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英《虞美女.赠陈毅同志》背后的抗争

2011-12-29 00:00:00袁小伦
党史博览 2011年6期


  
  提起《虞美人》,人们不禁想到五代十国时的南唐国君李煜,“春花秋月何时了”也会随之脱口而出,不过本文的这个《虞美人》不是李煜的,而是叶剑英的。笔者认为叶剑英问世于“文革”爆发之初的《虞美人》,生动而深刻地反映了当时政治斗争的现实,提出了一个带普遍性的主题,即“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以及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叶剑英的《虞荧人》之所以迅即风靡全国,甚至连像笔者这样当年七八岁的小学生也在传抄,除了极其形象地切中政治时弊并引起强烈的共鸣,还有其特有的诗词魅力。这就难怪当年听到叶剑英吟诵《虞美人》的谷牧,在时隔40年之后,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并不禁赞叹:“美哉,《虞美人》!”
  
  叶剑英的《虞美人》从初稿到定稿有一个文本演变的过程
  
  叶剑英的《虞美人》尽管当年是那样的家喻户晓,却没有收录到作者的第一部自选诗词集《远望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8月版)中,直到几年后经作者审定的《叶剑英诗词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4月版)才收录定稿。这是什么原因呢?这可能涉及对“文革”的态度问题,《远望集》出版的时候,中共《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尚未出台,对“文革”的评价自然也尚未尘埃落定,如果在这时公开发表这首词就可能引起误会。到了《叶剑英诗词选集》出版的时候,这些问题都消失了,当然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叶剑英诗词选集》为这首词定了一个名称,即《虞美人·赠陈毅同志》,此后就以这个题目通行。
  笔者发现,文本的初稿并没有出现“赠陈毅同志”的字样,且内容也有不同。
  请先看这张图,姑且称之为手稿一,是笔者从《叶剑英诗词手迹暨叶选平、叶选宁恭录叶帅诗词》上复制下来的。全文如下:“串连炮打何时了,罢官知多少。莫嫌老将守云中,顶住青年闯将几回冲!
  严关通过难何在?思想翻然改。全心全意一为公,共产宏图大道正朝东。”
  再看另一张图,姑且称之为手稿二,是笔者从叶剑英秘书张廷栋所著《叶剑英的伟大一生》中复制下来的。全文如下:“虞美人
  串连炮打何时了,官罢知多少。疆场赫赫旧威风,顶住青年闯将几回冲!
  严关通过艰难在,思想翻然改。全心全意一为公,共产宏图大道正朝东。未定草请毅公指教。”右边题目“虞美人”下面,有陈毅的手迹“绝妙好词陈毅拜读”。
  将手稿一、手稿二与《叶剑英诗词选集》的审定通行版作对比:“串连炮打何时了,官罢知多少。赫赫沙场旧威风,顶住青年小将几回冲!
  严关过尽艰难在,思想幡然改。全心全意一为公,共产宏图大道正朝东。”不难看出,手稿一、手稿二、审定通行版三者之间是有所不同的。
  目前笔者还没有十分的把握推断手稿一和手稿二的写作时间先后。但倾向于手稿一在前,手稿-二在后,理由有二:一是在手稿二中尽管作者说明这是“未定草”。但内容却比手稿一更接近审定通行版;二是比较手稿一的“严关通过难何在”,手稿二的“严关通过艰难在”。审定通行版的“严关过尽艰难在”的不同语气和含义,似乎也有先后递进的意味:“通过难何在”是在设问,表示尚未过关,在估计闲难;“通过艰难在”,是在陈述,正在艰难地通关,也正好切合“请毅公指教”的意涵,给战友鼓劲并自励;“过尽艰难在”,是在追忆,艰难地过通过了严关,而艰难依然!
