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与罗章龙

2011-12-29 00:00:00杨飞杨剑
党史纵览 2011年10期


  作为中共党史上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陈独秀与罗章龙相识于北京大学,其后并肩战斗在五四运动中。接着,陈独秀出任党的总书记,罗章龙作为党的早期重要领导人与其亲密合作,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携手奋斗。再往后,陈独秀因托派问题被开除出党,罗章龙亦因在反对王明路线中成立“中央非常委员会”而被开除出党。陈独秀与罗章龙一起经历了人生中的辉煌,但最终都淹没于历史的长河。
  
  一
  
  1917年1月,在蔡元培力荐下,陈独秀以“品学兼优”出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他随即利用蔡元培赋予其北大有关文科的人事和行政权,延聘提倡新文化运动的知名人士、学者到北大任教。稍后,对于守旧落后的北大文科各项制度,陈独秀还果断地实施了一系列大刀阔斧且卓有成效的改革。在其努力下,封建顽固派在北大设置的种种思想文化禁区被冲破,一个新鲜活泼、民主自由的新天地出现在北大校园内。
  1918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陈独秀与罗章龙相识了。以此为开端,陈罗两人相交多年,在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演绎了一段传奇。
  罗章龙原名敖阶,号文虎,字仲言,1896年11月出生于湖南浏阳,一生曾用过纵宇一郎、沧海、无我、柏格森、景云、彼得罗夫等十余个笔名和化名。罗章龙天资聪慧且喜好交友,1915年在长沙长郡中学读书时,便与同在长沙就读的毛泽东结为好友。在毛泽东影响下,罗章龙逐渐倾向新思想、新学说。1918年4月14日毛泽东和蔡和森等12人共同发起成立“新民学会”时,他也是发起人和学会的领导者之一。稍后,学会采纳何叔衡的建议,公推罗章龙等人求学日本探寻报国之路。孰料,待罗章龙抵达上海欲前往日本时,日本发生迫害华侨和中国留学生事件,留日学生纷纷罢课并派代表回国请愿,罗章龙了解实情后,立即改变赴日计划,毅然返回湖南。虽然此次东渡未成,但罗章龙却带回了在上海影响极大的《新青年》杂志,使新民学会接触到了以陈独秀为代表的进步思想。也从此刻起,罗章龙在心里开始对陈独秀产生倾慕之情。
  8月15日,本着追求新思想、新知识的理想信念,怀着对科学与民主思潮弥漫的北大校园的向往,罗章龙和毛泽东、张昆弟、李维汉等“新民学会”同仁10余人,离开长沙前往北京。19日,历尽艰辛的罗章龙一行安抵北京。稍后,罗章龙便凭借扎实的基础知识考进北大,入文学院哲学系德语预科学习。
  当时,罗章龙班上的学生德文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因为是外交人员的子女,在德国生活过,对德文较为熟悉;有的曾在青岛大学学过德文,也具有一定的德文基础;还有一些是像罗章龙这样的,只在中学学过一点,对德文较为陌生。由于水平不齐,同学们的学习进度也不一。本着陈独秀所提倡的民主和科学的校风,按照其制定的允许学生自由选修各课的原则,大家经过商量,决定由三种类型的学生各推一名代表,向文科学长陈独秀反映问题,请其出面解决。
  为一睹传奇人物的风采,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代表竞选。最后,在民主推选下,罗章龙幸运地成为3名代表之一。想着即将见到倾慕已久的陈独秀,罗章龙激动不已,他很早便从住地景山东街三眼井吉安东夹道7号赶往学校,与另外两位代表会合。经过一路打听,他们终于找到了陈独秀在北大红楼的文科学长办公室。敲门进入时,陈独秀正在圈阅一份文件。看到他们,陈独秀和蔼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第一次见到陈独秀,罗章龙等3人都非常激动,他们先是谈了谈情况,然后提出分班的要求。“分班?目前怕是办不到,现在教员和教室都没有多余的。”陈独秀想了想说道。罗章龙又说:“是否可采取甄别的办法,部分同学经过考试合格后,可升到本科学习。”陈独秀当即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学生是想读书,还是想早毕业?你们希望早毕业好做官宦?多读两年书有何不好?”
  一位代表申辩说:“不是这个意思。再说早毕业进入社会、转入仕途也不是坏事。”陈独秀近来正为北大内部守旧派阻挠破坏文科教学改革之事而烦恼,情绪不好,听到这位代表言及要早毕业转入仕途,便发火道:“你们根本不想认真读书。你们平时对社会上的重大问题也不愿研究,只知道考虑个人……”陈独秀声调越说越高,语气失和。见陈独秀发脾气了,罗章龙等知道问题不能解决,便赶忙离开。陈独秀见同学们“诺诺”转身,不欢而散,不由得心中一软,便起身送他们到门口。
  见罗章龙在3位代表中较为年轻,在申述理由时发言也较多,出门时又走在后面,离他最近,陈独秀便边走边问罗章龙:“你是哪里人?”“湖南人,长沙联合中学毕业生。”罗章龙说。陈独秀点头说:“你且留下,我们再谈谈。”
  回到办公室,陈独秀问罗章龙:“你说说看,这事该怎么办?”罗章龙说:“同学们的意见是合理的,并不过分。没有教员和教室也不是您的责任,可以转告学校有关部门,让他们解决!”陈独秀点点头。罗章龙继续说:“同学们要求通过甄别考试,提前毕业,也是正当的。有人想做官入仕,不能说我们都是怀着做官的思想。今天没有解决问题,大家不会就此罢休。”陈独秀若有所思,点点头。罗章龙便告辞了。
  回来后,大家果然不同意陈独秀的答复,经过讨论,又派罗章龙等3人再找陈独秀交涉。这次,陈独秀答应向学校反映学生分班的要求。但是他说:“提前毕业还要教育部核准。”看到陈独秀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学生们都深感欣慰。
  在这两次见面中,陈独秀给罗章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那平易近人的性格。渊博的学识、敏捷的才思,都让罗章龙深为叹服。陈独秀也记住了这个英姿飒爽、充满活力的湖南小伙。其后,陈独秀便多次邀请罗章龙参加他与蔡元培的谈话,这就为以后两人携手参与五四运动埋下了伏笔。
  
