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强,辽宁大学中文系毕业,曾在鲁迅文学院作家班进修。已在《当代》《中国作家》《人民文学》《散文》《散文天地》等数十家刊物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部分作品曾被《中华文学选刊》《小说精选》及书籍选发。多篇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已出版散文集、小说集、长篇小说、长篇报告文学、长篇传记11部。辽宁作协第三届签约作家。现居沈阳。
多少人向往北京啊!
为什么向往,各有各的心思。我也是。能上北京闯荡一下,是我多年的梦想。当代中国,如我一样的人太多了,因此,“北漂”大军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样,住就成了问题。不管你有什么心思,不管你想干什么,有多少“不一样”的打算,有一点是一样,那就是解决衣食住行问题。衣食行还好办,你可以节俭,一再节俭,可是,没住的地方,怎么能行?
尽管北京的老房子繁殖很快,许多地方,名字还叫某某“胡同”,却是高楼林立,名不副实。就好像,原来匍匐了数百上千年的胡同突然立了起来,披上现代铠甲,站直了,向世人宣布,我要“手可摘星辰”啦!在人们崇尚“瘦身”、骨感美的时代,平房们却敢于变身、勇于增肥,房间也以几何倍数增长,亲近云云众生,多么可贵呀!可还是不行。相对于北漂军团的大举进攻,还是供不应求。尤其我们这些穷书生,衣兜比脸都干净,租不起楼房,就蝇子一样,呼呼往小平房拥。因为,越偏远,房价越便宜。账谁都会算,房子远了,肯定不方便。可只要不怕累,路结在脚上,怕什么?咳,既然我们的身上不结钱,也只好委屈我们的脚啦!
十年前的一天,我泥鳅一样,在“东四环”城乡结合部(当时没有五环六环)的一片小平房里钻来钻去。“泥鳅”抬头吐口气泡,挺乐:多少个文学泰斗或重量级作家的“发祥”地——鲁迅文学院那栋爬满青藤的小楼,就雄踞于此!附近有“小天地”农贸市场,有“天客隆”商店,再向前,是日本人开的华堂商场(现在,那个曾经热闹非凡的小天地农贸市场和天客隆商场,都消失啦)。还有银行和慈云寺邮局。上城里也不愁,华堂商场门口的十里堡公交车站,112路、731路、342路、608路……好多路公交车,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要是不怕倒车,想上哪上哪,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哈哈,多好!我想,这里的生活配套设施这样全,能在这里租到房子,已算是上上签啦!可是,“泥鳅”低下头东跑西颠儿忙得满头大汗,傻了:在胡同里一连钻了三天,居然找不到闲房子。很显然,我看好这里,“英雄所见略同”的人也太多啦。咳,除了一家姓方的老太太有间空屋,这么一大片平房,居然没闲房!
可是,方老太太的房子是没人租的。当时的房价,别人一间房300元一个月,方老太宁愿少收20块钱,还是没人租。生意场就这样,就高不就低。不少人宁愿“追高”,哪怕吃亏,也往前挤,凑热闹。你越便宜,人们越觉得有问题。
在那里住过的上届同学,没少向我提供情报:这个方老太的房子别说收钱,就是白住,也不能住!你一言,我一语,凑齐了方老太的毛病和故事。毛病多去啦,比方话多、好管闲事、小气……故事?当然有啦!天哪,头一个故事还没讲完,笑得我肚皮都疼了!
