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健 研究员
三年前,笔者写了拙文《“坐二望一”须思量》(《国际贸易》2010年第2 期),探讨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出口大国和第二贸易大国之后,在世界贸易中地位及角色的变化。自那时以来,中国不仅稳居第二贸易大国地位,而且经济总量在2011年也已经上升至世界第二位。按目前势头,中国不久就会成为全球第一贸易大国,与第一大经济体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差距也将不断缩小。但是,就总体竞争实力和综合国力而言,中国还将长期排世界“第二”位。处在这样的大国位置,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发展面临新的考验,必须妥善应对。
中国的开放和发展从三个方面加速了经济全球化。
第一,为经济全球化注入了新动能。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日本和东亚“四小龙”通过发展对外贸易,融入西方发达国家的国际分工和市场体系,迅速实现了工业化和经济起飞,曾被视为“东亚奇迹”。日本1968年就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当时的日本和“四小龙”人口不超过2 亿,加上其他发达国家,真正纳入全球市场的人口也就10 亿左右,仅仅占世界总人口的1/4。而中国自1978年开始改革开放,在二三十年里就把十几亿人口带入经济全球化和市场化进程。中国和其他一些发展中大国融入全球化,使国际资源配置和产业优化开始在几十亿人口的范围进行。世界货物贸易额20 世纪70年代末只有约4 万亿美元,到2011年已经超过36 万亿美元,与全球生产总值之比提高到40%以上。中国的开放与发展成为经济全球化的巨大推动力量。
第二,加速了两极对峙格局的解体。1945年确立的雅尔塔体制,将战后世界分为东西方两大阵营以及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两个体系。这种对峙束缚了生产力发展和社会进步。在走过一大段弯路之后,中国认识到必须向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开放,引进发达国家先进技术、设备、资金和管理经验,超越姓“社”姓“资”界限,积极开展对外贸易和经济合作。开放以及融入全球化市场经济体系,使中国在20 世纪80年代实现了由出口初级产品为主向出口工业制成品为主的转变,90年代实现了由出口轻纺产品为主向出口机电产品为主的转变,有力地带动了工业化和经济起飞。中国的开放和发展进程打破了意识形态以及社会制度藩篱,加速了东西方对峙格局的解体,为经济全球化蓬勃兴起扫清了主要障碍。
第三,对发展中国家产生巨大示范效应。中国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人口多,底子薄,长期封闭导致贫穷落后。通过参与国际分工与竞争,吸引利用外资,中国发挥劳动力充裕的优势,发展劳动密集型出口产业,向全世界出口了大量“中国制造”的商品。在此过程中,中国5 亿以上人口从农村转移出来,实现了由落后农业国向现代化工业国的转变。中国的成功范例对广大发展中国家具有很大吸引力。在中国影响下,20 世纪9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打开国门,参与到国际市场竞争中来,使经济全球化汇聚了不断壮大的新兴力量。
中国在推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同时,也使全球化的一些深层次矛盾加快显露。
一是世界经济严重的不平衡问题。世界经济的不平衡始终伴随着经济全球化。1985年的“广场协议”就是美国与德、日等国贸易不平衡矛盾激化的产物。中国参与经济全球化之后,随着国际产业结构大规模调整,产业链分工带动大量制造环节转移,以往的国际贸易失衡继续扩大,美国很大一部分贸易逆差转移到中美贸易中。贸易失衡导致中国作为顺差一方积累了巨额外汇储备,其中大部分又以购买美国国债方式流回美国。大量回流的廉价资金使美国等发达国家长期维持较低利率以及赤字财政,刺激了各种金融投机和房地产泡沫。金融的失衡助长了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虚幻的财富感和超前消费,加剧了各国间需求结构的失衡。以美国为代表的一些国家长期低产出、低储蓄、高消费、高负债、高贸易赤字,而以中国为代表的另一些国家则长期高产出、高储蓄、低消费、高投资、高贸易盈余。这种严重失衡达到一定临界点,必然导致全球信用体系的崩塌和金融危机。美国因房地产泡沫破灭引发的“次贷”危机只不过是压垮四大投资银行,拖累世界经济陷于衰退的最后一根羽毛。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进入强制调整期,由于紧缩财政和降低投机杠杆率,主要发达国家需求受到抑制,经济复苏缺乏动力,中长期增长比此前二十年明显放慢。
