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口.酒神(连载之三十六)

2011-12-31 00:00:00邹长顺李同峰
鸭绿江 2011年10期


  (接上期)
  “嗨,离就离,谁离不了谁呀?何必天天这样憋气。”
  在貌似交心的交谈中,哲英拽着常芳雅回了大修工段,为她梳了头,擦了药膏。
  当哲英回来的时候,丁静蕾惊讶地问:“哲英,你啥时候学的这套?”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顺口胡说八道地说出来了。”
  那天,程中成带着全班小伙打扫完俱乐部之后,便带着他们下了饭店,他们自个儿带酒,弄点菜就行了。
  程中成非常大方,在班中德高望众,每逢班里集体活动或者过年过节,他都把全班弄到一块,连吃带喝地弄上一顿,用他的话说,这样做也是起到凝聚力的作用,让大伙干起活来更有劲头,心能往一处想,劲能往一处使,我这班长也好干。钱算什么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去,花了也就花了。
  今天的程中成还是例行公事,在大伙刚坐下来喝茶之时,他便开腔了:“今天我们聚餐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大家干了一上午的活,拖地擦板凳的,也不轻巧。第二个是你们的帮助,我又被评上了劳模,所以呀……”
  他还没说完,王唯臣亮开了大嗓门儿:“不行,班长今天不能让你花钱,我们全班请你。”
  “师傅,”刘志恒说话了,“唯臣说的对,就是今天不打扫俱乐部,大伙也想请请你,是真的。”
  程中成带着笑意:“好好好,咱们吃完再说。”
  要说酒班喝酒那真是不含糊,全班九个人平均下来最少也得喝六七斤,王唯臣一个人就能喝一斤二三两,刘志恒列第二,大约也能喝一斤,而且还都是刚出锅的头茬酒,都在七十度左右。
  全班人在喜笑颜开中推杯换盏,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杯声。再看上去,个个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有的干脆把衣服一甩,光着大膀子赤膊上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值兴头。程中成被大家敬完一杯酒后,说:“都坐下来,我今天不光是请你们喝酒,借这个机会,我把我几十年的一点酿酒经验给你们讲一讲,我毕竟快退休了,今后全靠你们了。说起白酒,喝酒的人不见得能把酒说明白,就是我们酿酒工,也不见得能把酒说透,这里边有些东西是悟出来的,实践出来的,摸索出来的。”
  一桌人围得严严实实,个个聚精会神地听着,几个抽烟人吐出的烟雾在桌面上盘旋。
  程中成轻轻夹点肉丝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三百年来,我们老龙口人始终以水为酒之血,以粮为酒之肉,以■为酒之骨,不断地酿造出芳香的酒。其中清澈甘洌的‘龙潭水’,是老龙口酒之‘血’。东北优质的红高粱是老龙口酒之‘肉’。老龙口酒的■具有特殊的■香味,这就是老龙口酒之‘骨’。”
  “你们知道老龙口始终按照‘混蒸混烧’和‘续楂发酵’这两个有特色的传统操作法,连续不断地酿造白酒,这是个周而复始的选料配料→清蒸排杂→配醅掺拌→蒸馏糊化→加■加水→入窖发酵→出窖蒸馏→出酒贮存的酿造工艺流程,由此酿造出了高品质,始终如一的老龙口酒,使其具有了‘浓头酱尾’,甘洌爽净、绵甜醇厚,回味悠长的独特风格。”
  在座的酒工们虽然知道这些程序,但是,让他们一一地讲出来,未必做得到。所以,程中成慢条斯理的讲述,让他们听得入了神,刚才还喧闹的房间一下子变成了空庙一般的寂静。
  “大家喝一口。”
  “哗啦”,又是一圈碰杯声。酒一口下肚了。
  程中成接着说:“有些工作你们已经做到了,但是,不见得能体会到。我在酒班干了二十年,也没体会到,后来,也是师傅这样教我的,再加上我的悟性,才对酿酒有了了解。可惜我识不了几个字,酿酒的事,我只能说出来,却写不出来。以后你们谁想把酿酒的这点儿奥妙写出来的话,等我退休后,我说,你们去写。”
  在座的都齐刷刷地点头,期待着程中成的下文。他接着说:“什么叫打量水?打量水就是将甑桶内蒸馏糊化完毕的软醅和楂醅起至摊晾场,加入热水,使材料达到入窖水份要求。温度要求在六十度左右,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高了影响出酒率,低了不利于发酵。晾楂也是同样,你们都知道晾楂的场地也是用白灰、黄土混合土,用棒子将这些混合土打实、夯实,然后用鹅卵石磨,直至磨平磨光。这里边有学问哪。晾楂地间儿做不好,这酒出来有邪味。入窖也是,当材料达到入窖条件后,才能加入大■粉,掺料一定要均匀,而后收入堆后,按不同楂活入窖,每入完一甑材料,要踩紧踩平,窖边踩得稍松一些,中间踩得实一些,这样,有利于厌氧发酵。”
  程中成接着讲:“你们来酒班有的快十年了,可是,你们有的做活一点也不规矩,就拿扬片来说吧,打完量水后的软醅和楂醅,需要扒堆、摊开、散平甩沟、拉沟、击打碎块,反复数次才行,可你们做得不细,扬片散不开,甩沟拉沟和击打碎块做得不到位。千万别小瞧这点动作,少了这点环节,这酒产量酒味道就会受损失啊……”
  “我给你们打个比方吧,这酿酒就如同炒菜一样,是需要火候的,菜的味道如何,也取决于刀功,炒茄子用手撕和用刀切那味儿能一样吗?这醅疙瘩拍不开,既丢酒也丢味啊。”
  程中成整整讲了一个钟头,把自己许多年来更多更细的经验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家,这餐酒,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天黑才散席。
  
