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顶级男子跳水3m板运动员奥运会决赛面部表情特征研究

张松林，张忠秋

1 前言

表情包括姿态表情、语调表情和面部表情。许多研究者（Tomkins，1962；Ekman，1981；Izard，1991）认为，不同的面部表情伴有不同的情绪体验，这一观点得到了大量研究的支持［6］。面部表情是人内在情绪的外显标志，在体育运动及竞技比赛中是运动员心理状态的最明显的表现形式，是反映运动员在比赛中心理状态的晴雨表，从运动员的面部表情可以间接了解运动员的心理状态；世界顶尖级运动员在比赛中的表情特征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分析其在临场竞技中的面部表情特征，进而分析其心理状态，能为高水平运动员的训练和比赛提供参考。

奥运会比赛四年一次，是体育竞技比赛中最高级别的赛事，比赛的结果对运动员来说意义重大，而且，这种比赛的意义对运动员的情绪影响也达到了极点，故分析奥运会决赛中运动员的情绪特点具有最大的价值和科学性。本研究尝试对北京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决赛前3名运动员面部表情进行研究和分析，从而能间接了解运动员心理状态和情绪特征，期望能为教练员临场提供有效的指导，并为运动员获得理想的运动成绩提供科学依据和心理情绪参考。

2 研究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

第29届奥运会男子单人跳水3m板决赛前3名运动员，包括中国队何冲、加拿大队德斯帕蒂和中国队秦凯。

2.2 研究方法

2.2.1 文献资料研究

通过查阅有关跳水、情绪心理、面部表情的专著和期刊论文，为本研究提供理论参考和依据。

2.2.2 视频解析

采用荷兰Noldus信息技术公司生产的FaceReader 4.0面部表情解析系统（图1），对第29届奥运会男子单人跳水3m板决赛前3名运动员决赛临场比赛时的面部表情进行解析，得出Ekman［14］提出的高兴（happy）、惊奇（surprised）、厌恶（disgusted）、忧愁（sad）、害怕（scared）、生气（angry）、自然（neutral）7种人类基本情绪及其他（other）情绪的百分比。

图1 FaceReader 4.0面部表情解析系统界面

本研究分析的视频材料的采集和截取均来自第29届奥运会男子单人3m板决赛的比赛录像。采用绘声绘影9.0软件截取比赛视频，截取终止时间定义为运动员比赛时在3m板上从准备到身体移动前的片段。当然，截取的片段越长越好，片段越长越能更多地反映运动员临场比赛时的情绪和心态。

2.2.3 访谈

通过对国家跳水队的教练员和运动员的访谈，了解运动员比赛时的心理状态特点和情绪特征，为本研究的分析提供第一手材料。

2.2.4 数理统计

采用SPSS 11.5和Excel 2003对视频解析数据进行数理统计和分析。

3 结果与分析

3.1 何冲男子3m板决赛面部表情特征分析

第29届奥运会何冲以高出第2名36.25分的572.90高分获得了男子跳水3m板决赛冠军，2011年上海跳水世锦赛何冲又冲冠成功，他代表了当今男子跳水3m板的最高水平。分析其在奥运会决赛的面部表情，不论是对于中国运动员还是国外运动员，都具有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从对何冲在第29届奥运会3m板决赛时面部表情特征（表1）进行分析认为，何冲面部表情特征包括自然、忧愁和生气3种基本情绪，其中，自然情绪所占比例最大，范围在53.60％～71.00％之间，其次为忧愁情绪，范围在20.90％～36.80％之间，再次为生气情绪，范围在0.00～8.80％之间；其他情绪占比例较小；而高兴、惊奇、厌恶和害怕情绪比例为0。

2008年是何冲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但他表现稳定，纵观整场比赛的6个动作，何冲在做每一个动作的准备时，竞技比赛中的情绪都是以自然情绪所占比例最大（53.60％～71.00％），表明何冲在做每一个动作时的情绪控制较好，都能以较平稳的心态来面对每一次的比赛动作和挑战，这也说明在大赛面前他调整情绪和心态能力强，这与平时的刻苦训练和教练员的积极诱导以及运动心理专家干预是分不开的。