  
   叶剑英的《虞美人》成文时间和场合问题
  
  叶剑英的《虞美人》作于1966年“文革”爆发后是没有疑问的。《叶剑英年谱》说:1966年“下半年”,叶剑英“对‘文化大革命’运动中‘造反’‘罢官’等错误做法不满,作《虞美人·赠陈毅同志》”。但能否有比“下半年”更具体的时间呢?《叶剑英传》和《叶剑英的伟大一生》认为这首词写于这年冬季。
  《叶剑英的伟大一生》谈道:这一年冬季,叶剑英在西山脚下二号楼住所常和陈毅、聂荣臻、徐向前、刘志坚等同志谈论形势。一次,陈毅气愤地说:“‘文化大革命’,一言以蔽之,就是打倒老干部!把老干部都打倒了,军队和国家还能保住吗?”叶剑英接过来说:“这样搞,把我们的老传统都搞没了,军队无论如何不能再乱下去了。”并进一步谈了稳定军队的办法,陈毅听了举双手赞成。在形势日趋恶化的时候,陈毅遭到造反派连日批斗,处境十分困难,叶剑英特书《虞美人》词赠陈毅。“陈毅读后提笔就写:‘绝妙好词,陈毅拜读。’他从《虞美人》中得到极大的慰藉。”
  《谷牧回忆录》提到一个具体的日期:记得这年10月27日,我参加中央召开的大区及省市第一书记会议,书记们提了不少紧急的问题。散会时向外走着,叶帅情不自禁地吟起了诗词:“串连炮打何时了,官罢知多少。赫赫沙场旧威风,顶住青年小将几同冲”忽然发现大家注意看他。叶帅不念了。凡听到了的人(恰好均是老同志)都相视而笑。笔者曾细读这部回忆录,书中引用了大量的日记材料,有的直接用原文摘录,有的以转述的形式。据谷牧的子女说,谷牧每天有记日记的习惯,直到2006年人住三0五医院止。笔者估计,“10月27日”这段回忆是根据日记记载的,因而是可靠和准确的。
  从上面罗列敷陈的手稿、权威出版物和亲历者回忆资料以及文本演变分析,可以推断:叶剑英将《虞美人》书赠陈毅,并非创作的原始时间和场合。叶剑英作为一位政治家诗人,兼具政治家的敏感和诗人的特质,他有以诗词的方式感受政治事态的习惯,即发生什么事情,往往会想到诗词的语言并把它表达出来。举一个例子,继1965年12月毛泽东在上海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揭批罗瑞卿后,1966年3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各中央局各大军区负责人会议继续揭批。3月18日,罗瑞卿在家中跳楼。作为会务组组长的叶剑英获悉后改南宋辛弃疾《贺新郎》词的下半阙以表达其心情:“将军一跳(原词为‘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文革”爆发后,叶剑英有感而发作《虞美人》,后又在某个场合书赠受难中的老战友陈毅。在什么场合书赠陈毅的呢?请看《叶剑英传》编写组组长范硕所著《决定中国命运的大决战——叶剑英与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斗争纪实》记载:
  糟心的事果然接踵而采。叶剑英、陈毅和几位元帅以及军委各总部的负责人遭到越来越猛烈的围攻。陈毅元帅首当其冲。周恩来出面保驾、“陪斗”,也无济于事。在极度的困境中,陈老总特致函老战友叶剑英,并亲手录寄1966年(原文如此,应为1960年)12月《冬夜杂咏》中的《青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叶剑英展诗吟诵,连声称赞“好诗!好诗!”他十分敬佩老战友的正气侠胆、青松品格。眼看老战友遭此噩运,无力制止,心痛如戮。何以慰之?唯有诗篇。他随即铺纸端砚,挥毫泼墨,作《虞美人·赠陈毅同志》这两首响彻京都、脍炙人口的应对诗篇,深刻表达了处在逆境中的两位老战友肝胆相照、热情关注的真挚友谊。
  周恩来真正意义上的陪陈毅挨斗是1967年所谓的反击“二月逆流”的时候,因此,叶剑英书赠陈毅的时候很可能要在1967年的春天。这也是他们在“文革”中最为困难的时段之一。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廖盖隆曾用诗歌来赞誉叶、陈这对患难之交的战友、同声相应的诗友:“叶陈二公,屹立青松,抑制错误,二月抗争。”
  叶剑英想到李煜的《虞美人》,并步其韵,一目了然,诗评家和研究者也都每每提及。但是,他还想到唐朝诗人王维的《老将行》,并用其典,则鲜见有人提及。上述手稿一中的“莫嫌老将守云中”就是化用了《老将行》的“莫嫌旧日云中守”。叶剑英当时的心情和王维应该是相似的。叶剑英化用《老将行》的诗句,由王维的《老将行》想到眼下这班跟随毛泽东出生入死南征北战数十年的老将们。叶剑英想到这些老帅老将们正在遭难,而为他们鸣不平!