二是传统工业化的资源环境限制。发达国家传统工业化历时数百年,消耗了地球几十万年积累的化石燃料和其他资源,排放了巨量的工业污染。但是直到20 世纪70年代,这种传统工业化只不过是几亿人口的工业化,所以当时多数人还没有认识到这种传统工业化模式的严重后果,没有提出对碳排放等进行严格限制的要求。而在以中国为代表的一批发展中大国步入工业化之后,几亿人口的工业化变成了几十亿人口的工业化。这样大规模的工业化对于不可再生资源的消耗和生态环境的破坏越来越接近地球可以承受的极限。所以,近年来国际上各种减排和数量限制的呼声越来越高。尽管中国已经采取很多节能降耗和减少排放的措施,但是目前主要资源能源消耗和人均碳排放都已经居于世界前列。所以中国不仅自身经济发展越来越受到资源环境承载力限制,而且面临着与国际减排要求越来越大的矛盾。
三是经济全球化治理机制的缺憾。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带来许多结构性问题,使得各国之间经贸政策协调更显重要。然而,在两级格局解体,像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大国参与到经济全球化进程以后,主要反映发达国家利益要求的世界经济贸易治理机制并没有明显改进。1998年东亚金融危机爆发,全球化治理机制的问题暴露,有关国际组织更加强调对新兴市场国际收支平衡和金融的监管,但是一些发达国家国际收支和财政赤字问题却仍然得不到重视,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使美元发行仍可以不受监督和约束。由于缺乏协调合作和必要制约,同时也缺乏全球化利益共享机制,缺乏对弱势地区及群体的关怀和补偿,一些国家社会矛盾和冲突日益激化,反全球化浪潮及地区紧张局势不断涌现。国际经贸关系中冷战思维和保护主义更是不时抬头。
中国在全球经济贸易中地位上升带来国际经贸格局的新变化。
首先,它强化了国际经贸重心东移的趋势。过去四百年,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工业革命以及重大科技进步都起源于欧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世界主要经贸活动、大型跨国公司一直集中在大西洋两岸。据估算,20 世纪50年代,欧美发达国家经济总量占世界经济比重长期保持在70%以上。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经济起飞时,东亚经济占世界经济比重上升,70年代末达到12%。中国参与经济全球化之后,国际经贸重心东移。2011年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包括中国和印度在内的亚洲经济占世界经济比重已经大幅提高至27%,亚洲货物贸易占世界货物贸易的比重达到31%。近几年,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是亚洲,最大的市场也在亚洲,全球经济、贸易和投资的重心已经从跨大西洋两岸转移到亚太地区,美国对外经贸战略聚焦点已经由欧洲转向亚洲,其他主要经济体也都把对外经贸关系重心转向亚洲。
其次,它代表着新兴经济体地位的上升。在中国经济和对外贸易迅速发展,国际地位上升过程中,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速近二十年来一直高于世界经济贸易总体增长速度,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经济贸易总量占世界经济贸易比重也在节节上升。在2010年全球对外直接投资(FDI)资金净流入中,发展中国家所占比重首次超越发达国家。国际货币基金(IMF)专家预计,2012年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GDP 占全球生产总值的比重将首次超过50%。未来五年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度将达到2/3 左右。还有研究者预计,随着发展中大国的崛起,全球前十大经济体中多数发达国家在未来五到十年都可能被挤出“前十”行列。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七国集团(G7)被吸收了中国等新兴发展中大国的二十国集团(G20)取代。未来,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治理机制变革中还将发挥更大更积极的作用。
