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诞生记

2011-12-29 00:00:00孟昭庚
文史月刊 2011年7期


  1920年2月中旬。此时离农历大年正月初一 ——公历2月20日,只剩几天了。
  一辆骡车缓缓驶出北京朝阳门,先南后东,朝着天津进发。车上有两位乘客,一位年约三十,留着八字胡,戴金丝边眼镜,身材魁梧,一身皮袍,正襟危坐,手提包里装着好几册帐本,一望而知,是年前收债的帐房先生。他讲的一口北京话,路上一切交涉,都由他出面。
  另一位坐在车篷里面,像是畏寒,一顶毡帽压得低低的,一件棉背心油光可鉴,约莫四十岁。此人看上去像个土财主,抑或是那位帐房先生的下手。
  那位“帐房先生”,便是李大钊。那位躲在车篷里面的,是陈独秀。他俩乔装打扮,秘密出京。
  此时,风声甚紧,警察正在追捕陈独秀……
  
  一、“南陈北李”同聚北大,一个崭新的文化阵营在中国出现了
  
  陈独秀年长李大钊10岁,原名陈庆同,字仲甫,1879年出生于安徽安庆。安庆时为安徽省省会,西南60里有一座山,此山并不险峻,只是平地而起,一枝独秀,故名“独秀山”。
  出生在独秀山脚下的陈庆同,曾以 “陈独秀”为笔名发表了大量文章,以至世人把他的笔名当作姓名,本名反而鲜为人知。
  1915年夏,36岁的陈独秀从日本回国,落脚上海,便着手筹办《青年杂志》。
  《青年杂志》旗帜鲜明,思想活跃,文锋犀利,切中时弊,很快就在读者中产生了广泛影响,发行量扶摇直上。一年之后,《青年杂志》更名为《新青年》,名声更加响亮,提倡新思想、新文化,为新青年服务。
  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思贤若渴,欲寻觅一批具有新思想、新文化的新人物,作为北京大学的栋梁之才。经北京医专校长汤尔和推荐,蔡元培聘请才华横溢的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陈独秀于1917年1月下旬赴京上任,这样,《新青年》编辑部也就从上海随迁到北京北池子箭杆胡同9号陈独秀的住处。
  就在陈独秀出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9个月之后,一颗耀眼的巨星也进了北京大学。此人便是李大钊。那时,章士钊辞去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之职,力荐李大钊继任。李大钊后来还担任北京大学教授。
  李大钊,字守常,河北乐亭县人氏,曾在北洋法政专门学校学习法政六年,又东渡扶桑,在日本东京早稻田大学政治本科深造三年,既懂日文,又懂英文。在日本,他研究过日本早期工人运动著名领袖幸德秋水的许多著作,从中懂得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
  就这样,“南陈北李”同聚北大,共商《新青年》编辑部之事。以北京为中心,以《新青年》为阵地,一个崭新的文化阵营在中国出现了。
  