  二
  
  1919年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在巴黎召开和平会议。参加这次会议的中国代表在全国人民的压力下,为改变中国在国际上的不平等地位,在会上提出废除外国在中国的势力范围、撤退外国在中国的军队和巡警、撤销领事裁判权、归还租界、取消中日“二十一条”及换文等正义要求,但都遭到拒绝。北京政府屈服于帝国主义的压力,准备在这个丢权辱国的和约上签字。消息传来,国人愤怒至极。5月4日,北京大学等13所大专学校的3000多学生在天安门前集会,举行示威游行,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由此爆发。
  五四运动爆发前,陈独秀已被免去北大文科学长的职务,被迫离开北大。然而,在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爆发之时,他仍然以自己巨大的社会声望,当仁不让地担当了“五四运动总司令”这一角色,为运动呐喊鼓动。而罗章龙先前亦在陈独秀、李大钊等的影响和领导下,参与并主持了一个以北大和国立八校学生为主的学生会,团结了一批湖南学生成为中坚,此时,这个学生组织便在罗章龙的指挥下,承担了运动中的宣传鼓动、组织指挥任务。
  当时,在陈独秀等人坐镇指挥下,罗章龙、许德珩等北大激进学生带领着游行队伍,高呼着“誓死力争,还我青岛”、“收回山东主权”、“废除二十一条”、“宁肯玉碎,勿为瓦全”、“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等口号,要求拒绝在和约上签字,惩办北京政府的三个亲日派官僚曹汝霖、陆宗舆和章宗祥,游行队伍由天安门广场出发,出中华门,向东交民巷使馆区走去。在东交民巷西口,游行队伍受到中国巡捕阻拦,便转而从东交民巷向北,来到赵家楼胡同曹汝霖住宅前。看到曹宅里面有很多持枪军警,义愤填膺的罗章龙和其他四五位同学搭成人梯,打开了曹宅临街的窗户,并从窗户跳进房内,打开宅门,放进潮水般的学生,痛打了正在曹汝霖家的章宗祥,放火点燃曹汝霖的住宅,这就是震动全国的“火烧赵家楼”事件。
  