再次,它将中国推到更受全球瞩目的位置。中国既是东亚地区正在崛起的最大经济体,又是最大的新兴发展中国家。在上升至世界第一出口大国、第二贸易大国和第二经济大国之后,中国实际上处于国际经贸格局调整的核心位置。一方面,人们受中国巨大的市场潜力吸引,希望与中国加强经贸合作。另一方面,人们越来越以一个排世界前列大国的标准审视中国,认为中国理应在各种全球性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对当前国际贸易和投资中一些问题负有较大的责任。在世界贸易组织(WTO)中,中国已经连续十六年成为遭受贸易救济投诉最多的成员。还有一些人越来越感到中国崛起的巨大压力,把中国当成最大的障碍和对手,甚至要联手对中国加以限制或给中国制造麻烦。这些都是中国前所未遇的境况。就像一个初出茅庐乍富还贫的年轻人,一下子进入富裕成年人行列,而且被推到要事事出头的前排,难免有些不适应。大有大的光环,大的好处,也带来大的麻烦,大的难处。
总之,中国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和贸易大国,是经济全球化进程中一件有历史性影响的大事,是经济全球化的重要成果,反映全球化正进入一个深入调整的阶段,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力量开始崛起。然而,目标大了,中国在一些利益关系调整中也会有树大招风之虞。
无论中国是否做好了准备,中国对外经济和贸易体格发育是否成熟,上升为“第二”大国,意味着中国已经处于经济全球化舞台中心,需要处理好与“第一”大国以及其他重要角色的关系。中国的地位可能继续上升,搞不好也可能被取代。作为“第二”大国,中国面临新的考验。
历史上,所有大国的崛起,尤其排在后面的经济大国要获取更多资源和市场,要取代“第一”经济大国的位置,几乎都需要通过“血与火”的较量。中美两个大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曾经有过一段敌对的历史,现在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仍然存在相当大差异,其他方面也有矛盾。在经济贸易领域,中国出口产品结构不断升级,中国企业进入本来美国占据优势的产业及领域,不可避免地会将一些失去竞争力的美国企业挤出市场,影响一部分美国人就业,或者发生知识产权、技术、质量、安全等领域的争端及摩擦。中国企业越来越多地走出国门,进行贸易、投资合作,可能会打乱既有的国际分工及投资格局,触碰美国传统的经贸利益版图。同时,中国在对外经济贸易交往中受到美国主导的有利于富裕国家的国际经贸规则限制,中国与一些发展中大国试图突破这些限制,建立更公平合理的国际经济新秩序,这些是美国所不高兴的。另外,中美两国都有一些人习惯于冷战思维,在处理各种经济贸易摩擦时不善于沟通和相互尊重,不能求同存异,不愿意通过协商谈判来解决彼此矛盾。
中美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最大的发达国家,相互之间又存在着许多共同利益和广泛的合作领域。两国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存在很大的互补性;两国在解决当前各自的结构失衡问题时都需要对方的配合与帮助;两国在处理一系列全球性经济贸易议题时需要彼此间的理解、合作与支持;两国都负有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重大历史责任。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中美双边贸易增长了约180 倍,给中美两国经济发展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美国绝大多数跨国企业都在中国有投资和贸易。实践表明,中美两国合作则两利,对抗则俱伤。美国已经当了一个多世纪的全球第一大经济体,是当今世界唯一超级大国,有着高居“第一”位才有的单边主义思维和霸道做法。中国作为“第二”,要处理好与“第一”的关系并不容易。一方面,我们的经济实力越来越被“第一”看重。尤其是在遭遇金融危机,经济遇到许多麻烦后,美国希望中国帮他一把,希望“第二”与“第一”的经贸政策及步调能协调一致。另一方面,中国作为“第二”最容易成为“第一”打压的对象,越来越被当作战略对手。美国不仅在经济方面,而且在军事、科技、教育和文化等许多方面都仍然是世界“老大”。当今历史条件已经不允许大国之间通过“血与火”的较量决出胜负。