  二、警察张网欲捕陈独秀,李大钊陪陈独秀上海避难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李大钊第一个迅即着手,深入研究马克思学说——他的理解要比别人深刻得多;《新青年》杂志第五卷第五号同时推出了李大钊的《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两篇文章,对苏联十月革命进行了高度的颂扬和深刻的评价:
  “试看将来的环球,必将是赤旗的世界!”
  “1917年的俄国革命,是20世纪中世界革命的先声。”
  “他们的战争,是阶级战争,是全世界无产庶民对于世界资本家的战争。”
  李大钊力透纸背、震撼人心的这番宏论,使许多人豁然开朗。东方睡狮被十月革命的炮声震醒,中国人开始研究马克思和列宁了!
  高擎《新青年》大旗的陈独秀,与李大钊并驾齐驱,人称 “南陈北李”。在青年中流传着这样的一首小诗:
  北李南陈,两大星辰。
  漫漫长夜,吾辈仰承。
  1919年“五四”过后,6月11日,陈独秀带几位革命师生,在北京“新世界”楼顶露台上散发传单——《北京市民宣言》时被警察逮捕。
  6月13日,陈独秀被捕的新闻见诸北京《晨报》,全国各大报纸也予以披载。一石激起众怒,各界纷纷抨击北洋政府,一时间,各地抗议的电报纷至沓来,飞向北洋政府。
  京师警察厅慑于舆论压力,在陈独秀被关押了98天之后,终于在1919年9月16日,由安徽同乡作保,释放了他。
  陈独秀在保期间,应广东军政府邀请去沪,商量创办西南大学事宜,于1920年1月下旬离开北京,悄然前往上海。陈独秀抵沪后,又受胡适之荐,前往武汉,分别在武汉文华学校、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演讲《社会改造的方法与信仰》、《新教育的精神》。陈独秀的演讲,使湖北守旧官吏大为惊骇,令其停止演讲,速离武汉。
  京师警察头目阅报大惊:陈独秀乃保释之人,每月都要填写“受豫戒令者月记表”,在京的行动尚受约束,怎可事先不报告,擅自离京,更何况到外地四处演讲、宣传“主义”,这怎么行呢?
  于是,警察在陈独秀所住的箭杆胡同里安排了警察站岗,等着从湖北归来的陈独秀,准备将他重新逮捕收监。
  李大钊闻学生报讯警察正张网捕陈,一时焦急万分,赶紧把《新青年》编辑高一涵及几位学生找到家中,商议对策。
  北京西站,陈独秀刚刚走下火车,一位学生便迎了上去,递上李大钊的亲笔信,陈独秀方知有警察正在家门口“恭候”,只得按李大钊信上所言,随那位学生,前往友人北京大学教授王星拱家。
  刚一进院,李大钊和高一涵便从屋里迎了出来。
  “仲甫,你要赶紧离开北京,避一避风头。”李大钊说道:“你如果再落到警察手里,就很难出来了。”
  “那就到上海去避避吧。”陈独秀说。
  
  三、“我着手在北京作建党的准备,你在上海作建党的准备。”李大钊对陈独秀说的这句话,后来被历史学家们称为“北李南陈,相约建党”
  
  翌日,一辆骡车来到王家门口,陈独秀向王星拱家的厨师借了那件油光发亮的背心,又借了顶毡帽,躲进了那辆骡车。
  骡车虽慢,但走的是小道,能躲过警察的眼睛。在僻静的野外,“北李南陈”——两员《新青年》的主帅在细细地商讨着大事儿。骡车向南到达廊坊,再朝东折向天津,一路上慢慢吞吞,日行夜宿,走了两三天。
  “是该建立中国共产党了!建立中国的布尔什维克!”在这辆摇晃着的骡车上,“北李”、“南陈”商讨着这件严肃而重大的事情。
  “我着手在北京作建党的准备,你在上海作建党的准备。”李大钊对陈独秀说的这句话,后来被历史学家们称为“北李南陈,相约建党”。他俩在颠簸的骡车里探讨着中国共产党的性质、任务,研究着党纲应该怎么写,包括些什么内容。
  进入天津城,陈独秀脱掉油腻的背心,李大钊将他送上挂着“洋旗”的外国轮船上。
  陈、李天津之行,把组织成立中国共产党提到了议事日程……
  
  四、新生的苏俄关注着中国,列宁在想方设法寻觅着中国的战友
  
  新生的苏俄关注着中国,列宁在想方设法寻觅着中国的战友。在他看来,中国革命一旦兴起,那就是对新生的苏俄最有力的支援。
  1920年3月,列宁和共产国际决定,由俄共(布)中央远东局海参崴分局派遣一个代表团前往中国。代表团的使命是:同中国革命组织建立联系。列宁给代表团下达了三项任务,第一项就是同中国社会主义团体联系,组织正式的中国共产党及青年团。
  代表团的负责人是俄国人维金斯基。维金斯基中等身材,温文尔雅,学问渊博,后来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叫吴廷康。他的妻子库兹涅佐娃也是代表团的成员。代表团中有一个中国人,叫杨明斋,他的职务是翻译。
  共产国际和俄共(布)代表团一行五人,身份全是俄文报纸《生活报》的记者,于1920年4月初来到北京。
  维金斯基决定访问“北李南陈”,而此时,陈独秀已经出走上海。维金斯基经北京大学俄籍教授介绍,前往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室访问李大钊。
  这是共产国际和俄共(布)使者与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先驱者李大钊的第一次正式接触。31岁的李大钊比维金斯基大四岁。维金斯基要李大钊介绍一些参加过“五四”运动的学生跟他见见面,李大钊便找来罗章龙、张国焘、刘仁静、李梅羹等几个学生,开了一个座谈会。维金斯基在座谈会上说,你们参加了“五四”运动,又在研究马克思的学说,你们都是当前中国革命需要的人才。维金斯基勉励他们,要好好学习,要了解苏俄十月革命。
  
