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fx361.cc/images/2025/0110/dRrv9KmcsmGxKzoi9HX2bN.webp)
![](https://img.fx361.cc/images/2025/0110/64SFXiFTGPYeFy5C7YhtQY.webp)
![](https://img.fx361.cc/images/2025/0110/9e6SQi9EvZQNZZpchTUCAM.webp)
编者按:
于洋,原名于延江。祖籍山东龙口市。中国共产党员,现任中国电影集团艺委会副主任,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北影演员剧团名誉团长、全国政协委员、政协科教文卫体委员会委员,国家一级演员,电影艺术家。
1945年任东北长春市公安局侦查员,1946年东北局土改工作团队员,1948年任东北野战军炮兵司令部属下文化教员。1949年任东北电影制片厂演员。1953年任北京电影演员剧团演员。1955年至1957年在北京电影学院表演专修班学习。1976年至今任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演员剧团团长。1992年被广播电影电视部聘为电影艺术高级职务评审委员会委员,享受国务院颁发政府特殊津贴。
于洋长期从事电影表演和导演工作。建国前后共拍摄将近五十部电影及多部集电视剧,曾演出电影《桥》、《英雄虎胆》、《青春之歌》、《暴风骤雨》、《大浪淘沙》等影片。1977年转任导演,拍摄《戴手铐的“旅客”》、《大海在呼唤》等影片,并导演《哪儿是我的家》等电视连续剧。1960年被中央文化部评为全国二十二大明星之一,1994年获国家电影局、中国电影家协会、北京电视台联合颁发的“人民不会忘记”荣誉奖杯。2005年荣获国家人事部、广电总局颁发“国家有突出贡献电影艺术家”称号。2007年获中国电影表演学会终身成就奖。
儿时离家闯关东
我是山东人,出生在黄县,就是现在的龙口。听我父母说,我出生的时候足有八斤重,母亲感到很吃惊,因为在当时艰难困苦的日子里,谁能想到孕育出来的这个孩子竟然如此健康、茁壮。母亲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三石头”,她希望我的命大好养活,更希望我能像父亲那样性格刚强,为人正直。我爷爷给我起的大名叫于延江,是顺着老大为“海”,老二为“泉”,老三为“江”的意思下来的。
没想到命运竟如此残酷,我父亲病故在外,我和父亲居然未能相见。这样,全家人的生活靠着我母亲一人苦苦支撑着,日子越过越紧吧。不得已,母亲决定带着我到东北投靠舅舅,想等到在东北稳定下来,再求全家团聚。我七岁时就随着母亲逃荒到东北,那时候叫闯关东吧。当时我舅舅在吉林市河南街开了家饭铺,叫“畅林春”,生活得挺富裕。我和母亲在外祖母的关照下,寄生在舅父家。在那个年代,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再回娘家常住是极其丢面子的事情,更何况还拉扯着一个半大孩子。不过,母亲手巧又勤快,帮舅妈做家务很麻利,而且会做一手好的针线活儿。
这时的东北,是日本人的天下,吉林市内满大街都是穿和服的人,一个个骄横气傲,见到中国人眼睛总是要翻到天上去,这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他们全是些“异类”。
然而,在舅舅家寄住时间长了,母亲的境遇却越来越糟。她每天像佣人一样洗衣做饭,做针线活儿,总是忙的团团转,还经常听到舅妈甩过来的“话疙瘩”。所以我的母亲就带着我,离开了我的舅舅家。1938年深冬,母亲带着简单的行装,领着我直奔长春。因为知道我的大哥到长春投考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简称满映),当上了学员。可是到了满映门口,却听说大哥已经离开满映进关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被大哥的朋友安排到大哥原来的一间屋子里。