中国是靠改革开放发展起来的。“文革”以后,中国与世界先进水平拉开很大距离,顶着被开除“球籍”的压力。因此,当时的改革者具有排除万难,义无反顾地探索改革开放之路的巨大勇气。苏联解体之际,中国的发展遇到巨大挑战。在姓“社”姓“资”争论干扰改革开放进程时,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发表重要谈话,指出“发展才是硬道理”,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扩大开放一锤定音。2001年加入WTO,接轨国际贸易规则,使中国企业和产品获得了更公平、更大程度走向世界的契机。“入世”有力地促进中国经济和对外贸易攀上新的台阶。今天,中国人均GDP 超过5000 美元,改革开放已经进入矛盾错综复杂的“深水区”,来自一些既得利益群体的阻力越来越大。而改革开放的动力和压力却渐渐失去。
国际社会对中国的改革开放从观望到欢迎,现在则又在观望。两极格局解体之前,中美经贸关系受政治影响比较小。之后,虽然贸易摩擦增多,但是由于中国所占市场比重还不那么大,所以摩擦不影响两国经贸关系大局。中国与国际社会基本上是一种良性互动的关系。今天,中国不仅成为世界第一出口大国,还是第二进口大国,是一个增长中的巨大市场。中国的发展对各国本应是机遇,而不是威胁。但是,由于中国越来越强大,市场占有率越来越高,一些人对中国能否坚持和平发展,能否与贸易伙伴互利共赢抱有疑虑。中国经济迅速崛起之时,也是一些国家经济停滞之时,他们有失落感,所以对中国发展的负面评价和抵触心理增强,猜忌增多,而相互理解、包容以及积极回馈减少。这种变化反过来造成国内一些人对进一步开放的必要性产生怀疑,认为该开放的都开放了,没有必要再主动开放。甚至有些已经开放的领域和措施还要往回收。
作为第二经济和贸易大国,中国的国际市场竞争力不断增强,维护世界和平,推动共同发展有了更坚实的基础。然而,中国人均发展水平还比较落后,与发达国家在许多方面差距还很大,潜在的问题和矛盾还很多,建设富裕、民主、文明的强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近几年国际上却出现了对于中国发展水平的过高估计。与冷战思维一脉相承的“中国威胁论”调门越来越高。中国常常成为一些国家不负责任的政客政治炒作的对象,更是一再泛起的贸易保护主义的首要攻击目标。同时,因为国际经济地位上升,国内少数人的盲目自大心理、排外心理和狭隘民族主义也在膨胀。这些都对我们继续开放和一心一意谋发展造成了干扰。
过去三十多年,中国对外经济贸易一直快速增长,市场份额不断扩大。进出口占世界贸易的比重已经提高到10%以上。尽管这个比重同中国人口与世界人口之比还有一定差距,但是在中国具有优势的劳动密集型消费类产品市场上,全世界货架上到处都是“中国制造”身影,意味着这类商品市场上中国产品份额要大得多,甚至高达60%到70%。近年来,国内劳动工资水平提高,人民币持续升值,企业低成本出口优势不断弱化。在成为第一出口大国,主要出口商品市场份额已经比较高的情况下,中国保持出口持续增长的难度正进一步增大。
过去三十多年,中国一直在承接领先于我们的国家和地区的产业转移,填补或者占领不再具有优势的竞争伙伴或对手的市场份额。这种后发优势使中国面临的国际市场竞争相对不那么激烈。而现在,一方面,中国与发达工业国在许多领域的差距缩小,中国企业开始进入一些中高端产业和生产环节,对发达工业国构成更大竞争威胁。所以发达工业国,包括像美国这样的“第一”大国不再情愿退出市场,采取了更严厉的防范和保护主义措施。另一方面,后起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也学习中国经验,凭借他们成本更低的优势,承接中国优势渐失的产业,抢占中国的市场份额。也就是说,现在中国在国际市场上是“前遇堵截,后有追兵”。
