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视域下的国际关系民主化

罗志刚

一、国际关系民主化的艰难历程

“民主”的概念，最早出现于古希腊。而且，早在17世纪近代西欧国际关系体系形成之前，民主就已作为一个最重要的政治因素存在于西欧国家内部。列宁指出：“民主从古代的萌芽时期起，在几千年过程中，随着统治阶级的更选，必然在形式上发生变化。在古代希腊各共和国中，在中世纪各城市中，在各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中，民主的形式都不同，民主的运用程度也不同。”②列 宁：《共产国际第一次代表大会文献》，载《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99页。到17世纪“30年战争”结束后，民主也开始延伸到刚刚形成的西欧国际关系体系中，其重要标志是国家主权概念和国际法的初步确立。自那以来，随着资本主义的扩张和国家之间联系范围的日益扩大，国际关系民主化问题日益显得重要。不过，受西方强权政治的影响，它并未被真正提上国际关系发展的重要议程。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特别是进入20世纪60年代后，随着一大批新兴独立国家的涌现，国际关系民主化有了显著的进展。新独立国家可以分享早已确立的国际法，参与和影响国际法的制定，并就重大国际事务发表自己的意见。这种进展也表现为60年代中期联合国安理会得以成功扩大、1971年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60－80年代中的这种世界政治变化的原因还在于，美国和苏联为争取第三世界支持以确保相互竞争之优势，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尊重较小国家的主权平等而支持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

冷战结束后，国际关系民主化更成为一个具有特定涵义的政治进程。它意味着国际关系日益朝着这样一个方向发展：各主权国家不分大小强弱，均有在平等基础上参与国际事务的权利和义务；同时，相互尊重国家主权和领土的完整，以及对政治经济制度的选择，奉行和平共处原则，承认世界多样性；根据国际法采取协调和合作方式，解决相互关系上的一切重大问题，不采取任何为保障自己行动自由和利益而限制、损害别国的做法，促进国家关系的和谐发展；在解决国际事务中奉行多边原则，支持以联合国为中心的世界多边组织机构及其良性运转，推进国际合作，最终达到建立一个合理与和谐的国际社会、保障世界和平和共同发展之目的。实质上，国际关系民主化是一种推动国家间关系，特别是南北关系朝着平等、互利、合理与合作方向发展，影响国际关系发生深刻变革的世界进程。

应该说，冷战后的国际关系民主化出现了复杂的局面。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国家希望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在1992年6月于巴西里约热内卢举行的环境与发展大会上，与会代表们集中讨论的一个主要问题就是必须建立所有国家之间平等的新型伙伴关系。在这种形势下，国际关系民主化确实有了一些新的进展：国家关系，包括大国关系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善，出现了加强协调和合作、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的趋势。经过北约和欧盟双东扩，许多中东欧国家进入西方体系，它们和西方国家关系的民主化趋势也在加强。随着全球政治气候的缓和与全球化的推进，南北方国家之间的对话和合作趋势也在加强。

但另一方面，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不仅没有出现“高歌猛进”的局面，而且受到严重破坏。奉行国家主权与和平共处原则，是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首要前提。但是，少数西方大国违背“民主首先是内部发展的产物”原则，运用武力在别国推进和扩大民主。这种在世界上强制 “移植”西方民主制、侵犯别国主权的做法，是国际关系中一种极端不民主的表现，实际上是要把西方的意志和价值观强加于人。这些行为不仅严重破坏了国际稳定，刺激了新的冲突，甚至导致暴力冲突的产生，而且直接破坏了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这种消极作用也表现在冷战后的联合国命运上。联合国组织是调解国际关系的主要中心，对国际关系民主化有着关键性作用。西方国家不经联合国批准而单方面对外非法使用武力，直接打击了联合国的威信和吸取了人类先前在国际关系领域积累起来的全部经验的联合国法律体系，因而使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更是雪上加霜，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结果，“两极崩溃实际上并未导致国际秩序民主化。国家之间和民族之间仍然只是在理论上是平等的。”①А．Богатуров，Иракскийкризисистратегия．“навязанногоконсенсуса”，МеждународнаяЖизнь，2003，Vol．3，p．30．事实上，在当今国际社会中，不平等、不民主的现象比比皆是。直到今天，即使美欧之间也未必谈得上是真正平等和民主的关系。

