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末,一个叫做黄哲斌的46岁男人发布了一篇博客文章《乘着喷气机,我离开〈中国时报〉》。他是在台湾《中国时报》工作了16年之久的主任记者,因为无法忍受台湾新闻界日益严重的“业配新闻”现象,愤而辞职。他甚至冷嘲热讽地在博客中说:“台湾报纸业配新闻领先国际潮流,自认观念落伍告老还乡。”
所谓业配新闻,就是在媒体中置入性营销的公关软文。按黄哲斌的说法就是,记者变成了广告业务员,公关公司与广告主变成了新闻撰稿人,而“业配新闻”正在变成论字计价的商品。
辞职之后,黄哲斌把自己的博客改名为“第一次买新闻就上手”,用嬉笑怒骂的语言揭露台湾岛内行政部门和企业购买媒体的事实。“左手伸进我们的口袋,拿钱贿赂媒体,然后将右手伸进我们的脑袋。”他认为在多种“业配新闻”中,公务部门用纳税人的钱来买版面为自己充当政绩是可耻的行为。“‘业配’是叶问的祖师爷,强国强种,一个打十个,谁都动不得”,黄哲斌以此来讽刺“业配新闻”在台湾政界的根深蒂固。
黄哲斌的博客在台湾岛内刮起了一股旋风,众多学者联名抗议台湾政党与公务部门的“置入性营销”,连小马哥也不得不表态媒体要严格区分什么是新闻,什么是营销。
“置入性营销”让马英九陷入被动
民进党几乎是不放过一切可以攻击对手的机会,“置入性营销”也不例外。当台湾全岛都在极力关注政党与政府的“置入营销丑闻”之时,民进党发言人蔡其昌跳出来指责马英九在这一问题上的前后不一,他说马英九上台前曾经承诺说政府不再做置入性营销,可是他当政两年以来,台湾政府的置入性营销有增无减,这一指责立刻让马英九陷入了被动。
针对绿营的指责,国民党籍“立委”邱毅坐不住了,他说绿营恰恰是“置入性营销”的始作俑者。邱毅说,亲绿媒体台湾民视及《自由时报》就是陈水扁当局一手扶持起来的,置入性营销的“政治化”色彩很浓。他表示,在2003年至2008年期间,陈水扁当局统包购置媒体置入营销费用中,仅民视就高达5.6571亿元新台币,对照采购最少的中天电视台的210万,二者竟相差270倍,“吓死人了”。在平面媒体部分,《自由时报》在这一时期获得了832万元的费用,比《联合晚报》的19万元多了45倍。邱毅甚至觉得,《自由时报》就是民进党养起来的。
邱毅随手拿了一份《自由时报》,一边以花博会为例批评马英九政府,可是报纸的另一边就是政府在报纸投放的有关花博会的“置入性营销”软文。邱毅激动地说,媒体要吃、要拿,还要骂,这是神经错乱吗?
因为蓝营自己也要登广告,所以马英九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很暧昧,他无法明确反对,只好说,政府的广告也要登在报纸上啊,也不可能登在别的地方,只要注明是广告就好了,我们的责任就算尽到了。尽管民进党和陈水扁才是政治“置入性营销”的始作俑者,可是如今这个事件爆发的最直接受害者却是马英九,因为陈水扁已入监牢。面对全岛都在高调反对的“置入营销”,马英九却无计可施,仅仅是“标明就好”的温和态度,让他又输掉了一局,除非他能够停止置入性营销。放火者已入牢狱,外面的人若不能灭火,就成了失败者。
生存危机使得民进党得以控制媒体
那么,民进党这个台湾“
NAkBrxfg8qLr7KE5adVmp46MxnsCV44Ld/MijUgOtfY=政治营销的好手”又是利用怎样的空隙开始大搞“置入性营销”的呢?