  围绕着“要不要党的领导和要不要稳定军队”问题,叶剑英等军委领导与中央文革小组展开了斗争
  1966年夏,“文革”爆发,除毛泽东心中有数外,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人都感到十分意外,叶剑英、陈毅等更是如此。还是那句话,老革命遇到新闻题了。正如薄一波在一篇怀念陈毅的文章中说的那样:“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们这些高级干部,大都处于疑惑不解,人人自危的境况之中。”
  叶剑英负责中央军委日常工作,异常繁忙。因为运动的迅猛和疯狂,他的心情一直处于紧张和矛盾之中,即一方面处于很不理解的状态中,另一方面还是努力跟上毛泽东的步伐。
  “天下不能乱,长城不能毁”
  随着“文革”的深入,众多开国元勋、老一辈革命家,从中央到地方的党政领导。被高唱“造反有理”的红卫兵小将、闯将。批斗、游街,全国的党政机关受到猛烈的冲击,大半被冲垮或处于瘫痪状态。薄一波回忆他在广州小岛宾馆被抓回北京的情形就很像描述地下党员被捕影片的镜头:“1967年元旦,我正在整理借阅的文件,一大帮红卫兵拥进我的住处,逼着我立刻跟他们上车。我对他们说:‘我借阅的文件要交回去,也还有些事需要向家属讲一下。’红卫兵嚷道:‘还要讲什么,要进行反革命串联吗?文件我们替你还!’我想。文件我绝不能交给他们。正在激烈争执之中,我看到董老正在窗外草坪散步,急忙冲出门。高喊:‘董老!董老!’红卫兵追出来,把我抓住。年已八旬的董老闻声拄着拐杖走过来,看到我被红卫兵扭倒,难过地流下了泪水。我把文件交给董老后,转向红卫兵说:‘现在可以走了。’随后,我被拥上汽车。”
  军队的情况又如何呢?围绕着“要不要党的领导和要不要稳定军队”问题,叶剑英等军委领导与中央文革小组展开了斗争。中央文革小组一开始就企图否定党的领导,制造天下大乱,同时搞乱军队。他们指使军内外造反派冲击军事机关和围攻军队领导干部,妄图从乱中夺权。改变人民军队的性质,使之成为他们随心所欲的篡党夺权的工具。叶剑英和军委几位领导始终坚定地认为:“天下不能乱,长城不能毁”。无论运动怎样乱,一定要稳住阵脚。只要军队不乱,天下就保得住。叶剑英要求军队必须保持高度戒备,听从统一指挥,并同徐向前、聂荣臻、陈毅、贺龙等几位元帅和总政治部主任萧华、副主任刘志坚等多次研究,制定了一系列稳定军队的规定和措施。
  中央文革小组出于乱军夺权的目的,对叶剑英等抵制“文化大革命”、稳定军队的做法怀恨在心,多次密谋要搞乱军队。在中央文革小组的一次碰头会上,陈伯达叫嚷:军队已经跌到了修正主义的边缘!江青质问列席会议的总政治部负责人:你们军队为什么按兵不动?对军队那些“走资派”为什么不揪?我看就是有人压着。
  经过精心策划,10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上,由第二军医大学群众组织“红色造反纵队”的一个头头向毛泽东、林彪告状,说军队镇压群众,与地方做法不同,搞了许多条条框框,限制太多等。林彪下令要全军文革小组立即发一个紧急指示,让军队院校的“文化大革命”完全按地方的做法搞。
  10月5日,全军文革小组发布了《关于军队院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紧急指示》:“根据林彪同志的建议,军队院校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必须把那些束缚群众运动的框框统统取消”,明令取消军委、总政治部关于“军队院校文化大革命运动在撤出工作组后由院校党委领导”的规定,以及不在军种、兵种院校范围外的地方院校串联等其他许多规定。要求军队院校完全按照“十六条”的规定办,开展“四大”。随即,军队院校和某些机关中的一些造反派到处“踢开党委闹革命”,乱冲乱闯。军队受到了很大冲击,战备训练受到了影响。
  叶剑英目睹造反派的破坏活动,却无力制止,甚为焦虑。他在西山住所同军委、总政治部的领导个别接触,商量对策。随后,以总政治部名义,起草了《关于各总部、国防科委、军种兵种机关必须经常保持战备状态的通知》。林彪看了这个通知后转送给中央文革小组,陈伯达以“借战备压革命”的罪名加以扣压。为了控制由于林彪下令炮制的《紧急指示》所造成的日益混乱的局面,刘志坚根据叶剑英的指示精神,曾先后起草过五份电报,但都被陈伯达扣压了。