且须看到，现行国际机制远未真正解决国际关系民主化问题。按照西方制度主义的观点，“国际制度有利于实现世界政治中的共同利益”，它促进各国政府之间的必要合作②参见罗伯特·基欧汉：《霸权之后——世界政治经济中的合作与竞纷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90～291页。。但是，国际机制的存在，并不意味着国家之间形成了一种平等、民主的关系。霸权国家主导制定的国际机制，在实际运作过程中一直就带有浓厚的不平等色彩，其不民主的一面亦很突出。在一些国际机制中，决议的通过方式经常背离了民主原则。即使在奉行民主原则的欧盟内部，主要超国家机制也经常没有考虑到一切成员国选民的看法，因而经常成为被批评的对象。

总之，目前，“在国际和全球层面上还特别缺乏民主。”③雅克·布道：《建构世界共同体》，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4页。国际关系中缺乏民主的现象必须迅速得到改变，因为它对整个国际社会是不利的。历史经验证明，国际关系是影响世界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它可能加快，也可能长期阻碍世界发展。在全球化和各国内部发展决定性地依赖于该国在世界上的地位的时代，国际关系对世界发展的这两种作用都有可能加强①Н．Косолапов，Тема12．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отношенияимировоеразвитие，МираваяЭкономикаи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Отношения，2000，Vol．2，p．104．。而国际关系对世界发展的实际作用究竟如何，则取决于国际关系的具体性质和发展趋势。

国际关系对世界发展的重大影响，在今天也必然反映到和世界发展有着紧密联系的属于当代最重要的国际潮流的全球化进程方面。尤其是，国际政治关系对一直依赖于国家间联系加强的全球化进程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说到底，在全球化时代，民主更应成为一种协调国际社会成员间利益的主要手段，国际关系民主化对于国际社会变得更具迫切性，在世界稳定与发展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1] Robert O. Keohane, Joseph S. Nye, 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 (Third Edition),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4年, p. 29.

二、国际关系民主化之于全球化

全球化不仅取决于国际科技和生产力发展水平，也取决于世界各国的国内外政策和它们之间的关系。从长远来看，全球化的持续发展离不开国际关系民主化，甚至可以说对其有很强的依赖性。

全球化在改变世界经济面貌的同时，也带来全球治理的问题。这些问题主要有：国家之间的激烈竞争和经济摩擦、全球经济失衡、各种非传统安全问题，如生态、移民、环境污染等。由于这些问题的存在，全球化也会导致不稳定、分裂和地方对立②Henry Teune．“Globalizations and Democratizations：Forces and Counterforces”，from http：／／www．polisci．upenn．edu／faculty／bios／Pubs／Teune8．doc．。这样，作为现代文明发展中的客观因素，全球问题便在不同程度上涉及到整个人类的生死攸关的利益，威胁到一切国家和民族的生存条件及健康发展，因而具有特别尖锐的性质。全球化本身的发展也成为一个重大问题。结果，全球治理问题不期而至。

“全球化程序的紧迫性需要更充分的思考和更民主的决策”，而现在民主参与和管理机制主要存在于国家的层次和范围。但是，全球化影响下的造成社会不安的许多政治经济问题，特别是保证经济稳定增长问题，都无法在国家层次上来解决。全球化导致国内市场与世界市场之间的界限淡化，从而也限制了国家监督和管理经济的能力，因此，在当今全球化时代，“全球性问题无法单独由一个国家来解决，而只能由许多齐心协力的国家共同来解决。”③肯尼迪·沃尔兹：《国际政治理论》，中国公安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254页。而且，全球化还要求国际社会突破国家管理层次，即把相当一部分管理职能转移到超国家层次上来。目前，正如有的分析家所说的那样：“全球市场发展的逻辑，使得原先在很大程度上由国家解决的问题在一个全新的水平上重现。”④Н．Загладин，Глобализация：вызовыструктуремиропорядка，МираваяЭкономикаи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Отношения，2000，Vol．9，p．12．但是，总的来说，国际社会对全球经济的超国家管理水平还是非常有限的。进一步而论，全球化还要求对全球经济进行民主管理，不断提高超国家管理水平。《治理全球化：谋求民主治理的世界政策》一文明确提到：“发展中的经济特别需要为它们的产品贸易提供公平的规则，消除歧视性的保护主义行为。”“治理全球化就是对不同领域的各种世界性流动进行民主的调节，首先从金融领域做起。”⑤豪尔赫·涅托·蒙特西诺斯：《治理全球化：谋求民主治理的世界政策》，载弗朗西斯科·洛佩斯·塞格雷拉：《全球化与世界体系》上，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201、200页。

