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汉底层诗选

2011-12-29 00:00:00凹汉
躬耕 2011年9期


  一直在路上
  一双脚磨平如镜 磨红
  如血 一次次风雨兼程
  赶着刻满太多皱纹的空寂
  四合院 青山怀抱朝阳
  花蕊绽开芬芳 赶着
  时光的碎影 躲进墙壁
  愁眉不展 一头老黄牛
  在四月青草丛 咀嚼
  从二娃子笛孔中
  出逃的一个音符
  嘶——无痕 无迹
  
  一次次 赶着千里之外
  辽阔的海尔路工业园
  大车间 饥饿的睡眠
  在秒针末端滴答流逝
  月色在机器齿轮转动中
  越发苍白 赶着
  巨大广告牌上 一个
  赤裸媚眼儿 抛过来
  三尺欲望 一只流浪猫
  在寒夜毛骨悚然 一颗
  骚动的心 枯竭于
  十二小时冷漠的灯光
  
  一双脚 只有以这样
  一个打工身份漂泊十年
  才能在乡下与都市之间
  扎实结合 累之上
  是故乡田 而
  苦之上是故乡草
  一辆都市马车
  马蹄阵阵 一个人
  在一场都市的相遇中
  疾驰走过
  
  凝望着麻花辫子
  从尖到根红黄卷烫
  偷窥到花布衬衣
  从内到外超短低胸
  韵味悠然的一点乡音
  都在冷血的鸟语中
  漠然 再漠然
  
  蒙着一层轻盈的面纱
  一辆马车从他身旁
  风儿般走过
  是因为一层面纱
  还是因为他本身的容颜
  一辆马车急急匆匆
  又从城市赶回乡下
  
  可他为什么还是抓不住
  黄昏 一抹夕阳
  一条在胸口上奔腾的河
  车满为患
  每天在某五星级大酒店
  门口 从车位草坪
  到斑马线 横竖躺卧
  别克 宝马 奔驰 雪铁龙
  优雅身姿 与旋转座椅
  寂寞难耐 225马力
  燃油直喷发动机蠢蠢
  欲动 像一群脱去
  贵族外衣的君子 在集体
  摆弄或裸露丑陋私物
  偶尔射出来半米尾气
  比骚尿更刺鼻
  
  这一辆辆 配置昂贵的
  重金属雕塑 有四眼无一珠
  铁脑无一思 有血盆大口
  水桶之胃囊 只喝
  柴油或汽油 偶尔犯混
  发飙起来恍恍惚惚也喝血
  喝光我一个沉默寡言的
  甘肃同事 刚过完二十一年
  蓬勃的汩汩鲜血 车满
  为患啊 车满为患
   在某某都市
  我漂泊的打工生活
  在大片黑夜孤独升起
  在大片烈日炎炎的柏油
  马路 汗流浃背东奔西波
  
  一个妩媚细腰的女人
  纤纤手指一直抚摸在
  一张圆滚的大肚皮上
  是以少许姿色和肉欲
  抚摸出 一枚金色
  戒指 一辆高级轿车
  一栋别墅新房 一叠
  钞票在商场如流水漂漂
  
  我不禁遥望着那枚
  金戒指 质问缪斯女神
  伟大的理想是什么
  卑微的诗歌算什么
   煤躺在秋日暖洋洋的床铺
  历经千年地质演变的旅程
  脚上磨出厚茧 额前爬满
  皱纹 唯一不变的是那身
  肌肤 乌黑透亮
  一直沉默在瞳孔中
  越来越深邃
  
  很少有人 会关注
  煤的肌肤里面 那些
  把煤从十八层地狱
  挖出来的矿工兄弟
  一辈子抬不起的钢盔帽
  不见阳光的深隧道
  是一片翻滚的红色汪洋
  
  数个矿难兄弟的灵魂
  就在波峰与波谷中撕裂怒号
  依旧像生前那样乌黑透亮
  干瘦如柴的四肢 还在
  为老婆的新房梦 三个
  娃儿的学杂费 继续
  三千里乌黑而透亮
  
  乌黑朝天 血红朝地
  煤躺在秋日暖洋洋的床铺
  合起眼睑 一直在
  静静等待 一场大风起
  一场大雪落 一堆在
  炉痹上红旺旺的火苗
  要把苦难彻底燃尽
  在洗浴城聆听唢呐声
  聆听与我一样 在异乡的
  落魄人 左臂上乘龙
  右臂上乘凤 密发之上
  乘着午后的七彩虹
  
  这些光鲜的外表之内
  还乘着 他从天外
  飞来的唢呐声
  劈开一道浓黑乌云
  巨大的紫铜圆盘
  在飘散着啾啾喳喳
  像大片野花绽放
  大片青草儿鞠躬
  大片马蹄声踏过脊梁
  大片流浪的羊群
  在拥挤着穿过细密齿缝
  
  六指在不断沉浮
  圆盘之上的六个小孔
  还飘散出来大片麦地
  那被麦芒一针针刺破的
  落日 一声声淹没在
  数根香烟袅袅中
  一声声在灵魂之上
  像大片咸咸的
  海水漫过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