  日夜为党为国忧心的叶剑英、陈毅等终于忍无可忍,准备上第一线了
  紧接着,在北京召开的由毛泽东主持的10月中央工作会议上,也即本文前面提到的《谷牧回忆录》中那次“中央召开的大区及省市第一书记会议”,双方又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在这次会上,陈伯达作了题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两条路线》的长篇主题报告,点名攻击刘少奇和邓小平,大肆批判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林彪也出面讲话,抛出了所谓“群众运动天然合理”论,说:“一个是群众路线,一个是反群众路线,这就是我们党内两条路线的尖锐的对立。”刘少奇、邓小平被迫在会上作书面检讨。
  叶剑英在会议期间作了多次发言,反复提出这样的问题:军队怎么搞?农村搞不搞?小学如何搞?哪些可以办,哪些一时不好办?请大家考虑。他在发言中极力坚持军队师以下单位不搞“四大”,进行正面教育;要抓组织纪律,抓思想,抓政策;主张对干部的缺点错误,要靠后期自己整风纠正,总结经验教训。他坚决反对造反派随便揪人和抄家。他强调指出。不论是社会上抄家,还是对机关干部抄家,都要提到政策上考虑。
  会议期间,正遭受红卫兵猛烈冲击的各级各地各部门负责人,大多思想不通,忧心忡忡,抵触和不满的情绪蔓延。毛泽东在会上批评与会者对“文革~很不理解,很不认真,很不得力”。在10月25日的讲话中,毛泽东特地指出:“这个运动才五个月,可能要搞两个五个月,或者还要多一点时间。那个时候还会有新的经验,还要总结。”“你们过不了关,我也着急呀。”
  10月26日,周恩来发言,说自己有掉队的危险,跟不上毛主席的步伐:“文化大革命是史无前例的,是其他社会主义国家过去未曾有过的。我们每一个人不仅缺乏实践经验,也缺乏历史经验。路线斗争是文革小组与少数派谈话后提出来的,我未预见,有掉队的危险。”又说:“大中学生放假闹革命,实行革命串联,我们接待计划总是偏于保守,现在想限制在一百五十万人左右,主席说不行,要准备突破二百万、三百万。”
  其他与会者心情的压抑难以名状,处境的危殆更显而易见。就在会议结束前一天,10月27日,叶剑英在和众多与会者走出会场时,吟诵出引人注目的《虞美人》。至此,日夜为党为国忧心的叶剑英、陈毅等,终于忍无可忍,准备上第一线了。
  中央工作会议结束后,陈毅应华东的省市委第一书记们的请求宴请了他们,这是一连串被造反派打叉叉的名字:陈丕显、江渭清、叶飞、李葆华、谭启龙陈毅拿起茅台酒,给每一位老部下都斟满一杯,最后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并举起。他在这次“家宴”上的某些话是不寻常的:“困难,我们都见过,要说困难,长征不困难?三年游击战争不困难?建国初期要米没米,要煤没煤,头上飞机炸,下面不法投机商起哄捣乱,怎么不困难呢?困难!没有困难。还要我们这些共产党干什么?我还是那句老话: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持原则,坚持斗争,不能当墙头蒿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跑!“德国出了马克思、恩格斯,又出了伯恩施坦。伯恩施坦对马克思佩服得五体投地,结果呢?马克思一去世。伯恩施坦就当叛徒,反对马克思主义!俄国出了列宁、斯大林,又出了赫鲁晓夫。赫鲁晓夫对斯大林比对亲生父亲还亲!结果呢?斯大林一死,他就焚尸扬灰,背叛了列宁主义!中国现在又有人把毛主席捧得这样高。毛主席的威望国内外都知道嘛,不需要这样捧嘛!我看哪,历史惊人地相似,他不当叛徒,我不姓陈!”“让我们干了最后一杯!我保不住你们了,你们各自回去过关吧。如果过得了关,我们再见;如若过不了关,很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要理解叶剑英的《虞美人》,绕不开1966年11月的两次“十万人大会”
  
  第一次“十万人大会”
