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仲泉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北京 100080)
纪念“两个80周年” 弘扬两个伟大精神
□石仲泉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北京 100080)
井冈山精神、中央苏区精神都是中国革命精神链条中重要的一环,两种精神都具有原创意义,也具有源头意义,我们今天纪念中央革命根据地创建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80周年,目的就是要弘扬井冈山和中央苏区两个伟大的革命精神。而大力弘扬苏区精神,就应充分肯定中国苏维埃运动这段革命历史,充分评价中央苏区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历史地位。
中央苏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80周年;井冈山精神;中央苏区精神
2011年11月4日,纪念中央革命根据地创建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80周年座谈会在北京召开,会上,习近平同志发表了重要讲话。11月7日,瑞金召开了纪念中央革命根据地创建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80周年大会。11月13日至14日,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又召开纪念中央革命根据地创建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80周年学术研讨会。这三个会的主题同一,都是为了纪念苏区历史,弘扬苏区精神。
土地革命战争是一段光辉、艰难、曲折而又复杂的历史,其中中央苏区时期尤其复杂,对于中国苏维埃运动、中央苏区史以及苏区精神,我想讲以下三个问题。
对中国革命与苏维埃运动,网上和坊间有不少看法,并潜伏着一种否定的倾向。一是认为共产党不应当进行土地革命战争,这是逆历史进步的反现代化革命。二是搞苏维埃运动是照搬苏联模式的“左”倾教条主义。就这两个问题,我谈点看法。
这是历史研究的方法论问题,不少歧见就源于这个方法论。马克思主义科学历史观是什么?就是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来评价历史事件和臧否历史人物。研究党史,一定要讲立场、讲观点、讲方法。什么立场?就是人民大众的立场,不是部分人的小众立场。什么观点?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姓“马”而不是“非马”的观点。什么方法?就是唯物辩证法,而不是形而上学、走极端、搞片面性、以偏概全的方法。一句话,科学历史观就是实事求是四个大字。这是研究历史、党史的科学之道。
坚持马克思主义科学历史观,就不能通过假设历史来否定历史,就不能通过苛求历史来非难历史。上述两个问题不能说与此没有关系。现在很少讲立场、观点、方法,以为这些是陈旧的老古董了。一些人很崇拜近现代西方学者的这个学说那个理论,但在我看来,那些学说理论,最多只能说明部分社会历史现象,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全面地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客观规律。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就必须坚持讲立场、讲观点、讲方法。不讲立场、观点、方法,就没有马克思主义。至于怎么讲,那是能否与时俱进、科学把握的问题。用僵化的思维定势,当然不行。只要与时俱进,解放思想,具有世界眼光,坚持讲立场、观点、方法来研究党的历史,那就是毛主席说的坚持了“香的马克思主义、活的马克思主义”。[1]P331-332
研究历史问题,不能像有的“侃爷”那样胡编历史剧,想当然地“华山论剑”,闭门造车,夸夸其谈,完全脱离历史实际。研究土地革命战争,首先应当还原那段历史。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人面临着三种选择:一是投降,在国民党政府的卵翼下苟且偷生。二是隐退,不干了,或“金盆洗手”,或“躲进小楼成一统”,做买卖,搞学问,不再过问时政。三是斗争。一大批革命先烈和以毛泽东为代表的老一辈革命家选择了后者。为什么要坚持革命斗争呢?一是从宏观理论上讲,就中国的大势言,中国近代社会以来的矛盾一个也没解决。国民党政府依然维护帝国主义、封建地主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利益,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状况不仅没有改变,甚至半殖民地化的程度更加深了,封建地主阶级对农民的剥削和压榨更厉害了,并且形成和发展了新的官僚资本;民族资本主义经济虽然有所发展,但异常艰难。二是从当时面临的严峻形势看,国民党反动派对革命人民实行疯狂屠杀的残暴政策,有血性的革命者不能不奋起反抗。从全国来说,1927年3月至1928年上半年,有32万多人被杀害,党员人数由大革命高潮时的5.8万人锐减至1万多人。面对严酷的白色恐怖,满怀革命理想,立志于拯救国家、振兴中华的共产党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以武装的革命来反对武装的反革命。这是中国共产党诞生之后流淌在它的血脉之中为追求真理而奋斗的精神的必然选择。