  维金斯基对李大钊说:“中国应有一个像俄国共产党那样的组织。”维金斯基这句最为重要的话,与“北李南陈”的心愿不谋而合。
  “维金斯基先生,你要了解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不可不去上海访问陈独秀先生,他也是《新青年》杂志的创始人、主编。”李大钊说道。
  “李先生,我也早已听说陈独秀先生的大名,不知您能否代为介绍?”维金斯基赶紧说道。
  “行,行。我写一封信给他,你带在身边。他看了信,就会愿意接受你的‘采访’。”
  
  五、柏公馆热闹起来了
  
  且说陈独秀乘坐的外国海轮在1921年的农历除夕——2月19日抵达上海,陈独秀躲掉了警察的追捕,松了一口气。
  在上海亚东书店,陈独秀会见了书店老板汪孟邹。汪孟邹也是安徽人,是陈独秀的密友。陈独秀跟汪孟邹说出了自己出逃北京以后的计划:到广州去!
  邀请陈独秀去广州的是章士钊和汪精卫,他们请陈独秀去广州筹建西南大学。
  可是,3月5日,陈独秀接到章士钊从广州打来的电报,说是广州政潮突起,不宜办校,校址还是设在上海为宜,他和汪精卫不日将来沪面商。
  这样,陈独秀就不得不在上海滞留了。他借住在柏文蔚公馆。柏文蔚,是辛亥革命后的安徽都督,陈独秀曾任他的秘书长。柏文蔚被委任为“鄂西靖国军总司令”、“长江上游招讨使”,携眷上任,公馆正空着。陈独秀如今要借住,柏文蔚满口应承。
  柏公馆在环龙路老渔阳里2号(今南昌路一百弄2号),是法租界。有了住处,陈独秀便托人从北京接来家眷,而且把《新青年》编辑部也从北京迁回上海。柏公馆热闹起来。
  常常来访的是《民国日报》经理兼总编、副刊《觉悟》主编邵力子。
  《觉悟》副刊在当时颇有影响,与北京《晨报》的副刊、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学灯》,号称全国“三大副刊”。
  《觉悟》副刊登过陈独秀的文章,邵力子跟陈独秀算是“文友”。邵力子是上海著名的国民党员,然而,他却跟陈独秀有着共同的语言,倾向激进,接受马克思主义。他曾在《觉悟》副刊上发表《主义与时代》一文,声称:“社会主义已在人们心目中有很大影响。“这绝非单为好奇的心理所促成,实在是时代潮流中已有需要这个主义的征兆。”
  经常来访的还有“大秀才”李汉俊。
  李汉俊,湖北潜江人,其胞兄李书城是国民党的元老。1902年,12岁的李汉俊在李书城挚友吴禄贞的帮助下,东渡日本留学。李汉俊极为聪颖,一口日语十分正宗,还精通英语、德语、法语。尤其是德语,说得非常流利。
  李汉俊最初喜欢数学,后来拜日本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东京帝国大学经济部教授河上肇为师,转向研究马克思主义。当时,日文版马克思著作很多,他懂德文,又可以直接阅读马克思原版著作。这样,李汉俊成为当时中国最为精通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革命者之一。
  李汉俊成了陈独秀这里的常客后,又带来另两位“大秀才”,这两位“大秀才”便是戴季陶和沈玄庐。
  戴、沈、李乃《星期评论》编辑部的“三驾马车”。《星期评论》的发行量很大,每期达十几万份。
  戴季陶,本名良弼,又名传贤,原籍浙江吴兴,生于四川广汉。他比李汉俊小一岁,而经历却比李汉俊“显赫”得多。
  戴季陶15岁赴日,入日本大学法律系发奋攻读,学业优秀。学成归国后,考入天铎报社当记者,由于文章出色,迅即升为主笔。
  1911年12月25日,20岁的戴季陶在上海码头采访自海外归来的孙中山,心中对孙中山无限景仰。孙中山也看中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邀他去南京参加中华民国开国大典和大总统就职仪式。
  不久,孙中山赴日访问,戴季陶被任命为翻译兼机要秘书,从此成为孙中山的忠实门徒。1914年,孙中山在日本成立中华革命党,戴季陶被任命为大元帅府秘书长。1918年5月21日,孙中山离广州前往上海,戴季陶同行。孙中山住进华侨们集资购赠的上海莫利爱路20号(今香山路7号)住宅,戴季陶也便在上海租房住了下来。
  戴季陶原本读过许多马克思主义著作,1918年底,李汉俊从日本回到上海,与戴季陶过从甚密,俩人一起探讨马克思学说。他们对陈独秀、李大钊主编的《每周评论》每期必读,商议在上海创办《星期评论》。戴季陶的社会声望比李汉俊高得多,创办时便由戴任主编。
  沈玄庐,年长李汉俊和戴季陶七八岁。他本名定一,字剑侯,浙江萧山人。他当过清朝的官——云南广通知县、武定知州、省会巡警总办。后来,他因帮助中国同盟会发动河口起义,被人告发而流亡日本。
  在日本,沈玄庐研读各种社会政治学说后,以为社会主义最为正确。这样,他开始钻研日文版的社会主义理论书籍。
  1916年,沈玄庐回国,出任浙江省议会议长。《新青年》创办后,他积极为《新青年》撰稿。
  戴季陶、李汉俊筹备创办《星期评论》之际,沈玄庐热心加入,成为“三驾马车”之一。
  此外,还有一位常来拜访陈独秀的笔杆子叫张东荪。他原名万田,字圣心,浙江余杭县人。他早年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追随孙中山,写得一手好文章,读过一些日文版的社会主义学说著作。张东荪回上海后,主编《时事新报》。
  不论是陈独秀、邵力子、李汉俊、戴季陶,也不论是沈玄庐、张东荪,都曾在日本留学,都懂日文。这些“秀才”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最初都是从日文版的图书中读得马克思主义的。
  