  随后,针对北京政府逮捕学生、镇压学生运动的反动暴行,天津、上海、南京、杭州、重庆、南昌、武汉、长沙、厦门、济南、开封、太原等地学生先后宣告罢课,支持北京学生的斗争。接着,上海等地的工人、商人也纷纷展开罢工、罢市。这场群众运动遍及20多个省100多个城市。一时间,全国各地形势急剧发展。鉴于此,为进一步推动运动走向高潮,陈独秀起草了《北京市民宣言》,对当时中国的内政外交提出了5条具体的要求,声明如政府不接受市民要求,“我等学生商人劳工军人等,惟有直接行动以图根本之改造”。《宣言》写好后,陈独秀交由胡适译为英文,并在6月8日夜里同高一涵一起到嵩祝寺旁边一个专为北大印讲义的小印刷所去印刷,随后他还亲自到北京新世界娱乐场、城南游艺场等处广为散发。
  6月11日晚10时,当陈独秀再次在新世界娱乐场向下层露台上看电影的群众散发传单时,被北京政府的便衣警察当场逮捕,押往外右五区警署。陈独秀被捕后,各地学生团体和社会知名人士纷纷通电,抗议政府的这一暴行,罗章龙也为营救工作四处奔走。最终,慑于舆论的压力,经受了83天牢狱之灾的陈独秀被保释出狱。而在这之前,慑于强大压力,曹、陆、章三个卖国贼已相继被罢免,中国代表没有在巴黎和约上签字。五四运动获得了胜利。
  在五四运动中的这段携手战斗经历,使得陈独秀与罗章龙的友谊迅速升温。此时陈独秀出狱后在思想上已日益转向共产主义,他于1920年5月在上海成立了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在陈独秀影响下,罗章龙也如饥似渴地研读马列主义的经典著作。他曾经在陈独秀的支持下,参与翻译了《共产党宣言》油印本。毛泽东后来曾回忆说,他最先接触的《共产党宣言》中译本,就是罗章龙等翻译的《宣言》油印本。罗章龙等翻译的《宣言》油印本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由于共产国际文献和马列主义原著多以德文为主,罗章龙等读之均有“皓首穷经”之感。于是,在同陈独秀商量后,在李大钊的主持下,罗章龙和一些志同道合的青年于1920年初发起组织了“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学会成立后,他便带领着会员搜集马克思学说的各种中外书籍,编辑、刊印马克思主义论著,组织讨论会,主办演讲会。罗章龙聪慧过人,他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很有心得,在《罗敖阶给毛泽东的信》中,他就曾对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中国共产党的问题进行过深入的探讨。
  1920年5月,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等到北京会见李大钊、罗章龙等人后,决定成立共产主义小组。8月,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率先成立,参加者有陈独秀、李汉俊、李达、陈望道、俞秀松等,陈独秀任书记。10月,北京的共产党早期组织正式成立,最初成员有李大钊、张申府、张国涛三人。罗章龙入党后,很快便成为李大钊的得力助手,为中共的创立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翌年7月,中国共产党酝酿在上海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当时全国仅有50多名党员,陈独秀、罗章龙均名列其中。为选举两位代表出席中共一大,北京党组织专门召开党员会议,酝酿人选。大家考虑到担任支部书记的李大钊时任北大图书馆主任,并兼教授和北京八校教职员代表联席会议主席等职,7月又是两个学年交替时期,公务繁忙难以抽身,加之李大钊是社会名流,突然南下恐会引人注目,便推举张国焘和罗章龙为代表。但罗章龙当时正按照陈独秀的意思忙于在长辛店办工人夜校,工作繁忙,便提请另选他人参加。最后,经过商量,确定由张国焘和刘仁静代表北京党组织参加一大。无独有偶,陈独秀亦因受聘广州政府担任教育委员长兼广东大学预科校长事务繁多不能出席大会,指派包惠僧代表他参加。
  7月23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陈独秀作为发起人虽没有参加会议,仍被选举为中央局书记,他遂由广州返回上海,主持中央工作。随后,党在陈独秀建议下组建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负责领导全国的工人运动,罗章龙受陈独秀委派担任该部北方分部主任,具体负责北方12个省和16个大城市的工人运动,全国铁路总工会及全国各铁路工会亦在其领导之下。1921年11月,他曾参与领导了著名的陇海铁路工人大罢工,这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后领导的第一次较大规模的罢工,斗争持续了近10天,最后以实现工人提出的条件而胜利结束。陈独秀对这次罢工曾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这是我党初显身手的重大事件”,这也是对罗章龙辛勤工作的充分肯定。
  此后,在陈独秀的领导下,罗章龙先后领导组织了长辛店铁路工人八月罢工、开滦五矿工人十月罢工、京汉铁路大罢工等革命活动,成为中国工运的实力派人物。
  