但是，现在的“政治世界主要是一个由不平等国家组成的体系”⑥约瑟夫·S．奈等：《全球化世界的治理》，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第29页。，妨碍着大多数国家参与全球治理，这就使国际关系民主化变得更加重要。从一般意义上说，民主首先意味着权利平等和机会平等，“民主就是人民治理”⑦约瑟夫·S．奈等：《全球化世界的治理》，第29页。。就国际关系民主化而言，它意味着并有利于每个国家在全球治理中发挥建设性作用。而广大发展中国家只有通过国际关系民主化，才越来越有可能作为国际体系中的平等独立政治角色在各个领域发挥作用。民主化甚至有可能保证最贫穷的国家通过联合国获得和不断提高在国际体系中的发言权⑧Boutros Boutros－Ghali．An Agenda for Democratization．New York：United Nations，Dept．of Public Information，1996，p．26．，参与全球经济管理，在全球治理中发挥不同程度的作用。

简言之，全球化需要国际社会具有很强的管理能力，来解决它本身带来的种种全球问题，通过全球治理来保持稳定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这是它正常发展的必要前提，从而决定了加强和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必要性。因为惟此才能使更多的国际社会成员参与全球治理，增强主权国家之间的协商、谈判与合作，提高合作效率，促进国际政治矛盾和经济矛盾的解决，为建立高效的国际管理机制并使其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创造良好的条件。反之，没有国际关系的民主化，全球问题就更加难以克服，全球化本身或全球化发展也可能因缺乏必要的正常客观环境而成为问题。联合国前秘书长加利指出：“对所有国家来说，国际层面的民主化，已成为解决全球问题的不可缺少的体制。”①Boutros Boutros－Ghali．An Agenda for Democratization，p．28．可以说，由于国际关系民主化对全球化乃至国际社会发展的这种重要性，随着全球化使国家之间的联系范围不断扩大，协调国际关系和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问题必然越来越引起各国的重视，尤其成为发展中国家高度关心的一个问题。客观上看，全球化不仅突出了加强国家间协调和合作、提高国际管理水平、促进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而且事实上它也正在推动着国际管理结构的改变②参见 К．Холоковский，Вызовыглобализации（Внутриполитическийаспект），МираваяЭкономикаи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Отношения，2002，№9，с．16。。

就全球化发展对稳定的国际环境的需要而言，国际关系民主化还有更深一层的重要意义。

全球化要求必须有一种新型的全球政治秩序来适应全球经济体系，否则，国际社会就无法应对各种挑战，全球化就得不到必要的稳定环境，其进程就会被国际冲突和危机所打断。一位西方学者指出：“没有一个相应的全球政治新秩序，世界（经济）秩序将是不稳定的。”他还说道：“旧世界秩序是不稳定的，只有多种文明的对话迅速实现，才能提供真正的解决办法。”③Barry K．Gills．“Democratizing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izing Democracy”，from http：／／www．hawaii．edu／global／publicationsmedia／Publications－Staff－Fac／Gills3－1．pdf）．问题在于，如果少数发达国家仍然主宰世界，保留不平等的等级制度，粗暴地干涉其他国家的主权，全球政治新秩序是无从谈起的。

现实国际状况表明：国际关系民主化的缺失，会对国家之间的经贸关系产生消极影响。例如，少数西方大国粗暴干涉发展中国家内政的做法，已不能不影响到它们与被干涉国家的政治关系，因而对相互经贸关系的发展造成困难。结果，全球化进程也因此而不同程度地受到不利影响。

从根本上看，要满足经济全球化对稳定的国际环境和全球政治新秩序的需要，只能是借助于国际关系民主化。因为“只有国际民主才能使仍然充满国家间外交和军事冲突的国际关系受到公众监督”④“Globalization and World Parliament”，from http：／／www．wfm．org／site／index．php？module＝uploads＆func＝download＆filed＝128．，才能减少少数发达国家操纵国际关系的可能性及对国际稳定造成的消极后果。事实上，国际关系民主化，无论是在国际经济体系中，还是在国际政治体系中，都意味着对国际等级制度和霸权主义的否定，都意味着一切国家，包括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协调与合作关系不断得到加强，而它们之间的政治矛盾和经济矛盾演化为冲突和武力对抗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正如加利在《民主化的议事日程》一书中所指出的：“民主是一种协调特定社会中各种社会利益的手段之一。在国际社会里，它是一种推动所有行为体参与并使之有可能通过对话而不是武力解决冲突的办法。因此，国际上的民主化进程有助于促进国家之间的和平关系。”⑤Boutros Boutros－Ghali．An Agenda for Democratization，p．26．可见，国际关系民主化有助于实现国家之间的真正平等，有利于建立一个世界各国人民和平共处的稳定的国际新体系，从而为全球化发展，即世界经济中的各种要素，即商品、资金、人员、技术等在全球加快流动创造十分必要的、最有利的和平环境。此外，为促进世界经济增长，全球化又要求国际关系具有公开性、透明性，而国际关系民主化恰恰能在这一方面起到积极的作用。