  六、起草了中国共产党党纲的戴季陶打了退堂鼓,李汉俊接过来继续干
  
  1920年4月下旬,维金斯基夫妇一行,由翻译杨明斋作向导,从北京来到上海。维金斯基和他们的代表团租住了法租界霞飞路716号。为了便于对外联系,他们在英租界爱华德路挂出了苏俄《生活报》记者站的牌子。在杨明斋的帮助下,维金斯基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吴廷康,以《生活报》记者的身份公开在上海活动,开始执行共产国际和俄共(布)中央赋予他的重要的历史使命。
  杨明斋持着李大钊写给陈独秀的亲笔信,先到环龙里渔阳路2号陈的住处联系。陈独秀看罢信,当下约定时间,决定接受苏俄《生活报》记者“吴廷康”的访问。
  维金斯基在杨明斋的陪同下,来到陈独秀的住所,陈独秀关紧了大门,维金斯基讲俄语,陈独秀讲汉语,杨明斋当翻译。维金斯基向陈独秀介绍了十月革命后的苏俄,陈独秀则向维金斯基介绍了“五四”运动后的中国。
  维金斯基又访问了戴季陶,觉得这位国民党党员的家更适合于召开一些座谈会。于是,除了在陈独秀家进行密谈,各种聚会便在戴季陶那里举行。常来聚会的是陈独秀、戴季陶、沈玄庐、李汉俊、张东荪。
  开了几回座谈会,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维金斯基终于把建党的设想明确地提了出来。
  维金斯基说:中国现在关于新思想的潮流,虽然澎湃,但是,第一,太复杂,有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社会民主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五花八门,没有一个主流,使思想界混乱不堪。第二,没有组织。做文章,说空话的人多,实际行动,一点都没有。这样,绝不能推动中国革命。他的结论,就是希望在座的先进分子组织中国共产党。
  张东荪一听说要成立中国共产党或中国社会党,立即打起退堂鼓。据他自己后来对人讲,他以为这个组织只是学术研究性质的,现在说这就是共产党,那他就不能参加。因为他原本是梁启超、汤化龙那一派专心从事学术研究的“研究系”的成员,不愿意脱离研究系。从此,他就再也不参加这类聚会了。
  维金斯基与陈独秀等人几次会商,决定成立组织,南方由陈独秀负责,北方由李大钊负责。
  1920年5月上旬,陈独秀约戴季陶、施存统、沈玄庐、陈望道、李汉俊、俞秀松、金家风、叶天底、李季、杨明斋、袁振英等社会主义者,同俄共(布)代表在戴季陶住所开会,密商组织共产党的办法。当陈独秀将由戴季陶起草的党纲交给大家讨论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中国共产党党纲最初的起草者、会场寓主、《星期评论》主编戴季陶打起“退堂鼓”,竟宣布退出。
  