  三
  
  由于罗章龙在建党初期领导工人运动方面表现突出,被陈独秀点名作为北方区委代表出席1923年6月在广州召开的党的三大。接到通知后,罗章龙便赶赴广州,同陈独秀、李大钊、谭平山等一起为中共三大做准备工作。在大家的努力下,中共三大第一次预备会在广州永汉路太平沙看云楼召开,第二次在马林寓所春园召开,正式会议则于6月12日在东山恤孤院后街31号的一幢两层灰白色砖瓦房举行。
  中共三大选出了9名正式委员、5名候补委员组成新的中央执行委员会,正式中央委员是:陈独秀、蔡和森、李大钊、王荷波、毛泽东、朱少连、谭平山、项德龙、罗章龙;候补中央委员:邓培、张连光、徐梅坤、李汉俊、邓中夏。随后,中央执行委员会决定陈独秀、毛泽东、罗章龙、蔡和森、谭平山为中央局(相当于后来的政治局)成员,陈独秀为中央局委员长,毛泽东为中央局秘书,罗章龙任会计,负责中央日常工作。也就是从这时起,不满27岁的罗章龙同陈独秀一道,成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核心成员。
  为防党的领导人独断专擅,三大特地在党章中规定了中央所发通告须由秘书联署,否则无效的条款。这条建议首先是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提出的,陈独秀虽对此不以为然,但碍于众议,也不便申异议。于是,大会便表决通过:“秘书负本党内外文书及通信及开会之责任,并管理本党文件。本党一切函件须由委员长及秘书签字。”
  陈独秀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他后来曾向担任秘书的罗章龙发脾气:“我一切相信你,你代我签字也是一样。”罗章龙与陈独秀交往已久,知道这是他在说气话,便微笑着答道:“我们受大会重托,应该按章办事,否则别有用心的人必乘机进行挑拨离间,将来怎么向全党交代呢。”听到罗章龙如此回答,陈独秀也觉得很有道理,待冷静下来后,他便对此不再说话了。
  三大后,中共中央进驻上海,用闸北火车站附近三曾里的一处两层楼房作为办公地点。当时常住的是3户:毛泽东、杨开慧带着孩子,蔡和森、向警予带着孩子,再加上罗章龙一户,大大小小十来口,对外说是一家人,由向警予当户主,实则负责处理中央的日常工作。陈独秀、马林等都曾多次出入此“三户楼”,与罗章龙商谈工作。有几次,陈独秀还与罗章龙“抵足而眠”,就时局以及党内的一些事宜交换各自的看法。
  不久,毛泽东转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罗章龙便在陈独秀的提议下担任秘书兼管宣传工作,于是,按照三大确立的原则,当时中共中央的重要文件,便须由陈独秀用英文、罗章龙用德文共同署名并生效。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共中央向全党发出文件,均由委员长T.S.Chen(陈独秀)和中央局秘书Leo Dchanlung(罗章龙)两人署名,这在中央档案馆保存下来的党内文件中有原始文件可证的就达5件之多。
  1924年,罗章龙与陈独秀、李大钊、刘齐佳(女)和彭述之一道,被共产国际确定为参加共产国际五大的中国共产党代表。稍后,罗章龙参加了共产国际于6月17日召开的五大,接着又出席了在汉堡召开的第四次国际运输工会代表大会,当选为该会中国书记。第二年,他又参加了在上海召开的中共四大,被选为中央候补执行委员,继续在陈独秀的领导下为革命孜孜不倦地奋斗着。
  
