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河流

2011-12-29 00:00:00几知
散文诗 2011年2期


  沂河淌
  
  谁也不能单纯地说,沂河淌只是一片地域或者一条河流。其实,它有着我情人的全部内涵:白皙、温软、忧伤和缠绵悱恻。
  就像一个人走过青春期,沂河淌,无论它的目光沿着哪一股水流或者哪一方泥土,都会使感觉进入母语的深处;而不小心发出的声音,无论是撞击到天空的一只飞鸟或地面的一块石头,都会让我突然把心收缩得很紧。
  它还容易让人想起,那些低头安静吃草的牛羊,把一个季节的气息,干净地藏进肺部。它们细致而有序的目光。像随时可以借用阳光给大地裁出一件衣裳;更容易让人想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除了种着养育人们的庄稼,也种着我们的祖先。沂河淌,埋着这么多根的地方,你说在我的体内怎能不深刻?不管以后我走到哪里,怎能不想有这样一片温暖的泥土陪着?
  有时,我也在想,可不可以把沂河淌。说成是身体上的一道疤痕或者体内的一根肋骨?让它伴我一生行走。或者,可不可以让我为它一点一点地消融?在它的含义中,炊烟一样地上升,直到成为一场大风。
  事实上,当我后来明白,谁都是沂河淌上的一个细节,在最简单的生活中沉默或者直接喊出一个人的苍茫;我知道今生今世,就像一条被悲情击中的河流。而我对沂河淌一生的热爱和疼痛都在路上。
  
  呼吸
  
  那些从周围传来的声音。需要一个硕大而柔软的身体作出回应,就像这条缓缓的沂河,正用自己的安静把它们碰了回去。是的。整个夜晚都空出了位置,时光像风一样,沿着两岸的坡度慢慢移动,从远到近,从高到低,月光被整体地扯下。
  就这样,我安坐在沂河淌的夜晚,聆听着土地上各种植物安静的呼吸。如果我弄出一丝声响,都有可能让它们颤动一下。都有可能让它们把向天太阳的光芒,夜里还没有吸收净尽的露水,突然摇落在地面上。我不知道它们的呼吸处于一个怎样的节拍或基调,但我想这是纯粹的乡村音乐,也融合着泥土里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人说除非把自己交给土地的人才能够听懂。可是,我那些把命运系紧土地的乡亲、马匹、牛羊……他们在夜晚的呼吸自己能够听懂或有谁能够听懂吗?
  这些纯粹而质朴的庄稼和草木,像汉字那样,一点一横,一撇一捺,都被象形地摆放在大地上。这时,我突然想起千百年来,农民是一个漏水的词。包括这个时候,在城市的某个冰冷的角落还会蜷缩着他们湿漉漉的部首或偏旁。也许他们睡眠时的呼吸很轻,像风一样能够轻轻吹开乡下秋天棉花柔软的花蕊,等着妻子采摘。也许他们睡眠时的呼吸很重,像要积攒一身的力气去翻耕那些将要入冬的土地……
  于是,我只有继续闭上眼睛聆听着这些呼吸,才能抵达下一个半夜。因为这些我熟悉而亲切的呼吸,一半在沂河淌上空飘荡着,一半在夜里滋润泥土,而半个我被它们延续,半个我正在疼痛。
  
  麦子熟了
  
  我在沂河淌的土地上走着,多想把熟透的麦子,放在身后,当作我永远的背影。
  扑面而来的麦香,像要打通身体上每一个穴位,让我这个多年离开土地的人,再一次沿着情感的脉络,摸到了乡村的感觉。
  可是,面对这些因成熟却低下头的麦子,我是多么地羞愧,望着它们饱满的麦穗,多像一行行质朴的汉字。在天空下,它们是摆放在沂河淌上最厚重的一本书,只有风才可以把它们轻轻打开。又安静地合上。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如何才能像一株麦子那样活着?
  在生命的日子里,随便翻开哪一页都能看到麦子般纯粹的品质,更能透过时间的光芒,随处都能摸到泥土的感觉。
  落日的余晖下,一个人在麦田里行走,要把贴身的麦子,当作五谷之神一样敬仰;要把心,彻底地交给泥土,让不远处村庄传来的灯火,照亮着自己,在风中默默诵读着土地的经文。
  
  收获后的麦田
  
  看见沂河淌上,偌大的一片麦田被收获后,我想收起脚步。把内心的感恩,突然喊出来。
  收获后的麦田,像一个人脱下了新衣,全身在散发着肌肤的香气,让许多虫鸣和水声,紧跟它的呼吸,仿佛它们的幸福全都藏在这片田地里。
  我想站在这片收获后的麦田里,抬头望望天空的云;望着这些民间的云朵,这些被风放牧着的羊群,它们来自哪里?又要去哪里?
  我也想安静地坐着,看着成群的鸟雀,在细心地寻觅着遗落下的麦粒。它们嘴边溢满的幸福,如在15日光下面,翻阅到一些感恩的词语。
  我还想躺在麦田里,踏实地睡上一觉,就像自己小的时候,老在梦中,靠近着什么。
  其实,谁也不懂一位在麦田里苏醒的人,他写满怀念的目光,落到哪里都会触摸到一些感动的细节。就像我写完这些文字后,内心就被自己又一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