  戴季陶拂袖而去,便由李汉俊着手起草党章。李汉俊起草的党章草案中最主要的一条是:“中国共产党用下列的手段,达到社会革命的目的:一、劳动专政;二、生产合作。”在讨论时,李达对于“生产合作”一项持异议,陈独秀说:“等起草党纲时再改。”
  那么这个党叫什么名字呢?叫“中国社会党”,还是叫“中国共产党”?又引起一番争论,连陈独秀也定不下来,于是便写信跟李大钊、张申府商量。
  李大钊接信后与张申府进行研究,两人认为应叫共产党,因为这才符合第三国际,即共产国际的意思。陈独秀接到李大钊、张申府的回信后,便把党的名称定了下来。于是,作为建党的第一步,1920年5月底,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成立了,负责人是陈独秀。小组成员有李汉俊、沈玄庐、陈望道、俞秀松、沈雁冰、邵力子、杨明斋等。稍后加入的是施存统。
  
  七、《共产党宣言》中文版的出版,使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们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为筹备建立中国共产党送来了及时雨。因为这本小书,最清楚不过地说明了为什么要建立共产党,共产党究竟是什么样的党
  
  就在陈独秀、李大钊分别在上海、北京两地酝酿、筹备建立中国共产党的那些日子里,一本薄薄的小书在中国出版面世。小书的封面上印着一位络腮胡子的人物的半身坐像,一望而知是马克思。在马克思坐像上端,赫然印着五个大字:共党产宣言。
  这本《共产党宣言》的中国初版本,在1920年4月初次印刷时,竟然把书名印颠倒了。书名印颠倒了,都没有人发觉,当时人们对于共产党是何等的陌生!
  第一个筹划把《共产党宣言》译成中文的是戴季陶。他在日本时,曾买过一本日文版《共产党宣言》,深知这本书的分量。他曾想用中文翻译此书,无奈,此书的翻译难度相当高,要想妥贴地译成中文,绝不那么容易,译者不仅要谙熟马克思主义理论,而且要有相当高的中文文学修养。
  戴季陶打算在他主编的《星期评论》上连载《共产党宣言》,于是他着手物色合适的译者。
  邵力子得知此事,便向戴季陶举荐杭州的陈望道。
  陈望道,原名陈参一,浙江义乌人。中学毕业后,曾到上海进修过英语,准备去欧美留学。后来未能去欧美,却去了日本。在日本,陈望道主攻法律,兼学经济、物理、数学、哲学、文学。1919年5月,他结束了在日本四年半的留学生涯,应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长经亨颐之聘,到该校当国文教师。
  1919年底,发生“一师风潮”,浙江省当局要撤换经亨颐。受此风潮影响,陈望道离开了浙江第一师范学校。
  陈望道乃邵力子文友,常为《民国日报》的《觉悟》副刊撰稿。邵力子深知此人文字功底不凡,便向正求贤若渴的戴季陶推荐。
  陈望道答应翻译《共产党宣言》后,戴季陶不但给了他日文版《共产党宣言》,还给了他英文版《共产党宣言》作为对照之用。
  1920年2月下旬,陈望道回到老家浙江义乌县城西分水塘村过春节,着手翻译《共产党宣言》。为避开新年正月里来来往往的亲友的干扰,他要母亲和家人在客人来访时,就说他不在家,躲进了老家的柴屋。柴屋半间堆着柴禾,墙壁积灰一寸多厚,墙角布满蜘蛛网。他端来两条长板凳,横放上一块铺板,就算书桌。
  他在柴屋里不时翻阅着《日汉辞典》、《英汉辞典》,字斟句酌着。头一句,便使他绞尽脑汁,这才终于译定为“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
  1920年4月下旬,陈望道译毕《共产党宣言》,立即前往上海,将译稿连同日文、英文版《共产党宣言》交给了李汉俊,请他和陈独秀校阅译文。
  李汉俊、陈独秀仔细地校阅了《共产党宣言》,再经陈望道改定,准备由《星期评论》发表,不料,《星期评论》遭到反动当局扼杀,停刊了。
  陈独秀决心付印《共产党宣言》,但随着《星期评论》被扼杀,局势已相当紧张,公开出版《共产党宣言》已不太可能了。于是,陈独秀跟维金斯基商量,维金斯基拿出一笔钱作为经费,在辣斐德路(今复兴中路)成裕里12号租了一间房子,建立了一个小型的印刷所——“又新印刷所”。
  1920年8月,又新印刷所开机印刷《共产党宣言》1000册,马上便销售一空。紧接着,在9月里再版,又印1000册。
  《共产党宣言》中文版的出版,使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们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为筹备建立中国共产党送来了及时雨。因为这本小书,最清楚不过地说明了为什么要建立共产党,共产党究竟是什么样的党。
  