认为共产党进行土地革命战争是逆历史进步的反现代化的观点,是站不住的。这种观点只要求共产党放下枪杆,为什么不要求国民党放下屠刀呢?北伐革命本来是两党合作的。尽管后期的农民运动和工人斗争有过火行为,但中共中央已在纠正。在革命洪流中,群众发动起来了,有过火行为是很难避免的,也是可以解决的。然而,国民党以此为借口,同共产党翻脸。这不是共产党背信弃义,而是国民党反目为仇。如果不是国民党对共产党捅刀子,共产党决不会拿起枪杆子上山搞土地革命。共产党是希望遵照孙中山先生的遗训,北伐革命成功后共同携手按照“建国大纲”,搞现代化建设的。但国民党反动派容不得共产党,要处心积虑消灭共产党。怎么能说共产党求生存进行土地革命是反现代化呢?如果国民党果真要实行现代化,那就应当放下屠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包括同共产党一起合作建国。那时,国民党反动派将纳税人的钱,搜刮的民脂民膏,用来买军火,扩张军备,进行消灭共产党的战争,哪里是在搞现代化呢?连不赞成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理论的胡适发表文章都说:大多数农村所以破产,农民所以贫困,是由于国内政治不良,剥削太苛,搜刮太苦,负担太重。现时内地农村最感痛苦的,是抽税捐太多,养兵太多,养官太多。纳税养官,而官不能做一点有益于人民的事;纳税养兵,而兵不能尽一点保护人民之责。剥皮到骨了,血髓全枯了,而人民不能享受一丝一毫的治安幸福。在这种痛苦之下,人民不逃亡、不反抗、不做共产党、不做土匪,那才是该死的贱种哩![2]P2国民党的这种政策能够推进中国的现代化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胡锦涛在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大会上的报告中说:中国共产党人是孙中山先生开创的革命事业最坚定的支持者、最亲密的合作者、最忠实的继承者,不断为实现孙中山先生和辛亥革命先驱的伟大抱负而奋斗,同一切忠于他的事业的人们共同努力,经过20多年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完成了近代以来中国人民和无数仁人志士梦寐以求的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历史任务,开启了中华民族发展进步的历史新纪元。这就包括了土地革命10年的艰苦卓绝斗争。也正因为有了这段艰苦卓绝的斗争,革命取得了胜利,才有我们国家今天取得的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否则,是不可能的。有人说,台湾不是实现现代化了吗?我们姑且不去评论台湾的现状。即使如此,也是在离开大陆之后,改变了过去的某些政策,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才发展起来的。而它在统治大陆时却不是这样。中国近现代历史的发展,特别是当代的巨大进步说明,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在中国大陆真正实现现代化。
先引进后创造,先照搬后超越,这不仅是学习外国科学技术的必经阶段,探索社会政治的发展道路也有这种情况。近代中国以来,先进的中国人为了救国救民、振兴中华,不断地学习外国就经历了这个过程。在引进照搬过程中,不适合中国国情的会被历史淘汰;基本符合的,经过改造,再超越,最后成功了,就成为中国化的东西。
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也不能不如此。怎样打天下?尽管有马克思主义指导,但也不是先验论者而是实践论者。不是要以俄为师么,既然苏联革命成功了,且是通过城市武装暴动这种形式进行的,中国共产党人就跟着学呗。那时的党只认为十月革命的经验好,满脑子是城市武装起义观念。基于这样的认识,先是大革命北伐时期在上海接连发动三次工人武装起义,尽管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还没认识到城市武装暴动不符合中国国情。大革命失败后,怎样以武装的革命去反对武装的反革命?首先考虑的仍是城市武装暴动,所以举行南昌起义。就毛泽东言,尽管在八七会议前已有“上山”思想,但率领秋收起义队伍最初的目标也是打长沙,只是没有打下来才迅即转向井冈山,而并非一开始就决定上山。当时全党没有“上山”这个思想。就是在1927年底广州起义失败后,中央虽然决定暂时不发动城市武装起义,但并没有认识到要将党的工作重点由城市转向农村。那时中央的指导思想还是城市中心论,所以才有接连的三次“左”倾错误。毛泽东是通过在井冈山开辟革命根据地的实践才认识到:党要到反革命势力薄弱的边远农村实行“工农武装割据”,革命才有发展前途。因此,才写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光辉著作。经过从井冈山到开辟中央苏区的艰苦卓绝的斗争,逐渐探索出农村包围城市的中国特色革命道路,这是中国革命的实践论。
