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我是极喜欢听雨的。
　　孩提时的烟雨江南，即使在微雨沉默的三月，我也会在檐下听雨水淋漓绽放。
　　那时的雨声，夹杂着草尖钻出泥土以及野花睁开睡眼的声音。这种隐秘的音符，不是放风筝的孩子能够听见的。
　　故乡的泥泞是记忆的水洼，浅浅的，潮湿却不可一跃而过。
　　人生的步履，即使轻如燕翼，依然穿梭于风雨。
　　看风，吹开前途。
　　听雨，敲打寂寞。
　　那一双吻过故乡的棉布鞋底，在哪一年的雨后，被我沉重抛弃。
　　
　　十六岁，雨季。
　　资江的惆怅撑起一叶舟。无需桨，任凭心绪，漂流。
　　梓山湖不会有令人歌咏的俗态，她平淡得如一朵春天遗失的桃花。一朵桃花所蓄集的泪水，便是一方青春的湖泊。所有的深刻，一笔一画地镌刻在湖畔的竹林里。那一节空空的等待，被雨水的突如其来，打击得音声凌乱。
　　雨水敲击竹节，为什么比十六岁的心安静?
　　为什么?
　　流浪到洞庭是哪一年?
　　我忘记了。
　　流浪到洞庭的第一场雨是哪一天?
　　我忘记了。
　　洞庭的雨声呢?
　　洞庭水干涸了，那声音依然在心上。
　　八百里宽阔，茫茫烟波。
　　一滴雨，便可以将所有不愿醒来的梦，打破。
　　渔舟。
　　渔火。
　　白絮蓬松的芦苇荡。
　　困倦的鹭儿。
　　在秋雨里，除了歇息，除了冰冷的忘怀，还需要什么?
　　岳阳天下楼，不过是雨里的一粒尘埃。
　　所有把酒临风的慷慨，都抛进湖心去罢。
　　你可以醉了，但你必须倾听。
　　洞庭秋雨，便是重新轮回的声音。
　　火车一路向北。
　　京华十年。
　　泪雨凝然后的转身，所有繁华的门，紧闭。
　　虚空的空，漫天华雨。
　　月光染白脂胭。
　　秋水洗净朱唇。
　　红叶漫西山，相思如霜。
　　轻轻一呵，便化了。
　　
　　沙河，古老的沙河。
　　昌平的繁华小镇，灰蒙蒙的砖瓦在鲜红惑诱下，拆成残垣断壁。
　　一片记忆都没了。
　　雨声还在。
　　曾经十平方米的自由，禁锢在世风日下里。
　　曾经的雨夜聆听，叩醒我十年一梦。
　　
　　倒倾的酒瓶，流淌无法挽留的分离。
　　省略了知交，模糊掉兄弟。
　　一窗灯火，一席雨。
　　淅
　　淅
　　沥
　　沥
　　
　　不忍挂断的，从来不是爱情。
　　爱情是一点一点的雨。
　　一点一点的。
　　一点一点的。
　　砸进尘埃。
　　破碎。
　　流离失所。
　　所有的美好原形毕露。
　　我在一滴水里，歌唱。
　　寂寞如是，雨如是，我也如是。
　　
　　巴山夜雨。
　　你爱也罢，恨也罢。
　　巴山夜雨。
　　你苍凉也罢，纷扰也罢。
　　巴山夜雨。
　　你清高也罢，浊涩也罢。
　　巴山夜雨。
　　你沉寂也罢，欢悦也罢。
　　巴山夜雨。
　　你不必用闪电刹那刹那地光明。
　　在这一杯苦茶的夜晚，我正贴着窗，卸去玻璃的伪装，听你呢喃的声音。
　　你痛快地吐露吧。我听。
　　我空空地光明着，你寻着光明，就嵌在我心上吧。
　　在天地间无所住，我便是你究竟的皈依。
　　
　　花重锦官城。
　　风拂过。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