用评级机构对我们的评级，而是我们把握自身命运的能力。这也即是我们在萨科齐总统领导下采取加强欧元区经济治理和整顿公共财政等行动的主旨所在。

记者：我们注意到，萨科齐总统在2012年竞选提纲中再次提到了“经济爱国主义”，这在法国已不是一个新鲜名词。近几年来，法国几件重大经济事件都凸显了法国的“经济爱国主义”。有舆论认为，每当法国经济不景气时，就会提出这一口号，其实是有贸易保护主义的涵义。您如何看待这一观点？经济爱国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科贝：50年来，欧盟致力于消除贸易壁垒，并由此成为自由贸易的倡导者。欧盟的行动主要是打击不正当竞争，有效防止垄断。

今天，欧盟内部已实现充分的经济一体化。欧盟必须在坚持初始组建原则的基础上重新审视其优先任务，更多致力于推动就业和增长。我们应该放弃某些天真幻想。如果大家比较了解我，就会知道我本人是自由贸易的坚定支持者，我不认为存在所谓的“现代保护主义”或“智慧型保护主义”。但对等原则仍应该成为经贸关系的一个基本原则。我们希望在欧盟推行贸易对等原则，在市场开放及各种标准尤其是社会福利和环保标准等方面围绕对等原则构建我们的经贸关系。

记者：2012年下半年，中国将迎来党的十八的召开。消息一经公布就引发了国内外媒体的热议。您认为十八大会有哪些重点？您如何看待十八大的召开？

科贝：中国将迎来中共十八大召开这一重大政治会议，并实现某些高层领导人的新老更替。我当然没有资格就此发表评论或做出分析。我知道，中共的干部选拔程序非常严格，最终一定能推举出一批熟知形势且有能力领导中国应对各种挑战的领导人。

我曾于2010年12月随同我的朋友让－皮埃尔·拉法兰一起访华，并于今年2月首次以总书记身份正式访华。我在上述两次访华期间，都努力与中国的高层领导人建立和发展个人友谊。为此，我已经会见了李长春先生、李克强先生、贺国强先生等三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

在未来，我还会经常去中国，与中国的高层领导人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那些忽视中国或者（自己不出面而）仅满足于派遣特别代表访问中国的人所犯下的是一个严重的认知错误。

（翻译：孙兆龙）

（责任编辑：刘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