我们娘俩终于有了落脚之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后来母亲到老妈店(保姆市场)找差事做。说来也巧,正好有一位北京籍的教授希望找一个会做北京菜的佣人,他听说母亲讲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又会做北京菜,当即就聘请我母亲到他家做厨师,就住在他家。可是,这行的规矩是不能带孩子的,我怎么办呢?为了生存,母亲只好忍痛把我送到长春市郊的二道河子孤儿院。母子分离的日子真难啊。曾教授家只有他和太太俩人,吃我母亲做的饭很可口,舍不得放她走,又看到我们母子处境如此困难,生了怜悯之心,加上大家都是老乡,便同意母亲带着儿子工作,还允许我留在他家吃住。
母亲感激主人的宽待,小心努力地加倍工作。我也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变得更加勤快懂事。曾教授夫妇很喜欢我,让我上桌一块吃饭,教我读书、写字。他告诉我,他是从关内的北平来的,从关内来的人都是中国人,不是满洲人。你是从山东来的,也是中国人。
这是我长大记事后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中国人。
革命青年初长成
1942年,我的二哥找到了我们,原来他已经在八路军的队伍里做地下工作。我的二哥见到我,给我讲了很多革命道理,讲了毛泽东、朱德,讲了八路军,讲了小日本侵略中国,讲了我现在过的是亡国奴的生活。他告诉我他在做什么,让我千万保密不能说出去,说出去要掉脑袋的。我那时候才十二岁,就知道有个八路在打日本。
那时候,长春是伪满洲国的所谓“首都”,日伪统治得很严,中国人不小心说错话就是思想犯,中国人吃大米就是经济犯。中国人坐公共电车只能坐很脏的红牌车,这是劳工专坐的,而白牌车是日本人和“高等满洲人”坐的。中国人的衣食住行都受到很大限制,精神上备受摧残,人格受到很大侮辱,事事都表现出不公平和受压迫,没有自由。这些东西都叫我很压抑,总想爆发出来才畅快。所以我从小时候就愿意跟日本小孩打架,就是想打小日本,有这么种思想吧。
在沈阳我们住的那个环境,过去日本人在那儿有个电影制片厂。那时候他们拍电影需要群众演员,就是说一天给几毛钱吧,我在那一方面上小学,一方面他要小孩演员的时候,我就去挣那点钱,挣那几毛钱,帮着妈妈,算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呀。所以我十来岁的时候就知道孝顺父母,父亲没了,母亲和我相依为命。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接触电影,认识了电影厂的一些人。
就这样,生活总算能维持下去了,我也得以继续学业。1944年,我高小毕业,由于受到歧视,不能上师资力量较好的公立学校,只能到私立的长春文华中学读书。初中刚上了一年半,1945年8月的一天,传来了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东北人民终于盼到了翻身解放的日子。
日本一投降,我哥哥就从北平过去了,他在长春市公安局工作。他找到了我,想把我带到这个队伍里边帮助他做些工作。当时日本人投降以后,斗争很复杂,有国民党、有我们,还有过去留下的很多残余的敌伪势力。在这种情况下,我哥哥派我经常出入这种电影制片厂,在我们接管的电影制片厂做一些情报工作,了解那里面斗争情况。从此,我也算是走进革命队伍中,开始在激烈复杂的斗争中经受锻炼。但是在1946年的时候,因为和平谈判的破裂,国民党向解放军大举进攻,东北民主联军保卫四平之战不利,被迫撤退。四平失利,长春就难保了。东北电影公司接到了紧急撤退的命令,上级给了一百个车皮,供物资和人员撤离使用。当时厂领导向大家宣布:全厂暂时迁往哈尔滨,机器是人民的财产,要全部搬迁;人员根据自愿原则,愿意走的报名,不愿意走的留下。我当时参加了电影厂的一个剧团,跟他们演话剧。这时候就为了安定老百姓的心,冲淡一下战争的气氛,继续演话剧,所以把我们留下了。国民党在四月份进城了,我们没有撤退出去,夜里国民党进来之后就把整个城市戒严了。他们挨门挨户搜查共产党,国民党就把我给抓起来了。但是他们只知道我一点,就是我哥哥是八路,但是我在公安局里工作他们并不知道,我也不可能暴露,暴露的话就没命了。