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文(1905-1987),原名刘国章,曾化名张明,河南信阳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6月转入中国共产党并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27年2月,刘少文随苏联共产党代表团到武汉任翻译,后任中共中央翻译科科长、中央巡视员、察哈尔抗日同盟军中共前敌委员会委员兼独立第十八师政治部主任、红军总司令部政治教导员、中共中央西北局秘书长、红二方面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等职,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爆发后,历任八路军驻上海办事处秘书长,中共中央交通处港澳办事处处长,中共中央南方局交通处处长、组织部主任秘书、情报部部长,曾参与领导和组织了营救在港抗日爱国人士的工作。解放战争时期,他先后任中共上海市工委副书记、上海局委员,中央社会部副部长。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上海军事管制委员会轻工处处长,华东纺织工业部部长,军委第四部副部长、代部长,总参谋部第二部部长,总参谋部顾问。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在解放战争时期,他曾在上海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
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在南方局基础上成立的中共代表团奉命转入秘密状态,并改组为中共上海工作委员会,刘少文出任副书记,全面负责统战、宣传和情报工作。在他的领导下,各项工作进行得有声有色。殊料两年后,他却遇到了从事秘密工作以来的最大危险。
危险缘起于他的秘书赵平回乡买粮。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党员、老秘密工作者,赵平一直是刘少文的得力助手,他不仅掌握着上海工委与中央军委联系的电台,而且很多重要的交通情报工作,都是赵平代替刘少文接头处理的。赵平的公开身份是天兴粮食行的老板,为了维持粮行的正常运转,他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四处购粮。因为这个缘故,赵平萌生了携妻子沙平回老家浙江余姚购粮的想法。一来因为余姚是著名的产粮区,二来因为赵平阔别家乡20余载,很想探望一下寡居多年的老母亲,给过世的父亲扫个墓。虽然赵平的想法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但他毕竟是党的秘密工作者,作为上级的刘少文考虑了很久,在反复强调注意隐蔽并约定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月后,同意赵平赴浙购粮。
1948年5月,赵平夫妇离开上海到了余姚,很快就完成了粮食采购任务。接着,赵平看望了老母亲,又带着妻子四处拜访亲友。赵平如此高调,并不是有意将刘少文的嘱咐当作耳旁风,而是他存在侥幸心理,认为距离自己当年在家乡闹革命已过了20年,年老的大抵忘得差不多了,年轻的肯定又不知道,况且自己又是以粮商的身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肯定不会出事。谁知正是这种想法让他栽了跟头,他回到老家没几天,就有人向特务告发赵平当年带领农民暴动的“罪行”。这天,赵平夫妇扫墓回来,刚走到余姚城门口的石桥边,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特务便不由分说地把赵平夫妇押上了车。
在送往杭州审讯的途中,赵平瞅着押送特务打盹的空当,小声叮嘱妻子:“千万不要乱讲!”沙平除了惶恐地拼命点头外什么也说不出来。赵平在受审时一口咬定:“我的确年轻时闹过革命,但早就不干了,现在我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特务们见从他这捞不到有价值的东西,转而严刑拷打起沙平来。沙平虽然也是一名秘密工作者,但她主要是以家属身份掩护赵平,从未实质参与过情报交通工作,加之性格又偏软弱,很快,她就承认夫妻俩都是共产党员,在上海从事秘密工作。不仅如此,沙平还供出领导赵平的是一个叫作“张明”的商人,经常穿着西装或长袍大褂去威海卫路上的福民食品店找人。
客观上讲,沙平的确不知道赵平工作的具体内容,也不知道“张明”就是刘少文,但她的招供对上海秘密工作的威胁却是致命的。因为福民食品店虽然看上去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粤菜馆,但它实际上是刘少文领导下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交通站,上海附近的秘密党组织、海外来的同志都是在这里接头的。国民党特务如获至宝,立即展开了抓捕行动。刘少文对发生在赵平夫妇身上的事情毫不知情,他在苦苦等了一个半月不见两人踪影后,隐约感觉赵平可能出事了,便决定采取紧急措施。