  八、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立了,那末,小组负责人叫什么好呢?维金斯基沿用俄共(布)的习惯,一锤定音,说应当叫“书记”
  
  张东荪、戴季陶从马克思主义研究会里退出了,陈望道、李达、沈雁冰却加进来了。
  被毛泽东尊称为“鹤鸣兄”的李达,1890年出生于湖南零陵县一个佃农家庭。兄弟五人中,唯有他得到了读书的机会。
  李达上中学时,有件事给了他莫大的影响。一天,学校里收到一封从长沙寄来的信,拆开来一看,那信竟是用鲜血写成的!写信者名叫徐特立(笔者注:徐特立后来成为毛泽东的老师),他断指写血书,号召青年学生投入反日救国运动。
  这封血书震撼了李达的心灵,他非常敬佩那位不惜用鲜血写信明志的徐特立。1913年,李达怀抱“实业救国”的愿望,考取了湖南留日官费生,去日本学理工科。李达在日本组织中国留学生“反日救亡”运动,成立“留学生救国团”,逐渐由埋头数理化,转变成埋头钻研日文版马克思主义著作,接连在邵力子主编的《民国日报》的《觉悟》副刊上发表《什么叫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目的》两篇文章。他还译出数十万言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唯物史观解说》、《马克思经济学说》、《社会问题总览》。这样,李达便成了中国早期为数不多的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有较深了解的人物。
  1920年8月,李达从日本归来至上海,前往渔阳里2号拜访陈独秀。李达跟陈独秀谈起组织社会革命党派的事。陈独秀说,他和李汉俊正在准备发起组织中国共产党,请李达也参加,一起做发起人。就这样,陈独秀将李达留在上海,参加《新青年》杂志的编辑工作。
  沈雁冰,原名沈德鸿,字雁冰,浙江桐乡县人。后来写小说,他署笔名“茅盾”,逐渐以茅盾知名。
  1913年,17岁的沈雁冰考取北京大学预科第一类。在北京大学预科念了三年,经亲戚介绍,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他的英文不错,被安排在该所英文部工作。
  陈独秀原来不认识沈雁冰,听张东荪说起沈雁冰能译英文稿,便约他见面。陈独秀拿出一叠英文的《国际通讯》(笔者注:《国际通讯》为共产国际刊物,每周三期,用英、法、德、俄四种文字出版)交给沈雁冰,说道:“你把里面关于苏俄的介绍翻译出来,供《新青年》刊登。”
  于是,沈雁冰便常常进出陈独秀的住所。陈独秀、维金斯基召开座谈会,沈雁冰也参加了。这样,沈雁冰也就成了这个小组的一员。
  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在“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的基础上,于1920年8月成立了。共产主义小组是以列宁建立的俄国布尔什维克党为榜样建立起来的,参加这个小组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接受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知识分子,他们承认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所以说,共产主义小组实质上就是党的组织。
  在共产主义小组推选负责人时,众望所归,当然公推陈独秀。那末,小组负责人叫什么好呢?叫“小组长”还是叫“主任”?在讨论时,维金斯基沿用俄共(布)的习惯,一锤定音,说应当叫“书记”。
  “书记”一词,在中国倒是古已有之。不过,古时的“书记”,是指主管文书的人。后来,中国官场的“书记”是指抄写员,级别最低。
  就这样,陈独秀担任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首任书记。
  
