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67年8月19日,外交部造反派冲砸外交部政治部,强行封闭所有副部长办公室,宣布夺取外交部大权。4天之后,8月22日,狂热的造反派又放火焚烧了英国驻华代办处。
“火烧英国代办处事件”的导火索是一起简单的劳资纠纷。
1967年5月6日,香港新蒲岗人造塑胶厂的工人上街罢工游行,要求增加工资。港英当局出动警察驱赶,双方发生殴打,多名工人被打伤,20多人被逮捕。
对英国方面的镇压行动,周恩来认为,中国政府做出反应是必要的,但基于我国对香港“长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方针和政策,又要十分注意斗争的方式方法和策略,要注意掌握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要文斗,不要搞武斗。
周恩来还对香港工委指出:香港工人可以搞一些临时的突发性的罢工,不要搞像1925年省港总罢工的形式,因为时代不同了。
然而,在极左思潮的冲击下,周恩来的指示并没有得到贯彻,相反,还搞了一系列极左行动,斗争逐步升级,事态越闹越大,致使我方骑虎难下,很是被动。
对此,周恩来有过多次批评。
5月16日,中国外交部发表声明,谴责港英当局镇压中国同胞的暴行后,“港九各界同胞反对港英迫害斗争委员会”成立,用内地“文化大革命”的形式,开展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反英标语贴满街头,反英口号震耳欲聋,罢工游行此起彼伏。有些人还用土制手榴弹和炸弹袭击港英警察。为配合香港工人行动,北京100万群众在英国驻华代办处前举行游行示威。
游行前,周恩来指示外交部制定了几条规定:游行可以向英代办处提抗议书,但对英代办处不冲、不进、不砸,不阻拦英代办处人员进出,不揪斗,不打人。
5月22日,在“港九各界同胞反对港英迫害斗争委员会”的组织下,香港工人和各界群众举行了更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游行队伍前往港督府贴大字报,同港督府门前的警察发生冲突。同日,港英当局宣布实施《紧急条例》。23日,群众继续游行抗议,港英警察向群众开枪,打死1名工人,数十人被捕。此后,港九工人纷纷举行大罢工。
5月23日、24日,周恩来专门召集外办、外交部、港澳工委有关负责人谈香港问题,对“要打死几个警察,以收杀一儆百之效”的做法提出严厉批评。
周恩来还批评了新华社、《人民日报》在报道香港问题上有意夸大的做法。当时,新华社报道港英警察打死打伤游行工人二三百人,《人民日报》根据新华社的消息又冠以“血腥大屠杀”的标题刊登。周恩来就此事指示新华社进行核实,结果发现实际上只死了1人,伤几人。对此,周恩来严厉地批评说:这是严重的失信,更加激起人民的义愤,使我国在政治上很被动。发这样大的消息报道,为什么事先不向我请示?你们越搞越大的目的是什么?
5月26日,英国派遣航空母舰“堡垒”号开到香港,并在香港地区搞海空军联合演习。
6月3日,《人民日报》发表措辞严厉的社论《坚决反击英帝国主义的挑衅》。“社论”指出:“警告英帝国主义者:这场斗争还刚刚开了个头,更加威武雄壮、更加气壮山河的战斗还在后边!”“港九爱国同胞们,进一步动员起来,组织起来,勇猛地向着万恶的英帝国主义展开斗争吧!随时准备响应伟大祖国的号召,粉碎英帝国主义的反动统治!”
