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圣钟:铭刻晋商五百年的记忆

2011-12-29 00:00:00田秋平
文史杂志 2011年1期


  地处巴蜀大地之上的峨眉山,其魅力不仅仅因为它是佛教名山。一串五百年前出现在峨眉山下的山西商人的商旅足迹,亦令人为之钦佩和惊叹!
  
  一、钟声入耳觉清心
  
  在峨眉山麓报国寺门前不远处的凤凰堡台,有一处“圣积晚钟”亭,亭内有一座通高2.6米,腹径2.1米,唇厚0.2米,重达25000斤的青铜大钟悬吊于中央,巍峨高耸。这座“圣积晚钟”钟趺十二叶,形状如莲瓣,每瓣之上分别铸刻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象征时空的周而复始,故又名“莲花钟”、“八卦钟”。据该钟钟体铭文记载:钟为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铸造,次年运至峨眉山虹溪桥打磨凿字,明隆庆元年(1567)悬于圣积寺老宝楼中。其素有“巴蜀钟王”之誉。
  清代诗人谭钟岳曾不辞辛苦慕名来到峨眉山,对这里的山川、里程、寺观、方位、村舍、林泉胜迹、奇珍妙景均详加考正,查阅典籍,广征史料,栉风沐雨,踏险涉幽,积三年之劳瘁,绘图64幅,咏诗46首,并提出峨眉山“景之佳绝者有十”的精辟之见。“圣积晚钟”即为十景之一。谭钟岳还特意为其赋诗道:
  晚钟何处一声声?古寺犹传圣积名。
  纵说仙凡殊品格,也应如儿觉清心。
  诗中提到的圣积寺,原为进入峨眉山的第一大寺,环境幽古。寺外有古黄桷树二株,需数人才能合抱。从这首《圣积晚钟》诗,可看出该景观绝妙之处:不在古寺犹传圣积名,而在钟声入耳觉清心。
  在这尊大铜钟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人眼花缭乱。钟体表面的上半部,在钟体1/5处,是一周突起的铸字(阳文);在此之下,即占钟体4/5的面积上,则凿刻阴文汉字,钟体内外如同“蚕豆”大小的文字,凿刻自公元281年到1555年前后1270多年间曾经资助峨眉山佛教发展的帝王、文武官员、豪商巨贾、善男信女和铸造此钟的僧俗名讳以及《阿含经》和钟铭佛偈。在这多达6万余言的字里行间,有这样一段独特的铭文:
  山西平阳府蒲州山阴王府仪宾姬绍明朱氏施铜五百斤、纹银五十两;临汾县信士徐正志己丑年六月父徐钺谢氏谢爵杨氏谢禄张氏乔氏谢道郭氏□□□施锡五十斤、米三石;蒲州信商张世科温氏温梧温一元施银三十两□□□;平阳府蒲州信商郝九思詹氏男郝鼎郝溢施铜六百斤、米六石;临汾县东阳厢亢真亢得雨亢国用郭氏施银□□□十二月十一日子时男亢正湖庚申年施银五十两,长治县信商孟朝卿丙戊年四月二十五丑时刘氏妙贤夫妇庚寅五月初九亥时父孟库甲寅四月二十八日界定法应施铜三百斤、纹银三十两,信士李重丙子年二月毛氏夫妇施铜二百斤、纹银三十两、锡五十斤、米三石□□□。
  这段五百年前的铭文向我们传递出的一个信息是:铜钟之上,诸如张三李四王氏数万人的布施者大都没有冠以地名,而且布施的金额也很少;唯独山西商人包括长治商人能占据一块“堂而皇之”地方,显见晋省商人的“财大气粗”。
  
  二、晋商殷富甲天下
  
  最早去蜀地的山西人,是战国时治理都江堰水患的解州李冰父子。李冰时任蜀郡守。解州李氏后裔族谱中有“始祖李冰赴蜀治水”的记载。之后,历代便有人往来于蜀、晋之间。明万历《四川盐法志》说:“川中民贫,称盐商者,多为山陕之民”。清康熙《四川总志》记载:“人民鲜少,贡赋无多,间有商贾往来,俱隶籍秦晋。”《成都史话》写道:“山西人在成都开设的票号,著名的有日升昌、蔚丰长、蔚丰厚、蔚长厚、协同庆等,专营银钱汇兑、存放款,在省内外商业中财力雄厚。”《成都城坊古迹考》也记:“山西票号清初时已设立22家,分布在商业异常繁华的春熙、暑袜、中市等多条街巷。”这只是晋商经营票号商人的情况,当然还有晋商中的铁货商、皮货商、丝绸商、粮商、盐商在四川大地的生意同样做得红红火火。
  明朝人李梦阳在其《空同集》这样写道:“为商者,尝西至洮陇,逾张掖、敦煌,穷玉塞,历金城,已转而入巴蜀。沿长江、下吴越,已又涉汾晋。”明嘉靖《宜府镇志》写道:“大市中贾店鳞比,各有名称,潞州绸铺、泽州帕铺、临清布铺、绒绵铺、杂货铺,各行交易铺沿长四五里许,贾皆争居之。”这些来自山西的同乡商人们从明朝开始,为“迎神庥、联嘉会、襄义举、笃乡情”,在巴蜀大地上广泛营建自己的同乡会馆,仅仅是晋商建立的会馆就达十处之多,如成都古中市街皮货商的“山西会馆”,重庆靠近太平门码头的贩运丝绸商的集散地“山西会馆”和九龙坡区走马镇上的“晋商关帝庙”,叙永县城内的盐店街盐商的“山西会馆”等等。
  王学梅先生在《四川会馆》记曰:“明清商业和市场的发展实质上与长途贸易发展密不可分,以致形成著名的十大行商商帮,为山西、徽州、陕西、福建、广东、江右等。”“四川叙永县城内的盐店街,由山西、陕西盐商集巨资,拆除原关帝庙重建。”在如此众多的晋商旅居巴蜀经营商业的历史轨迹中,自然包括有“圣积晚钟”上所铭刻的“蒲州山阴王府,临汾县信士徐正志、徐钺谢氏谢爵杨氏,蒲州信商张世科、温氏,平阳府蒲州信商郝九思、詹氏,临汾县东阳厢亢真、亢得雨郭氏,长治县信商孟朝卿夫妇、信士李重毛氏”等。尤其是亢真、亢得雨、亢国用的山西亢氏家族,当时大名鼎鼎,巨富天下。清初《康熙南巡秘记》写道:“亢百万,晋商魁首,家临汾,宅茅连云,苑如世家。”《清裨类钞》载记:“山西富室,多以经商起家,亢氏号称数千万两,实为最巨。”清人马国翰的《竹如意》也称:“山西亢氏,家巨富,仓庚多至数千,人以百千呼之。”
  当年,铭刻在铜钟之上的旅川山西商人,能拿出如此巨额资财积善功德,他们是盐商,还是丝绸商?潞州长治县的“孟朝卿夫妇、李重毛氏”是铁货商,票号商,还是皮货商?五百年前的晋商到底有多富有?明万历朝工部左侍郎沈思孝在其《晋录》一文中其实已有了回答:“彼时海内殷富,平阳、潞、泽豪商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这就是晋商的富有,潞商的富有。没有数十万的白银,你就不要称自己富有,这就是明万历朝“富有”的标准。
  五百年来,响亮、浑重、悠扬,远播环宇的铜钟“龙吟”之声,声声不息地传颂着峨眉山的神奇,传颂着绵延不断的巴蜀历史人文,也传颂着曾经出入“天府之国”的“晋商”的富有、虔敬和诚信。
  作者单位:《红色太行》编辑部(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