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法》解释三:保护了房

　　【策划缘起】
　　
　　8月1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若干问题司法解释（三）(以下简称《婚姻法》解释三)正式施行。至今，《婚姻法》已经历多次完善。
　　1950年5月1日，新中国第一部《婚姻法》实施，确立了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保护妇女和子女合法权益的基本原则，废除了包办婚姻。1981年1月1日，新《婚姻法》实施，将“实行计划生育”纳入法制轨道，并废除表兄弟姐妹间的通婚。2001年4月28日，修订后的《婚姻法》颁布，禁止“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并对于弱势或无过错方、家庭暴力的受害方设计了更多保障性规定。
　　《婚姻法》解释三共有十九条，涉及家庭纠纷中房产、结婚登记、亲子关系等问题。其中，第七条关于婚后父母出资买房的问题、第十条夫妻关于一方婚前按揭买房的问题引发广泛关注。有人说司法解释三让“男人笑，女人愁”，也有人说会“乐了地产商，愁了丈母娘”等等，不一而足。甚至有人惊呼：“保护了房子，谁来保卫儿媳？”本期话题，让我们共同关注——
　　
　　【故事会】
　　
　　何处停泊我的爱情之舟？
　　口述/张晓晓整理/陈雨晚
　　我的婚期定在11月6日，已经预定于10月9日登记。本来忙着婚事是幸福与乐呵的事，可出了《婚姻法》解释三，亲戚们跟我妈煽风点火，“谁首付，离婚后房子归谁，可不是以前结婚后就分男方一半的财产了”“要是你女婿外面有了人，晓晓可是房子、人都捞不着了。”
　　我妈越想越担心，当初买房时我男友小帅家出了60%的房子首付，小帅用公积金贷款还剩下的钱。小帅的妈妈对我说：“既然小俩口过日子得还贷款，你嫁过来就不用带家电、家具了。”她还给了我5万元聘金。我妈觉得这婆家不错，便在我们装修房子时出了10万元。
　　可《婚姻法》解释三一出，我妈上火，我也有隐忧。我跟小帅认识2年，恋爱才半年，他属于挺招小姑娘喜欢的那种男人。他前女友已经结婚了，我担心小帅婚后跟她藕断丝连。以前仗着“离婚成本高”，娶个女人成本高，现在没了离婚最大的羁绊——房子，男人还不有恃无恐？
　　我郁闷，可房子早已买了，他又贷款，我总不能突然说把房产证加上我名字吧！可不加，我就是不踏实。我若提出来不是让人觉得找茬，这婚还能结吗？我老大不小了，要是真在婚前被甩，不仅耽误终身大事，而且我家亲戚还不看我笑话吗？眼看着就到10月9日了，我本来就有婚前恐惧症，时常问自己这个男人是我的最终选择吗？再改来不及了，现在这《婚姻法》解释三一出来，我更迷茫了。
　　最近，我妈连咳嗽再发烧的，全是房子闹的。我家三姑六婆多，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骚扰”我妈，“趁没登记，让男方把房子过个户，有备无患……”“你让晓晓多留个心眼，结婚后掌控财政大权，房证自己收着……”我妈被这一通狂轰滥炸，屡次念叨着：“让小帅把你名字加到房证上，要不，把10万元要回来，我们也出首付给你供个小户型？”
　　我妈都被气糊涂了，她知道小帅的脾气。这么不放心他，这么防着他，小帅如果一生气，很可能都不会结婚了。即使结了婚，婚后也很可能和我闹别扭。这不是逼着他上“梁山”，非得外面有个人才合了我们的心愿？
　　一天，小帅似乎猜透了我的心事，对我说：“你放心，我既然决定娶你了，就一辈子不会变。你要是不信我，就不要登记。那天，我妈跟我说，‘晓晓别有什么想不开，需要我们家怎么做安她的心，就怎么做。’我一口回绝了我妈，我说你不会这样，你若真有什么想法，我们就别结了。我最恨别人的不信任，尤其是要相守一辈子的人。”
　　过了一段时间，我渐渐想通了。是呀，我都要嫁给他了，把一辈子的幸福寄托在他的身上，怎么就会因为别人的话语而动摇？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爱情要是没了，我要房子有什么用？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可还是有根刺扎得我生痛——《婚姻法》解释三一出来，这不是保护了强者，愁了丈母娘？
　　
　　一切都抵不过爱情的深与真
　　口述/李小婷整理/闫荣霞
　　一天，老公语气平淡地对我说：“咱妈要来。”我也语气平淡地回应：“哦。”