由上述可见，国际关系民主化作为一种政治战略工具，是国际社会稳定和全球可持续发展的根本条件之一。也可以说，它既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必要条件，也是全球政治民主建设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这样，一个适应今天全球化发展需要的国际新秩序的建立，已不是一个单纯的改善国家间经济关系的问题，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各国内部的政治民主建设问题，还有一个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深远政治问题。基辛格认为：“当今政治有可能跟不上高度发达的经济和技术的发展步伐”，而全球化要求必须有与它相适应的新政治结构。他明确指出：工业化民主国家“只有对全球化的经济层面赋予具有相应广度和远见的政治结构，才有可能最终实现全球化”⑥亨利·基辛格：《美国需要外交政策吗？——21世纪的外交》，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2年，第10、285页。。毫无疑问，这种新政治结构不能不包括国际关系民主化。由于国际关系民主化作为促进国际合作及其机制发展的一个强有力的工具，因此，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是目前世界各国的一种必要选择，也应是世界民主政治理论亟待加强研究的一个主要课题。可以肯定，对全球政治民主事业而言，仅有各国内部的政治民主建设是远远不够的。

三、全球化之于国际关系民主化

总体而言，全球化不能不受到国际关系的影响，而国际关系的内容和性质也必然会受到全球化的影响。如果要比较全面地理解全球化与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关系，就不仅应认识到后者对前者的重要性，还必须注意到后者对前者的积极作用。这里首先要指出的是，如上所述，由于全球化的发展须以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发展为一定条件，因此全球化进程客观上已成为国际关系民主化的一个巨大动力。更为重要的是，全球化在改变世界各国经济关系的同时，实际上也在为国际关系民主化直接创造着有利的条件。

1．全球化不断加深国家之间的相互经济和安全依赖，为国际关系民主化打下了重要基础。从20世纪60年代起，经济因素对国际关系的影响越来越大。而全球化作为当代最强大的一个经济因素，在使国家之间的贸易显著增长的同时，也使它们的相互经济和安全依赖不断加深，从而能对许多国家的对外政策产生重大影响，并在一定程度上制约西方的外交行为，削弱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由此一来，全球化便能为国际关系民主化打下重要基础，起到促进国际秩序改造的积极作用。

2．全球化能促进世界经济政治格局的改变，有利于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全球化有着明显的经济效果。它优化了国际劳动分工体系，降低了关税壁垒和生产费用，促进了新技术的传播，并使得有可能吸引跨国公司和跨国银行的资本来解决经济现代化问题。所有这些都有利于加快一些国家的发展、改变国际实力对比和世界经济政治格局，促进世界多极化和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世界经济增长中心多元化趋势有利于缩小和缓解南北差距，有利于推动世界多极化和国际关系民主化，对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意义重大。”①徐 坚：《纵论国际形势与中国外交》，载《国际问题研究》2007年第2期，第15页。

3．全球化促进国家多边合作和国际机制建设，可为国际关系民主化创造现实条件。由于全球化的压力，各国在进行内部改革时，也在加强国家间的多边合作，参与改革现有的国际机制和建立新的国际机制，以便在这些国际机制中加强对话、谈判和协商，有效地解决上述各种问题。

同时，全球化突出了不断健全和完善国际合作的制度框架和法律基础的重要性，促使更多的国际组织和其他非国家行为体越来越多地参与国际事务的讨论和决策。因为在全球化时代，国际规则和制度以及非国家行为体有着特别的作用。当然，也不排斥某些非国家行为体在国际关系的各个领域实际上起着破坏国际规则和制度、妨碍全球化进程的消极作用的情况。国际关系民主化实质上是一个民主制度建设问题，主要体现在国际机制发展上。这主要是因为国际机制对国际社会的所有成员国都具有约束作用，规定权利平等，而不是一个或少数国家说了算。因此，国际机制的发展就意味着国际关系民主化的趋势在加强，全球化推动国际合作机制的发展，实际上就是在积极地影响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