  四十二
  
  常芳雅是一个直肠子的人,凡事不吐不快,在单位大吵大闹以后,还是被哲英给降伏了。她回到大修工段之后,当着一些工友的面哭了很久,还没等到下班时间就回家了。到了家中打开门之后,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孩子李文力在姥姥家,李伟彬今天晚上肯定回来得晚。她本想把孩子接回来,把饭菜做好,等李伟彬下班回来一块儿吃饭,可是,她又想到李伟彬对她的态度,便改变了主意,她想去自己的娘家,和孩子吃完饭后再一块儿回来,管你李伟彬有没有饭吃。
  她来到镜子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发现眼角还有点儿青紫,而且还有点儿疼。于是,她在青紫的地方多擦了一层雪花膏,不仔细看的话,很难让人看得出伤处。
  她刚出家门没走多远,就发现对面有两个人正在走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发现这两个人她都认识。其中一个男的叫陈秀忠,另一个是他的儿子,叫陈良玉。陈秀忠十年前曾在老龙口工作,是一名糟腿子,成天埋了埋汰的。但是他十年前被调走后,却印证了一句古话:树挪死,人挪活。
  陈秀忠从老龙口调到自行车厂后,干了不到两年就从班长一下升到了销售科科长,这是常芳雅所没有想到的。因为在当时,常芳雅喜欢上了李伟彬,对陈秀忠的追求她根本不屑一顾,那时候在她的眼里,陈秀忠一辈子也就是个糟腿子,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然而,现在的陈秀忠,已经可以让她刮目相看了。
  “芳雅”,还是陈秀忠先开口了。
  “秀忠”,常芳雅满脸堆笑。
  “干什么去?”
  “我去我妈家。你干什么去?”
  “我带孩子去他奶奶家”,陈秀忠说着,手指着常芳雅对一旁的陈良玉说,“良玉,这是你常姨,原来和你爸爸是一个单位的。”
  陈良玉听后,轻轻地点点头,说:“常姨好。”
  正当陈良玉点头之时,常芳雅突然发现,陈良玉穿的黑色棉袄袖子上戴着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常芳雅很惊讶地问:“这……”
  “噢,”陈秀忠微微叹了口气,说,“他妈妈去世了。”
  “什么时候?”常芳雅急切地问。
  “一个多月了。”
  “什么病?”
  “医生诊断是心脏病。”
  常芳雅听了,沉默了许久,因为陈秀忠的爱人和她也认识,叫王美环,原来也是老龙口的,在车间当记录员。陈秀忠的调离还多亏了王美环的父亲呢。
  那个时候,陈秀忠一直追求常芳雅,但是他逐渐感觉到了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也攀不上常芳雅,而且常芳雅也已经给自己亮起了红灯。于是,他开始和王美环走得近了,当两个人的关系确定后,王美环的父亲凭借自己在人事部门工作的便利条件,分别把陈秀忠和王美环都调了出来,把陈秀忠调到了自行车厂,王美环则被调到了图书馆。
  “你现在怎么样?”陈秀忠问常芳雅。
  常芳雅苦笑一下,说:“我现在挺好。”
  “伟彬大哥怎么样?”
  “噢,他也挺好。”
  “还在当主任?”
  “他也就这样了。”
  “你家孩子比良玉大吧?”
  “他俩一年生的,同岁。”
  陈秀忠听了,点头附和着:“对,咱们是同一年结的婚。”
  常芳雅和陈秀忠唠了一阵子后,陈秀忠打招呼先走了。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盖艳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