几年前,湖北人小柳背个方块形东西独闯北京后,就租了方老太的房子。那个方块形东西用大绒布包着,是什么,方老太没看见。看样子,小柳对它很精心。
小柳属于昼伏夜出型的。白天拉上窗帘呼呼大睡,偶尔出去一趟,也是买吃的或是吃完回来,不开火。他出去的时候,窗帘仍然不打开。总之,一天24小时,小柳从来不拉开窗帘。可是,小柳对门看得很紧,哪怕去趟厕所(小平房屋里没厕所),也要“咔嚓”锁上门,就好像他屋里藏了什么大宝贝。当然,在方老太眼中,他的“大宝贝”就是那个大绒布包着的东西。可到底包了什么,方老太看不见。越看不见的,就越想看。可是,小柳根本不给机会。这小子晚上更忙。也不知忙什么呢,打开(方老太这样想)蒙在“方块”上的大绒布,敲,噼里啪啦响(方老太凑近窗子,偷听)。一敲敲一宿。昼日享受同等待遇的就是那个绿色大绒窗帘。这个窗帘一直闭合着,严严实实。方太老试图在窗外朝里看,结果,什么也看不见。这个窗帘,成了方老太的一块心病。窗帘一关,屋里黑,容易产生故事。始终关着的窗帘,故事会更多。人所共知,世上许多不可告人的事,都发生在黑暗之中。那么,小柳住好几个月了,一直在黑暗中干什么?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故事发生呢?方老太很不放心。另外,小柳不时还夹沓子信件匆匆往外跑,干什么呢?方老太更加不放心。方老太想找机会进屋探查一下,可大都被小柳拒绝了。方老太在外边敲窗子:“小伙子,开开窗子通通风吧!”小柳的回答非常简洁:“谢谢!不用。”方老太也想了不少招,诸如交煤气费啦,借几块钱啦,这样,小柳你总不能不配合吧?一配合,就得开门吧?果然这样,小柳回回都很配合。可是,方老太没想到的是,她还是看不到屋里的故事。每一次,小柳只把房门开个缝,自己把钱递出去。小柳的身体,含在门里,如同肉含在嘴里,榫嵌进铆里,太严实了。方老太再厉害,总不能抢人家嘴里的肉、进人家的铆吧?
方老太终于忍无可忍,报案了。方老太说:“警察同志,真对不起呀。我一时贪财,大意了,租房租了个台湾特务!”“台湾特务?”“这个特务带个发报机,用大绒布包的。对啦,据我观察,这个特务八成还是个头头,干活挺卖力呀!他白天拉严窗帘,呼呼睡大觉,一到晚上就噼里啪啦发报。天天这样。”警察一来,小柳只好“敞门入场”了。原来,小柳只是个“写手”。大绒布里藏的“方块”,只是个普通的286台式电脑。还是个旧的,二手货!
我当时找不到房子,也不愿意租方老太的房子。当我再一次路过这里,房老太正在院里给一个男孩子洗着什么。见了我,老朋友一样,说:“快来小伙子,帮把手!”我一看,那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可身泥。男孩儿胳膊伤了,方老太正给他小心地清洗伤口,上药。男孩疼,不时哎呀呀叫着,乱动。有我扶着,方老太才顺利地包扎好伤口。可是,男孩的左眼睁不开了。方老太翻开一看,红红的白眼球,夹了不少泥土。方老太二话不说,用舌头一点点舔男孩子眼睛,边舔边漱口,舔了许多次,男孩子才睁开眼睛。原来,男孩跟人打架,一对三。他被人掀翻在地,骑上打……
男孩没事儿了,方老太对我说:“小伙子,帮忙帮到底,把这个男孩送家去。”我一听,更不舒服了,凭什么这样使唤我呀?我没动。方老太又说:“我屋里有个瘫子,要不,我就送他啦。”我没好气地问:“他家住哪啊?”方老太说:“你问小孩子吧。”走在路上,当小男孩问我老奶奶是我什么人时,我震惊了:方老太与小男孩也素不相识啊!
这跟我印象中的方老太,怎能对上号?