过去三十多年,中国一直比较注重出口,通过开拓国际市场带动了国内产业技术进步,形成了出口导向型经济。那时,外资进入中国主要看中中国加工成本低廉优势,外资企业产品大多返销国际市场。国内企业也是外销比内销赚钱。而现在,外需增长放慢,同时中国已经是第二进口大国,内需持续增长,成为全球企业越来越紧盯的一个大市场。现在外资进入中国大多是看中十三亿人口的市场潜力,要把产品和服务推销给中国。国内一些企业也转向进口和内销。外贸发展的国内外需求和供给形势已经发生了较大的转换。这些都是进一步拓展外贸发展空间需要面对的新情况。
一是国际经济贸易政策协调方面的责任。经济全球化使各国经济发展的相互联系和依存更加紧密,宏观经济政策相互影响,所以大国之间经贸政策经常需要协调,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别人。过去中国经济规模不大,采取怎样的宏观政策其他国家不在乎。现在成为第二大经济体了,中国的货币政策、财政政策、汇率变化、外贸管理政策和措施等都成为国际社会关注和议论的对象。作为一个发展中大国,中国在制定大政方针时既要维护自身利益,又不得不受到一定的国际制约。
二是推进多边贸易体制发展方面的责任。自由贸易原则和以WTO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是经济全球化不断深化的基石。中国过去只能遵守这个体制,没有能力左右这个体制,也不需要承担推进多边谈判的责任。现在中国成了第二贸易大国,在多哈回合谈判中主要经济体和利益集团都把中国当成对手,希望中国做出更大的开放市场承诺,为谈判注入活力。而中国认为自己是发展中国家,是WTO 新成员,许多产业还比较落后,不应该与发达国家适用同样的开放要求。中国“搭便车”的习惯心理与国际社会对中国在推进谈判中做出更大贡献的要求存在着较大落差。
三是稳定世界大宗商品市场方面的责任。大宗商品价格近年来大幅上涨,其中既有供求因素,也有投机因素。中国是大宗商品最大进口国,却缺乏价格话语权。大宗商品价格不稳,中国是主要受害者。因为一些利益问题,中国国内大宗商品市场协调就比较困难。现在国际社会又希望中国在稳定国际大宗商品交易方面承担更多责任。
四是对帮助发展中国家加快发展的责任。中国是对最不发达国家开放市场程度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之一,已经对36 个建交的最不发达国家原产4700 多个税目商品实施进口零关税,约占全部税则税目的60%。中国对外援助政策经历几次调整,总体上更加务实,而且近年来援助规模不断扩大。但是,在中国上升为世界第二大贸易国和第二大经济体以后,包括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内的国际社会对中国给予发展中国家更多贸易和投资优惠,提供更多发展援助有着新的期待。
五是对解决气候变暖等全球性问题的责任。当前,一系列全球性问题威胁人类生存和发展。其中气候问题尤为引人注目。发达国家已经有了几百年污染排放的历史。中国坚持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在几次世界气候大会上都为抑制碳排放做出持续努力。但是由于中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又处在工业化中期,碳排放总量、人均量以及增量都非常可观,所以在与主要大国携手合作,以期达成新的减排协议等问题上,中国仍面临来自各方面非常大的压力。
基于以上分析,中国上升为“第二”经济贸易大国后,国际地位有了很大变化,是影响力非同一般的大国。我们不能因此头脑发热,而要更加冷静务实。总结新中国成立以后的经验教训和改革开放以来的丰富实践,新形势下决策者应当把握好以下一些原则:
“文革”之后中国人思想观念的一大转变,就是认识到世界大战暂时打不起来,和平、发展、合作是当代世界潮流。中国必须抓住机遇发展经济。这是三十多年来我国打开对外交往局面,经济持续发展的基本前提。毋庸讳言,某些敌对势力颠覆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企图一直存在。中国国际经济贸易地位大大提升以后,遇到的各种摩擦、矛盾和限制有所增加。一些国家在政治、军事以及地缘上加强了对中国的围堵。他们惧怕中国崛起,把中国当成一种威胁。这是传统的“冷战”思维在作祟。中国既不能怕事,要从各方面做好准备,依照公认的国际准则切实维护自身利益;也不必认为到处皆敌人,而要广交朋友,广结善缘,求同存异,互利共赢。党的十八大报告再次明确指出,我国仍处于大有可为的重要战略机遇期。战略机遇期,就是和平发展时期。在经济全球化时代,各大国之间经济发展既存在激烈竞争,又相互依存,总体上是和平的。经济上不去,人民生活不改善,就有被开除“球籍”的危险。所以,在新的历史时期,我们仍然要坚持和平与发展的国际观,坚持把一心一意谋发展放在首位,坚持以最大的诚意维护世界和平稳定,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坚持用和平手段解决彼此争端。要警惕、反对和遏制由于中国地位上升而可能抬头的狭隘民族主义、大国主义和封闭主义的国际观。
