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循环经济推进资源型城市转型——访安徽铜陵市市委书记姚玉舟

主持人：王东

安徽铜陵作为典型的资源型工业城市，几十年来，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矿山的过度开采、资源的逐渐消耗、环境的人为破坏，成为制约该市进一步发展的“瓶颈”和障碍。为贯彻和落实科学发展观，加快推进循环经济发展，促进经济增长方式转变，铜陵市及铜陵有色金属（集团）公司同时被批准为第一批国家循环经济试点单位。铜陵市以打造循环产业链为核心，构建区域大中小循环的资源型城市循环经济发展模式，破解面临的资源枯竭困局，从工业领域重点突破，逐步向农业、服务业等领域推进，对于主导产业链条长、带动力强的资源型城市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主持人：铜陵是古代的铜都，新中国的铜业基地，今天又是资源型城市转型的代表、国家第一批循环经济试点单位，请您介绍一下铜陵市转型的前因后果。

姚玉舟：铜陵因铜得名，以铜设市，素有“中国古铜都，当代铜基地”之称。早在商周时期，先辈们就在这里采铜铸器，铜冶炼开采绵延3 000余年而未中断。每两年举行一次青铜文化博览会，邀请国际上一些青铜文化方面的专家参加论坛，专家认为，铜陵不光是中国的古铜都，也可以称之为世界的“古铜都”。根据现在已经发掘、开采的古遗址和冶炼的古遗址，当时开采的规模和冶炼的规模，都是其他地方不可比的，而且开采的历史从未中断，这在全球是独一无二的，由此看出铜陵独特而悠久的历史内涵。

新中国建立后，中国第一个铜工业基地建在铜陵；新中国的第一炉铜水、第一块铜锭出自铜陵。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铜陵市逐步形成了采掘、选矿、冶炼和精深加工较为完整的铜产业链。但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单一的资源型产业暴露出了一系列深层次问题，铜主体资源衰减、经济结构单一、生态环境恶化，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受到一定影响。

面对这些突出矛盾，铜陵人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何将资源优势转化为发展强势？”在思考中大家一致认为：长期以来，过分依赖单一资源、单一产业结构，生产方式粗放，自主创新能力不强，市场竞争力较弱，是制约铜陵市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问题所在。要化解危机，必须跳出“有什么资源就发展什么、什么领域熟悉就发展什么”的思维定势，加速城市转型。因此确定了“抓住铜、延伸铜、不惟铜、超越铜”的发展思路。抓住铜，就是加快实施铜冶炼升级改造项目，积极打造千亿元铜产业和企业，继续保持铜产业在全国以至世界的领先地位。延伸铜，就是积极推进铜产业向精深加工方向发展，使铜线杆、铜箔、铜板等铜加工产业继续保持强劲的发展势头。不惟铜、超越铜，就是在做大做强铜及其深加工产业的基础上，谋划和推进其他优势产业。目前全市已形成铜、电子、纺织三大集群产业；硫磷化工、水泥建材和能源资源三大基础产业；装备制造、生物医药、新型材料三大新型产业。

进入21世纪，党中央、国务院提出发展循环经济的战略决策，2005年铜陵市及铜陵有色金属（集团）公司同时被批准为第一批国家循环经济试点单位。随后铜陵市又被列为“全国首批节能减排试点单位”、“国家首批矿山资源综合利用示范基地建设单位”。经过一段时期的探索与实践，铜陵市最终确定了以建设铜矿、硫铁矿、石灰石三大资源为核心的产业循环链和循环经济工业试验园。目前，全市60％以上的重点工矿企业确立了以发展循环经济和节约资源为内容的技改项目。成立了铜陵循环经济产学研合作联盟，积极组织国内有关科研机构和专家对铜陵市循环经济示范园区建设进行顶层设计；明确提出了从古铜都到生态山水铜都的资源型城市转型建设蓝图。

主持人：铜陵市发展循环经济的做法已经得到国家有关部委、专家的认同和重视，他们认为铜陵市依靠自身资源，在打造以循环产业链为核心，构建区域大小循环的资源型城市循环经济发展方面，形成具有自身特色的发展模式。请问，这一模式是如何体现的？