中国的苏维埃运动从学习苏联革命经验开始,先在城市后到农村搞武装暴动。在农村也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才认识到要立足于农村,壮大革命力量,走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道路。这符合认识的发展规律。指导思想的正确与否,一是对革命发展规律认识的早晚;二是对已认识到的革命规律是支持、赞同,还是否定、反对和压制打击。有了不同的认识,就出现了路线之争。毛泽东的伟大就在于,一是他认识中国革命的规律和特点比较早;二是他始终坚持,不怕打击。实践证明他是正确的,最后大家都服了他!但是,在土地革命初期兴起苏维埃运动之时,没有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认识,后来总结经验教训时才有这样的觉悟。经过苏维埃运动10年,中国共产党对中国革命发展正确道路的认识和形成的理论,超越了苏联革命经验,成为一个伟大创造。
毫无疑问,10年苏维埃运动这段历史极其复杂,但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民主革命的一段异常重要的时期。在党领导革命28年的历程中,就革命内涵言,如果说大革命时期仅仅揭开了党领导的民主革命的序幕,那么在这个时期,党才真正成为近代革命的主角,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内涵开始得到全面展开。它不仅是民主革命最长的一个历史阶段;而且革命环境最为艰难、斗争形势最为险恶、挫折和曲折最为频繁、党和红军几乎濒临绝境而又发生生死攸关的转折的时期。此后,党走向成熟,由小至大,由弱变强,夺取革命胜利乃成势所必至。这个时期既凸显党领导的民主革命特色,也是决定党的命运的关键时段。
因此,对土地革命战争和苏维埃运动要充分肯定。只有肯定了这段历史,才能肯定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的必要性、正义性和进步性。这段历史站住了,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后执政才有充分的历史根据。
中央苏区的创建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成立是土地革命战争和苏维埃运动时期的两大重要事件。怎样评价这两大事件的历史地位,学界的看法很不一样。
我在2005年的《中央苏区与苏区精神》一文中论列了8条,即:第一,中央苏区时期是党领导的民主革命历史上所受的艰难困苦时间最长的一个时期,历经磨难,刻骨铭心,长久受益。第二,中央苏区时期是对中国革命道路艰苦探索,并奠定了坚实基础的时期。第三,中央苏区时期是作为中国共产党指导思想的第一个伟大理论成果——毛泽东思想正在发育成型的时期。第四,中央苏区时期是开始磨砺和造就以毛泽东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的时期。第五,中央苏区时期是中国共产党为保持党的工人阶级先锋队性质,在加强党的先进性教育中开创新的途径和形成党的优良作风的时期。第六,中央苏区时期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建立国家政权形态,积累治国经验和锻炼执政能力的时期。第七,中央苏区时期是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开展人民战争积累经验的时期。第八,中央苏区时期是为党和人民培养造就一大批治国安邦的党政军领导干部的时期。
大体有三种观点。一是完全肯定的,将其定位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结晶。二是根本否定的,认为它是“左”倾路线的产物。三是基本肯定它的历史作用,但认为它的成立及其一些重要政策有浓厚的“左”的色彩。在每种观点中,认识的视角、把握的分寸又有这样那样的差别。但按其基本倾向看,大体是这三种看法。
为什么学者们认识的反差如此之大呢?因为苏维埃运动这段历史,如前所述很复杂。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成立又是这段复杂历史中最为复杂的一个历史问题。学者们由于受人生阅历、知识结构、研究方法以及情感倾向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其学术观点自然有所不同。作为学术问题,完全可以保留自己的看法。在我看来,影响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的复杂因素,至少有以下五个方面的关系。
一是国共两党合作破裂后的对抗关系。前已论及,对于国民党反动派的血腥屠杀和疯狂镇压,共产党不能不反抗,在革命力量发展起来后就要造成两个政权对峙的局面,以更好地领导全国的革命斗争。这是两党你死我活残酷斗争历史发展的必然逻辑。
二是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的变化关系。九一八事变的发生是这个关系的一个重要转折。民族矛盾凸显,国内阶级关系重组,曾经脱离过革命的民族资产阶级开始靠拢共产党,各方面爱国人士纷纷要求停止内战、共同抗日。这极有利于党领导革命斗争的发展。在这个事变后成立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坚持与国民党斗争的同时,如果及时调整政策,顺应形势变化,建立民族统一战线,那将是一个很好的局面。可惜的是,当时的认识没能跟上这个变化。