在那关了我两三天,也过堂审讯了,后来让一个演员做我的保人才放了出去。他做过苏联翻译,俄文非常好,他跟那些国民党警察比较熟,那时候的国民党警察实际上都是敌伪时期的警察。我出去以后非常感谢他,但是这个人也非常好,说你妈妈、你哥哥都往北边去了,你怎么样?我说我暂时在这儿吧。6月份,三十年代曾经因主演《夜半歌声》而红遍全国的老电影明星金山,作为国民党接收大员出现在电影厂。他在一些人的簇拥下,仔细查看了整个电影厂,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共产党够厉害的,把机器全搬走了!”全国解放后,我才知道,金山其实就是中共地下党员。
后来,国民党的长春电影制片厂又要成立了,这时候它召集过去很多跟电影厂有关系的人到那儿去报名,我也报名去了。考我的是谁呢?就是金山。到后来全国解放以后我见到他,我说:金山同志你还记得我吗?他说:你就是当年那个……我叫于延江啊。你就是那个于延江?我说我是啊。他说到后来我听说你走了,上解放区了。我说:是啊,我不走能成嘛?金山说那你怎么不说,我说:我能说嘛,你是国民党大元,是吧?这是我和金山同志的一段经历。
这样,我到了金山在的那个电影制片厂,让我当了一个见习演员,给我发了工作证和20多元的薪水。1946年7月7日,国民党中宣部长春电影制片厂成立,也正是这个月,国民党军进攻我中原解放区。在历史的变化面前,每一个人都要面临人生重大的选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我没二话,共产党我是跟定了。我找到了同样想走却没走成的李文修,商量着逃出长春的计划。
我们先是徒步往北走,一开始到吉林,到吉林后发现过不去,因为当时战争已经开始了。后来我又返回到长春,从长春到陶赖昭。过松花江的时候,我们过了两天才过去。过松花江那是很危险的,国民党把江口的人是收编的土匪们。在三不管地区代表国民党军队把守,非常严的。我们都是在半夜一两点钟才过江,我们这个船过江时候,国民党发现,他们拿机枪扫射,我们那船没等到北边对岸已经被打翻了,我就在水里边,我会点狗刨,就游过去了。我们就这样过了封锁线。在我们汇流成的队伍中,一位拿着指北针的汉子站
了出来,辨别了方向,领着大家向北面走。他嘱咐我们:注意鸡叫声,有鸡声就是农村了;注意脚底下找车轮道,有车轮那就是路了。经过艰辛,终于在一天中午,我们突然听到了嘹亮的号声。不一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远远传来,终于到解放区了!我们激动地握手、拥抱,情绪难以自制。
到了哈尔滨,我找到了东北局,东北电影公司在这里设了办事处。在那里,我向他们汇报了撤退后国民党占领东影的情况,后来还和母亲重逢了。1946年10月1日,东北电影公司改名为东北电影制片厂,舒群为厂长,顾问是袁牧之,张辛实为副厂长,田方为秘书长,陈波儿担任艺术处处长。陈波儿是三十年代的大明星,是袁牧之的夫人,搞艺术很有一套。有一次,我在操场上练萨克斯,陈波儿见后跟我说:没想到你还会这洋玩意?我腼腆地说吹得不好。陈波儿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你好好练吧,听说你要改名?我看你就叫于洋吧!怎么样?因为你长得挺洋气的。我高兴地说:好,那我就叫于洋吧!从此,于延江的名字就渐渐不再提及了。也正是这一天,我和陈波儿谈话时拍下一张合影,成为了我终生的纪念。
我到了东影之后,当时因为没有拍片的任务。同时,又赶上贯彻中共中央“让开大路,占领两厢”以及“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东北局组织数万名干部下乡,唤醒农民,大搞土地改革。当时就把我派到东北局土改工作团。到了土改工作团,我们奔赴牡丹江林口这一带土改。在土改的过程中,在工作团领导的帮助下,我对共产党的党章、对农民运动、对如何发动农民闹革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在搞土改的同时,我们还担任了清剿土匪的任务。虽然未发一枪一弹,但战斗气氛浓厚,与实战并无二异,对于年仅16岁的我的心理成长和性格锤炼,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我在土改运动中的表现,引起了从延安来的老同志伊琳的注意。他决心培养我,启发我的阶级觉悟。当时,党组织还未公开,在农村的一间小窝棚里,伊琳悄悄给了我一本草黄色纸印刷的《中国共产党党章》。此后,我每晚就在油灯下认真地学习党章,此时我才知道,自己只是非党群众,并不是参加了共产党的队伍,就是党员了!我十分珍惜这本党章,把它珍藏在棉衣里兜内。当然,更使我感动的是伊琳,从他这位老革命、老干部身上,体会到了革命队伍里的阶级情,学到了不少的知识和本领。