作为和平改造国际关系的工具，全球化的影响不仅在政治化，而且其对国际关系民主化的积极意义是战争不可比拟的。战争在世界历史上对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影响是非常复杂的，不可否认，它也曾有过一定的积极影响。特别是20世纪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极大地改变了国际格局，有力地促进了国际关系民主化。不过，人类也为此付出了空前惨重的代价。而全球化作为一种和平的国际经济合作形式，在促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方面，虽然相对少数大规模战争只能起到较为缓慢的积极作用，但不会像战争那样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痛苦和灾难，其优越性是一目了然的。

与此同时，人们也不应过高估计全球化对国际关系民主化的积极作用。全球化使世界发展过程中产生的而现在尚未解决的很多问题更加复杂和尖锐化了。特别是，它虽然能促进世界多极化，但不仅没有否定反而增大了世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和矛盾性，因而使国际关系的民主改造面临新的困难。现实状况是，在全球化进程中，贸易自由在各国之间造成收益不平等，南北方国家之间的贫富差距的扩大现象似乎无法避免。而且，全球化带来的相互依赖毕竟又是不均衡的，弱小国家对大国、强国的依赖通常甚于后者对前者的依赖。这些情况显然不利于改造等级制的国际体系。而等级制的国际体系及其顽强存在，又使强国和弱国之间很难实现彻底的平等和协调，从而也决定了国际关系民主化是一个艰难的漫长过程。全球化对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局限性和消极影响之一便在于此。

另外，全球化虽然加深了世界各国之间的相互依赖，但未必能使它们彻底避免冲突。历史证明，国际关系的性质和状况，从来不完全取决于国家之间的经济联系水平。1945年前经济联系密切的西方国家之间就曾发生两次世界大战。由此可知，全球化不可能完全保证国家关系健康发展，其对国际关系民主化的作用也因此可能受到限制。

四、结 语

在现代国际关系体系中，国际关系民主化是一个有特定涵义的艰难进程，也是全球政治民主建设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冷战后，它虽然有了一些新的进展，但也明显受到西方霸权主义的挑战和破坏。

如同国内社会一样，国际社会也遵循着经济与政治不可分离的原则。国际关系民主化对国际社会发展的重大积极意义之一在于，它完全符合全球化发展的需要，且是全球化的一个必要的条件。的确，全球化的发展是需要条件的。更确切地说，全球化只能是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条件下才能更好地发展。从这个意义上看，全球化强化了建立国际民主体系的重要性，使解决国际关系民主化问题的迫切性更为突出。全球化同时意味着，只有在政治领域采取措施，特别是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才能实现世界经济的持续增长及其与国际社会发展之间的协调。国际社会要适应全球化的挑战而变得强大有力，就必须加强国家之间的平等合作，充分实行民主原则。总之，在全球化时代，国际关系民主化问题已成为一个高度影响国际社会稳定和发展的根本因素，各国非常需要加强对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重要意义的理解。

国际关系民主化对全球化所具有的重大价值，决定了它在全球政治民主建设中占有重要地位，也决定了在超国家层面上扩大民主的合法性和必要性。而且，由于全球化客观上已成为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的一个因素，因此可以展望，作为上层建筑一部分的国际关系民主化，将在全球化的基础上得以推进。进一步说，“各种有利于国际关系和全球关系民主化的力量，已经在21世纪的转折关头崭露头角。”①雅克·布道：《建构世界共同体》，第152页。

总的来看，虽然国际关系民主化和全球化是两个不同领域的、各有其内容和特点的国际进程，但作为现代国际社会中的两大发展动力，它们之间的联系在冷战结束后已大大加强了。由于它们互相作用，互为条件，对世界稳定和发展具有关键的意义，总体上都符合国际社会的发展需要和根本利益。现在人们普遍希望共同推进这两个进程，同时希望以国际关系民主化保证全球化顺利发展，以全球化积极促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推动国际社会的稳定与进步。用一位西方学者的话来说，“也许世界人民情愿全球化表现为社会和政治持续进步，而不愿做高高的自由市场圣坛增高的祭品。”②参见Barry K．Gills．“Democratizing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izing Democracy”。如前所述，全球化对国际关系民主化有消极作用的一面，二者之间有一定的矛盾性，但总体上说，它们主要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特别应该指出的是，不管各国内部的政治民主发展如何重要，它是绝不可能取代也取代不了国际关系民主化的。而且，全球化决不等同于国际关系民主化，即全球市场的建立和发展决不等同于国际关系中的民主的自然扩大。这表明，共同切实地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是21世纪一切国家和人民肩负的一项重大历史使命，国际关系民主化应是一个不断推进而不可削弱的进程。当然，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国际关系民主化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使是联合国民主化，也是一个长期目标，只可能逐步加以实现③参见Globalization and World Parlia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