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处罚”杜聿明

　　中国的下级官员在上级面前，一般都乖得象小宝宝，许多时候甚至到了做“螺丝钉”的地步，他们知道违抗上级的命令，事情干得漂亮，不会落下个“好”字；一旦再出现差错，就等于一脚踏进了地狱。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例外，有时下级明明知道自己违令，却高高兴兴地去违，而上级似乎也很“糊涂”，根本不将他们的违令当回事。
　　我这样说，决非无的放矢。
　　岳南的《南渡北归·北归》里讲过这样一个故事。1945年9月下旬，蒋介石决心将不太听话的云南省政府主席、昆明行营主任龙云调离老巢。他知道龙云在云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不会轻易就范，于是，一方面将滇军主力调往越南接受日军投降，另一方面又派空军副司令王叔铭送密信给云南警备总司令杜聿明，信中说：“日内就要颁布免除龙云的云南军政本兼各职，调任军事委员会参议院院长，最好一枪不发，保证他的安全，已令昆明空军归你指挥，如龙云不接受命令，即以各种火器轰击五华山。”
　　10月2日下午，蒋介石派人将有关龙云等人的任职手令交给杜聿明，杜聿明连夜召集团以上军官开会，传达蒋介石的有关命令，并作了军事部署。
　　杜聿明怕按老蒋先礼后兵的战略会有麻烦，来了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决定先兵后礼。
　　10月3日凌晨2时，杜聿明下令部队攻击龙云住处的外围，接着又包围了龙公馆，龙云趁着夜色，独自一人逃到云南省政府所在地五华山，他的二儿子、滇军暂编第二十四师师长龙绳祖闻讯率部封锁五华山，另一滇军将领张冲也率部匆匆赶来，想跟龙绳祖部合兵一处共守省府。
　　杜聿明察破对方意图，马上命令部队以猛烈火力进攻昆明东大门，轰击五华山，并向已抢占北校场的龙绳祖部包抄而来。
　　未战几个回合，龙绳祖部就支撑不下去，大部缴械投降。
　　为速战速决，杜聿明指挥自己的部队使用了大批美援武器，龙绳祖、张冲的部队死伤遍地，不到一个小时，守卫东大门城楼的宪兵队官兵全部战死。
　　3日清晨，龙绳祖残部已无力再战，只好退入省府大厅四周固守。
　　杜聿明怕再度强攻伤及龙云性命，不好向老蒋交差，下令停止攻击，随后派人将蒋介石“免去龙云本兼各职，调任军事委员会参议院院长”的命令交给龙云。
　　10月6日，龙云不得不飞抵重庆。
　　杜聿明在解决龙云的事情上违反军令，后果非常明显。依老蒋的意思，如果龙云不抵抗调职命令，和平解决，大家面子上都好看，而杜聿明没有想到这一层。
　　再说，用军事手段解决一个地方长官的调职，也让其他地方派系首领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有损内部团结。
　　10月7日，龙云在宋子文陪同下见老蒋时，强烈谴责这种行为，蒋介石当即明确表示，杜聿明违令采用军事手段，一定会处罚。
　　不久，蒋介石也的确“处罚”了杜聿明。
　　10月16日，蒋介石发布命令：“杜聿明在云南处置失当，着即撤职查办。调任关麟征为云南警备总司令。”还特地将此命令在《中央日报》以头条消息登载，以示撤职的严肃性。
　　然而，两天后的10月18日，蒋介石再度签发命令，委任杜聿明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
　　撤职以前，杜聿明只是一个省的警备总司令；撤职后再委任，居然变成了东北三省的军事首长，职位更高，权力更大，龙云看得目瞪口呆。
　　千万别以为蒋介石真的糊涂，人家精明着呢！杜聿明是黄埔一期毕业生，是中央军的嫡系将领，老蒋在关键时候派人给他送密信，让他办最隐秘、最难办的事，就充分说明两人关系之亲密。
　　人的本质是自利的，如果一个人死硬地跟着某个上级走，上级不罩着他，以后上级万一有事，谁还会继续跟下去？老蒋身居高位那么多年，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从老蒋的表演，我联想到专制社会官员的心态。专制下的官员特别在乎个人权力，为什么？一是权力可以带来丰厚的物质回报；二是权力可以通过对某些人的恩宠，让其甘当自己的“鹰犬”。
　　专制下的上级官员知道，下级对自己的人身依附，依的附的不是自己的那个“身”，而是身上的那种“势”。人身依附，本质上不过是人势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