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往事里的那根刺

2011-12-29 00:00:00林那北
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 2011年3期


  十岁左右,体操队,耍流氓,我知道这个往事总有一天会被写出来的。我没有直接卷入这个故事,但当事件成为一个风暴时,整个体操队的成员,都不再是旁观者。蓝上衣、挺刮的豆沙色卡叽宽口短裤,新训练服拿到手时多么欣喜,那上面隐隐散发出大城市豪华机器的新鲜气息,穿着它在棕垫上翻滚腾跃,做燕式平衡,我们脸上都现出那种年纪特有的浅薄愉悦,没有一个人觉出不妥。可是,其实有不妥,相当不妥:我们中一个长相娇小甜美的队友被教练要求不许穿内裤,不许穿内裤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偷窥……那个瞬间,电闪雷鸣,仿佛乌鱼喷出一口巨墨,整个世界都污浊了。那个教练因此被抓,被判刑,那个女孩因此消失,不知所踪,剩下我们面面相觑,卸下运动服,退出体操馆。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却从未从我记忆中退去,性、男与女,这些概念夹杂在各种嘈杂的喧哗中,龇牙咧嘴露出怪异的面目。我相信那其实是一个不深不浅的精神伤口,它被顽固地储存了下来。那个消失的女孩,她的姓名、容颜、发质、长相、身高都始终被我清晰记得。很抱歉,正因为她消失了,却反而在不经意间成为我想象的源起:她生活如何?容貌怎样?性情又是怎样?
  这样的记忆注定要变幻成文字呈现出来,但之前一直没有契机,或许心底里也有某种排斥。它是脏的,而回首来路,我们总是更愿意看到比眼前更鲜美洁净的东西。而现在,它最终还是被嫁接到《燕式平衡》里了,不是故事的原样,只是一个“扣”,一个生命里疼痛的根源,一个往事中尖利的刺。十岁左右的女孩,还稚嫩地含着苞,对成人世界混沌未开,那样的伤害,足以影响她终生。这份疼痛我让余致素承受起来了,而写作的过程,我的内心也一直替她承受煎熬。没有幼年的这个伤口,漂亮聪明如她,一定会有另一种人生。
  借此问候那个消失的女孩,她应该跟我同龄。到了这把年纪,可以平静了,平淡了。你是受害者而已,请把那根刺拔掉,心安度日。
   20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