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搬迁是一项千古工程

2011-12-31 00:00:00李嵱
新西部 2011年10期


  移民搬迁是解决搬迁户本身的生存与发展问题,政府不是主体,群众是主体。不能千篇一律叫农民进城进镇,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急了就要出问题。搬迂资金是用药水煮了的钱,谁也不能动歪脑筋。今年是大搬迁,搞的不好明年就是大上访,后年就可能毁掉一批干部,每一个从事这项工作的人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2011年,陕南移民搬迁工程启动之年。
  对安康市扶贫开发局副局长刘子龙来说,这是他从事扶贫工作近30年来滋味最复杂的一年。
  10年,将279万人从地质灾害、洪涝灾害影响严重的地方搬迁出来,刘子龙用4个字来形容他对陕西移民搬迁政策的感受:特别畅快。
  但是,挑战的严峻性也是不言而喻。“我参加工作几十年了,打了那么多大战役,不像今年这么难,这么累。”他说。
  资金不到位,人员不到位,是刘子龙面临的最大困难。加之移民政策尚有诸多不明确之处,各种任务又纷至沓来,“搞得我们有时候一肚子火,一肚子委屈”,但是,分管市长一直陪着他们工作,他还能说什么呢?
  今年1月,安康市成立了移民搬迁工作领导小组,四、五个市长副市长担任组长副组长,还有四、五个主任副主任,但刘子龙想找能真正干活的却很难。“市上给了4个编制,我们也考察了,也选调了,但从5月到现在,人还没有调过来。”
  事实上,1998年,刘子龙就开始参与安康市的扶贫移民试点工作。在紫阳和岚皋的大山深处,他发现那里的自然环境十分恶劣,一方水土根本养不了一方人。“这种情况下,只有通过搬迁的方式,使群众脱离贫困。”
  2010年,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让陕西省政府痛下决心。
  刘子龙对此深有感悟:这次移民大搬迁是“一个生命工程”,也是“一次生存发展式的移民”,“是为了解决这部分农户的生存和可持续发展的一种有效的移民方式。”从这个角度看,他认为此次移民的复杂性和艰巨性,要远远小于为了国家大局而搬迁的三峡大移民。
  自1998年至今,安康各类扶贫移民、生态移民,危旧房改造等达10万户。刘子龙曾算过一笔账:如果把这些年的扶贫资金集中起来,采取有效的方式把一部分人搬出山,专心致志帮助他们发展经济,就不会有现在那么多的贫困人口。在他看来,这次整合资源进行大规模移民搬迁,是彻底改善山区居民生存与发展的“治本之策”。
  下一步,刘子龙打算对每一个集中安置点进行指导;对县级干部进行案例式的、系统化的培训;制定一整套工作体系。在明年6月份之前,让移民搬迁的各项工作进入有序的状态。一切就绪后,他更渴望能静下心来,研究一些深层次的移民问题。毕竟,这是一个庞杂的系统工程。
  “如果10年能够确实有效地解决安康88万人的移民问题,可以说在我们广大农村就将基本消除危房,农民的居住环境将有一个极大的改善,发展的可持续性可至少提前30年。”刘子龙对安康移民搬迁工程的未来充满期待:“它将是一项千古工程。”
  移民搬迁不能靠政府大包大揽
  《新西部》:根据搬迁安置实施办法,偏远山区、贫困户应先安置下来,具体实施过程中,为什么有些地方好像是有钱的人先搬下来了,留在山上的都是老人和穷人?