美国是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中国在各个层面上,都无意也不可能挑战美国全球“第一”的地位,不可能另立门户。中国与美国存在着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上的差异,但是中国早就抛弃了过去那种“谁战胜谁”的思维,回归到传统文化提倡的“和而不同”思维。从地缘政治看,中美之间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从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看,中美总体上是互补互利关系。如果不把欧盟看作一个经济体的话,那么中美互为最大的贸易伙伴。两国都从双边贸易和投资中获得巨大利益。作为最大发展中国家与最大发达国家,在中国上升到“第二”的位置以后,与“第一”这个超级大国之间实现更紧密合作,而不是相互敌对和掣肘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首先,通过更紧密合作,利用各自的比较优势和巨大市场潜力,可以继续推进双方技术进步和产业结构调整,保持各自经济此前二十余年间持续快速发展的势头。其次,通过更紧密合作,利用双方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用协商谈判的办法寻求大国之间利益平衡点,找出解决当今一系列全球性重大矛盾的办法,为世界和平、稳定与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再次,通过更紧密合作,扩大利益交汇点,深化战略互信,避免对对方核心利益的误判,有助于消除影响两国长期发展的不安全、不稳定因素,尤其有助于中国化解周边安全威胁及隐患,维护核心利益。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美国一些人士提出了“G2”或所谓“中美共治”的概念,美国政府对中国的政策做出重要调整。对此,目前存在多种解读。不管怎样,这说明美国对中国的地位和作用更加看重了。我们应认真研究其中包含的正面意义和负面意义。必须深刻认识与“第一”的历史性差距,善于守拙,绝不锋芒毕露。在涉及全球性重大问题上要积极回应“第一”提出的加强协商合作的要求,努力建立和累积战略互信。在不损害我国核心利益的前提下,通过协商合作逐步纠正“第一”的一些不讲理做法,抑制“第一”的霸权主义。
七十多年前西方经济大萧条时,各工业化大国均以邻为壑,构筑高关税壁垒,引发相互间贸易战,其结果是正常的国际贸易无法进行,世界贸易量下降一半多,资本主义陷入空前危机。正是基于这一教训,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主导多边谈判,缔结关税及贸易总协定(WTO 前身),确立了反映自由贸易要求的公平贸易、最惠国待遇和国民待遇等基本原则。尽管自由贸易原则和战后形成的多边贸易体制有其局限性,并不那么公平合理,中国和广大发展中国家付出了一定学费,但是现在还不能否认其推动国际经济贸易发展的积极作用。三十多年来,中国开放型经济取得的巨大成就,世界经济持续的增长和进步,各国经济相互依存联系的加强,都是自由贸易原则的胜利,是多边贸易体制的成果。中国和一批迅速崛起的发展中经济体,都得益于20 世纪80年代以来多边贸易体制不断推进和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主要经济体联手推出刺激经济的措施,同时通过G20 峰会等机制加强经贸政策协调,抑制贸易保护主义,使全球经济逐步趋稳并走出衰退。而一些大国搞保护主义,限制中国有竞争力的企业和商品进入他们的市场,这种不公平做法不仅损害中国的利益,也损害了这些国家和地区自己的利益,实际是保护了落后。因而,他们不仅受到全世界批评,也受到本国有识之士的批评。在保护主义泛起的时候,中国作为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之一不能走回头路,不能搞封闭主义和保护主义,而是要高举自由贸易大旗,积极维护WTO 所代表的多边贸易体制,坚定不移地继续走开放经济之路。