姚玉舟：我们经常讲自己的优势，讲自己的特点，特别是招商引资，外面来的，走出去的，都讲自己的优势。分析铜陵的优势，第一还是产业优势。历史上铜陵叫“八宝之地”，金银铜铁锡、生姜大蒜麻。“金银铜铁锡”是铜陵的矿产资源，“生姜大蒜麻”是农业资源。对于资源型城市来说，发展循环经济特别是建设国家循环经济示范市是一个重大课题。铜陵市把科学规划作为破解这个重大课题的第一步。铜陵先后编制了循环经济发展规划、铜陵市循环经济工业试验园总体规划、铜陵市横港循环经济工业示范区规划、铜陵市农业循环经济试验区规划，形成了较为完整的循环经济发展规划体系；并且与清华大学等高校联合成立了全国第一个以循环经济为纽带的铜陵循环经济产学研合作联盟，重点研究工业排放物资源化等10多项科技攻关课题。

为了最大限度地发展循环经济，铜陵将绿色GDP作为经济发展的重要考量标准，为了长远发展，铜陵市牺牲了当前的GDP。在经济盘子不大的情况下，通过上一些对循环经济有利的项目，把过去的一些尚有市场竞争力但产能落后的企业全部淘汰。例如，铜陵有色金属（集团）公司新上了一个电解铜项目，该项目有利于循环经济的整体发展，为此，铜陵市撤出了20多个污染企业，其中有几个企业年产值达到十几亿甚至几十亿。再如，铜陵市的发电厂，发电能力在30万kW以下的都被淘汰，由1个发电能力100万kW的电厂取代。只有淘汰落后产能，才能为冶金、电力、有色金属冶炼等产业的绿色转型提供新空间。落后的淘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批投资强度大、科技含量高、市场前景好、环境危害低的新项目，产业规模和档次不断提升，资源节约了，污染物排放减少了，GDP也随之“转绿”了。“十一五”期间，铜陵市通过关闭小煤矿、小水泥、小发电、小高炉，节约煤炭资源40万t、石灰石90万t，节电约5亿kW，减少二氧化硫排放约3.06万t，全市万元GDP综合能耗由1.846 t标煤下降到1.527 t标煤，连续3年被评为“节能减排先进市”。

铜陵市还设立了发展循环经济专项引导资金，市财政每年拿出不少于500万元，引导企业和社会加大对循环经济的投入。铜陵市先后出台了《关于加快发展循环经济的决定》、《发展循环经济暂行办法》、《循环经济示范企业示范项目认定管理办法》、《发展循环经济引导资金管理办法》等一系列政策，积极探索制定绿色税收、绿色财政、绿色投资等一系列经济政策。国际金融危机以来，铜陵市便有12家企业与15家高校院所签订了循环经济产学研合作项目18项，合同金额1 740万元。

铜陵发展循环经济的思路是，不仅让与铜相关的产业实现循环，还要让产业间也能实现循环，循环产业链已经逐步延伸到了城市服务业。从2007年起,铜陵市尝试工业冷凝水循环使用，市化工总厂、金昌冶炼厂等每天可以供应近800 t的热水，通过政府调配，有偿供给市内浴室和宾馆。仅此一项举措，便淘汰了市内小燃煤锅炉75台。

与此同时，循环经济实践从城市延伸到农村。例如铜陵农业循环经济试验区内一个年产50万只自动化高品蛋鸡养殖基地，建有现代化的生产车间，以及目前国内最先进的8层立体、全自动化蛋鸡笼养设备、中央集蛋传输系统、蛋品清洗包装流水线。这个基地在养殖过程中产生的鸡粪，经过大型沼气工程生物发酵后，作为很好的有机复合肥料，用于试验区内的花卉、苗木和蔬菜种植；沼气则应用于孵化室的水暖加热，节省电能消耗；冲洗鸡舍产生的粪水收集后，用于灌溉试验区附近的农田。

从着力推进企业层面的小循环，到园区层面的中循环，再到推动整个社会层面的大循环，铜陵每走一步，都是一个理念的突破。而为理念突破插上双翅的，则是科研创新和政府的引导、投入。铜陵市根据未来发展需要，按照产业延伸发展、资源综合利用、节能减排等类别，构建了循环经济项目库并实施动态管理，目前库内已有项目124个，总投资达1 000亿元。下一步铜陵将在工业经济领域基本实现循环的情况下，推行全社会的循环。通过严格的垃圾分类等措施，让循环经济与每个人相关，切实改善群众生活，实现从古铜都到生态山水铜都的转变。