  自从林彪、陈伯达提出了批判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之后,迅速在全国各地掀起批判的浪潮,军队的形势也急转直下,军队院校师生造反派纷纷外出串联,参与造反活动。各总部和各军区机关不断被冲击。许多负责干部被揪斗。到11月,进入北京的军队院校师生已达十万人,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带头冲击国防部,冲击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所在地中南海。
  叶剑英感到,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严重,如果听任学生盲目行动,可能酿成更大祸害,使军事首脑机关完全陷入瘫痪状态。他同军委、总政治部的领导紧急磋商后,决定动员军队院校师生员工离京回校复课闹革命。经毛泽东批准,11月13日,总政治部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召开军队院校和文体单位来京人员大会(即第一次“十万人大会”),周恩来、陶铸、贺龙、徐向前、陈毅、叶剑英、萧华、杨成武以及各总部负责人同时出席。大会由总政治部主任萧华主持。几位军委副主席作了重要讲话,强调稳定军队,军队不能乱,对“文化大革命”中出现的许多非正常现象和错误做法提出了严厉批评,动员大家离京返校。
  周恩来太忙,接见与会人员后便和陶铸提前退场。四位元帅在萧华陪同下落座主席台。陈毅在掌声中,第一个走上讲台。他说:“我今天在这里讲话,我就不是我字当头,如果我字当头,最好我不要来讲。我来讲,讲得不好,惹起麻烦,马上就要跑到外交部来揪你、找你,抓出来,要澄清问题,那怎么得了啊今天,你们大家给我这个机会,我还是勇敢地来讲大家不是要作路线斗争吗?我们完全欢迎大家来作路线斗争,但要学会来搞,不要乱搞如果没有学会,这个损失很大。啊,你这个陈老总,今天在体育场,就是给我们泼冷水,唉,泼冷水是不好的,可是有时候有的同志头脑很热,太热了,给他一条冷水的毛巾擦一擦,有好处。我说其他的恐怕不能讲,没有什么资格可以讲话,但是在你们青年人面前,我犯错误比你们多,我这一点有资格讲话,你们没犯过我这么大的错误。”接着,陈毅针对学生冲中南海、国防部的举动,提出严厉的批评,旗帜鲜明地反对逐步升级、无限上纲、口号越左越好的做法。陈毅这盆冷水泼得很解热,台下议论纷纷,掌声阵阵:台上的老干部也不断鼓掌。
  叶剑英在讲话中,首先“检讨”上年院校整风问题,然后谈到军队院校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任务和政策。他说,同志们要掌握党的政策,使运动沿着正确的方向发展,我们不仅同情,还支持。但是真理是有限度的,列宁说过,真理跨过一步就成了谬误,越过了一定的量就会发生质变。叶剑英批评一些单位揪斗领导干部,外出串联,搞“打砸抢”,败坏军队的名声等错误行为。他说,我们是睁着一个眼睛,闭着一个眼睛。闭着一个眼睛放手,睁着一个眼睛看情况。叶剑英引证毛泽东的话说,鲁迅的《阿Q正传》中有个人,是不准别人改正错误,不准人家革命。要允许人家犯错误,允许人家改正错误,允许人家革命。毛主席说,过去旧戏是《三娘教子》,“文化大革命”是“子教三娘”。我们要向青年学习。但是我们奉劝青年同志们,不要把毛主席著作当《圣经》念,不要再犯教条主义错误。叶剑英劝大家要有阶级感情。他对有些造反派不顾老干部心脏病发作。不管人家死活,硬要把人家抓去批斗的做法。表示十分愤慨!他批评这些人没有无产阶级的感情,不是无产阶级的军人!要大家警惕少数别有用心的人,不要受坏分子利用。
  正当叶剑英讲话时,解放军兽医大学“红色造反团”的一名学员递条子给会议主持人萧华,责问这个大会:“林副主席批准没有?”“你们四位副主席的讲话是不是林副主席批准的?”叶剑英在主席台上当众宣读了这张条子。并问大家:“同志们,他怀疑我们大会是偷偷开的,同学们相信不相信我们?”台下回答:“相信军委。”叶剑英说:“我代表军委的全体同志感谢同志们信任我们,请同志们信任我们。”他还重复说,现在“文化大革命”是“子教三娘”,儿子教育老子,教育爷爷,不过希望递条子的那个学员也要接受教育帮助。
  陈毅、叶剑英等人的讲话迅速传播开来。受迫害的老干部和一切正直的人们。无不表示赞同,中央文革小组及其追随者们则认为陈、叶的讲话违背了“十六条”和《紧急指示》,是“镇压群众”,“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猖狂反攻”。有几个院校成立“批资筹备处”,准备批斗几位元帅。“陈、叶讲话必须批判”等标语出现在街头。
  
