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是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的通商口岸开辟、经营的居留、贸易区域。对近代天津而言,租界既是列强入侵的据点,又是西方文明东渐的窗口。天津开埠后,伴随着经济贸易和对外交往的发展,作为信息,交流和传播载体的大众传播媒介必然也随之发达。大批外国传教士、商人、外交人员为宣传教义、了解商情、传达消息,纷纷在天津创办报刊。西方几近成熟的报刊形态使得近代天津报刊一开始就呈现出较为完备的形态,近代天津新闻传播以报刊为主要形式,因而租界报刊的繁荣,促进了近代天津新闻事业的发展。
“国中之国”——近代天津报刊的发源地
租界是近代天津报刊的发源地。1860年天津被迫开埠后,随着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外国人打着向中国人民“灌输知识、阐发宗教、砥砺道德”的旗号纷纷在天津租界创办报刊,并配合其各种形式的侵略活动进行舆论宣传。因此,天津租界出现了一批有影响的中文和外文报刊。
光绪六年(1880年)与光绪七年(1881年)的两个冬季,天津英租界曾出版过一份小报《北方邮报》,内容主要是刊登海关贸易统计之类的报告,并非正式的报纸。光绪十二年(1886年),天津第一家正式报纸——英文版的《中国时报》和中文版的《时报》同时在英租界出版,《时报》是在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支持下由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和英商恰和洋行经理笳臣创办,分中、英文两版。中文版《时报》由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任主笔,它大量刊登京津地区新闻,显示出鲜明的地方特色。《时报》虽然由外国人创办,但作为天津出现的第一份中文报纸,所产生的社会影响是不可否认的。
到20世纪初期,法租界的经济不断繁荣,各大、小报社又聚集于法租界。著名的《大公报》报馆就设在法租界6号路(今哈尔滨道)。法租界的中外文报刊主要有《庸报》、《商报》、《新天津报》、《华北新闻》、汉文《泰晤士报》、《华北明星报》、《中华新闻画报》、《北洋画报》、《玲珑画报》、《风月画报》等。
日租界的外文报刊大体上经历了两个阶段。先是居留民团时期,报刊主要为日侨服务,经费和读者少,经营困难;日寇占领天津后,借助其侵略势力及财力补助,内容信息大为丰富,日伪报刊得以生存和发展。较早的日文报纸有《北清日报》、《北支那每日新闻》。1918年以后又出现了《京津日日新闻》、《天津经济新报》、《华北商报》等。“七七事变”之前,日租界内还出现了大批经济报刊,为日军大举进攻中国制造舆论和声势。此外,其他租界报刊也如雨后春笋大量出现。
西方近代报刊的引入,使得国人创办近代报刊的热情空前高涨。19世纪末的维新变法运动和20世纪初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运动期间,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中的许多仁人志士,利用租界特殊的舆论环境,积极在租界创办报刊,占领思想舆论阵地。“到20世纪30年代初,天津发行报纸30余种,总发行量超过29万份,本地发行18.7万份。如果按当时天津有阅读能力的人计算,日均2.5人就有一份报纸,这还不包括多如牛毛的各种小报。”①繁荣的报刊事业使天津成为近代中国北方的传媒中心。
自由与管制并存——租界报刊的双重境遇
相对宽松的舆论环境。租界当局按照所属国的观念和模式对租界进行管理,新闻自由观念较浓厚,租界内舆论环境相对宽松。殖民主义者垄断政治权力,在经济上也竭力榨取,而在文化上则相对自由,新闻媒介只要不对租界当局的殖民统治构成威胁,不触犯法律,任何新闻报道,租界当局都是允许的。因而,天津那些知名度比较高、影响比较大的中文报刊,大多托庇于租界。《大公报》创刊于天津法租界狄总领事馆(现哈尔滨道42号),后又迁入日租界;与《大公报》齐名的《益世报》社址虽初选在南市荣业大街,但几经辗转,于民国十四年迁至意界大马路;《庸报》的出版地址设在法租界32号路美商大来洋行后院(今文革印刷厂后院)。近代启蒙思想家严复创办的《国闻报》,也把报馆的地址设在天津日租界内,并借助日商招牌,与清政府进行对抗。
来自各方的钳制。租界的特殊性并不意味着租界的舆论自由是无限的,租界报刊处于自由与管制并存的双重境遇,也受到来自各方面或多或少的管制。首先,租界根本出发点还是西方列强的在华利益,只有在不损害租界当局利益的情况下,租界的新闻舆论才能够得到一定的保护和发展。否则,在各方利益的博弈和权衡之下,租界当局有时也会对舆论进行管制。因此,租界内的国人报纸对帝国主义实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侵略行径,往往避而不谈。再者,租界当局与清政府既矛盾斗争,又相互妥协。清政府可以通过与租界当局的约定,加以干涉。中国政府还可以采取禁邮、禁止在租界外发行,以及勾结租界当局而采取的封报捕人等手段,对租界报刊进行打击。最后,其他帝国主义国家常常插足干涉租界内的新闻媒介,设法干预租界内对自己不利的新闻舆论,积极创办和扶植自己的宣传工具。1905年4月,在日俄战争中胜利在望的日本,为了攫取曾被帝俄夺取的权益,企图利用《大公报》制造有利于日本的舆论。1935年,日本特务机关将《庸报》收买,利用其进行反共、亲日的反动宣传。天津沦陷时期,《庸报》成为日军军部统治华北新闻事业的代理人,并以该报为中心组成华北报业托拉斯,以适应日本对华北的全面统治。
