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京剧史家考察,京剧诞生于19世纪40年代。北京分内外两城,能唱戏的戏园子只允许在外城开业,所以内城居民要想听戏,也必须出城去听。散戏晚了,就只能在外城的客店中留宿一夜。在这时期,清王朝的统治者也迷恋于京剧,为此专门设立“升平署”,专管在内廷唱戏之事。最初,唱戏的是内廷的太监,但水平有限;随后便把优秀伶人封为“内廷供奉”,定期进皇宫唱戏。
后来上海开埠,商业日渐繁荣,出入人口渐多。史料记载,里下河徽剧是上海徽剧的源头,自从同治年间的丹桂茶园曾邀请北京的“京二黄”伶人南来演出,上海原有徽班受到冲击,京班的优势地位日益巩固,而徽剧戏园的日子逐渐难过,终至走上京徽合班、进而化徽为京的道路。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后,一些北方京剧伶人南迁上海扎根。上海渐渐有了京剧,海派京剧终于在上海立足。
可以这样说,一旦上海有了“海派”京剧,原来在北京的京剧也就称为“京派”了。后者本来可以对上海的这一分支不屑一顾,但又禁不住物质条件的诱惑——在海派京剧兴旺的年间,据说“京角儿”南下的条件是:“四包”(吃住接送)之外,还有一份“大大的包银”。在“京角儿”眼里,上海滩物质上的外在(首先是高楼大厦和酒绿灯红)充满了诱惑。但他们对上海滩上的戏剧(包括京剧),却又有不同的态度。巧了,被称为两代“伶界大王”的谭鑫培和梅兰芳,在这个问题上便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
史料记载,谭鑫培从光绪五年(其时33岁)开始,曾陆续“六下上海”。第一次到沪是携妻同往,50多天的演出没一出重复的剧目。临走,伶界300多人相送。第二次谭妻随行,“因细故与园主龌龊”。等到第三次再至,虽然接待极为隆重,“谭妇仍嫌包银太少”而不顾信义,先后搭了丹桂、天仙、三仙三家戏园,“且俱不欢而散”,走时送行者仅2人。第四次到上海,卖座不佳,铩羽而还。第五次到沪阵容整齐,接待也规格颇高,效果不错。最后一次因是去普陀进香路经上海,临时决定唱戏的,因阵容不整齐而效果惨淡。综上所述,可知谭鑫培虽6赴上海,但忙于挣钱,且家庭内部矛盾影响到谭鑫培的声誉,根本顾不上一观沪上戏剧和文化的风采。
梅兰芳则情形两样,他于20岁(1913年)就以“二牌”形式首赴上海,不但拜了“各方码头”,且与上海文化界诸多前辈订交。随后数年,梅兰芳均以“头牌”挑班再赴上海,认真与上海演员同台合作,把其优点进行吸收之后,分期分批带回北方舞台给予“消化”。另外还利用在上海的空闲,反复观摩了海派的京剧和话剧,从中汲取营养,为自己后来的创新准备条件。
上边分析了谭鑫培和梅兰芳到上海演出的情形,两种态度说明了两人在对待海派文化认识上的差异。其实,这“差异”并不能简单等同于“褒贬”。因为谭鑫培是梅兰芳“爷爷辈儿的人”,且两人到上海的时间,前后也有一段距离,而上海在这段时间内的发展也确实很大。谭鑫培作为一个老辈儿人物,心态和做法自然不同,他在光绪年间也曾经接到赴美国演出的邀请,但因“头脑顽固,极力逊辞,固终久未成事实”。而20余年之后,梅兰芳则经过充分准备,满怀信心前往了美国,为“京剧走向世界”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话题还回到上海的海派京剧上来。无论是上海还是海派京剧,它们本身是逐步健全的。作为对立面上的北京京剧伶人,也同样是发展的和逐步健全的。所谓“识实务者皆为俊杰”,就是要让自己力争站到时代的顶峰之上,做顺应历史潮流的事情。梅兰芳当然是这方面的英雄,连谭鑫培也应当被认为“很不错”,因为我们不能脱离历史背景去苛求前人。
(摘自当代中国出版社《京剧的知性之旅》 作者:徐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