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喝着清酒,和打鼓少年一起击响传统大鼓;在“日本的阿尔卑斯山”上,走在两座雪墙中间感受清凉;住在古老的童话世界般的村庄中,看一段旧时的舞蹈……一切都让我沉醉迷恋。
这已经是我的第三次日本之行,此次行程我没有选择走常规的旅游线路,因为从摄影者的角度说来,常规路线上的东西已经看得太多,颇感厌倦了。为了更加真切和深入地触摸这个国家,我选择了去到本州岛的长野县和富山县,而正是这次选择,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日本。这个现代化文明高度发展的国家,对文化传统却有着非常执着的尊重,而正因为这种尊重,才让它迸发出了特有的魅力。
国宝古城松本城
和打鼓少年一起奋力击鼓
我此行的第一站是长野县松本市的松本城。松本城是日本的12座现存天守(城堡)之一,建于公元1504年,和姬路城、犬山城、彦根城并称为日本“国宝级四古城”。
松本城为典型的日式城堡,由于主建筑为黑白两色,故当地人给它取了个别称叫做“乌鸦城”。古城的城郭大致呈方形,外有护城河,古城就静静地矗立在水的中央。我去的时候不是樱花盛开的时节,想来如果樱花盛开,这里应该是一幅很美的图画。
进入城内,我才发现这座美丽的建筑俨然是一座坚固堡垒,城墙上那一个个作战用的小窗,见证着战时硝烟弥漫的往事,透过小窗望去,美景依稀可见。自城堡底层逐级而上,当登上松本城顶时,松本市的全景尽收眼中,十分壮观——但在我看来,最美的并不是从这里望出去的景色,而是这座古城本身。
夜晚,我就下榻在松本城附近的一家温泉旅店。泡过暖水,换上一身睡服后,我斜卧在榻榻米上,要了一壶清酒享用。席间老板拉出了他们的打鼓队伍为我表演——那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们用一种简直要把鼓打破的气力演绎着对传统的执著和热爱。在他们的感染下,我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和着他们的鼓点,当手中的鼓槌奋力砸下的那一瞬间,原本慵懒的身体突然变得热血沸腾。
日本的阿尔卑斯山
走在两座雪墙中感受清凉
离开了长野县,我们前往富山县的立山。早就听说立山被称作是“日本最后的秘境”,的确,这里许多很高的群山彼此连接在一起,其中最高的一座山海拔在3000米以上,所以这里也被称为“日本的阿尔卑斯山”。在古代,立山群峰因为奇美的造型被称为“灵峰”,还因为险恶的地势被认为是“人间地狱”的所在。由此产生的“立山信仰”曾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信徒前来修行。
关于立山信仰的传说很多,其中一则是这样的:相传在奈良时代,将军左伯有若的儿子有赖追踪被他射伤的熊闯入立山。在山上,他没找到熊,却看到了被箭射中的佛像——有赖恍然大悟,于是就在立山出家,自号“慈兴”,并在立山首创“立山寺”。从此,登立山修行就在日本广为流传,立山也成为很多日本人的精神寄托。随着登山者的增多,一些人开始在山上修建神社、寺庙,渐渐形成了宗教村落。
现在,想要游览完整个立山,也并非一件易事,需要换乘6次(立山缆车、立山高原巴士、立山隧道无轨电车、立山索道、黑布缆车、关电无轨电车)。我们在黑布水库看到了高达186米的水坝,走在大坝上,大坝泄洪的壮观场面令人震撼。
每年的11月左右,立山上便开始下雪,由于海拔高,山上的雪不易融化,一个冬天下来山上就会积累大概10多米厚的雪。到了来年的三、四月间,清洁工人就会在山上开出一条供游人、观光巴士通行的雪山山道。山道的两边是堆积很高的雪墙,最高的时候能达到20米左右。
6月以后的初夏,立山上的积雪逐渐开始融化。我去的时候是7月,幸运的是,还能欣赏到路旁的雪墙。走在两座雪墙间,盛夏的清凉油然而生。立山不仅雪景美,夏季这里呈现出一片新绿,各种各样的鲜花争相怒放,而到了秋天,满山的红叶绚丽夺目,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一片红色的海洋中。
童话般的古老村落
让人景仰的池端先生