1947年下半年,后方的局势稳定了,东影开始筹备故事片的拍摄。我接到命令,在《民主东北》第五辑中的一个节目——短故事片《留下他打老蒋》里扮演一个东北民主联军的连长。这是自己走上革命电影道路的第一部戏,又是主要角色。过去演戏是为混口饭吃,如今不同了。今天能演一个连长,标志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虽然《留下他打老蒋》只是一部短故事片,但放映后得到了领导和观众的承认,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这个角色,也是我最有纪念意义的一个角色。就在《留下他打老蒋》拍摄期间,1947年的12月2日,一个令我难忘的日子。这天,支部大会讨论并通过了我成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这时我还不满18岁。
拍完这部电影是这年的冬天,组织上又把我派到部队去了。我又到东北野战军的炮兵部队,在二团团部做文化干事。当时正是围困长春的时候,我们团里的那几个炮营、连我都呆过。全国解放以后担任炮兵司令的宋承志那时候是我们的团长。我认为在部队这一段经历对我的锻炼也是很大的。因为让我当文化教员,不管怎么说,像诗歌、简谱、唱歌,你都要拿得起来才行。还包括替战士们写信,那个时候当兵的东北青年都是翻身的农民,打仗非常勇猛,但是文化极低,甚至很多人都是文盲。
1948年,辽沈战役打响了,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战略决战开始了。战役期间,我们东影准备拍新中国第一部电影,名字叫《桥》,是反映东北炼钢工人如何支援解放战争的一部电影。这部电影让我来参加,所以我是参加新中国第一部电影拍摄的演员,当时那些拍摄人员,从导演到摄影,到几个主要演员现在都没了,大概还就是剩下一个已经九十多岁的陈强和我了。所以现在很多人都找我了解那个时候拍摄情况,纪念电影百周年的时候又让我讲这段,大家听了也很受感动。
大船在艺术的海洋里启航
解放以后,我拍了很多电影。到了1954年,那个时候我们不是“一边倒”,各方面都要请苏联专家来学习嘛。全国各行各业包括我们文艺方面、电影方面同样请来苏联专家,有教表演、教导演、教电影文学、教制片、教摄影的。那时候像我、陈强、胡朋,上海的沙莉、凌之浩,还有我的夫人杨静,各个电影厂的骨干都抽过来在这里学习。两年的学习是很正式的,其内容相当于莫斯科大学表演系本科四年的全部课程,有舞蹈课、音乐课、西方文学和苏联文学以及戏剧名著阅读欣赏课。当然,在所有课程中,最为重要的是系统地学习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表演理论课。授课老师卡赞斯基是一位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专家,他曾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合作,在教学方法上有独特的一套。回想起来,在学院学习的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每天在舞台上摸爬滚打,琢磨着各式各样的人;每天练习表演多,看书多,看电影多;语言学习多,歌唱得多,舞跳得也多。总之,这段经历对于我的电影人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在学习结业告别的时候,老师卡赞斯基给我写下的评语是:“你是一艘大船。大船,就应该在大海里航行!”