我一来,方老太对我特别热情,不,简直是感激了!就好像她的一个什么次品一下高价推销给我,既兴奋,又不安。我看了,这间房子质量很好,照比别人家的,还宽敞不少呢。房前脸,还接出去一米,就像脸蛋子多出个胖下颌。“买一送一”一样,我占便宜了。方老太非要便宜我20块钱房租,我过意不去,花20多块钱送她一只烧鸡、一瓶果酒。方老太看到这些东西,像烫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手都抖了,推辞了半天,才收下。
这时,我们的友情,有如拨云见日,明亮而温暖。
人这东西也怪,一旦印象不好,哪怕灿烂的笑容,也令人生疑。印象好了,哪怕眉宇深锁,连脑门上贴着的“川”字商标,也顺眼啦。其实,谁见过印象多少斤两,什么色彩,何种形态?今来古往,这外在的印象分究竟贻误了多少事多少人?咳,人啊人!
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半,方老太视我如家人。后来我向我的同学讲了方老太的故事,我同学“噗哧”一笑,说我编瞎话。毫无疑问,我同学是关心我,才不让我租这个房子。我该心存感激。恰恰相反,我更多感激的,却是方老太。
搬进去好些天了,那个早晨,我突然发现,方老太其实很美!
当一抹清丽的晨晖从东边“嘴对嘴”的房脊缝隙飞进小院,追光灯一样打在方老太的脸上,我一下惊呆啦,太美了!当时,整个院落仍沉溺于夜色般的暗影里,只有那束明丽的光芒,画笔一样勾勒着方老太的半边脸和半个肩头,五官轮廓线条曲转有致——俨然是一尊生动的雕像!当时,方老太正往窗前的铁丝拉线上挂衣服。绝啦——那束吝啬的阳光,完全不理四周的暗,非常节俭,只眷顾于她的肖像!“追光灯”里那尊明丽、灿烂的肖像!
可是,只有我知道,这样令人震撼之美的“源头”,却是脏水、病床、瘫子,以及瘫子“啊啦啊啦”的赞扬,向每一个来他家的人竖起大拇指……
我头一回见到方老太的老伴,她老伴便对我这样赞扬方老太。很激动的样子,一个劲地“好、好、好”,吐字不清。方老太笑呵呵的,让他别喊,别比划,怕他累着。我当时只知道,方太老对老伴太好了,像对待自己没满月的孩子。喂饭,洗脸,端屎端尿,擦身子,按摩一类的“每日必修课”,已经坚持了九年。
方老太有一儿一女,都成家另过了。我发现,儿子女儿即使回来,也不爱理瘫子爸爸。可是,方老太一努嘴,他们就乖乖去问候爸爸、侍候爸爸。姑娘儿子只听方老太的,怪不?怪事还有呢,方老太的一双儿女,都姓方,随方老太。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当时还不知道,方老太在对丈夫灿烂而平和的笑容背后,还另有故事……
也是那个早晨,我零距离观察了方老太——不!应该叫“欣赏”!我的惊讶,并不次于那尊“晨阳下的肖像”。尽管岁月的刻刀对老人毫不留情,蜘蛛线一样的皱纹,拉得过于细密,可是,瓜子脸,宽脑门儿,大大的眼睛,精巧的鼻子,依旧暗示着老人曾经的美丽。也是从这一刻起,我跟她近了。我总觉得,她像我的妈妈。哪里像,我说不清。许多年后,我才得出这个谜底:她们有共同的秉性:善良。
其实,认为方老太像妈妈的,远不止我一个。
邻居林大妈告诉我,那对“野鸳鸯”早就认过方老太干妈,方老太没有答应。女子是四川万县人,30岁左右,见过她的人都说:“漂亮,确实漂亮!”都说川女妩媚,湘女多情,可她,连妩媚再多情哪!跟租住方老太门口的那个细高挑儿男人才认识不几天,就上床了。从此,她藤子一样缠上细高挑儿。细高挑儿曾是北京某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回湖南老家工作才七年,就在机关拼个不错的位置。为了美好的明天,他宁肯自费,也要拿下研究生学历。租下方老太的房子后,细高挑儿不同于当年背台286二手电脑的小柳,昼伏夜出。而是夜伏昼出。这很好。他令方老太放心,也令方老太喜欢。方老太多次对我说,学习多好呀!她这辈子最亏的,就是书念的太少。
细高挑儿一回来,就呆在小屋里,读读写写。跟小柳相反,细高挑儿从不拉窗帘。多少回,细高挑儿学累了,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宿都不拉窗帘。每当这时,方老太就很心疼。方老太连连感叹:“这孩子,可累坏啦!”
