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雄
李之仪很年轻时就考中了进士,起初当过一些小县的县令,快50岁时才当上原州 (今属甘肃) 通判。他一生官做得不大,与其耿介的性格有关。1102年,李之仪因得罪权臣蔡京被捕下狱,后来又被除去功名,交太平州(今安徽当涂)管制。
太平州并不太平,李之仪携妻子儿女共六人来到这里后,祸不单行,先是女儿和儿子相继去世,接着,与他相濡以沫40年的爱妻也撒手人寰!
事业受到沉重打击,家人连遭不幸,李之仪的人生跌落到了谷底。如若不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奇女子出现,他怕是真要早早抱恨离开人世了。这位奇女子,就是当地绝色歌伎杨姝。
杨姝是个很有正义感的歌伎。那次与李之仪偶遇,杨姝为他弹了一首古曲—《履霜操》(内容是伯奇被后母所谗而被逐,最后投河而死)。这首曲子触动了李之仪心中的痛处,让他百感交集。于是,李之仪对杨姝一见倾心,把她当成知音,接连写下几首听她弹琴的诗词,那种知音相悦之情溢于笔端。“不待轻移玉指,自然痛处都消”,在李之仪眼中,杨姝那双纤纤玉手,似有医治百病的神奇功效。
其时,李之仪快60岁了,又有一身病。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魅力?杨姝比他小30多岁,风华绝代,又弹得一手好琴,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可是她偏偏喜欢上了李之仪。“風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在风雨飘摇的时代,唯有有才华和正义感的君子才敢坚持自己的操守。无疑,杨姝爱上的是李之仪的才华和正直。而且,李之仪与别的男子不同。长久的送往迎来,杨姝看惯了虚情假意,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那笑已演化成职业,连自己也心生厌倦,而唯有李之仪真诚而重情,懂她,怜惜她,让她大为心动。
李之仪写过一首《谢池春》,据说是写给杨姝的情书:“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见不到心上人就想她,见到了之后觉得还是一样,因为马上又要分别了;与其这样频频相见又频频分离,还不如长相厮守。于是,与杨姝在一起的日子,就成了李之仪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当涂县城南三里,有座秀丽的山峰,叫凌云山,山脚下流淌着一道姑溪河。河水清碧如玉,河边有一块巨石,可做钓鱼台。李之仪与杨姝常常携手来到这里,坐在巨石上悠闲垂钓。山水与爱情都是疗伤的灵药,心情大为好转的李之仪自称“姑溪居士”或“姑溪老农”,与红颜徜徉于秀水明山之间,拿诗酒当歌,逍遥似神仙,纵别人拿万贯家财与高官厚禄都不换。
这年秋天,李之仪来到长江边,面对滚滚东逝奔流不息的江水,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思念杨姝,于是写下了那首千古流传的《卜算子·相思》:“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段刻骨铭心的忘年之恋谱写成的动人心曲,将爱情吟唱到了极致,连他自己也未料到,许多年以后,正是这首词奠定了他在中国词坛的地位。
不用说,杨姝读到这首词,也深受感动。她洗尽铅华,与李之仪终成眷属。不久后,两人生下一个儿子。老来得子,李之仪欣喜若狂,视若至珍。后来,杨姝又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几年后,李之仪遇赦复官,他的儿子也得到荫封,更为家中增添了无限的欢乐。然而,时隔不久,他就因一句无心之语,惹恼了心胸狭窄的文友郭祥正。郭祥正素知李之仪与蔡京有过节,为了报复,便指使他人上京城告状,说李之仪假冒得子以骗取荫封。
在宋代,士大夫是不能与歌伎结婚的。也就是说,李之仪与杨姝的婚姻不受“法律”保护,那么这个孩子是谁的,就说不清了。蔡京正愁找不到李之仪的把柄,这下好了,于是其子的荫封被取消,“令随母”,李之仪的家庭被活活拆散了。
这还不算,李之仪因此事被再次除名,杨姝也被施以杖刑。为了救杨姝,李之仪做了一件违心事,他在给蔡京的寿文中写道:“鲁公之义,皎如星日!”这成了李之仪一生的耻辱,后人因此不齿其为人,认为其晚节不保。其实,换个角度来看,李之仪写下这句话时,何尝不是痛苦到了极点?面对仇人、小人,他不光要打掉牙齿和着血泪往肚里咽,还要强装笑脸!那种滋味太难受了。可是,为了妻子的性命以及儿女的将来,李之仪不得不将名节抛下。
看着李之仪和杨姝的遭遇,郭祥正幸灾乐祸地写了一首诗,嘲笑这对可怜的夫妻:“七十余岁老朝郎,曾向元祐说文章。如今白首归田后,却与杨姝洗杖疮。”无行文人损起人来特毒辣。所幸的是,恶有恶报,也就是在这一年,郭祥正得病死了,他与李之仪的恩怨就此了结。
李之仪对杨姝一往情深,从不因受杨姝牵连而后悔。他特意为杨姝填了一首《浣溪沙》,其中有这样的句子:“道骨仙风云外侣,烟环雾鬓月边人,何妨沉醉到黄昏。”他对杨姝的那番 缱绻温柔,一直持续到生命的尽头。
岁月悠悠,白云千载,多少山盟海誓都逃不过沧海桑田,然而,李之仪与杨姝的忘年恋,却超越了世俗的鸿沟和羁留,与《卜算子·相思》一同流传至今,为世人所称颂。一曲绝唱传千秋,他们共同创造的爱情奇迹,像一个美丽的童话,让后人怀想不已。
编 辑/孙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