1957年毕业以后,我就开始连续拍电影。1958年一年就拍三、四部,那个时候像大家熟悉的《英雄虎胆》、《飞越天险》、《生活浪花》,到了1959年拍了《青春之歌》、《水上春秋》、《矿灯》等,这都是向建国十周年献礼的,这个阶段是我拍电影塑造角色的高产季节。
到了1960年,我又参加拍摄了电影《暴风骤雨》,1961年全国创作会议的时候,周恩来总理提议说能不能把电影院里那些苏联电影演员的照片拿下来,换成我们自己演员的照片。后来各个电影厂纷纷把候选人推荐到中宣部,周总理他们最后拍定选了22个人,包括上官云珠、于蓝、王丹凤、王心刚等,我也是这22个人之一。
走向全国的《英雄虎胆》
1957年开始反“右”,1958年就稍微缓和了一点,在政治气氛上比较和缓,所以在创作上也能让大家轻松一下。这时候,八一电影制片厂导演严寄洲搞了个剧本《英雄虎胆》。他来北影找我,给我看了剧本,问我怎么样?他让我演一个侦察员,也叫特工人员。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有过一点这种经历,也看到过很多特工人员,什么身份都有,拉洋车的,卖年糕的,还有高级一点儿穿西装革履的,所以对这个人物并不是太生疏。我看到剧本写的曾泰这个人物,觉得很有意思,我乐意接受,乐意演他。我对严寄洲说我可以演,所以我就从北影借调到八一电影制片厂去拍这个电影,当时王晓棠同志也刚刚调到八一厂。
《英雄虎胆》里我扮演的侦察科长曾泰,是让全国观众都熟悉了我的第一个角色。为什么让我演曾泰?当时,这个影片的导演严寄洲对我说过:我就冲着你的两只眼睛找你的,你的眼睛里有贼光!在匪徒里面,你的贼气可以演出来;在自己的队伍里,同志之间的亲善你也有这一面,当然也因为你是专家班的学生。
那会儿,严寄洲已经是八一厂有些名气的导演了。善选演员,知人善任,是严寄洲导演艺术的特点之一。《英雄虎胆》引起的巨大轰动效应证明,他挑选的我(饰曾泰)、王晓棠(饰阿兰)、胡敏英(饰李月桂)、里坡(饰马政委)、张勇手(饰耿浩)等演员,都在观众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一个角色的诞生是一个艰巨的劳动过程、思想过程。经过对人物的分析,我的理解是:打入匪巢,首要的一点是绝对不能让敌人看出破绽来。为此,表演上应该把握一条:要比敌人更像敌人。开拍后,这个基本点自始自终贯穿在影片中,尤其是匪徒对曾泰的几次考验中。比如第一次考验,是李汉光、李月桂夫妇在欢迎副司令的晚会上让阿兰陪曾泰跳伦巴舞,试图以此发现一些副司令的破绽。我和八一厂的同志都是“土八路”出身,在战争年代也就会一点交际舞,而伦巴是在香港一带时兴的。八一厂建厂时,从香港请来一些专家,他们对夜总会生活很熟悉,此时因地制宜,录音师李伯坚、摄影师蒋仕都来当老师。我和王晓棠是重点“培养”对象。当时拍了很多伦巴舞的镜头,脚的特写,手与眼睛的特写,最后用的不多,怕被扣上渲染土匪腐朽生活方式的帽子。为了表现曾泰的“洋味”,我为人物设计了一套行头:外穿笔挺的国军上衣,戴着吕宋帽,手持拐杖,身揣进口的万能打火机,挺胸腆肚,气焰骄横,这些服装道具的设置和动作的设计,是符合人物身份的。我设想的副司令是在台湾、港澳长大的,自然透着这些“洋味”。一开始在大礼堂搭景,拍戏时天气还不太热,我穿着这套东西显得既潇洒也舒服。七八月到广州军区沙子口一个体工学院里拍外景时,这套行头可把我热坏了,大家都乐我:你自己设计的东西,现在吃苦喽。
王晓棠的伦巴舞学得很快,我也很快学会了。但是没成想这个演出的反响那么大。因为在那个年代大家的生活都比较古板、苍白一点,大家穿的服装几乎都差不多,所以那个时候出现这么个电影,大家也很感兴趣。当时看电影的观众比较多,如果是六亿人民的话,我看有三、四个亿人都可能看了。我记得在国庆十周年晚会上,公安部长罗瑞卿见到我就叫:科长!1959年,影片出口苏联和东德,那时,苏联已经解禁美国影片,《英雄虎胆》去了和好莱坞打擂台,击败了对手,苏联报刊为“中国能拍出这样优秀的电影”而赞叹不已。
我因为这部片子还获得了另一种“荣誉”。“文革”前夕,江青责骂严寄洲说:于洋演的这个土匪头子,比土匪还像土匪。今天看来这无疑是对我演技的一种反证。当然,“文革”中这也是我的一个罪状,红卫兵批判我说: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不能这样来表现,应该像样板戏杨子荣那个样子。
波涛汹涌中的三部曲