三是党内的正确路线与错误路线的斗争关系。那时的正确路线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错误路线先是以李立三、后是以王明为主要代表。这个斗争是异常激烈的。这是毛泽东一生处于逆境的主要时期。尽管在当时他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人民委员会两个主席,但不意味着“左”倾领导对他委以重任。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评价不考虑党内路线斗争的背景和毛泽东那个时期的处境,会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但也有一个如何把握的问题。
四是中国共产党与共产国际的特殊关系。中央苏区时期,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干预很厉害,指示既有正确的,也有不正确的。那时的“左”倾领导不能做具体分析,带有很大的盲目性。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成立言,从1929年冬始,共产国际就一再电令中共中央,“建立临时中央政府”。但从中国革命的实际情况看,即使到三十年代初期,革命高潮并未像原来期盼的那样到来。建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造成两个政权的对抗,虽然对革命发展有积极意义的一面,但成立的历史条件还不成熟。
五是中央领导的“左”倾错误与人民群众艰苦卓绝斗争的相悖关系。在党的历史上,这种相悖关系多次发生,是使党的历史具有悲壮色彩的重要因素。这个时期是党的历史异常悲壮的一幕。中央领导层的激烈路线斗争,广大党员、一般干部和群众不了解,只要是党的号召都积极响应,再大的困难也努力克服,即使牺牲也在所不惜。苏区人民在开辟苏区、建设苏区和保卫苏区的斗争中作出了无比巨大的奉献和牺牲。这种革命精神在任何时候都需要大书特书。
研究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要充分考虑这些因素。不同的学者对它有不同的把握,因而其评价大相径庭。
所以要基本肯定,就是鉴于上述五个方面复杂关系权衡之后的综合把握。第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成立既然是国共两党你死我活残酷斗争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那么只要国民党政府不放下屠刀,改变“剿共、灭共”政策,只要共产党存在和发展起来,它的成立是迟早的事。尽管条件不成熟,但不能因此就否定它,正如对早产婴儿的态度一样。第二,既要看到中央领导的“左”倾错误与人民群众艰苦卓绝斗争的相悖关系,更要着眼于广大红军指战员和苏区人民付出的无比巨大的奉献和牺牲。为了它的成立,以及建设它和保卫它,苏区军民所作的贡献和牺牲是可歌可泣的。正如胡锦涛在七一讲话中说的:90年来,我们党团结带领人民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书写了人类发展史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史诗。中国苏维埃运动10年,也可以说“书写了人类发展史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史诗”,既有刻骨铭心的磨难,也有感天动地的奋斗,必须予以肯定。第三,对党的路线斗争应放在适当位置加以正确把握。对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这段历史,不考虑毛泽东所处的逆境状况,忽视毛泽东这时的心路与遵义会议后进入中央领导核心的心情的巨大反差,显然不符合历史实际。但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也不要把这个时期的路线斗争无限夸大和绝对化,乃至置于高过同国民党斗争的地位。这也是不对的。建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毕竟是同国民党作斗争,属于敌我关系。路线之争是党内矛盾,再尖锐激烈也是第二位的。基于这三点,我认为应当基本肯定这个重大历史事件。
所谓基本肯定,是相对于“完全肯定论”讲的。我不赞成动不动就将要肯定的问题提升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高度来定位。因为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毕竟是共产国际提出的,甚至连许多法律法规,包括《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都是人家草拟的。尽管有所调整,但以苏联经验为范本,照抄照搬的烙印是明显的,不好说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产物。何况它的成立与当时中央“左”倾领导争取“革命在一省与数省的首先胜利”的行动纲领有密切关系;它的不少重要政策混淆了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两个阶段的区别。因此,我不赞成“完全肯定论”。许多在党的历史上要肯定的东西,不一定都要上升到这样的高度。很多是肯定它的革命精神和历史影响。
