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剑锋
“我们身上有个特点,就是主人翁感很重,都想做点事儿。”吕彤羽是开国上将吕正操的长子。在北京,像他这样的“红二代”颇具规模,每年都会举办不少活动。聚到一起,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无事不谈。人虽已老,操心的事却还不少。
“现在社会问题比较突出,个别官员败坏了党的声誉。我们确实有一种担忧,怕有朝一日父辈们打下来的江山被端走。”开国上将陈士榘之子陈人康说:“如果经营得不好,治理得不好,完全可能,这不是没有历史教训啊。”
相当珍视共产党的形象和声誉
当总后勤部政委、刘少奇之子刘源把军内一位腐化的中将查办之后,一位同是军中将领的“红二代”,心潮澎湃地赋文一则:“这是最后的斗争,所以,必须挺起胸膛;这是最后的底线,因此,必须表明立场。只要我们还期待,共和国的大地明天依然洒满阳光;只要我们还坚信,共产党仍旧是民族的希望……” 这则短文,很能代表一部分“红二代”的心声。
陈人康做过军队里的营职干事,1985年百万裁军之前,转业到一所大学工作,待了28年,当了一个副处级工会干部。转业后,也不是没有机会跻身显贵之列。他父亲1995年去世前是中央军委顾问,先后有3个军委副主席是其部下。
有領导曾告诉陈士榘,子女中有想回部队的,不妨开口。且根据当时的情况,开国元勋的子女中至少有一人可以当上将军,但这些情况在陈家没有发生。
陈人康试图通过现身说法,将老一辈人不为官不图利的传统灌输给下面的党员干部。他们和江西干部学院合作组建了红军后代授课团,每年3月到11月,“红二代”们轮流上井冈山给全国各地的基层官员讲课,乐此不疲。
“不在其位而谋其政,这本身就是添乱”
话语力量的衰微,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红二代”群体的分化与变迁。他们中有的人掌了权,有的人经了商,而更多的人则基本是平头百姓。这个群体与权力的距离不是慢慢拉开的,而是一旦不在位子上,迅即就拉开了。
不过,在吕彤羽看来,这种平民化无须大惊小怪,开国将帅们当年也都是草根出身。“中国压根儿就是一个草根的国家,不是二代阶层的国家,心态失衡那是神经病,是一种无知。”
吕彤羽1965年在地空导弹部队当过一年兵,同期在那个部队历练的还有陈毅、粟裕和彭真等人的儿子,这种生活打磨让吕彤羽受到极大影响。后来他转业到了中国航天科工集团,单位里将帅子弟不少,随着环境变动都走了,唯有他奉守庭训,原地踏步,忙活大半辈子,一个副局级做到头。
“红二代”中也有自视甚高的。在今年一次“红二代”聚会上,个别人在发言中指斥当前社会一塌糊涂,今不如昔,其以“老共产党人后代”的名义要求加以纠正。一位前领导人的儿子私底下便向吕彤羽揶揄了一句,“都以为自己是根葱”。
“都以为自己是秉承大事的人,年纪那么大了,你又没从政,具体矛盾又没有处理过,却这个不是那个不是,指指点点,非要下一个很大的结论,我当然不赞同。任何矛盾的背景都是极其复杂的,我们国家发展到这个程度,你说全靠贪腐能走到今天?”
虽然和左派右派的人都有交往,但吕彤羽几乎从不掺和这种口水纷争。“你不在其位而谋其政,本身就是添乱,直接介入到实际事务中绝对是不合适的。”吕彤羽代表了一部分冷静内敛的“红二代”。
“现在社会对我们红后有很大误解,把我们妖魔化了,还以为我们是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这是一种认识差距。”原海军顾问、开国少将蔡长元之子蔡小心说。
从2005年开始,蔡小心一直在网上打假,揭露一些骗财骗色的假红后。至今打假近200起,有时也会遇到作风败坏的真红后,两个人在网上打得不可开交,对方甚至扬言要上北京来找他麻烦。
贵族不永远
红二代们的处事方式及其价值取向,因人而异,因环境而异。毛泽东时代,高干们将自家孩子放在社会底层是一个普遍做法。文革后,共产党在这方面抓得也紧,仅80年代,中央高层为整肃风气,就拿不少高干子弟开过刀。严打开始,执法人员直接开进中南海抓人的情形也不是没有过,好几个高级领导的子女因在外面胡搞而被判刑以至枪毙,特权现象有所剪除。
“共产党对自己的子女约束从来是很严的。二代中现在做高干的,有习近平、俞正声,社会上的反映是不错的。”家风对于二代人格塑造尤为重要。吕彤羽说,作风检点的干部子弟往往得益于良好的家庭教育。吕正操家里4个孩子,养成的性格是,兄弟姐妹之中谁要倚仗一下家里的关系,互相就会被看扁。身处二代圈中,吕彤羽也耳闻过个别因父荫而被硬端上位子的红二代热衷于比附的德性。“大家对二代的要求高,他们也扎眼,现在高干子弟就像舞台上的演员一样,群众四面八方千万只眼睛盯着你,你什么事儿都藏不住,你要是以为谁也管不了你,目空一切地对待周围的草根干部和群众,你非栽不可。”
如原国务院副总理纪登奎之子纪坡民所指的那样,平等才是社会进步的潮流,不会有永远的贵族。说起来也戏剧。纪登奎虽然位高权重,纪坡民却没能随之升天。60年代上空军工程学院,因为卷进狂热运动,稀里糊涂就给专案组扣住了,关在学校审查。纪登奎进入中央政治局,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儿子照样被开除出军队,回到河南挖了3年煤。后来平反了,纪坡民有机会当了此生最高的官职——县委常委,又在后来七七八八的运动中因为采取不合作态度而丢了官,摸爬滚打在底层,一生浮沉不逊于乃父。父亲在时他是一介草民,父亲死后,他反而进了贵族圈。为了照顾母亲,他搬进了装有两扇铁门的大宅院,这在他的观念中就是一种贵族身份的象征。去年老母过世,院里就剩他们这些二代三代了,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是没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的。
“整个这套事儿得有规矩,最正规的就像美国,你当总统就住白宫,不当了就住你自己家去。老一辈在房子上定个标准给点优惠还说得过去,打天下的人总有点儿功劳不是,以后就没有了。难道你是个贵族国家么?中国的贵族制度两千年前就消灭了,到21世纪了还这么个弄法,那算什么。”他说。
(摘自《南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