　　他的平淡是假装出来的，我的平淡也是假装出来的。我早决定了，在婆婆大驾光临时，老公是什么反应，我就什么反应。老公说：“你这种‘人敬我一尺，我也敬人一尺；人犯我一分，我也犯人一分’的做法十分幼稚，就像你不想要孩子一样不成熟。”我说：“你这种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做法也不成熟，就像你想要孩子一样不成熟。”我们最终的话题总会落到“孩子”身上。我不想要孩子，婆婆和老公想要，就这么简单。
　　刚谈婚论嫁时，我对准婆婆说：“我在自学法律课程，准备考律师证，当律师，顾不上要小孩。”男友也关心地说：“小婷志向远大，就让她打拼一番吧。”结果，我们一结婚，婆婆天天变换着说法表达同一个理念：“小孩好，小孩妙，家有小孩呱呱叫。”受她的影响，老公也每天对我磨啊磨，缠啊缠，看着路边蹒跚学步的幼儿，他口水能流三尺长。
　　有一天，我受不了了，吃饭时大声宣布：“5年之内，我就是不要小孩！谁再逼我，我就离婚给他看！”婆婆把筷子“啪”地一放：“离婚就离婚！”
　　那次是我结婚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家庭战”，最后婆婆收拾了小包袱出了门。临出门前，她跟儿子说：“这房子是我跟你爸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房产，我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我回老家去。你们什么时候想要孩子了，再接我。你们要是不要孩子，我就老死在农村！”
　　老公沉默地搀着妈妈走出门，我的心里也空了好大一块。但是，我不妥协。如果一松劲，那我这一辈子再也圆不了律师梦了！
　　那次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这次婆婆大驾光临，又是为什么呢？是不是来撺掇他儿子来和我离婚的？我下定了决心，就算离了婚，这房子你也不能不让我住一半！
　　事实证明，我的算盘打对了一半，打错了一半。婆婆真的是来鼓动儿子和我离婚的，当然，话说得很好听，大意如下：你还年轻，志向远大，我儿子是平常人，配不上你，相信你也不忍心让我家绝后。既然你不肯生小孩，所以，你们还是趁早离婚吧。
　　我气坏了，回敬道：“可以，不过这房子有我的一半！”婆婆说：“我听人说，现在的法律规定，这房子是我跟他爸买的，离婚后，这房子可没你的份！”她还加了一句，“你还学法律呢，连这都不知道？”
　　我大声说：“您打的如意算盘太美了吧！把我踢出去，把房子收回来，您什么损失也没有，什么义务也不用承担，您还真忍得下这个心！”老太太也火了：“那你赶紧给我们家生个孩子啊！”
　　这时，老公开口了：“妈，我不离婚……婷婷心气高，我支持她实现梦想。咱不管法律说什么，婷婷嫁给了我，我不能逼她出门！”
　　我痛哭失声。原来，老公都明白我一向的努力。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感情变淡了，原来是转向地下，静水流深。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所以，我决定：给我3年时间去拼，3年后，我保证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房子也好，事业也好，一切都抵不过爱情的深与真。
　　
　　【二人谈】
　　
　　情义千斤不及黄金百两
　　◎嘉宾李松云（《南昌晚报》总 编室主任）
　　8月19日，持续了3个多月的谢霆锋和张柏芝的离婚风波终于收场。如果说谢张两人的婚变只是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同在8月出炉的《婚姻法》解释三则像一颗钉子一样皮皮实实地楔入了无数人真实的生活。
　　自古以来，男人和女人在择偶方面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巴望高攀一点，至少也得“门当户对”。本来，嫌贫爱富是人之常情。所以，旧时文人一厢情愿，总爱炮制“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后花园里私定终身”之类的小说，今天的“80后”“90后”看了多是要发笑，就更不要说“一手推高中国房价”的丈母娘们了。
　　