讲要充分评价,是针对“根本否定论”而言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尽管有“左”的色彩,但不能说就是“左”倾路线的产物。这两者不能划等号。若这样,就完全抹杀了广大红军指战员和人民群众付出的无比巨大的奉献和牺牲。只要到各个苏区走走,体察一下苏区人民对苏区历史的深厚热爱之情,就会感到这种观点与当年的“左”倾政策和做法一样,很不近情理。
怎样充分评价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历史地位呢?前面对中央苏区评价的有的内容实际上也包括了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评价。最主要的是四点:
第一,尽管它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国家,但它毕竟是党要建立新的国家的一次预演,广大工农劳苦大众第一次成为新社会的主人。
第二,它是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的重要开端。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从哪里开始?学者们也是见仁见智。我以为,是从中央苏区开始。因为中共临时中央在这里,还有它领导的初始国家政权在这里。这是完整意义的“局部执政”。
第三,它培养造就了一大批治国理政的人才。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鼎盛时期,苏维埃政府系统的干部就有1.3万人。党团系统干部约2万人。领导和管理苏维埃共和国的实践,为新中国的诞生作了重要的干部准备。
第四,它对于后来苏区和红军的发展起了重要的枢纽作用,对中国革命的走向发生了积极影响。《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只讲了在土地革命战争中,“中央革命根据地起了最重要的作用”,对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没有提及。到1985年10月,胡乔木在答复编写《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卷提出的问题时才指出:“对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似不能只从消极方面去看。成立中央政府不但对我各根据地各部分红军加强了合法中枢指导作用(否则‘中央红军’这一名词也缺乏法律根据),在以后对张国焘斗争中的意义不可低估,而且对尔后与东北军西北军开展统一战线,发表《八一宣言》和在与蒋介石谈判中取得一定的对等地位和成立各地边区政府、八路军新四军自成系统也有重要作用。当然,指出当时‘左’倾路线的错误是完全必要的。”[3]P232这个评价应当说是客观的、公允的。
11月4日,习近平同志在北京座谈会上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有一段评价。他指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全国性的工农民主政权,是我们党在局部地区执政的重要尝试。它的建立,进一步加强了根据地建设,扩大了党和红色政权的影响,开创了土地革命战争新局面,也为我们党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根据地建设以及新中国的政权建设,提供了宝贵的历史经验,培养了一大批领导骨干和组织、管理人才。这是我们党的重要领导人在回顾这段历史时第一次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历史地位作出的高度评价。这个评价代表了目前党中央的认识,广大党史工作者热烈认同。
这些年党史活动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通过纪念重大的党史事件和党史人物来推动党史研究。这被称为“纪念党史”。这种“纪念党史”已经形成了一个基本程式,即回顾历史、缅怀先烈、总结经验、弘扬精神。这次学术研讨会,尽管是纪念中央苏区创建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两个80年,但就弘扬精神言,我到井冈山来讲话一定要讲两个精神,即井冈山精神和苏区精神,不能只讲后一个精神,不讲前一个精神。
2005年在兴国召开的第一次苏区精神研讨会上,我在《中央苏区与苏区精神》的讲话中,为了论证苏区精神存在的历史根据和理论价值,讲了四个观点:
一是将10年土地革命战争历史划分为四个发展阶段,以中央红军和中央苏区的发展历史作为参照,认为井冈山时期和中央苏区时期是两个发展阶段。尽管这两个阶段有它的共同点和延续性,但两者的区别是明显的,不能混为一谈,并论列了五点理由来说明这样区分的历史必要性。①一是两者的时间长短差距较大,前者为两年零四个月,后者为五年零十个月。二是两者的活动空间不同,前者鼎盛时的面积只7200多平方公里,人口50余万。后者鼎盛时的面积达8.4万平方公里,人口有450余万。三是两者的思想理论形成的实践活动基础不同。井冈山的斗争创建了党领导的第一块根据地,实现了“工农武装割据”局面,开创的“井冈山道路”代表了中国革命的新方向。但由于时间短,许多光辉的思想理论还未完全展开。在中央苏区,由于时间较长,毛泽东的思想理论得到了多方面的展开,关于中国革命道路的理论主要是在这个时期丰富发展起来的。四是两个时期的领导主体的变化情况不应当忽视。在井冈山,那里的实际领导人是毛泽东。在中央苏区,领导的主体变化较大。毛泽东不仅不是最主要的领导人,而且其党权、军权和政权先后实际上被剥夺。五是两者所进行的战争的规模不能同日而语。战争的主要形式变成了大规模的运动战,乃至阵地战。因此,这是两个阶段,不能用一个代替另一个。
二是认为井冈山精神和苏区精神是两个相对独立的“精神”形态,不能只讲一个。我认为,这个“精神”、那个“精神”,都是与特定时期和特定地域的历史发展相联系的,会打上鲜明的时间和空间印记。井冈山时期与中央苏区时期,既然是10年土地革命历史的两个发展阶段,那么,作为反映这两个阶段历史发展的精神形态就会有两种“精神”。这两种“精神”既会有许多相通的共同之处,但也会有各自的个性特点。就不同点来说,井冈山精神是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特色革命道路的探索精神的源头,具有伟大的开创性、奠基性和初始性。它的主要内涵是紧紧围绕土地革命、武装斗争和根据地建设“三位一体”的“工农武装割据”崭新理念而展开的。按照江泽民的说法,包括“坚定信念、艰苦奋斗,实事求是、敢闯新路,依靠群众、勇于胜利”。对苏区精神,在那次会上,不少学者都有各自的表述。我将其概括为:星火燎原,信念坚定;反对“本本”,开拓进取;执政为民,争创第一;艰苦奋斗、廉洁奉公;无私奉献、不怕牺牲。这是40个字。两者的关系是:苏区精神是井冈山精神的自然延续,也是井冈山精神的巨大深化、拓宽、丰富和发展。
将苏区精神与井冈山精神作为两个相对独立的“精神”,是否会影响对井冈山精神的认识呢?不会的。一个“精神”的伟大意义不在时间长短,而在其内涵本身。井冈山精神开辟的作为中国特色革命道路的井冈山道路,这是任何其他“精神”不可能取代的,仅此就会永垂党的青史。这两个“精神”分开之后,井冈山精神的价值不会受到影响,而苏区精神会凸显它在党的历史上应有的地位。至于说将两者分开后,江西一省出现两个“精神”,是否会导致宣传“混乱”?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苏区精神”不只是江西一省的,尽管以它为主体,但还包括全国10多个苏区。再则,这种好的“精神”多了又有什么不好?它恰恰说明这块红土地对中国革命的特殊贡献。
三是应将苏区精神与“左”倾错误加以区别。一些同志不赞成提苏区精神,有一个认识误区问题,最主要的就是不能区分苏区精神与“左”倾错误的关系。十年土地革命战争,许多苏区都犯有严重“左”倾错误,就不能不影响对苏区这段历史的正确认识。其实,这是完全可以区别开来的。因为“左”倾错误主要是领导机关和主要领导人员贯彻执行的,而那段苏区历史艰苦卓绝的斗争业绩虽然也不否定领导方面有正确和比较正确的思想政策,但主要是广大苏区的干部群众和红军指战员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创造的。就是对犯了“左”倾错误的领导机关和领导人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搞否定一切,一错全错。多年的历史影响不能在短时间内清除,就使苏区这段历史没能得到充分宣传,特别是犯了很严重错误的领导人所在的那些苏区,其所受的影响更大。但历史前进到21世纪了,应当重新认识这段历史的一些问题,将苏区精神与“左”倾错误区别开来。
四是提出了反映中国特色革命道路的“精神”系列问题。目前,媒体讲各种“精神”的很多,不同层面的大小“精神”数不胜数。我将其归纳为各种不同类型,认为就反映党领导的中国民主革命历程的“精神”来讲,已经形成一个“精神”系列。这就是井冈山精神、苏区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抗战精神、西柏坡精神等,构成了探索中国特色革命道路的“精神”系列。如果说苏区精神对井冈山精神是“承上”关系,那么它对长征精神等则是“启下”关系。这个系列的“精神”是一脉相承、延续发展的关系。没有苏区精神,这个“精神”系列就不完整。只有加上苏区精神,这个“精神”系列的历史之链才能完全衔接起来。
所以,我为苏区精神鼓与呼,丝毫不存在贬低井冈山精神的问题。
自2005年第一次苏区精神研讨会以来,我们许多同志都盼望着这一天。因为这些年来,在要不要提苏区精神这个问题上一直有不同认识。除了上面说的只提一个“精神”,不必讲两个“精神”的认识之外,还有一个转变观念的问题。就我接触的媒体而言,不少人都有一种看法,认为中央主要领导人没讲过,我们不能随便宣传。无论怎么去讲道理,政治宣传方面的困难很难突破。11月4日,习近平同志在讲话中明确指出:“我们要始终大力弘扬苏区精神。”并初步概括了它的基本内涵。这对于长期致力于苏区精神的广大学者来说,其兴奋之情是很难用言语来表达的。
为什么说这是个飞跃呢?因为对一些重大理论认识问题的认定,仅在学术圈子里形成共识是不够的,没有政治力量的推动,是宣传不开的。习近平同志这次讲话,是多少年来研究苏区精神的广大学者所期盼的在政治层面的一个重大突破,苏区精神由学术研究层面进到党和国家高端级别的政治宣传层面,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转折和飞跃。