从立山下山后,我们前往五箇山合掌造村。村落位于富山县南砺市,它于1995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目录》。“合掌造”是指日本一种特殊的民宅形式——以茅草覆盖屋顶,屋顶呈人字型,如同微微合起的手掌,合掌之名由此而来。据说村落冬天的景色就像童话故事中的情境一般,因此被喻为“冬日的童话村”。
去合掌造村的路上,一直都下着雨,我在山间狭窄干净的道路中穿行,抵达合掌造村已是傍晚时分。我被当地导游指引着进了一间屋,那屋居然也有名字,叫做“勇助”,它是村中面积较大的一间了。
看到我的到来,67岁的屋主池端先生急忙走出来迎接。与一般的旅游从业者不同,池端先生有些生分和矜持,显然,他并不仅仅是这屋的主人,而早已是这世界遗产的一部分,他不仅待客,也受着景仰。
一进屋,池端先生和我到围炉边上的厅里喝茶,待我落座后,池端先生移开了房屋侧面的障子,于是雨后雾气中的村落面貌,就慢腾腾地飘浮到我们眼前了。
据池端先生讲,从1972年开始日本政府便着手保护合掌造村了,但任何一种保护都非一蹴而就,即便是今天的世界遗产,也曾面临灭顶之灾。此前由于村庄上游造水坝发电,大批村古屋沉入水底,在随后的时间里,随着社会发展,越来越多的老屋被改造,很多村民也慢慢迁往城市,最终便只剩下现在不多的屋子了。在五箇山合掌造村,像这样的古屋大概还剩下20幢。
池端先生原本是个摄影师,在他的摄影集《相仓的四季》的扉页中,他用“美丽并且严酷”来形容合掌造村。的确,这句话完整地诠释了合掌村的外在和内涵。
谈话间,池端先生递给我一本宣传册,上面明确表示了游客应注意的事项:比如村内不准吸烟,不能无端打扰村民生活,不得随意进入田地,对村民的车子要避让,而像我这样需要在村里过夜的,借宿其间必须遵守主人的规定,离开时记得要把垃圾带走。
池端先生说,在所有的保护中,对老屋的修理是重中之重。由于合掌造建筑的屋顶每隔三四十年就要更新一次茅草,更换茅草需要大量人力,因此每次有哪一家的屋顶需要翻修,全村的人就会同心协力一起完成,当地人将这种合作方式称为“结”。如果没有“结”的存在,这座村子估计早就朽坏不堪了吧。
掬一杯清酒
看一段旧时的舞蹈
在我们交谈间,池端先生的夫人已为我们准备好了饭菜。虽是些家常菜,却依然讲究精致,用小碟小碗装着。我们围成半个圈坐在客厅中,中间则留给即将表演“小切子舞”的演员。小切子舞发源于日本大化改新时(1400年前),是古时为了庆祝丰收而进行的一种祭祀舞蹈。
酒过三巡,舞蹈演员登场入座。在舞台中间稍微靠后的地方坐着一排伴奏,全为男性,他们拿着鼓、笛子或者短板,穿着只有在《源氏物语》中才能看到的日本古老宫廷服装,颜色为金色或者紫色,带着文官尖尖的黑帽,神气地坐着。59岁的岩崎喜平坐在他们中间,他是这班人的“大家长”(头领),起头向我介绍小切子舞的便是他。岩崎喜平也是本地的村民,本业是做豆腐的,开了一家豆腐店,他的3个女儿从小就会跳这种舞。
随后几位女舞者上场了,她们的服饰远没有想象中华丽——蓝色的绣花和服,额头上绑着白带子,看起来好像刚刚从田里劳作归来。她们表情平静,似乎与天上的众神合为一体,再无烦忧。女舞者手上拿着两根竹棍子,时而交叉胸前,时而平举一侧。这棍子就叫做小切子,是一种乐器。
紧接着女舞者的表演,一位男舞者出场了。他的衣服显然比女舞者的要出彩得多,手里拿的乐器看上去好像“花环”——其实它是由许多木片串联在一起的,两端有手柄,手腕一抖,那些木片互相碰撞,便发出清脆的声响。相比女舞者,男舞者的动作里带有更多祭祀舞蹈的风格,也更粗犷豪迈。他两脚叉开,膝盖朝外,一直微微躬着腰,好似在田中劳作,口中还不停地吟唱。手中的乐器则发出好像定音鼓一样的声音,在略显沉默的日本祭祀音乐中突兀而出,又戛然而止。
所有参加演出的表演者都来自“小切子舞歌保存会”,会员都是家族性的,当地有大约30个这样的家庭,比如岩崎一家,他们还常常进行全国巡演。
看过小切子舞的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昨晚的一场雨令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在村里游逛,并没有发现太多可以看的,倒是房子后面的山上有个神社,古色古香,字迹有些斑驳,木料上的油漆早已褪色。往常我拜访神社时总会有些触动,今日倒是显得平常,也许对这座村子来说,神社已不是重点。回到房间,我目送着池端先生开着车出去,同他道别,感觉自己好似成了这个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