表1 何冲参加第29届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决赛面部表情特征一览表

在高水平重大比赛中，运动员都会感到紧张和焦虑，只是感觉到的程度大小因人而异。许多研究表明，适当的紧张和焦虑对比赛具有积极的意义，情绪心理学研究认为，忧愁与焦虑具有较大的相关性［7］。何冲临场比赛忧愁情绪处在20.90％～36.80％范围内，在第2、3和6的动作中，忧愁情绪比例达到35％左右，但何冲在此焦虑水平范围内竞技状态表现良好，表明他的这种焦虑是一种“成就焦虑”，这种“成就焦虑”是有利于提高唤醒水平，是趋近式焦虑，而不是躲避式焦虑，是何冲积极想获得比赛冠军和成功完成动作的焦虑，而不是消极惧怕比赛结果的焦虑。下面结合对教练员的访谈进一步分析：

访谈者：请问运动员在大赛中尤其在奥运会比赛中会感到焦虑和紧张吗？

L教练：会的，任何一名运动员在大赛中都会感到紧张和焦虑的，但他们的反应的程度大小不同。

访谈者：这种紧张和焦虑是否会影响到运动员的比赛？

L教练：这个要看运动员的调整和控制了，如果控制得好，紧张和焦虑对比赛影响不大，而且适度的紧张和焦虑对比赛还有帮助呢！

访谈者：为什么这么说呢？

L教练：因为如果运动员紧张和焦虑，说明运动员对比赛重视，他可以动员自己的能力和能量，使自己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比赛的技术动作上，而不受外界的干扰和影响，全身心投入到比赛中。

通过对教练员和运动员的访谈进一步了解到，这种忧愁或者说焦虑（紧张）不但可以提高唤醒水平，而且，还可以提高运动员的专注程度，充分调动运动员的能量，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以期获得良好的比赛成绩。

生气情绪虽然看似消极情绪，但也有其积极的一面，生气和愤怒具有较大的相关性，只是在程度上愤怒比生气更大一些。情绪心理学研究认为，愤怒是心理能量的释放；愤怒让我们做好战斗的准备：肌肉紧张度增强，使心脏和呼吸能更好地为肌肉提供营养。从进化的观点来看，Izard［2］认为，愤怒常常掺杂着躯体充满力量的感觉，尽管愤怒带给人们不适的感觉，但它确实也有助于人们采取行动和释放美妙的感受；适当的愤怒可以提高人的学习和工作效率，使个体感觉更敏锐，信心倍增。

何冲面部表情中生气情绪比例范围在0.00～8.80％之间，其中，有两轮动作中生气情绪的值为0。在面对奥运会比赛时，运动员都想在比赛中获得好的运动成绩，在对待每一次比赛和每一个动作时是既严肃又认真的，比赛夺冠可能影响到运动员的一生。为了提高动作的准确性和动力性，适当的生气情绪可能会起到微妙作用，但一定要把生气情绪控制在自身合理的范围内。

何冲被称为“难度王”，但此前他却因为心理素质不好，屡次与世界冠军擦肩而过。动作难度高对运动员来说是把双刃剑，高难度也意味着高风险，何冲的稳定性成为了他一段时间以来难以突破的软肋。在2006年的世界杯、2007年的世锦赛上，何冲都因为心理波动而功亏一篑，无缘冠军。2008年水立方举行的世界杯上，何冲第一次拿到了世界大赛的冠军，那时人们仍在怀疑他能否顶住奥运会的压力。

本研究结合何冲接受采访的部分记录做进一步的质性分析。何冲接受《海峡都市报》采访部分记录［3］：

“在这场决赛里，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心理波动，希望自己不要像以前那样犯紧张的错误，我寻觅着自己赢得那些小比赛时的思想感觉，努力冷静面对比赛。”

“心理以前确实有问题，经历过这么多失败和挫折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队里的辅导，自己逐步克服了这一困惑。”

“我一直想证明自己，不是一定要拿冠军才能证明自己，我在这次奥运会的预赛、半决赛和决赛中的发挥都很正常，这就是自己成熟的证明！”

何冲赛后接受腾讯记者采访部分记录［12］：

记者：“比赛中你有没有特别关注比分的变化？你一直领先是否感到压力？”“2006年世界杯和2007世锦赛你都是因为失误和冠军擦肩而过，这期间有没有小小的波动？”

何冲：“比赛中我很专注，一直没有关注比分的变化，只是想下一组动作。”“决赛一直在压抑着希望不要再像以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也想象自己在世界杯等小比赛的感觉，不停的压抑那种感觉，好好比赛。”

何冲赛后接受华奥星空记者采访部分记录［4］：

“赛前我曾经这样想过，我非常想成为北京奥运会的冠军。但是要上场时，我就压抑着这种想法，不能让它左右自己。”

“在比赛中，必须压抑这种感觉，不能多想。”