　　当“60后”“70后”还在感叹科技进步今非昔比，网络生活无限方便之时，他们的晚辈已经在微博直播24小时生活，考虑要不要“闪婚”“裸婚”了。电视相亲节目，带红了“高贵女”马伊咪、“富二代”刘云超、“宝马女”马诺，她们的“雷人”“雷语”无法不让人质疑：十几分钟时间便可打情骂俏，情侣之间究竟有几分爱情？
　　近年来，“富豪相亲会”这类物质和美色公然互猎的活动一直没消停过。2010年6月，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4地同时拉开了“富豪征婚”活动，5万名单身女性“过关斩将”，只为赢得与18名富豪面对面的交流机会。今年4月，南京上演了一场“首届富豪相亲会”，300多名女大学生列队接受富豪挑选。在北京，还出现了一个“德育女学馆”，其培训项目就是“教你嫁个有钱人”。
　　“我们的女孩怎么啦？”“我们的社会怎么啦？”也许很多人都会发出如此追问，就像有些人无法理解女明星们的豪门情结一样。章子怡之于霍启山、贾静雯之于孙志浩、李湘之于李厚霖、梁洛施之于李泽楷……其实，她们自食其力，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可她们依然前赴后继，争相挤入豪门。也许，这些就是现代女孩们“逐富思维”的榜样和土壤？
　　“只要结了婚，分手时你的财产就有我的一份。”这个曾被许多女人念叨的婚姻潜台词终于被时代淘汰，是一个何其英明的决定！世界上有真爱吗？当千金散尽、两鬓花白，一对老夫妻仍能在夕阳下牵手蹒跚，我相信是有的。以“离婚法”的心态去品读《婚姻法》解释三，女人的婚姻当然很黑暗，谁又能保卫得了她们？
　　
　　房子承载的是女人的安全感
　　◎嘉宾积雪草（辽宁省情感作家）
　　有一种论调曾风靡网络：“有了房子就嫁，哪怕是卖菜的。”这虽然不乏调侃之意，但也代表了一部分民意，说明房子在一个未嫁女子心中的分量。很多时候，一个女子选择嫁人，嫁得不是爱情，也不是男人，而是嫁给了房子。所以，很多女人婚前睁大了双眼，把房子问题摆在首位，准丈母娘更是扼守关口，无房免谈，切切实实丢给众人一个难缠的形象，甚至有戏言称，中国的房价都是被那些准丈母娘推高的。
　　《婚姻法》解释三明确规定，不管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男女任一方的父母为子女买的房子，不归另一方所有。这让男人很兴奋，让女人很受伤。男人兴奋是因为以后不用再被房子压着，离婚的成本也大大减轻了。女人受伤是因为安全感没有保障，婚姻的风险系数大大增加了。
　　物质时代，当然不乏“拜金女”的存在，但不能以点代面，以个案代表整体。女人之所以会缺乏安全感，是因为自身条件的局限。家庭分工的不同，女人在家庭中付出了比男人更多的责任和义务；女人在求职中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有的单位甚至有不成文的规定，不招收已婚女人。甚至男人与女人的生理与心理差别也影响着女人的命运。所以，房子承载着婚姻的同时也承载着女人的安全感。如果女人生产期间，让男人也休产假带孩子；如果男女平等能落实到一些细节中，落实到每一个人的人文观念中，那么房子还具有承载女人安全感的使命吗？
　　一个打算近期结婚的女友，担忧地对我说：“谁买的房子归谁，从道理上来讲是合理的，但在感情上我还是接受不了。结婚后，财产上分得那么清楚，势必会影响感情的走向。将来我人老珠黄，被淘汰出局后，该何去何从？”我相信，很多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感慨和担忧。
　　房屋产权证将冲击传统的婚姻模式，男人买房，无房不婚这样的旧俗可能会成为老黄历。估计以后男女相亲，不会再问“你有没有房？”这样的老套问题，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如果你有诚意，就在产权证上写上我的名字，给我一份安全感。”说到底，不管房子写谁的名字，也不管房子承担着什么样的使命，女人的安全感，其实只能是自己给予自己。别在爱情、婚姻之外加上更多的附加条件，给自己一个更宽泛的空间，才是一个女人所迫切需要修炼的“使命”。
　　
　　【专家谈】
　　
　　儿媳们，且慢莫慌
　　最近，并没有逾越《婚姻法》本来法律精神的解释三，竟引来众多争议，特别是“准儿媳”们对离婚后个人利益的担忧和恐慌。这不禁让我有些遗憾。