  从此以后,“书记”这一职务便在中国共产党内被广泛应用。
  有了共产主义小组,又有了这个小组的书记,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早期组织,便在上海诞生了。
  这个共产主义小组的成员,据中共党史专家们的反复考证,有以下17人:陈独秀、李汉俊、李达、杨明斋、陈望道、沈雁冰、俞秀松、沈玄庐、邵力子、施存统、周佛海、沈泽民(沈雁冰胞弟)、李启汉、林伯渠、袁振英、李中(原名李声蟹)、李季。这17人中,年龄最大的是陈独秀,41岁,最小的是沈泽民,20岁。
  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建立,意味着向正式建立中国共产党迈进了一大步。
  1920年11月1日,上海共产主义小组主办的一份既秘密又公开的新杂志在上海创刊。这份新杂志的刊名,是中国有史以来未曾有过的,就叫《共产党》。用《共产党》作为刊名,表明这个“小组”要迈向下一步——正式建立中国共产党。
  《共产党》主编为李达。
  《共产党》月刊发行量达5000份,通过各种渠道像飞机播种似的撒向中国大地,为筹建中国共产党起了很大的作用。
  不久,由陈独秀执笔,小组的笔杆子们参加讨论,起草了一个纲领性的文件——《中国共产党宣言》。
  《共产党》月刊的创办和《中国共产党宣言》的拟就,把党的名称——中国共产党确定下来,中国共产党的正式成立为时不远了。
  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了中国共产党的发起组。以上海为中心,全国各地以至海外中国留学生中的共产主义者们联络着,商量着,中国共产党建党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九、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成立,正式定名为“中国共产党北京支部”,李大钊为书记,张国焘负责组织
  