到了1970年1月,根据毛泽东“五·七”指示精神,几乎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前后脚,军
宣队一声令下,除去样板戏摄制组的相关人员,北影其余职工不管是走资派、“黑五类”,还是造反派,无论好坏,一律下放到北影干校——京郊大兴县黄村天堂河农场,跟地球闹“斗、批、改”去了。听到消息,大家真是欢欣鼓舞,本来北影是要到湖北去围湖垦荒的,但拍样板戏电影的需要,北影厂成了江青重点关注的对象,就改到离城里仅几十里地的黄村。因此,尽管许多人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无人照看,但没有人提出照顾,都想方设法克服困难,迫不及待去走这光辉的“五·七”道路。
遵照军宣队的指示,我和其他20多人打前站,从北郊北太平庄出发,骑自行车向南到大兴。我身体好,仍然保持着强烈的好胜心,路上总是领骑,大家你追我赶,30多公里的路程,才用了两个小时。北影干校原来是公安部的一所劳教农场,叫天宫院农场,光秃秃的一片荒凉,脏乱不堪。屋内是一排排的光板通铺,我们到达后清理屋子,打扫院落,一直忙到大年三十,除夕夜就在那里响应军宣队“过革命化的春节”的号召劳动度过,放鞭炮是大家唯一的娱乐方式。
尽管条件艰苦,尽管还有军宣队的存在, 但是离开了拼拼杀杀的京城,来到了大自然的怀抱,心里头还是轻松了许多。没有了思想包袱,我决心在干校“好好改造,积极劳动,坚定地走‘五·七’道路”。插秧、挖大粪池、扛粮包、赶大车,我样样都不惜体力。凭着这股玩命劲,我很快升任了三连二排排长,管着四五十人。不久,还被推选为中央直属机关单位第四届全国人大代表,重新赢得了同事们的尊重。
1971年底,军宣队找我谈话,给我布置了新的任务,让我担任队长进北京城掏大粪,还且还要负责管理所有要求进城看病的病号。别看掏大粪又脏又累,可却是干校里人人羡慕的美差:可以住在城里,天天回家。白天城里禁止粪车上街,我们就在下午四点提前吃饭,晚上六点摸黑出动,一直干到凌晨才完工回家休息。有了这种作息制度,我们的队伍被人戏称为“夜猫子掏粪队”。
1972年4月,北影从原演员剧团挑选出一些历史清白的演员,男男女女30多人到大寨劳动改造。能去劳动战线上一面红旗的大寨跟社员们一起学习生活,是无上光荣的事。在掏粪中表现不错的我担任其中一个队的领队。大寨的创始人陈永贵时任山西省革委会领导人和昔阳县县委书记、大寨大队党支部书记。因为我是领队,所以我也参加他们大队的支部会,一起研究问题。演员们依旧保持着下基层体验生活的习惯,女演员们自然跟着郭凤莲的铁姑娘队,我把陈永贵当做体验生活中的原型,始终跟着观察。陈永贵是“农业专家”,庄稼活谁也唬不了他,他看一眼新破土的小苗,就知道当初栽种的深度够不够。他跟我聊天,说卖西瓜,他一眼看去就知道哪个甜。卖瓜的常跟他叫苦,说是我的好瓜全让你挑去了!陈永贵的党性很强,他跟我交心说:一个人参加共产党以后,就不是我个人,我就是党里、组织里的一员,处理事情要先考虑党的利益。他还说:我没有想当官,我就想把家乡搞好,使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后来陈永贵从政治舞台上下来,我去看他,陈永贵很兴奋,不住地念叨:“文艺界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当时,他正在厨房里带着围裙,做西红柿酱,厨房里装着很多装酱的瓶子。他告诉我说,今天吃大寨的面莜茇。到了吃饭时,一桌子都是大海碗,真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1972年8月,我率队回到北京,四个月左右的大寨之行,我做了很多笔记,详细了解了大寨党支部的建设、班子的作用,同时,我还给英雄人物写了小传,跟创作时的案头准备工作一样。后来军宣队召开全体干校人员大会,我还做了报告,反响很好。大寨之行,精彩的讲演,为我提高了“身价”,我很快就当上了副连长,负责伙食、农活安排等后勤保障工作。经过三年多的建设,干校养了几百只鸡鸭,百来头猪,已经初见兴旺景象。我上任正值秋收,正是强劳力干重活的时候。我召集会计、厨师,一起精心设计了一周的菜谱,变着花样改善伙食。解禁后,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走出了漂亮的三大步,掏粪积肥、大寨报告、食堂改革形成了三部曲,震动了全干校。我赢得了大家的心,拥有了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