西学东渐——天津近代新闻事业变迁的历史阐释
西方报业经营管理理念的渗透。西方大众媒介多数是由私人经营且以营利为目的的文化产业。外国人创办的以营利为目的的天津报业,就是由外商直接投资,按企业方式运作的传媒文化产业。被列为“远东地区最好的报纸”的《京津泰晤士报》,主编是英国浸礼会传教士李提摩太。作为一家以外报为后台的中文报纸,广告非常之多,水平也较高。该报每日三大张12个版,其中将3个版用来做广告,这种注重依靠广告来增加经费来源的做法同其母报影响有很大关联。《时报》也是一个典型,其凭借在天津的独特地位,大量延揽广告。为了扩大发行,不断增设销售点,后来还一度招募海外销售代理,由此不难看出《时报》的发行范围之广、经营眼界之大。租界的外报以营利竞争为动力,初步具备企业化模式。他们先进的报业经营理念,逐渐为天津本土报刊所仿效,对后来天津近代报业的发展有着积极的影响。
近代西方传媒文化消费观念的扩散。“外报的畸形繁荣,是外国资本输入的一种表现,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旨在攫取巨大利润,并往往与西方文化渗透并进而互为表里。”②从成熟的西方市场到不发达的东方市场,跨国资本把近代天津传媒纳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把近代西方商业传媒文化消费观念引入天津。租界是高素质移民的汇集地。国际移民的人数比例虽小,影响却很大。学校的创办、文化事业的兴旺,也使租界及周边的人口文化素质逐渐提高,租界居民在接受西方文化和事物上也比内地更为开放,更有大量识字的都市产业工人,随着劳动条件改善、生活水准提高而逐渐成为巨大的信息需求层,成为租界报刊的庞大受众。这种传媒文化消费观念也渐渐由租界扩展到天津周边地区。同时,由于长期的闭关锁国,直到清末人们对报纸的印象仍停留在对过去的官报(邸报、京报)上。租界报纸尤其是外商报刊,在为帝国主义经济活动宣传的同时,以营利竞争为目的,不断变革新闻业务,同时不断刊载西方先进的近代思想,开创了文化的新视野和新境界,让民众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异样的传媒世界。
西方报业先进印刷技术和设备的引入。西方近代印刷术在19世纪至20世纪初的百余年时间里进入了成熟阶段,基于这样的背景,天津租界内的外报必然在技术和设备上占有优势。同时,租界作为西方文明东渐的窗口,外国人在租界内创办和经营报刊的同时,也带来了西方先进、成熟的印刷技术和设备,从而为本土报刊所效仿学习,并为其发展打开了一个突破口。许多本土报馆积极引进西方先进设备,为天津近代报刊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优越的条件。《大公报》报馆于1928年购入1台美国轮转机;1930年继续改进印刷,采取铸双版付印;1933年,又花20万巨资购置1台德国产大型高速轮转机,不断提高报纸的印刷速度与质量。其他天津本土报馆对西方印刷术及设备的陆续引进,直接推动了天津近代报业的发展。
1945年,天津租界被全部收回,天津新闻事业由此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美国著名城市社会学家R·E·帕克认为:“大城市从来就是各种民族、各种文化相互混合、相互作用的大熔炉,新的种族、文化、风俗、社会形态就是从这些相互作用中产生出来的。”③从这一角度审视天津的近代新闻事业,不难看出,尽管租界作为不平等条约的产物是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侵略中国的阵地,但是租界报刊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中,作为中外多种文化因素混合发展的结果,其积极意义也是显而易见的,为近代天津新闻事业的繁荣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注 释:
①俞志厚:《1927年至抗战前天津新闻界概况》,《天津文史资料选辑》,1982年版。
②胡太春:《中国报业经营管理史》,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③R·E·帕克等著,宋俊岭等译:《城市社会学》,华夏出版社,1987年版。
(作者单位:天津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编校:董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