  刘子龙:老年人还在上面,孩子们出来了,这是一个社会的弊端问题。移民搬迁是以户为单位的,有些人家儿女下了山,甚至进了城,父母也就跟着去了;可也有的儿女不愿意和父母一起过,有的父母也是难离故土,不愿意跟着儿女去。各种情况都有,不能因此说移民政策有偏差。即使不搞移民大搬迁,仍然会有这种现象。
  有钱的人先搬下来,在目前的状况下,我认为也只能这么做。这次移民搬迁首先是两优先:优先解决房子倒塌危及生命安全的那一部分住户:优先解决能搬得起的那一部分人。为什么耍采取这么一种办法呢?因为真正实施搬迁不能完全靠政府,政府也很难买得起这个单。移民搬迁是解决搬迁户本身的生存与发展问题,政府不是主体,群众是主体。
  政府应当采取的是一种引导、鼓励和补贴形式,而不能是大包大揽,所以肯定有一部分符合搬迁政策、家庭条件相对好一点的人家先搬下来,我觉得是对的。
  还有一部分人,确实无能为力,政府再采取其他办法安置。比如说特困户,补助就相对高一点,即使他一分钱也掏不出来,政府也必须要买单的。
  大搬迁是一个人口的再布局
  《新西部》:安康首批搬迁下来的是去年遭遇洪灾的避灾移民。他们现在的普遍心态是:搬迁造成巨额的债务。遭灾后失去土地,失去生活来源,对统建小区的工程质量也十分担忧,却没有一个反应问题的畅通的渠道。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刘子龙:我们在去年参与救灾搬迁的时候,一直也考虑这个问题,就是统规统建还是统规自建。我们在过去的扶贫移民当中没有要求统归统建,为什么7统归自建的好处是自己对自己负责,房子质量有保证,但如果统规统建,质量问题的确令人担心。这么大的面积,涉及88万人的安置,想要百分之百地把质量问题堵死,那谁也不敢做担保。
  那为什么还要统规统建?第一个原因就是本着节约用地的原则,减少土地的占用。说句良心话,这次移民大搬迁如果处理不好,将会把一部分地方仅有的一点儿好地好田占完。如果不采取单元房、多层房、统规统建的办法,让群众自建,那么88万人搬下来,将导致大量耕地流失,地方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将成为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已才采取统规统建。
  《新西部》:此次搬迁也牵涉到村子的合并问题。和搬迁下来的灾民相比,土地被占的村民心里很不平衡,他们觉得自己“受灾没受益”,这中间充满矛盾。
  刘子龙:很矛盾,这是一个矛盾之中的微妙博弈。这次移民大搬迁是一个人口的再布局和资源的再配置。就拿七堰村来说,占了新铺村一两百亩地,但七堰村下一步的发展,也能让新铺村的人受益,比如基础设施的建设就会比过去好很多。
  不能千篇一律叫农民进城
  《新西部》:您也参与移民搬迁政策规划的讨论过程,从最初规划出台,到现在开始实施的过程中,作为基层管理部门所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刘子龙:我感觉我们的第一难是人,需要一批干部展开移民搬迁工作。
  第二难是地方财政配套难。事实上,安康十个县有八个是国家级贫困县,两个是省级贫困县,财政总收入仅占财政支出的百分之十左右,几乎全部靠的是转移支付来保运转、保发展。这次搬迂政策规定,搬迁群众中的特困户由政府免费提供住房,集中安置按照60平方米、80平方米和100平方米三种建房面积,由搬迁户按照不同的户型分别负担1万元、2.5万元、4万元。省政府的政策本意确实好,但我们市县两级的财力还没有达到那样一个承受能力。
  第三难是实事求是难,也就是决策与实际相结合难。原来我们想的是保最困难的,兼顾一般的,对那些确实非搬不可的把政策给足,比如说五、六万元一户,全部由政府来买单,彻底解决这部分人的生存问题。但在制定政策的过程当中,由于上层考虑得不够细,就给基层的操作带来困难。比如说60平方米的房子,让农民只掏1万,那么造价是多少,按什么标准来执行?一个平方是按1500元算,还是按1000元算?
  第四个就是可持续发展难。山民搬下来以后,靠什么为生,目前还没有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能千篇一律叫农民进城进镇。在有一定土地的地方,农民有二分地种菜,只要勤劳,他一家一年都吃不完。如果进了城,他一年买菜至少也得三、四千元,再加上物业管理要交钱,水要交钱,垃圾处理要交钱,对一个农民来说,钱从何来?这样就会出现新的城市低保户,反倒给国家加重了一大笔负担,给城市的管理经营带来负荷。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急了就要出问题。
  搬迁资金是用药水煮了的钱
  《新西部》:您觉得在国家层面,对陕西的移民搬迁应给予哪些支持?
  刘子龙:主要是资金问题。如果说平均一户按6万元算的话,60万户就是360个亿,预算1000多个亿,真正解决问题有四、五百个亿也就可以了。我觉得从国家层面上来讲,一年只要能支持15个亿到20个亿,省上一年拿出二、三十个亿,再通过一些项目的规划以及社会资源的有效运用,移民搬迁工程就可以健康地运转起来。
  《新西部》:移民搬迁涉及的资金量庞大,在使用过程中如何进行有效监管?
  刘子龙:截至目前,我们动工的工程占到全年总任务的70%。但是,现在只有扶贫系统的钱来了5000多万元,到底省级拿多少、市级拿多少、县级拿多少,省财政厅还没有制定下来。
  移民搬迁这部分资金严格来讲分两部分:第一大块为到户资金,我们有一条原则,这部分补贴必须是打卡到户,不管你是在哪儿买房子,只要符合对象,只要你自己提出申请,建立起一整套档案,补贴就打卡到户,绝对不可能发生层层截留的事情;第二大块是基础设施建设,这一部分资金是通过项目走的,采取的是公司制度,通过公司招标、监理、审计的程序来完善。
  我曾经在一次座谈会上讲,这是一个生命工程,这个工程的钱都是用药水煮了的,谁也不能动歪脑筋。今年是大搬迁,搞的不好明年就是大上访,后年就可能毁掉一批干部。我跟干部讲,每一个从事这项工作的人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在移民搬迁这场新战役中,我已经做好了苦干几年的准备。将来退居二线后,我准备写两本书,一本是扶贫,一本是移民。这两本书都不好写,但我一定要真实地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