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俊明,1975年生,河北丰润人,现居北京。诗人,评论家。著有《尴尬的一代:中国70后先锋诗歌》《中国当代新诗史写作问题研究》《红末班车》等,在《文学评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等发表论文九十余篇,在其他刊物发表论文随笔四百余篇,部分论文被《新华文摘》《人大复印资料》等全文转载。在《诗刊》《诗选刊》《星星》《青年文学》《诗歌月刊》等发表诗作数百首,入选四十余种诗歌选本。
在青年一代批评家中霍俊明是一位既从事文学批评,又坚持诗歌写作的学者。在他的“双料”写作中他的“批评”身份为他的诗歌写作奠定了丰实的理论基础,而“写作”身份则更让他的批评研究深入了当下诗歌写作领域中的情感节奏、思想渊薮和形式机制,从而让他的文学批评与别的一些批评家迥然不同。这种互为的写作使他的理论研究总是保持饱满的学术激情,同时显示为一种对于研究对象整体想象的能力,而在诗歌创作上则呈现为一贯的心灵意识的唤醒和对生命本质的凝望与反思。
——江非
十年不遇的雨,十年不遇的你
十年不遇的雨,终于疯狂成了雨人
莲花桥,一个让人想到佛、海和大爱的地方
公交车强硬的身躯终于服软了
水漫……
京城……
终于能够相遇,在并不屈指可数的日子
十年不遇的你
也终于出现,十个柔软的手指我不知该朝
哪一个方向,到处都是雨和水
我深夜起来关紧阳台的窗户,即使那床单
早就该接受揉搓和摔打
但我更喜欢将这视为一场人生的暗示
雨还是少些好然而
十年不遇的大雨却终于来了
雨后走过,应该说放缓了十二亿的光年
我又再次走过多年前的这个夜晚
高大的牌楼下仍然是我,而不远处却是新增的地铁轰鸣
这打洞的日子迎来的却是黑暗的风和痴狂的雨人
那么多人迎面和我相撞,你却独自水侧取暖
我是怀着一棵北方的槐树带着雪和火来的
你南方的雨伞只适合苏小小、李88044b844fc74060c2edf573e4c6a014师师
而你是我的姐姐,失散十年的小姐姐
这是我的日记,而当年
诗人却在德令哈
我也刚从十年前的德令哈回来
十年不遇,遇到了雨和你在我荒废朝代的京城
我相信,那夜晚眷恋荷下的野鸭正梳理待飞的翅羽
我要再用十年,或者又一个十年的时间飞向你
哪怕我只是一个雨人
迎向你时尽管我已千滴万滴找不到完整的大海
我却愿,拦腰抱住你一分钟就没有白白等你十年
交鸣
当两只水鸟的下颌轻轻贴在对方的脖颈
低低的交鸣轻拨水面的皱纹
此时雾满大江
芦苇,夜夜白头
我们的绒羽轻轻偎在一起
我的红喙梳理你额顶那根白色的翎羽
你黑色脊背的暗影里也有几根冷冷的雪
它们和江水如一
摆渡船已在这里生疏了十年
桃花木的船桨早已上岸成为寺庙的灶柴
两只水鸟,只能
以蹼为桨,以水为巢
江水的白有成吨的苦腥味
当我们决定在寒冷的江上引颈交鸣
水底的露芽只能等待又一个明年
轻轻啜饮
轻轻啜饮,用两眼成涩饮这一江白露
轻轻交鸣,在已头白的晚梦里
弘法寺
车子正在驶出市区
心也在独自取暖中找回失调的黑白琴键
内心,难免忧戚
你太阳镜后面是疲惫的黑夜
我想这必然是一场暗示
高速路上听王菲的《心经》
当我们步拾青苔的石阶,内心早已挥汗如雨
佛前祈愿,那神秘的暗示
竟来自于长江南岸一个不偏不倚的电话
当我直起腰身,骨节的脆响呼唤着大梦初醒
透过斑驳的树影仙湖揉碎了微微甜味的晚钟
黄昏还未到来,水鸟的眼神
半睁半合
你寄居南方的眼神是整个湖水的倒影
那浓浓的密银遮掩了北方经年的雪
晴朗的暖在菩提树上抖开一个个清脆
我们根系交错,轻轻咬啮
这快乐的吞噬,这一次次
轻轻抚慰
如果十年 能够再来
如果那宽大的叶片已布满岁月的鳞片
一个人独自解放南方
一个人独自解放南方
当我从钢铁的大鸟上俯瞰这小小的城市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身体
那山麓之上的尖顶就是你额头的美人尖
南方亚热带的植物和水果是你的睫毛和体香
渐渐宽阔的街区是你腰身微微的赘肉
瘦瘦的脚踝就是伽蓝殿前那两棵千年银杏
那两个高大的雪峰远在城市南麓之南
那两只暖玉的眼眸远在仙湖万顷之下
上翘的唇角是正在爬坡的中年的街区
终于要解放南方了
先从脚下的这个城市开始
先从眼神对视的一分钟开始
先从一个国家解放的身体开始
为了给亲人取暖
我前世坠下深渊,尽管不是万丈,只有百丈
十年的光阴我砍伐燕山的所有植物
我在渐渐烧开一个冷却十年的锅炉
那水来自十三岁少女的晨露和体内的寒霜
她们正在涌出,升温,滚沸
星,八克
这不是一杯机场浅淡的咖啡,更非星巴克
她来自于我十年之后的仰望
星星,刚好八克
你,刚好不再年轻
胸前的那枚西藏白银打造的花针
上面有寒雪八吨的颜色,上面有八克的星光
当两只手轻轻按抚,当两个城市
水流交汇在一起
那注定是我穿越了十年的暗箱
投入你青春年少时残余的八克,星光
八克,已经足够
每一克都足以炸毁一个国家,万千城郭
我将它们安放在身体的每一个要道
它们终将点燃,满眼的欲望
秋日的落叶正在下沉
我终将沉淀湖底,你红色的脚踝在我灵魂之上
当《心经》由一个有天籁般嗓音的现代女性唱出
我只能捏起那支蒙尘多年的银白狼毫
它轻轻行进于佛的白云水线
今生,注定你在读经,我在写经
当寺庙斑驳的金箔在夕光中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