  第二次“十万人大会”
  11月29日,在工人体育场再次召开了军队院校师生大会(即第二次“十万人大会”)。据参加这两次大会的杨德中、曹清、董守福等回忆,这次大会比上次大会气氛更为紧张。造反派在林彪、江青一伙指使下,决定利用这次大会,进行“反击”。他们在会场贴满了大字标语,声言陈毅、叶剑英上次讲话有“严重错误”,必须“彻底批判”。周恩来得知这一情况后,对大会非常关心,亲到会场,绕场一周后离开。陈毅依旧第一个讲话。他在讲话中,满腔热忱地鼓励和教育青年军人,要他们学会正确对待路线斗争,“应该弄清思想,团结同志,共同对敌”。
  在陈毅讲话之后。叶剑英再次作长篇发言。他首先念了几张台下递上来的条子,并回答了所提的问题。对有人提出要为上次递条子的学员恢复名誉问题,叶剑英耐心地讲明道理,明确表示了否定的态度。接着,叶剑英着重阐述了毛泽东对青年一代的亲切关怀和殷切希望,以及军队院校培养学员的重要意义。他肯定绝大多数师生是革命的,是好的,同时对少数人不守纪律,“住大房子”、“坐小汽车”,讲排场摆阔气等破坏解放军优良传统等不良倾向提出了严厉批评。他说,一小撮人煽动一部分群众到毛主席办公的地方猛冲、猛打,这行吗?这些人如果不改,就是废品,将来不能用的。有人说我又挑动群众斗群众,不是!我不敢挑动群众斗群众。这样的人不是群众,是废品,要洗刷!有人冲我们的国防部,这是个大错误,严格讲是反革命!最后,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同学们回校闹革命,搞好本单位的斗、批、改。
  叶剑英和其他几位元帅理直气壮的讲话,使广大干部群众受到了鼓舞,也促使一些狂热的青年学生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开始重新思考问题。有相当一部分师生接受了劝说,离京返校,甚至宣布退出造反队伍,这对林彪、江青一伙是一次“反冲击”。正因为这样,他们掀起了疯狂的反扑狂潮。诬蔑叶剑英是挑动群众斗群众的“罪魁祸首”,是“军内资反路线的代表”等等,挑拨不明真相的学生和群众对叶剑英进行“火烧”、“炮轰”。江青和康生等秘密策划。煽动造反派再开一个“十万人大会”,批斗叶剑英和陈毅。
  叶剑英无所畏惧,泰然处之。他稳坐在西山住所,面对满墙大字报的包围和造反派指责他“老机”、“老右”的一片叫嚣声浪,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继续坚持不屈不挠的斗争。他说:“大字报尽管贴,该讲的我还是要讲。”12月8日,叶剑英冒着挨批斗的风险,照常出席军委召开的13所军队院校师生代表座谈会。他针对有人攻击他和陈毅在“十万人大会”上的讲话,严正地提出“反批评”说:“有人不是要搞大民主吗?他们有讲话的自由。我也有讲话的自由!”他驳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攻击军事首脑机关的流言飞语,斩钉截铁地说:“军委、总政没有反动路线问题”,“军队自上而下不存在一条黑线,不但没有反动路线,而且始终是同错误路线作斗争的”。
  江青、林彪等人指使造反派无休止地纠缠叶剑英、陈毅在两次“十万人大会”上的讲话,硬逼他们继续检查。周恩来把此事反映到毛泽东那里。毛泽东说:“检讨一下,了此一案。”年末岁尾。叶、陈违心地进行“检讨”,算是过了年关。第二年春,掀起更大的批判高潮。“大闹怀仁堂”之后,陈毅、叶剑英等“三老四帅”被打成“二月逆流”。
  林彪事件后的1972年1月6日。陈毅病危时,毛泽东对周恩来、叶剑英说:“二月逆流”经过时间的检验,根本没有这个事,不要再讲“二月逆流”了,请你们去向陈毅同志传达一下。叶剑英匆匆赶到医院向陈毅作传达。叶剑英用颤抖的双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抄着毛泽东为所谓“二月逆流”平反的一段话。叶剑英说:“毛主席、党中央要我来看你,你要安心养病,会好的。”他把纸条上的内容读了一遍,然后交给陪坐床头的陈毅女儿珊珊,让她再念给陈毅听。珊珊读罢伏在床头轻声对陈毅说:“爸爸。刚才叶伯伯的话,如果你能听见,就闭一闭眼睛。”病危的陈毅闭了闭眼。当日深夜时55分,陈毅与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