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深处的骨头
大风掀开大地的骨头。辽阔的北方,在旷日持久的冬天,瘦骨嶙峋。
山脉静卧。用灵魂,把如血的夕阳,推向远方。
河流是一把利刃,在时间里让命运结冰。把我一生也无法说完的爱,搁置在那个叫黄土高坡的故乡。
很久很久以后,我也只是这无数骨头里的一根小小的软肋。在夜晚,发着蓝焰的磷火。但我最终也不会言弃!
我会用我一辈子的热爱和血液,为那些裸露着、依然挺拔着的骨头坚守。
让我的承担,在一寸一寸的痛苦里,深入大地的腹部,直至扭曲、变形。这就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辈子的宿命!
如果,如果有人会说,你算什么?你只不过一个人微言轻的诗人。那么,我也只会把我缩小、缩小。小成大风吹拂中的一粒尘土,小成黄河里的一滴水。
我要把一粒硕壮的向日葵种子掩埋、滋润。让她出土、发芽、生长。长成一棵秋天里的向日葵。面朝太阳,眺望我那泪眼婆娑的故乡!
大地上一个人
大地上,一个人。水墨一样,彳亍山水,横渡春秋。
尘世孤独的旅人!
用沉重削减生命;用馨香的五谷丰饶人生。
而他的内心,依然辽阔、浑厚。望不断山的那头,也望不见水的这头。
一场寂静的秋霜,寂静。大地上,一个人。渐行渐远。
而他的背影,依在!晨昏一样摇曳,泥土一样亲切。
化风,也要亲吻故乡每一寸月色;化一地阳光,也要照耀那生生不息的庄稼和牛羊。
即使变作一滴雨水、一滴冰凉的泪,也要渗入我和他的土地。
一种苍茫,望不断岁月的这头,也望不见日子的那头……
方言
一种胎记,与生俱来,饱满,厚实,只亲近土壤和水。粗布的羽翼,沾着阳光的暖、星星的寂寥。
方言,用一方水土包裹,在一种爱里徜徉。浅显,到更浅显,到摇落乡土的一树槐花。
即使枯萎、入尘,也不能抑制我内心的战栗!
这浸着祖先骨血的语言,风化一千年,剥蚀一万年。而其孤傲的本质,仍如一粒硕壮的谷子,朴素,纯净。
永远,都在尘世的最低处生长,又在思想的最高处闪亮。
…个人,谁能够逃脱这始料不及的梦魇?
乡村的落雪和霜,在一种静寂的境界铺展,终难抖掉。
一滴水。可以淹没太阳巨大的投影。而一种乡俗俚语,却始终也无法穿透我灵魂的呐喊!
新鲜、古老、沧桑的方言呵,是我今生今世也不能逾越的槛。一种生命的标识,紧紧缝缀在我被风霜苦雨打湿的衣襟。
方言,无冰可融,无火可焚,无风可摧。一种最初的邂逅、最终的归宿,始终都让我把一个村庄背负在肩。
走向远方,走向生活的深处。
故乡
一种干净,品莹如雪。人类共同的语言。
如黎明之前,我在父亲那干净的咳嗽里,拾起的一声鸡鸣。我要把她寄存在茅店,装进我的行囊,走向远方。
一种心疼,冰河碎裂一样心疼。人世间最崇高的敬仰。
如黄昏的河岸,我在母亲那心疼的吆喝里,捡起的一缕霞光。我要把她放在我的心里,抵御风霜,闯荡天下。
一种温暖,夏天月色般柔软。
她是凡·高的向日葵,心印太阳。如我在童年梦里,捡起的那根青青草的低语,含一滴露珠。这泛着春光的生命的源起,我要把她置于我人生的高处,寂静地想起、回望。
哦。故乡。我只是岁月里的一尾游鱼。今生今世,无论我柄息于晓风残月,还是滞留于月黑风高,我都会顺着一粒麦穗的清香,找到回家的路径……
雪落下来
雪落下来。旧日的风景,被雪掩埋。
与雪有关?与雪无关。
村头惟一的裸露,是那处井台。静默得像一件简陋的摆设。
我熟识的亲人,宛若岁月的一种隐秘,若隐若现。
这是在这场雪里。与雪光一样波波闪闪的温暖,照亮日子的开头和结尾。
哦,雪落下来。我到底能记住多少往事?
一种绵软的疼痛,会刺穿一个叫半坡的村庄几页旧年农历?
就像我始终也无法相信!一个人在一场雪里走失,又会在另一场雪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