从以上何冲接受新闻记者采访的部分记录可以看出，何冲在赛前其实也是有想法的，即还是特别想拿到金牌、成为奥运冠军，但是他在临近比赛时还是非常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心态，比赛中不去看比赛得分和结果，重比赛过程而不是结果和得分，一个动作比赛结束后马上想下一个动作，不受外界干扰和影响，并想像自己在曾经获胜的一些比赛中的想法和感觉，冷静努力比好每一个动作。

结合上面记者采访的记录和面部表情的分析，何冲不但能力和技术出众，心理控制能力也很强，他能将情绪控制在自己掌握的范围内，适度调整自身情绪，将各种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最合理化地为己所用。何冲在第29届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决赛时的面部表情是以较平稳的自然情绪为主，并附带一定比例的积极的、提高唤醒水平和注意力的、高成就的、趋近式焦虑的忧愁（焦虑）情绪和小比例的适当提高动机水平及动作准确性的生气情绪。

3.2 德斯帕蒂男子3m板决赛面部表情特征分析

第29届奥运会加拿大运动员德斯帕蒂作为一名参加过两届奥运会的老将以总分536.65分获得亚军。纵观德斯帕蒂的6轮比赛，面部表情以自然情绪为主，其次为忧愁情绪，并附带小比例其他情绪（表2）。

表2 德斯帕蒂参加第29届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决赛面部表情特征一览表

与冠军何冲相似，亚军德斯帕蒂的自然情绪在所有面部表情情绪中占的比例最大，范围在67.00％～80.50％，这与他参加两届奥运会的经验是分不开的，也进一步说明了优秀运动员在奥运会大赛前心态的平稳是取得好成绩的保证，尤其像跳水这样数秒钟就完成的难美项群的项目，更需要运动员在比赛时心态平和与沉稳，以尽量平常的心态对待每一次的动作和比赛，否则势必会影响动作的发挥和比赛的正常完成。

德斯帕蒂决赛临场面部表情情绪占所有基本情绪比例排名第二的为忧愁情绪，范围从14.30％～25.20％，虽然忧愁的程度不是很高，但适当的忧愁或者说焦虑能起到唤醒的作用，也进一步验证了优秀运动员比赛时适当的焦虑具有积极意义的理论。从德斯帕蒂每一轮得分与忧愁值对比分析，得出德斯帕蒂所能承受的忧愁或者说焦虑并不能太大，否则会造成该运动员适得其反的结果，如在第1轮得分为82.50分，但此时忧愁值是6轮中最高值，为25.20％，而最后一轮即第6轮得分最高为96.90分，而忧愁值反而是6轮中最低值为14.30％；这样的结果提示，并不是所有的优秀运动员都适合在较高焦虑下取得好成绩，而是应该在个人所能控制的某一范围内，这与运动员的个性特点、能力、动作技术以及比赛氛围具有很大的相关性，有待今后在纵向追踪的研究中进一步探讨。综合以上以及何冲的忧愁面部表情情绪特点，也进一步验证了运动心理学的焦虑理论中不同运动员取得优异成绩但可能其焦虑水平不同的理论。德斯帕蒂决赛时面部表情以心态平和与沉稳的自然情绪为主，其次为适当提高唤醒水平和专注度的忧愁（焦虑）情绪。

3.3 秦凯男子3m板决赛面部表情特征分析

秦凯在第29届奥运会以低于第2名德斯帕蒂6.55分的530.10分总分屈居季军，在2010年常州第17届跳水世界杯时获得亚军，他也代表了当前世界男子3m板的顶级水平。从秦凯参加第29届奥运会3m板决赛面部表情特征的整体情况看（表3），面部表情以自然情绪为主，其次为忧愁情绪，个别轮次出现小比例的生气情绪，附带小比例的其他情绪。

秦凯的面部表情自然情绪比例范围在55.50％～77.10％之间，这与前面分析冠军何冲和亚军德斯帕蒂的结果相似。所以，运动员在碰到重大比赛时心态应该保持适度的放松和平和，这样才能保证动作技术的稳定性，并以此获得一定程度的自信和高动机的内驱力。

表3 秦凯参加第29届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决赛面部表情特征一览表

秦凯的忧愁情绪在19.80％～39.70％之间，且每一轮的比赛焦虑都较高，但也是一种趋近式的、积极追求成功的焦虑；可能也正是这种较高焦虑的心理状态帮助了秦凯获得了比较理想的成绩。因此，运动员在大赛中应该学会掌控好自己的焦虑情绪，积累经验，为今后比赛打下良好的心理调控模式和基础。秦凯决赛面部表情是以平和稳定的自然情绪为主，其次为积极追求成功的、提高警觉和专注度的忧愁（焦虑）情绪，个别轮次出现了提高成就动机和动作准确性的生气情绪。