  随后不久,便发生了罗章龙、汪寿华等“营救”陈独秀的戏剧一幕。那是在1926年10月,为响应北伐军,推翻军阀反动统治和建立新政权,上海工人阶级在陈独秀等人领导下,正在酝酿举行武装起义。一天清晨,罗章龙到中央办公处出席例会,商讨起义各项准备事宜。不一会,大家都到齐了,但唯独不见陈独秀。罗章龙便向大家询问,有人说陈独秀早上8点便从家里出发来开会了。罗章龙闻此心里一惊,他赶忙派人去陈独秀住处找寻。
  人派出去许久都没消息,罗章龙心急如焚,很是牵挂陈独秀的安危,便跟汪寿华一起出来找寻。不经意间,他听汪寿华说起闸北工会今晨报告纠察队在东方图书馆附近截获一穿黄色雨衣的人,罗章龙立即联想到有人说早上陈独秀出外时手携雨衣,顿生疑窦,便偕同汪寿华前往查明事情真相。刚到闸北工会党团处门外,便听到里面人声鼎沸,似在议论拘获嫌疑犯事,罗章龙便跟汪寿华入室问询。工会纠察队员引罗章龙等进内,大家见罗章龙至,喧闹声立时停止,纠察队一个小队长向他们汇报:“纠察队队员今早巡逻,在工会附近瞥见一人头戴雨帽,低头疾走,问之不答,我等因见他形迹可疑,遂将其拘留。”过了一会儿,两个纠察队员带着一个人来到罗章龙面前。那人身着雨衣,手拿报纸,三人对视,果然是陈独秀!原来陈独秀平日行路时都是文思萦回脑际,不甚注意周边所发生的事情,故此次对纠察队盘诘,竟未听悉,以致被拘。
  汪寿华于是佯作镇定,对队员说:“你们且散去。”待众人散去后,汪寿华叫纠察队队长至近前,与其密语道:“此人乃我娘舅汪先生,昨日方从外埠来此,初到上海,路道不熟,又不谙本地语言,竟遭误拘,我送他回去。你们以后巡逻仍应着今日的做法,认真盘诘,不要疏忽怠意!”纠察队长听后信以为真,便深表歉意,告辞而出。于是罗章龙、陈独秀、汪寿华三人一同往中央办公处回走。待其到达后,开会时期已过,又到了吃饭时间,便一同进餐。进餐时,汪寿华诙谐地说:“今番仲甫先生总算又被拘囚一回,照次数是第三回了。”陈独秀说道:“这不算是一回,何况是被自己人拘留,勉强计算,只能算作半回吧。”罗章龙听后哈哈大笑。
  