在当时那样的极“左”氛围中,上述言辞对置身于香港斗争的大多数人来说,如同是一针兴奋剂。有关领导人也受到鼓舞,更加积极地组织“造反”,香港地区的斗争一再升级。
6月6日,周恩来召集有关部门负责人谈香港斗争问题。周恩来再次强调:在香港的斗争,不要搞总同盟罢工,不要主动打仗。然而,1967年的7、8、9三个月,正是极左思潮和无政府主义最猖獗的时刻。周恩来的告诫没能有效地遏止香港斗争的不断升级。
7月初,一些群众在九龙边界地区举行集会游行,闻讯赶来的英方警察和游行群众发生冲突,打死中方工人1名,打伤几名。驻守边防的我一民兵小组前去支援,被英方警察包围。不得已,我边防部队只好开枪掩护民兵和群众撤退,打死了英方几名警察。
港英政府紧急调部队开进沙头角接替警察。局势更趋紧张。
7月10日、12日,周恩来召集总参谋部、外交部有关负责人谈香港问题,再一次批评在香港斗争问题上的极左做法,说:在香港动武不符合我们现在的方针。昨天,主席又讲了,还是不动武。如果我们打了过去,那就是主动出击了。香港问题,现在是群众运动,又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如果出动正规部队,群众一推动,就控制不住了,你打电话也来不及。香港斗争是长期的,我们不能急,搞急了对我们不利。对主席这个方针,我们要取得一致的认识。
7月下旬,周恩来还派外交部的一位副部长专程前往广东省,向负责香港工作的有关部门传达毛泽东的指示,纠正在香港斗争问题上的极“左”做法。但是,受极左思潮煽动的极“左”情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狂奔不已。香港斗争由游行、罢工发展到组织埋地雷、搞真假炸弹。这样,更加激起港英当局的公开镇压。
8月,港英当局逮捕了一些埋地雷、搞真假炸弹者,并强行封闭了3家左派小报社,逮捕了数十名新闻记者和报社工作人员。
中方向英方提出了限48小时之内启封3家报纸和释放被捕人员的“抗议照会”。
此时,正是王力“八七讲话”出笼,外交部被夺权之时,外交大权落入造反派手中,外交部发往驻各国使领馆的电报中竟赫然写有“打倒刘(少奇)、邓(小平)、陈(毅)”的口号,外交局面呈失控态势。
正如毛泽东后来说的:有一段时间,1967年,我们控制不住我们的外交部,管不了了。有那么2个月,天下大乱。
8月22日晚,外事口的造反派和北京高校的红卫兵在英国驻华代办处门前举行“首都无产阶级革命派愤怒声讨英帝反华罪行”的群众示威。北京卫戍区和外交部联络站的有关负责人打电话给总理值班室请示怎么办,周恩来正在中央“文革”小组开会。总理值班室秘书根据周恩来一贯强调的精神,答复说,还是按总理的指示办,不能冲,不能砸,在外边示威可以。卫戍区和外交部联络站的工作人员即向示威群众传达周恩来的指示,进行劝说。然而,被极“左”狂潮所膨胀的造反派和红卫兵置周恩来的指示于不顾,无视工作人员的劝阻,向英代办处发起冲击。
22时40分,几乎是在同时,1000多名造反派冲破卫戍区部队的警戒线,从英代办处围墙的西墙、北墙、正门3个方位突入英代办处。一番冲砸还不过瘾。院内有个车库和汽油储存室,里面停有7辆汽车。砸红了眼的造反派取来汽油,就在东、西两院开始点火。顷刻之间,东院楼的地板、门窗、车库、油库及7辆汽车,西院楼的门窗、3个卧室、档案室、2辆汽车已腾起熊熊大火。
周恩来接到冲砸英代办处的报告后,立即指示卫戍区部队劝说群众撤出,保护好英代办处工作人员,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周恩来后来曾说:“运动发展到8月份,外交部也受了极‘左’思潮的影响,坏分子钻进去夺了权。群众包围了英国驻华代办处,我们事先毫无所知。等我知道时,已经来不及了,火烧起来了。当时我们下命令要群众离开,那些坏人不听。一个有趣的事情是,我们广播命令时,英国代办听到了,他相信这是我们政府的意见,他就找我们解放军保护,结果他没有受伤。”
卫戍区部队奋力扑救,到24时才把火扑灭。英代办与其他15名人员一起,被部队从火场中救出。另有7人分别跑到了外交公寓和芬兰驻华使馆。
火烧英国驻华代办处,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世界外交史上也很罕见的一起涉外事件,连同此前发生的造反派冲砸印度、印度尼西亚驻华使馆,把周恩来主持的新中国外交和国际声誉降至“冰点”。周恩来的愤怒、无奈是可想而知的。
23日凌晨3时,火烧英代办处3个小时之后,周恩来把外事口各造反派组织的负责人召集到人民大会堂,严厉批评外交部夺权和火烧英代办处的行径。
(摘自重庆出版社《苦撑危局:周恩来在1967》 作者:陈扬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