刘少文决定首先疏散与赵平有直线联系的熊志华、郑才等交通员,但撤退需要一大笔钱,而钱只有送到福民食品店交给他们最安全。于是,6月30日这天晚上,刘少文冒着绵绵细雨来到了食品店,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敌特也正饿狼般地朝食品店扑来。刘少文走到店门口,四下观察了很久,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方才走进店里,掏出钱来,果断地命令道:“马上撤退到香港!”正当刘少文打算离开时,熊志华向他报告:“老张,老唐来了,在楼上。”老唐是一艘美国邮船上的海员,是刘少文掌握的一个国外交通员,每次都会带来极具重要价值的情报,刘少文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便毫不犹豫地冲上楼去。
福民食品店位于威海卫路沿街的一幢门面房内,其构造与如今许多连家店相似,一楼是店铺,二楼往上住人,上楼的楼梯就在店内。正当刘少文准备展开老唐带来的情报密件时,一伙荷枪实弹的特务冲进了食品店。“能拖一分是一分,让上级领导和海外交通员得以脱险。”想到这,熊志华和郑才急忙上前和国民党特务大声争吵了起来。刘少文听到楼下的吵闹声,知道情况有变,急忙把密件揉碎,还没等想好处理的办法,两个特务就已冲上楼来。特务们一心想着“张明”是个穿西装或长衫的阔老板,可眼前的两个人却是一副标准的工人打扮。原来,刘少文因为不确定赵平是否出事,便留了一手,一改平日来接头的阔商装扮,特地换了一身旧蓝布工装短衫,还带了个帆布工具袋,活脱脱一副水管工的行头。两个特务心中很是疑惑,当下便有一个特务继续冲上三楼,另一个则堵在二楼门口大声盘问:“干什么的?”老唐冷静地用广东话答道:“我是郑老板(即郑才,公开身份是福民食品店老板)的同乡。”而刘少文则镇静地举起手里的工具袋:“老板说水管坏了,叫我来修的。”
还没等问话的特务反应过来,三楼的特务便叫嚷了起来,问话的特务以为三楼发现了目标,立即撇下两个“工人”就往三楼奔去。原来,为了麻痹敌人,刘少文特地让郑才他们把三楼空房租给了一个国民党空军军官,没想到这次真派上了用场。这个平素不怎么在家的空军军官这天正好穿着一身考究的便服坐在家里,特务们以为他就是沙平招认的“张明”,遂对他死死盘问起来。机会难得,时不我待!刘少文立即想到烧掉手中的情报密件,却一时半会找不到火柴,便想到朝外扔。可刘少文转念一想,食品店的后门被一座铁皮盖的小房挡住,从店里是出不去的,想必特务们不会在弄堂后面安插人手。跑到后窗一看,果不其然,弄堂里没有一个人。刘少文要老唐先跳,老唐却拒绝了:“两个人跳,目标太大!你不能落在敌人手里!快跑!我会有办法的!”来不及多想了,刘少文动情地冲老唐点点头,一个闪身,便从后窗跳了出去。三楼的两个特务在被国民党的空军军官各扇了两个大耳光后,才发现那不是他们要抓捕的对象,悻悻地回到了二楼,见只剩下一个人,也没心情问个究竟了,便下楼与大队人马会合,将老唐和熊志华、郑才一起抓走了。
刘少文跳窗后,脚踝严重摔伤,他顾不上剧烈的疼痛,往弄堂外疾走。刚走到弄堂口,一个看门的老头想要拦住他问话,刘少文急中生智,摆出一脸凶相,用上海话大声骂道:“侬眼乌珠瞎脱啦(你眼睛瞎了),少管闲事!”老头被吓愣住了,刘少文趁势冲出了弄堂,跑到路口,挥手拦了辆三轮车。坐在三轮车上,刘少文频频回头,没见有人追来,但他仍不放心,便在黄陂路口换了另一辆三轮车往相反方向驶去。三轮车跑过西摩路时,刘少文又换了一辆三轮车继续兜圈子,接连辗转几次,才回到绍兴路附近的家门口。车停下时,刘少文因脚伤已不能走动了,只好让车夫去叫门,才由妻子罗晓虹扶着进了门。
刘少文到家后,强忍剧痛,仔细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赵平肯定出事了,整个情报交通系统和他本人已毫无疑问地处在了严重危险之中,虽然不能肯定赵平是否叛变,但赵平知道家里的电话,如果说出电话来,特务迟早会找上门来,家里不能再呆了。想到这,他让罗晓虹连夜找另一名交通员蔡叔厚通报情况,第二天一早便转移到了蔡叔厚独住的三层楼房里。在医治脚伤的同时,刘少文又给了罗晓虹一个电话号码,并教她如何打电话。罗晓虹按照丈夫嘱咐,平静地在电话里说道:“请告诉一声王先生,张先生生病了,住进医院了!”于是,上海局书记刘晓和党中央在第一时间得知:刘少文在上海出事了!
中央对刘少文的安危很是忧虑,刘少文自己更是丝毫不敢大意,他在蔡叔厚家住了20多天,然后带着妻子和女儿秘密搬到了南京东路汉弥尔顿大厦13层楼顶上的一个房间里,安全地呆到了9月上旬,然后从上海乘船到了天津。不久,刘少文来到了党中央所在地河北省平山县,被任命为中央社会部副部长,协助享有“红色情报王”美誉的李克农继续负责统战和情报工作,积极争取民主人士北上参加新政协。
刘少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国民党特务遭遇并巧妙地脱险,后人每言及此,都赞佩刘少文“处变不惊”。直至他于1987年4月10日在北京去世后,当年的老部下们在撰文纪念这位“党哺育的无名英雄群体中的重要一员”时,还念念不忘他的这次遇险,高度评价他的机智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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