　　误读是造成担忧与恐慌的首要原因。“公婆买房儿媳没份”是议论最多的话题。这个议论是由《婚姻法》解释三第七条引起的：“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资为子女购买的不动产，产权登记在出资人子女名下的，可按照《婚姻法》第十八条第（三）项的规定，视为只对自己子女一方的赠与，该不动产应认定为夫妻一方的个人财产。”该条规定应理解为“父母为子女买房对方没份”，而不是“公婆给儿子买房儿媳没份”，针对的明明是“子女”或“夫妻”双方，而不单单是“男方”，因此，认为保护了男方的利益是一种误读。
　　有人会说，传统上是男方买房、女方陪嫁，形成婚后的共同财产。陪嫁是消耗品，若离婚，男方得到房子，女方的利益当然受到损害。其实，时代在前进，家庭的传统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现在女方在婚前买房或男女双方出资买房的已不在少数。《婚姻法》解释三保护的正是个人的财产权，包括男女双方。在保护双方权益的同时，它基于男女平等的理念，突出了夫妻双方拥有独立人格，激励人们追求拥有爱情的婚姻，而不要被“不动产”绑架了婚姻，这体现了对女性更多的尊重。新时代的年轻人应该用爱情去缔结婚姻、组建家庭，用婚姻实践去创造新的传统，而不是在还未步入婚姻殿堂时就担忧和恐慌。试想，没有爱情，要房子何用？有了爱情，可以共同创造财富，已有的房子又何忧丢掉呢？
　　在争议中，有人建议未婚的儿媳们在房产证加上自己的名字，并已有不少人到相关部门了解如何更改登记的手续。《婚姻法》解释三规定的是离婚时不动产的处置，而还没结婚的准新人就要在房产证上加名字，是明显还没结婚就在为离婚做准备，这样的婚不结也罢。女方提出在房产证上加名字，实际上她面对的就不是爱情和婚姻了，而是算计，是对自己人格的轻贱。如果丈母娘们再掺和其中，我们要问，你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呢？
　　有人又说，《婚姻法》解释三使男人出轨更方便了。我以为，出轨不分男女，没有出轨的另一半，男人如何出轨呢？有人声言，出轨是男人多女人少，这就奇怪了。出轨也会性别比失衡，那不是说一个女人要与几个男人一道“出轨”？这种担忧与恐慌，真有点杞人忧天了。
　　《婚姻法》解释三是司法实践的总结，是社会现实的反映，只会促进婚姻、家庭的和谐与稳定，儿媳们不需也不必担忧和恐慌。
　　
　　【你说我说】
　　
　　房子VS感情：天平到底如何安放？
　　王功（律师）：我们在争议时，或许忘了一个基本事实：《婚姻法》解释三的制定是为了什么? 用法律文本原话，就是“为了正确审理婚姻家庭纠纷案件”。换句话说，就是为了处理离婚时的各种纠纷而作出的法律补充和完善。它既不负责爱情在婚姻中的延续，也不能保证婚姻生活甜如蜜。它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婚姻双方婚后的“经营”行为，确立一个格式化的最低章程。在这个章程约束之下，双方的利益都能得到平等但最低限度的保障。
　　天空暗笑的雨（家庭主妇）：我觉得这个《婚姻法》解释三也没什么太不妥的地方。如果女孩一出场就冲人家房子来想结婚后离婚分家财的话，那么这个法有点不利对方；如果婚后相敬如宾地过日子，不发生离婚的事情，那么这个法对她没有妨碍。结婚前人家就已经买了房子，应该是属于对方的，本没有出资出力，离婚无权索取，也在理。如果是为结婚而出资购房，最好协商好，房产写上双方名字，占多少比例，以免留下后遗症。《婚姻法》解释三的出台，可能会降低离婚率，因为很多人为了房子的事情必须得迁就着，委屈着，咬紧牙过。
　　洪菲燕（机关职员）：“男人挣钱还贷，最后得到一套房，而女人挣钱养家还操持家务，离婚后却一无所有？我觉得《婚姻法》解释三变相提高了离婚率，让男人毫无顾忌地想离就离。当男人在外面有外遇时，我们女人用什么法律来保证呢？我们所挣的工资，到时谁给呢？不公平!不现实！这不就是支持男人在外花天酒地?
　　谭阿姨（退休职工）：我是一名退休工人，退休后的生活还算惬意，可唯一让我烦心的就是儿子的婚姻大事。眼看儿子31岁，可这媳妇还没着落。之前，儿子也谈过几个女朋友，可每到谈婚论嫁时，都因为他没房子女方父母不同意而泡汤。今年年初，我和丈夫克服一切困难给儿子买了一套房子。我们把现在居住的一套110平方米的大房子卖了，换成了一套80平方米的小房子，再加上自己多年来的积蓄，给儿子凑足了40余万元的首付款，帮儿子买下了一套110平方米的房子。现在的年轻人婚姻不牢靠，万一过不上几年就离婚了，我们辛苦一辈子的积蓄被别人分走该怎么办啊。《婚姻法》解释三公布后，压在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整理/玉中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