过去三十多年,中国采取了差异化的发展政策,鼓励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开放型经济也存在着发展不平衡问题。沿海地区开放型经济发展长期快于内陆地区,出口增长长期快于进口增长,对发达市场的重视程度长期高于对发展中市场的重视程度,出口商品长期以低廉价格取胜,存在着资源能源消耗较高的情况。在经济和贸易总量还不大时,我们的发展基本不考虑国际市场容量,不考虑平衡和多元化。这在改革开放初期不会引起太多的矛盾。但是,在中国成为一个总量排世界前列的经济贸易大国以后,不平衡发展则带来越来越多问题,加剧了原已存在的全球经济不平衡,所以越来越不可持续。随着中国经济的全球影响力上升,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发展有了更多期待。新形势下中国开放型经济应当走更为平衡和包容性发展的道路。在国内,要兼顾沿海与内陆地区发展的平衡,兼顾不同所有制企业发展的平衡。对外,第一要兼顾内需与外需、出口与进口两方面的平衡,实现进出口大体平衡增长;第二要兼顾对外贸易、利用外资、对外投资以及对外经济技术合作、货物贸易与服务贸易等的平衡,促进多种开放形式协调发展;第三要兼顾发达市场和新兴市场的平衡,保持与主要贸易伙伴关系的协调发展;第四要照顾贸易伙伴的利益,不分大国小国、富国穷国、强国弱国,都要平等相待,实现互利共赢。在与发展中国家、小国和穷国的经济贸易往来中,要带头践行“包容性增长”理念,更加主动开放,真诚合作,帮助他们更多地获得平等参与经济全球化的机会,更好地分享经济全球化的成果。在与社会制度及意识形态不同的国家和地区的经济贸易往来中,要遵循相互包容,在商言商的原则。大家以商业利益为纽带,在国际通行规则下,通过平等的交往、竞争、博弈以及合作,实现利益诉求上的平衡,促进共同发展。在正常的经贸伙伴关系中,利益之争很正常。出现经贸争端和摩擦时,要尽可能在多边贸易体制和有关国际规则下,通过协商及谈判来解决,尽可能不搞对抗,尽可能不让政治、意识形态或其他方面的矛盾干扰双方经贸关系。双边经贸关系应当成为双方正常国家或地区关系的稳定器和压舱石。
在国际舞台上,中国一直是一个勇于担当的负责任大国。纵观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各个历史时期,中国在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重大国际问题上,始终发挥着积极的作用。在经济全球化深入调整的新形势下,人类正共同面对一系列重大挑战,需要携手合作,共克时艰。其中主要大国的示范、引领和带头作用尤为重要。中国许多经济贸易指标的人均水平还比较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发展中国家。但是,作为正在崛起的最大发展中国家和第二大经济贸易国,中国的一举一动都会产生较大影响,应当具有全球性和前瞻的视野,承担主要经济贸易大国应该承担的国际责任。这包括:第一,积极参与当前国际经济贸易政策的协调合作,采取有效措施稳定本国经济增长,提振市场信心,推进结构调整,促进国际经济再平衡,帮助有关国家走出债务危机,实现全球经济稳定和可持续的复苏。第二,积极推进多哈回合谈判,与主要经济体尽早达成反映各方诉求的均衡、普惠、共赢的谈判结果,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稳定性和权威性。第三,加强对大宗商品市场干预,整顿国内经营秩序,稳定国内需求及预期,为稳定世界大宗商品市场供求和价格做出更大努力。第四,加大对发展中国家的开放。在经济增长和国力允许的前提下,逐步提高发展援助规模。进一步扩大对最不发达国家的债务减免和关税减免。在与发展中国家的经贸往来中提高单边开放度,提供更多的政策优惠,增加对发展中国家经贸人才的培训和技术支持,使发展中国家更多分享经济全球化成果。第五,在解决生态、粮食、能源、减贫、反恐等重大全球性问题上发挥更具建设性的作用,加快完成节能与减排承诺,为早日达成新的减少碳排放国际协议做出更大贡献。第六,积极探索新形势下化解矛盾冲突,增进和谐合作,实现互利共赢的新发展路径,推动相互包容、存异求同、公平公正的国际经济贸易新秩序早日建立。
综上所述,中国作为当今经济贸易总量世界“第二”的新兴发展中大国,面临着进一步开放和发展的一系列新的考验。中国必须更加和平、合作、开放、包容,展示维护世界和平、推进共同发展的负责任大国形象。中国的努力不会白白付出。世界经济平稳健康发展,中国对外经济贸易才能获得更长久与广阔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