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叙的春天

　　古筝，诗人、批评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诗选刊》《十月》《上海文学》等，并被收入《(2001～2010)新世纪中国诗典》《21世纪诗歌精选》《中国当代诗歌导读(2010卷)》等多种诗歌选本和年鉴。著有诗集《虚构的房子》《湿画布》《水街》，诗歌批评专著《古筝弹诗》。现居南京。
　　
　　读古筝的诗，你首先要穿过她情感的“栈道”，否则，你会沉溺于她的“诗歌情态”之中而出不来！在我看来，如此浓情的诗可能真的是女诗人的专利：要情态有情态，要情势有情势，要情由有情由，要情思有情思。以情态、情状、情势为“情感经纬”的描述散布在古筝的许多诗歌作品之中。她很少让“情”只为某个具象贯穿到底，在她看来，情之于诗，正如情之强似如水、蓄之为理、顺之为诗。
　　——卢辉
　　
　　坚强
　　
　　一个词，四十余年，与我
　　不离不弃。它，贯穿了，一个女人前半生
　　苦难，梦想。
　　这个词，石一样坚硬，尽管
　　我心柔软。但，这个词，是我所能给你的
　　最直接的力。它，曾与我一起抵御时间，面对死亡
　　承受身体，及世界的重量。支撑我
　　站立，行走，爱我所爱
　　并，淡定。
　　他们，都会用嘴说这个词，而今夜
　　我是把我的肋骨，取下，完整地
　　交还给你。
　　
　　秘密
　　
　　颇费周折，运用了许多弯曲的
　　修饰词，中心词却只有一个。我说南方天气
　　说春天就要过去，白白的，一个春天
　　被浪费。
　　说了那么多
　　每句废话似乎都是一张漂亮的包装纸
　　只是一层比一层更惆怅。如果把废话里的水分
　　都拧干，你便会惊讶，一个哀伤的秘密
　　置于其中。
　　艰涩的表达，被婉转、艰难地
　　从一堆废话间挤出。容易说出，或众人皆知的
　　一定不是秘密，而我在黑匣子里，漫不经心
　　说给你听的，一定只有
　　一个听众。
　　
　　陈述
　　
　　一首诗在代表我
　　一首诗有一万个理由取代我，与一个人，回到
　　上一个夏天。
　　上个夏天，在一首诗中
　　生动复活。时间在一首十四行抒情诗中
　　仿佛永远停顿。
　　一首诗，所陈述的躁动经历
　　虚实相问；一首诗，按照自己的喜好
　　将回忆完美。完美的追忆，成就了
　　一首诗。
　　一首诗像行阅兵礼，从初夏
　　到盛夏，到夏天结束。每个细节，都被词语
　　主观放大，甚至每个毛孔，都注满
　　烈火，光耀。
　　
　　当你唱歌
　　
　　这是最动人的时刻，当你唱歌
　　你在远方的耳朵如此纯净，遥远的清泉
　　成为一间黑暗的屋子中，潺潺
　　流动的音符。
　　一个女子在歌声中浮起来，这个春夜
　　看见月亮，又大又圆的月亮贴在玻璃上
　　唱歌的唇。
　　醉在这个夜里，持续的流水
　　从耳朵进入睡眠，睡眠中，身体摇晃
　　被浪托举到天空，仿佛它是一片新生的叶子
　　被歌声带走。
　　
　　表情
　　
　　醉了，才知道，酒，既是好东西
　　又不是。酒，一种遇见空气便缓慢挥发的液体
　　你觉得它比你
　　更像你，只是看上去
　　你更像固体，但事实上，在时光中
　　你就是液体。
　　那些酒不仅穿肠而过，还会回头
　　上升，从口腔中喷薄而出。唯有你，中年后，一直在下降
　　直到深入泥土。
　　桌子的狼藉，你
　　没有参与，你想，那应该就是身处的世界
　　此刻的表情。
　　
　　距离
　　
　　雨在玻璃外。雨的世界之外，
　　我们从头顶到脚尖，全都沐浴在一片晴朗的灯火之中。
　　桌上，一碟葱酱，一只不会飞的烤鸭，安静在
　　白瓷碟中。相视而笑，那时，我们的宽度
　　仅一张桌子。
　　后来，我们的距离
　　便是两座城市。你在云那端：妹妹
　　我们的厚度，仅一只
　　手机。
　　
　　甜草莓
　　
　　今夜我在水中
　　在洗白的月光中，和鱼群一起分享辽阔的安宁。
　　今夜我不再需要梦。今夜，我有一颗甜草莓，从嘴里
　　甜到心里。
　　今夜，四壁和屋瓦都飞走了，星星很近
　　今夜，我口含一颗草莓，在浅水与深水中穿行
　　今夜，所有的梦都被波浪从水面卷走。
　　今夜，梦结出一枚红色的果实。
　　
　　倒叙的春天
　　
　　亲爱的，我为你种下一个春天
　　用我的身体。亲爱的，我抛售了一句假话
　　但它是甜的。此生，我没有可能成为一粒种子
　　但我真的很想给你一个春天，一个会笑会撒娇
　　会奔跑的春天。
　　春天总让我们激动，那是我们未能抓住
　　便消逝的夜晚。其实，任何一个销魂的夜晚
　　都能造化出一个春天。但一个负重的脊背
　　注定没有春天，只能驮着霉变的自己
　　及对世界的债务。
　　我的春天，在一支遥远抓不住的回声中
　　忽隐忽现。今夜，我在一支歌中进入梦乡
　　如进入倒叙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