3.4 第29届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前3名运动员面部表情的比较分析

本研究对3位运动员的面部表情进行单因素方差对比分析，由于3位运动员面部表情中高兴、惊奇、厌恶和害怕情绪比例都为0，故暂不放在表中进行分析（表4）。

表4 第29届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前3名运动员面部表情方差分析一览表 （X±SD）

从表4中可以看出，3位运动员的面部表情对比中忧愁和自然情绪呈现显著性差异（P＜0.05），经LSD进一步多重比较分析得出，何冲与德斯帕蒂在忧愁和生气情绪上呈现显著性差异（P＜0.05），在自然情绪上呈现非常显著性差异（P＜0.01）；德斯帕蒂与秦凯在忧愁和自然情绪上呈现显著性差异（P＜0.05），何冲与秦凯在面部表情反映的基本情绪上无显著性差异。在动作得分上经方差分析LSD进一步多重比较得出，何冲与德斯帕蒂得分在统计学意义上无显著性差异，但何冲与秦凯却呈现显著性差异（P＜0.05），德斯帕蒂与秦凯在动作得分上无显著性差异。

4 讨论

从第29届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决赛前3名运动员的临场比赛面部表情特征的分析中可以看出，顶尖级运动员临场比赛的面部表情具有总体量化的相似性的特征，即以大比例的自然情绪为主，并带有一定比例的忧愁情绪，从而可以认为，顶尖级运动员在面对同样的大赛时，每一位运动员的基本情绪反应具有较大的相似性。

其次，虽然面部表情所反映的基本情绪具有相似性的特征，但在统计学意义上却可能呈现显著性差异，何冲与德斯帕蒂在忧愁和生气情绪上呈现显著性差异，在自然情绪上呈现非常显著性差异；秦凯与德斯帕蒂在忧愁和自然情绪上呈现显著性差异，这可能与中国队两位运动员主场比赛而德斯帕蒂客场比赛有关，还可能与运动员受东西方文化影响不同有关。

第三，在得分上，虽然何冲与德斯帕蒂无显著性差异，但与秦凯却呈现显著性差异，这与面部表情中的基本情绪的差异性分析结果并不一致。提示，运动员在比赛时的心理因素是动作技术顺利完成和超水平发挥的保障和必要条件，没有良好的情绪和心理状态，运动员是很难获得优异成绩的，但最终决定成绩高低的还是个人的技术、能力等充分条件因素。

最后，3位获得优异运动成绩的运动员的总体情绪是以直观的自然情绪和消极情绪（忧愁）为主，而并不是以我们生活中直观的积极情绪（高兴和惊奇）为主，说明在重大比赛时，优秀运动员都会感到焦虑和紧张；这与教练员的访谈结果相一致。但从情绪心理学［5］的基本理论来说，消极情绪（除厌恶情绪）并不总是起到消极的破坏作用，在有些时候也有其积极作用的一面；但只要消极情绪不超过个体能力的承受范围，都有其积极层面的意义和影响；运动心理学理论中的焦虑理论认为，优秀运动员在取得优异成绩时的焦虑水平可能有较大的差异，有些运动员在较大的焦虑水平下获得好的表现，而有些优秀运动员就需要在较低的焦虑水平下才能取得优异成绩。所以，应该让运动员认识到这些所谓生活中的消极情绪有也其积极意义的一面，教会他们将这些消极情绪掌控在自身能力能够承受的合理范围内，以认知心理学的视角，让运动员从积极的角度认识并控制好自身的情绪，最优化运用这些消极情绪为自己比赛所利用，进而取得优异的、理想的运动成绩。

5 结论

1.世界顶级男子跳水3m板运动员的面部表情具有总体量化的相似性特征，但在统计学意义上呈现显著性差异。

2.何冲、德斯帕蒂和秦凯在第29届奥运会男子跳水3m板决赛的面部表情都是以较平稳的自然情绪为主，并附带一定比例的积极的、提高唤醒水平和注意力的、高成就的、趋近式焦虑的忧愁情绪；何冲和秦凯面部表情中有小比例的适当提高动机水平及动作准确性的生气情绪。

3.顶级男子跳水3m板运动员情绪心理因素是获得优异成绩的保障和必要条件，但最终决定成绩的还是个人的技术、能力等充分条件因素。

4.面部表情中的忧愁和生气直观消极情绪，就其作用而言，都有其积极和消极的一面，只要程度适中且在运动员能力所控制范围内，每一种情绪都有其积极的建设性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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