主持人：据报道，铜陵市已经明确提出，以建设国家循环经济示范市为最新目标，“十二五”期间发展循环经济还将有大动作，请您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姚玉舟：循环经济有效推进了铜陵市经济的绿色发展。2010年铜陵市地区生产总值比2005年提高156％，而单位地区生产总值能耗下降23％，单位工业增加值用水下降74.2％，二氧化硫排放下降23.4％。“十一五”期间，铜陵实际实施循环经济项目224个、总投资413.6亿元，累计完成投资258.2亿元。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铜陵打造了初具规模的循环经济工业试验园、农业循环经济试验区和横港循环经济工业示范区。

到目前为止，铜陵市所探明的铜矿资源，在全国占5％左右，在全省将近20％。铜陵已探明的铜矿只是“牛头”当中的一个“牛耳朵”，是“牛耳朵”当中的一部分。过去由于受探矿的水平、探矿的技术限制，只能探到-400 m，现在探矿的水平已经达到-1 000 m，采矿的水平已经达到-800 m。随着探矿技术和水平的提高，铜陵铜矿的资源可能还具有相当的储量。

因此，铜陵市将继续坚持源头控制、科技支撑、严格监管，大力发展循环经济、绿色产业、低碳技术。强化节能减排和碳排放目标管理，进一步健全节能减排的长效机制。坚决淘汰落后产能，确保完成节能减排任务。健全完善循环经济发展体系，加快以铜、硫、石灰石产业循环链为主的补链项目建设，建立热能循环利用网络，进一步提升资源综合利用水平；建立面向市场、面向全国的再生资源回收利用产业体系，增强循环经济的带动力、创造力。铜陵市将继续推进服务业循环经济发展，实现循环经济由产业领域向社会领域的全面延伸，努力由国家循环经济试点市提升至国家循环经济示范市。

“十二五”期间，铜陵将在原有三大循环经济园区的基础上，积极拓展循环经济新领域，再布局建设两个园区。一个是以铜为主的废旧金属拆解加工园区。最近，位于铜陵市南部城区的金属再生产业园“圈区管理”已经获国家批复。这个园区规划面积200 hm2，项目建设总投资为9.54亿元，建成后将成为年产300万t再生原料和60万t再生铜的加工基地，预计年实现销售收入500亿元，利税可达30亿元，不但可以为铜产业发展源源不断供给资源，而且将成为铜陵市物流拆解业发展的新的经济增长点。现在，铜陵市的铜管、铜板等几个系列都基本上形成了自己的产业链，而且铜陵有国家级的“铜铅锌”研发中心、技术中心、检验检测中心。下一步发展的方向是集开采、加工、研发、再生于一体，建设真正的世界铜都。

另一个是汽车精细化拆解及零部件再制造园区。大家都知道，现在生产汽车自动化水平很高，但是报废汽车的拆解现在主要还是靠手工，很原始。因为手工拆解，有一些零部件还可以用。一辆汽车使用寿命可能是10年，最多20年，但汽车的零部件寿命有的可能达到100年，可以再利用。而且汽车的很多零部件再利用比新生产的零部件更实用。预计到2015年，铜陵市汽车精细化拆解园区每年可拆解汽车100万辆，实现汽车重要部件的再加工、再制造，成为全国重要的汽车精细化拆解基地。这也是铜陵市发展成为世界铜都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十二五”期间，铜陵市将围绕资源、环境、产业3个层次，实施资源高效利用、绿色矿山建设、工业废弃物再利用、城市矿产开发、产业优化升级和产业创新等六大循环经济推进工程，发展铜资源、硫资源、石灰石资源，以及农业生态、工业固废、生活垃圾、铜拆解和汽车拆解再制造等四大循环产业链。力争项目总数超过200个，总投资超1 000亿元。

主持人：您对我国循环经济的发展有什么建议？哪些方面应当加强？

姚玉舟：我国目前发展循环经济的政策法规体系不够健全。《循环经济促进法》出台已经3年多，由于缺乏细则，配套的法律、法规及政策也没有及时跟上，导致该法中的一些约束、激励措施和法律责任无法执行或难以执行。国家循环经济发展规划至今没有出台，当前省、市级的规划由于缺乏上层规划的指导，制约了循环经济在更大范围内统筹协调发展。

国家要建立和完善促进循环经济发展的法律法规与政策体系，加快制定与循环经济相关的环境标准和环境技术政策。对相关法律法规进行修订时，要在生产、流通和消费等过程中充分体现循环经济的理念。要从产业政策、财政、投资、金融信贷等方面，研究制定相关政策，逐步建立起完善、科学、高效的促进循环经济发展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