1990年代,台湾报纸杂志竞争剧烈,有线新闻台纷纷设立,原本独占的报业广告市场大幅衰退;1990年,台湾报纸的总广告量还有300多亿台币,2001年剩下206亿,2009年就已萎缩为100亿。同时,香港《苹果日报》又在台湾登陆进一步抢食岛内媒体市场,各家报业陷于经营困境,除了开拓大型展览等业外收入,报社内部也出现所谓“编业合作”的新名词,意即由编辑部与业务部合作开拓广告市场。彼时当政的民进党恰恰是看到了媒体的虚弱待哺,而伺机利用。
2003年,游锡堃担任阁揆时,“行政院”就提倡“统一发包11亿台币的置入营销预算”,后来由于整体打包的11亿数额巨大过于显眼,只好让各个部门分别去买。2005年,记者林照真两度以《谁在收买媒体》为题,在《天下》杂志深入报导台湾公务部门“置入营销”控制媒体内容。
黄哲斌在博客中将台湾政治的“置入性营销”与美国的“威廉斯事件”相提并论。阿姆斯特朗·威廉斯,本是CNN的名嘴和多家媒体的撰稿人,后被《今日美国报》发现,他收受了小布什政府24万美元,在自己的专栏里为小布什政府鼓吹一项教育法案。事情败露后,威廉斯在美国媒体界名誉扫地。但在台湾,“置入性营销”已经成为了很多媒体在网络冲击时代的“救命稻草”。
如果说马英九的营销还存在“政策指引”的性质的话,那么陈水扁时期的置入性营销就有些近乎于“政治洗脑”了,因为绿营的人甚至把置入性营销插进了电视戏剧节目之中,如麻辣鲜师(华视)、鸟来伯与十三姨(三立)、亲戚不计较(民视)等,神不知鬼不觉让观众在看电视的时候上了一堂政治课。
为什么马英九无法坚决反对“置入性营销”?根据台湾杂志的统计,截止去年11月,当局购买媒体的案例多达40余宗,涉及金额8600万元,如果算上花博会等统一集中购买的案例,总的金额会超过1亿元新台币。在2008年竞选时,媒体改革运动曾经要求马英九在当选之后签署一份“反政治性置入性营销”的承诺书,表示“不得进行含有政治目的的置入性营销;不得进行含有政治目的的政令倡导”,看来马英九的承诺是没有兑现了。
台湾“反置入性营销”的斗士
黄哲斌在博客中直言不讳地写出了“置入性营销”对台湾媒体的不良影响:“澳门赌场业者曾号召成立了一个‘记者炮兵团’,邀请社会记者去澳门旅游,包吃包喝包住包女人,只要回来之后写篇豪华赌场见闻即可,我还是咬着牙拒绝了,一位相熟的同业,三天两夜带了一打保险套。”
外界觉得黄哲斌这个向业配新闻大声宣战的人是“斗士”,然而,接近他的人更多地觉得他看起来像一个艺术家。黑框眼镜、短山羊胡,即便接触很少的同事也觉得他“很有个性”。大学期间,他曾经加入台湾著名的兰陵坊剧团,在金世杰导演的话剧《明晚,我们空中再见》中,饰演一个性格孤僻的中年人。
在生活里,和他相熟的朋友会感叹他的“有趣”和“真性情”。一位朋友还记得,在一次KTV的聚会中,两位朋友在酒后发生争执。为了化解尴尬,这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决定给大家表演“后空翻”。结果,因为地板上的积水,他当场滑倒,摔得头破血流,被送到医院缝了好几针。
“啥米?你不知道新闻可以买的么?一篇几万、几十万,都是买来骗你的,什么SNG联机、新闻跑马灯、部长专访,都有一张价目表,就像是你到饭店点菜一样。”黄哲斌就是用这种轻松的语言在写着台湾的“政治置入营销之害”。“我反对的是朝野各党买新闻,对象兼及刚当选的‘五都’市长,有蓝有绿,他们要买广告,要赞助,我都没问题,但是做‘隐藏式文宣’,这是西方国家严禁的”,黄哲斌希望台湾不要在这方面引领国际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