突然地,细高挑儿拉起了窗帘。起先,方老太没太在意。夜晚睡觉,窗帘就该拉上嘛。直到一天深夜,方老太出去给瘫子倒脏物,小房里传出床板不堪受力的声响,还有女人压抑又畅快的低低的呻唤,方老太明白了。可是,方老太有过报错案的误会,被人传为笑柄,连房子都租不出去,这个教训还是要记取的。她不想再弄出误会来。再说,细高挑儿也奔40去了,家属来探,也是正常的。方老太本来也是“多疑”大妈之一,这次,却大意了。大意的不光是过于信任细高挑儿,还因为出租房的地理位置。方老太的小四合院,独门独院。准确点说,应该叫“准四合院”。其实就是个“一字形”的直筒子房。一趟房子,起码住七八户人家。家家户户的院子,都砌上隔墙,有的,还贴左右墙盖了小厢房。前边安个严丝合缝的大门,这样,“准四合院”就落成了。细高挑儿租住的房子,其实是就着前院墙砌成的。由原来的仓房改装的。这个地理位置,相当于“门卫”。紧邻过道。坏了,过道可是最能发生所有“可能”的地方了!
他们被过道的几个“黑影”报了案……
空间和事件都属实。只是人物的时间移动了:几乎在同一时刻,“黑影们”向派出所移动,女人向方老太的屋里移动,警察向细高挑的出租房移动……
后来方老太告诉我,她是要救细高挑儿:“那样一个很有前途的干部,要是出了这种事,这辈子就完蛋了!”“放他一马吧!人哪,一辈子不容易,单位处分了他,前途没了,家也可能散伙,唉,放他一马吧!”
当那个“川美人”跪在方老太面前“认妈”,方老太愤恨极了,骂道:“认我妈?少来这一套!给我滚!远远地滚!再打拆分人家家庭的主意,不得好报!”川美人彻底傻了,惊成雕塑。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前的确是方老太。明明就是这个方老太救了她呀?她不明白,方老太既然救了她,为什么还这样呢?
我住在那里时,那个“门卫房”还是仓房。
瘫子的病时好时坏。坏时,气若游丝,就要踏进阴界。方老太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拼尽全力,又把他拉回阳界。几次这样的“拉锯战”,加上日常疗养,家里的存折、工资、房租钱,都填进去了。还有外债。好却好不到哪去。但,只要瘫子好些,精神些,见了人就“哇啦”着竖大拇指,含混不清地说“好”,赞扬妻子。细高挑儿出事后,方老太又把过道边的“耳子房”还原成仓房。不租了。
方老太儿子方卓再三说,还是要把房子租出去,挣点是点啊。最后,方老太火了。方老太正吃饭呢,“啪”地摔了饭碗:“少提这事儿!穷死也不租了,这东西太害人!”