习近平同志“11·4讲话”是大力宣传和弘扬两个伟大革命精神的一个很好的契机,要充分把握这个前所未有的机遇。尽管他只讲了苏区精神,因为是纪念“两个80年”,但两个“精神”是完全相通的。对井冈山精神的内涵,经过这么多年的研讨和宣传,已取得了共识。习近平同志讲苏区精神,主要是从政治大局角度讲的,至于对苏区精神内涵如何概括,作为学术问题,完全可以继续探讨。这是很次要的问题,决不能因这类属于学术层面的具体问题影响对习近平同志讲话主要内容和基本精神的学习和宣传。习近平同志讲“苏区精神”的那段话很清楚,是“以坚定信念、求真务实、一心为民、清正廉洁、艰苦奋斗、争创一流、无私奉献等为主要内涵的”。他讲的28个字之后,还有一个“等”字,就说明对主要内涵的表述没有封口。有学者从学术研究角度提出,对“苏区精神”内涵的表述,还可以丰富和完善。这是完全允许的。习近平同志对“苏区精神”的表述是非常开放的态度,学术研究百家争鸣嘛,学者们完全可以为其丰富和完善作出自己的努力。
怎样充分宣传和弘扬两个伟大的革命精神呢?我以为,习近平同志讲的五个“我们要始终”,应当很好地深入贯彻落实。不仅他强调的思想路线、理想信念、人民利益、文化建设这四点,贯穿在两个伟大革命精神之中,就是他概括的苏区精神的内涵,前面说了,也与井冈山精神一脉相承。他对大力弘扬苏区精神的要求,也适用于大力弘扬井冈山精神。充分宣传和弘扬两个伟大的革命精神,按照“11·4讲话”的要求,就是继承先烈遗志,使广大党员和干部从中获得精神鼓舞,升华思想境界,陶冶道德情操,完善思想品格,培养浩然正气,牢记“两个务必”,从而更好地经受住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防止和克服精神懈怠的危险、能力不足的危险、脱离群众的危险、消极腐败的危险,始终保持共产党人的政治本色。
两个伟大精神反映的80多年前的革命斗争已经成为历史,但这两个伟大精神是永存的。只要共产党是执政党,就一定会不断宣传和弘扬这两个伟大精神和其他精神。两个伟大精神将与中国共产党共生!
(本文是作者2011年11月13日在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纪念中央革命根据地创建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8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的主旨演讲)
[1]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2]胡适.从农村救济谈到无为的政治[J].独立评论,1933(49).
[3]《胡乔木》编写组编.胡乔木谈中共党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To Commemorate“Two 80th Anniversaries”and Carry forward Two Great Spirits
SHI Zhong-quan
(Party History Research Center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Beijing 100080,China)
Both the Jinggangshan spirit and the spirit of the Central Soviet Area are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the Chinese revolutionary spirit.They are original and creative.The purpose of commemorating the 80th anniversary of the Central Revolutionary Base and the Chinese Soviet Republic today is to carry forward the two great spirits.To carry forward the spirit of soviet area,we should sufficiently recognize the revolutionary history of Chinese soviet movement and correctly appraise the historical role of the Central Soviet Area and the Chinese Soviet Republic.
Central Soviet Area;Chinese Soviet Republic;80th anniversary;Jinggangshan Spirit;spirit of the Central Soviet Area
D23
A
1674-0599(2012)01-0036-09
2011-11-25
石仲泉(1938—),男,湖北红安人,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兼职教授,主要研究中共党史、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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