  四
  
  虽然罗章龙跟陈独秀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两人在革命活动中互相支持、互相勉励,但在一些问题上,出于对党和革命的忠诚,两人也曾有过一些争吵。
  还是在第一次中央扩大会议上,负责北方书记部的罗章龙说:“北方工人运动范围甚广,工作繁难,最好另由中央选派经验较丰富的同志前往负责。”陈独秀听后面有怒色,他说道:“你说谁有经验?大家不都是一样!你不做谁做?你回去做,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来信,大家商量,必要时,以后可补充人员。你不要舍近求远,应把读书计划全部放弃,再来向我讲话。”罗章龙又提出调山东支部书记王尽美到北京,加强北方工作,但山东不同意。最后还是在陈独秀的提议下采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山东书记部与北京合并,调王尽美到北京。
  1926年3月20日,蒋介石设计将中山舰调出广州,随后又以该舰未接命令擅自移动为名诬其阴谋暴动,随即下令逮捕该舰舰长、中共党员李之龙,并展开一系列的清共行动,这就是震惊全国的“中山舰事件”。事件发生后,蒋介石见苏联顾问鲍罗廷对他很是宽容,遂变本加厉,阴谋组织黄埔实力派以营植私党,排斥异己。他借口黄埔军校政治教官高语罕(共产党员)有讥讪蒋介石言论(蒋说高曾向黄埔学生演说,要打倒北方段祺瑞,就要先打倒广州的段祺瑞),逼高辞职,高遂于5月25日被迫离开广州。当时,罗章龙等均主张就此事件向蒋介石提出抗议,但时任中央总书记的陈独秀认为小不忍则乱大谋,中山舰事已吃大亏,高语罕问题比起来还小,不应坚持,他指示高语罕撰文辟谣。罗章龙对此极为不满,他曾当面批评独秀此举属画蛇添足,两人激辩许久,最后不欢而散。
  翌年4月27日至5月9日,中国共产党在武汉召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陈独秀再次当选为党中央总书记,罗章龙被选为中央委员。会后,时任中共武汉中央局委员、武汉市委书记、湖北省委宣传部长的罗章龙,受中共湖北省委所托,向中央提出防范汪精卫集团发动反革命政变的几点建议。
  在随后为此事而召开的中央会议上,罗章龙先是说明了提案理由与内容,并重申中共湖北省委全体成员的决心,请求中央迅速做出相应的决定,成立行动机构,统筹一切,立即付诸实施。他一再强调这是千载一时的良机,稍纵即逝,认为“全党应万众一心,破釜沉舟,力战克敌”!罗章龙言毕,多数中委纷纷发言附议湖北省委方案,均认为目前舍此以外别无良策。但国际代表罗易与鲍罗廷却认为:“省委建议与国际历来政策精神不相符合。目前任务是加强团结左派,千万不能闹分裂。”最后陈独秀发言,他认为湖北省委行动方案危险性极大,弄得不好,会招致一败涂地。陈独秀引用国际决议说:“新军阀(指蒋、冯)屠杀工农,但他们仍反对北方军阀(八次执委全会决议案)。”他主张:“保存实力,观察敌人内部矛盾发展,以图他日卷土重来。”陈独秀坚信敌人阵营决不会稳定,中共只要保有相当政治、军事、组织力量,就可以选择作战机会,乘时推动革命向前发展。
  此时会场上双方展开激烈辩论,互不相让。正在争论难解的时候,国际代表说,此案关系重大,今天难作决定,会议暂停,以后当慎重考虑,从长计议。按照中共中央会议以往惯例,国际代表和书记实际上都拥有否决权,遇到纷争难决的时候,往往他们片言可以息争。所以在这次会议上,湖北省委的建议未经表决就被搁下来了。罗章龙当场郑重声明保留湖北省委意见,于是会议无果而散。当时中共是共产国际下辖的一个支部,许多事情都要听命于共产国际,陈独秀在会上的发言也存在很多言不由衷的成分,罗章龙能体会到陈独秀的艰难处境,因此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暗自叹气,嗟叹不已。
  时隔不久,汪精卫果然在武汉发动了七一五反革命政变,疯狂残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轰轰烈烈的国民大革命至此全面失败。随后,陈独秀也被解除中共中央总书记一职。再往后,陈独秀又因其所谓的托派问题被开除出中国共产党,跌入人生的低谷。
  罗章龙则先是担任中共湖南省行动委员会执行委员,参与秋收起义领导工作。接着参加了1927年11月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在上海召开的扩大会议,任中央工委书记,全国总工会委员长和全总党团书记。1928年参加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六大,被选为中央候补委员,并担任中共六大的副秘书长。1931年1月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后,为反对危害中国革命的米夫、王明篡权,他联合30余名中央委员发起成立了“中共中央非常委员会”,发表了拒绝承认六届四中全会合法性的声明、“告全党同志书”、“致共产国际信”和反对开除陈独秀党籍的声明。罗章龙等因此被当成“托(托洛茨基)陈(陈独秀)取消派的积极支持者”,被解除中央委员职务并永远开除党籍,“非委”大部分成员被出卖给国民党而遭到捕杀。罗章龙辗转逃生后,先后在河南大学、西北大学、湖南大学等任教。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转任湖北大学经济学教授。1979 年起,调任中国革命博物馆顾问(副部级),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为第五、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
  而陈独秀被开除出党后,他仍对这位昔日的好友念念不忘。一次,在同彭述之等托派分子开会时,陈独秀还曾无限感慨地对濮德治说:“听说罗章龙在河南大学教书,你去一趟郑州,看看罗可愿意出来,我们一起合作还可以干点事。”只是闻听去郑州回来后的濮德治说罗章龙致力于教学,无意再搞政治活动,陈独秀才怅然作罢。
  罗章龙也时刻记挂着老友陈独秀。抗战爆发后,陈独秀落寞客居江津,生活艰难,罗章龙听说后心酸不已,他硬是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挤出了一点钱,购置了些衣物,打算寄予陈独秀。无奈战争频仍,邮路不畅,只好作罢。1942年5月,陈独秀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于四川江津鹤山坪。噩耗传来,罗章龙悲愤难抑,挥泪写下悼联:“半生革命,半生著述,血幻昙花,终有令名垂宇宙;辞尊居卑,辞富居贫,尘生沧海,更无同国觅宗师。”失去挚友的痛苦之情,跃然纸上。后来,罗章龙竭尽心力著成《罗章龙回忆录》一书,成为研究陈独秀的重要史料。1995年2月3日,在陈独秀去世后的第53个年头,罗章龙亦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9岁。
  (责任编辑:胡 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