碗一摔,方老太儿子立刻噤了声。方老太儿子方卓后来跟我说:“我最怕我妈摔饭碗。我知道,我妈一摔饭碗,就真的生气了。”
瘫子的病时好时坏。坏时,气若游丝,就要踏进阴界。方老太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拼尽全力,又把他拉回阳界。几次这样的“拉锯战”,加上日常疗养,家里的存折、工资、房租钱,都填进去了,还有外债。好却好不到哪去。但只要瘫子好些,精神些,见人就“哇啦”着竖大拇指,含混不清地说“好”,赞扬妻子。
1998年7月,我就要告别北京,告别那片小平房,告别我的房东。我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半时间,人熟地也熟,我已经成为这个环境的一部分了。突然要离开这个环境,就像叶子离开枝头,车离开路,花儿离开茎,很不适应。相反,这里的许多东西也组合在我的“身体”里,也成为我的一部分了。现在突然要从我身体里剥离开,剥离一个,还剥离一个,再剥离一个,我不适应,也疼。可是,走,是必须的。人这一生,走,才是常态。身体走,心也走。身体定居了,心还在走。
最舍不得的,还是房东方老太。
方老太那几天很忙。瘫子的病“反复”了,方老太更精心地照料。喂药,喂水,喂鸡汤,喂切成薄片的水果。瘫子总流口水,方老太就不住地擦,特别有耐心。那样子,就像侍候月子里的孩子。方老太在屋里忙碌,瘫子的眼睛会围着她转。那样子,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
如果瘫子兴奋,就啪啪拍床,手舞足蹈的样子,当然,他舞动的幅度很小。如果特兴奋,瘫子还“嗷、嗷”地叫。我们都知道,这就是他的“五星级”欢乐……
瘫子见我要走,直向我“哇啦”。我听不懂,他急得直掉泪。我吓坏了。我不知道怎么伤了他。我问方老太,方老太的话很简洁:“别理他。”我问她儿子方卓,方卓欲言又止。
趁方老太出去买菜,方卓给我讲个故事——我怎么会想到?方老太三次结婚,嫁的却是同一个男人。他,就是眼前的瘫子!
上个世纪50年代,他追了貌美的方姑娘整整三年半,才走进结婚殿堂。可是,婚后第五个年头,他却跟通州剧团的一个女演员好上了。他毫不留情地递上一纸离婚书。两年后,那个演员出轨了。他后悔了。向她说了不少小话,还“扑通”一声跪下,求她原谅。他的话相当煽情:“我错了,我改!我这次回心转意,就想给你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戴罪立功吧!”她心一软,相信了他。可六年后,他的腰包比以往鼓多了,又犯了老毛病,再次跟个女人勾搭上了……
他万万没想到,他用公职和家庭换来的“好女人”,祸害光了他的钱后,竟跟他翻脸。她很有招,先以给他戴绿帽子“开道”,激怒他,然后,如当年他对待结发妻子一样,递上一纸离婚书!签完了字,他的骨头像给抽了去。身子虚,软。一米八二的大个子,只瘫成一堆肉。这堆肉在床上堆了六天后,再也没能起来。脑血栓、冠心病一齐出拳,他成了瘫子……他求女儿“搭桥”, 第三次向她认错。他呜呜地哭,想以跪谢罪。可是,他连跪都不会了!
他多次向儿子表白他的心愿:把他的丑事公开了,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为此,他累得吭吭哧哧,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歪歪扭扭地写下这些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让我当花心男人的靶子!”
小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方老太买菜回来了。
方卓讲了这个故事,瘫子可乐坏了。瘫子像卸掉了身上的一块重物,立刻轻松了。瘫子比划着,呜哇呜哇地说着什么,笑,啪啪拍床。瘫子的动作一变形,身子突然歪了一下。可把方老太吓坏了。方老太怕瘫子掉下来,急忙上前去护。一伸手,碰掉了床边的一个水杯。啪!水杯碎了。瘫子仍然兴奋,向妻子竖起大拇指,含混不清地喊:“嗷、嗷!”方老太笑骂:“看你,水杯都坏了,你还这么傻乐啊?”瘫子停一下,仍然向方老太竖着大拇指,笑笑,再次含混不清地喊:“嗷、嗷!”
怕人不明后他的用意,瘫子的五指紧紧攥起圆珠笔,吃力地在纸上刚写个“女”字,没油了——由于用力过猛、笔珠按掉了!在场的人歪着头琢磨:有人猜他要写妈妈的“妈”字,有人猜他要写娇妻的“娇”字,有人猜他要写个“好”字……
责任编辑 盖艳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