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邻的诗(12首)

2011-12-31 00:00:00人邻
诗歌月刊 2011年9期


  主持人语:
  
  人邻在现实和理想之间游走,将烟火气化作形而上的绝对追求,他诗歌的妙处在于在他从现实中抽身而出时,却把温婉的诗意完整地保存下来。胡桑诗歌的刀锋滑过生活的肌肤,恰似水之于巧克力,浓郁的诗情与感悟很好的结合。现代诗人追求手术刀般锋利效果者不乏其人,君儿的诗里可以看到生活的另一面,她像随身携带一面三棱镜,把事件安放其中,折射出斑斓的人生色彩。老镜的诗像一阵清风拂过水面,在波澜之后复归平静,留下刹那的悸动。李满强的诗有所承载,直指当下生存境遇的荒谬,有浓郁的问题意识。霍俊明的诗歌容量极大,侧重于性灵书写,有个人化历史叙事的气魄。
  
  ——黄玲君
  ahszh000@163.com
  
  人邻的诗(12首)
  
  □ 人邻
  
  
  山嵎之旅:阳坝*
  
  天黑得早。
  木屋外面,远处,听不清什么动物在叫。
  冷意索索的纸窗外,“嗡”地一下,
  “嗡”地又一下,
  那么好听,那么有生气。
  我猜想那该是一只漂亮的野雄蜂。
  
  木屋背后,那边,据说
  植被茂密杂乱,遮天阴地,山路崎岖,
  好多年都没有人去过了。
  
  是呀,好些年都没有人去过了,
  更遑论一个旅人。
  
  *阳坝,位于甘肃陇南漳县。
  
  
  一小块木头
  
  路边,一小块
  骨头一样细腻的木头。
  它只是一小块,
  很小的一块,近乎骨头的白色。
  
  我知道,它只不过是一块
  和骨头有些相似的木头,
  可我还是忍不住
  仔细看了它好一会。
  
  幸福的厨房
  
  厨房,要有矮桌、小凳,
  老式温馨的那种,红漆斑驳。
  火炉才加了炭。外面飘一点雪。
  笸箩里有馒头,瓦罐里煮着米粥。
  
  火炉上煮着的米粥,我们促膝而坐,
  欢欢喜喜说着什么的时候,
  忽然浓香起来。
  它让我们感觉——真的是饿了,
  那么饿,又幸福又饿,又饿又幸福。
  菜的味道
  
  看书间,觉得自己身上
  有些淡淡的菜的味道。
  低下头,闻闻手,果然。
  想起半个时辰以前
  才洗了几只青花瓷碗。
  
  菜的味道,忽然叫我想起一个
  迷恋蓝印花布的女人,身上
  偶尔也有这样的味儿。想起
  她是匆匆赶过来和我相爱的。
  
  
  夜色里一匹悄然吃草的马
  
  不远处,一匹夜色里的马
  奇怪的沉,也奇怪的轻柔。
  我看见它,
  只是凭藉马的大致轮廓。
  
  马并没有因为
  我的到来
  而停下来。
  它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马垂下它柔韧修长的颈项,
  咬住一撮草,用力,
  那一撮饱含汁液的青草断裂的声音
  是水的,也含着泥土。
  
  我是和她一起过去的。
  我牵着她,她的冰凉的手。
  我们注视了那匹马很久,
  直到夜的露水下来,“呀”地一声凉了。
  我奇怪的只是
  一直没有听到马的有力的呼吸。
  
  
  
  夜晚的白马
  
  白马,
  白天看起来有点灰白的那匹白马,此刻
  在高高的星光里。
  
  夜晚
  马的白,缓慢,奇怪,孤单,
  尤其,整个的夜轻轻软软地含着它。
  
  整个夜晚,那么珍重。一动不动。
  李子紫红
  
  李子——
  可它的内部一定是热的。
  
  如此肥硕结实的李子
  饱含了一个秘密:
  它的核,是如此的小,如此狭小
  如同一个女人幽暗中深藏的殷红。
  
  这种奇怪的水果
  只是在很少的日子,才出现。
  它的深紫色,它的厚厚的果肉,如此结实。
  深深的密闭的,透不出气的紫红,和深紫色。
  
  它的核,是如此之小。如此之紧密。
  
  
  傍晚的味道
  
  傍晚无事,蜷在暮色里,没想什么。
  ——忽然,忽然的,一丝风
  吹过
  
  一边桌子上桃子的味道,
  它们隐隐约约的
  暮色里难以细说的“甜”和“自然”。
  好像我这整个傍晚
  就是在等着那一丝风,小心地吹过。
  
  与不同的食物为邻
  
  白菜,我不同的邻居,
  以及鱼,肉,土豆,
  苦瓜,诱惑的火龙果风景。
  
  可我现在只闷头于手上的半碗白米粥
  洒了些涪陵最新推出的虎皮碎椒。
  它温暖和陪伴了我的这个清晨,
  我的书案,我的整个房间
  都弥漫着白米香。
  
  其实,我也不过是大地的食物。
  这时光,这大地的悄然的食物。
  我也许是和那些朴素的褪色的食物
  更加接近和契合的。
  
  夜幕里的梨园
  
  满园沉甸甸的。
  夜幕降临以后
  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窗口灯光照着的那根枝条,
  几只果子,半遮半掩。
  
  园中穿行的小路
  已经不知去向。
  偶尔有蟾蜍的叫声。
  果园里,满是蟾蜍和梨子的潮湿气息。
  
  我知道那些果子,你越是看不见它,
  它就似乎越沉,越有力气。
  
  
  寂静的果园
  
  白天,也竟然有如此的寂静。
  饮茶的游人,碗盏,在寂静与寂静之间
  偶然跌落的果子
  也是寂静的。
  
  果子落地,
  它的声音
  似乎要稍稍迟一些,
  似乎犹疑着,暮色里的寂静
  是不是已经积得太深了。
  
  柿子树
  
  门,清冷虚掩着。
  挨着院墙,柿子树上
  三十几个青黑色的柿子,
  薄薄的霜
  裹着它内心的铁。
  
  院子里的人出门去了,
  似乎也不回来了。
  似乎没有谁会想着回来,
  在这个冬天彻底结束以前。
  
  只是我没有见过那么沉的柿子,
  独自的柿子。
  谁也不想理睬。
  它们比我的指点更沉。
  
  这准备在树上过冬的柿子,
  没有一片叶子
  也会在树上过冬的柿子,
  早就向自己的内心深处
  结结实实下了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