  “南陈北李,相约建党。”陈独秀在维金斯基的帮助下,在上海建立了中国共产党的发起组,第一个热烈地作出响应的是“北李”——北京的李大钊。
  1920年10月,李大钊、张申府和张国焘在北京大学图书馆“亢慕义斋”——“共产主义室”聚首,宣布成立北京共产主义小组。
  南呼北应,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成为继上海小组之后的第二个共产党组织。
  张申府比李大钊小六岁,河北献县人,原是北京大学学生,后成为北京大学数学系讲师,他跟陈独秀和李大钊的关系最为密切,也是北京大学最早的社会主义者之一,对马克思主义学说颇有研究。当陈独秀对党的名称叫“共产党”还是叫“社会党”定不下来时,写信到北京,就是写给这位张申府和李大钊的。
  张国焘,又名张特立,1897年11月26日,出生在江西萍乡一个地主乡绅之家。
  1916年10月,张国焘考入北京大学理学院预科。起初,他埋头于数理化的学习,自从陈独秀担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那一期又一期在北京大学出版的《新青年》叩响了他的心扉,他开始思索和关注国家的命运。“五四”运动时,张国焘崭露头角,被推选为北京大学学生会干事,成了北京大学极其活跃的学生。虽然他还是理科学生,但如今却已是以政治为职业了。在李大钊的影响下,张国焘投身到革命活动之中,穿梭于京沪之间。
  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成立不久,张申府就到法国去了,三人小组变成二人小组了。张申府在法国,介绍赴法勤工俭学的天津女学生刘清扬加入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此后,张申府、刘清扬又作为介绍人,介绍周恩来入党。这当然是后话了。
  李大钊着手发展共产主义小组新的成员。如同上海小组最初有戴季陶、张东荪参加一样,这时有六名无政府主义者加入北京小组,他们是黄凌霜、陈德荣、袁明熊、张伯根、华林、王竞林,二人小组发展为八人小组。
  紧接着,罗章龙和刘仁静加入了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成员扩大为10人。
  罗章龙是湖南人,早在1915年,19岁的罗章龙在长沙第一联合中学读书时,就跟“二十八画生”毛泽东结为密友。后来,他考进北京大学预科德文班,结识了李大钊和陈独秀,深受他们的影响,成为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的会员。
  刘仁静是湖北应城县人,比罗章龙小六岁。刘仁静在武昌中华大学附中念高中时,结识了一位比他年长七岁的大哥哥,此人是江苏武进人,名唤恽代英。恽代英是中华大学哲学系学生,他喜读《新青年》,钦慕陈独秀,跟陈独秀保持通信联系,并为《新青年》撰稿。从恽代英那里,刘仁静读到了《新青年》,知道了陈独秀的大名。1917年,当恽代英成立进步社团互助社时,刘仁静也成了互助社的成员之一。
  1918年,16岁的刘仁静考入北京大学预科,拜识了文科学长陈独秀,参加了新文化运动。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刘仁静还认识了助理管理员毛泽东。刘仁静深受李大钊的影响,加入了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
  在罗章龙、刘仁静加入北京共产主义小组之后,那批无政府主义分子便退出了小组,于是,十人小组变为四人小组——李大钊、张国焘、罗章龙、刘仁静。
  然后,这个小组又日渐扩大,发展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成员——邓中夏、高君宇、何孟雄、缪伯英、范鸿吉、朱务善、李骏、张太雷、李梅羹、宋介。这些新成员之中,大部分是北京大学学生。例外的只有三位,即缪伯英是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学生,张太雷是天津北洋大学学生,宋介是北京中国大学学生。
  1921年1月,北京共产主义小组举行全体会议,正式定名为“中国共产党北京支部”,一致推选李大钊为书记,张国焘负责组织,罗章龙负责宣传。
  
  十、毛泽东出现了
  
  1920年5月初,毛泽东从北京回到长沙,于5月5日抵达上海。毛泽东这次在北京期间,读了许多关于苏俄革命的书,尤其是读了考茨基著的《阶级斗争》,柯卡普著的《社会主义史》,引起了毛泽东思想上的根本转变。
  毛泽东这次在上海度过了近两个月。他在上海拜访了陈独秀,结识了陈望道,读了《共产党宣言》,这些给毛泽东以深深的启迪,促使毛泽东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早在1918年4月,毛泽东就在湖南长沙创建了新民学会。这个新民学会到1920年夏天,已拥有七八十名会员。
  毛泽东1920年7月从上海回到长沙之后,于8月2日组织了湖南“文化书社”。文化书社在湖南销售《新青年》、《劳动界》、《共产党宣言》、《马克思资本论入门》、《阶级斗争》、《社会主义史》、《唯物史观解说》等马克思主义著作。时间不长,毛泽东又组织了湖南“俄罗斯研究会”,这个研究会以“研究关于俄罗斯之一切事情为主旨”。
  1920年8月13日,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蔡和森,给毛泽东写了一封长信,明确提出要在中国组织共产党。蔡和森是毛泽东的挚友,毛泽东组织新民学会时,蔡和森是最积极的支持者,新民学会的成立会就是在蔡和森家里举行的。
  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立后,陈独秀曾致函毛泽东,建议在湖南也成立共产主义小组。于是,毛泽东把新民学会中主张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会员,组织成长沙共产主义小组。小组成员最初六人,后来发展到十人,骨干为毛泽东、何叔衡等。
  紧接着,蔡和森又于同年9月16日,再次给毛泽东写了封长信,更加明确地提出组织中国共产党。蔡和森这封信,由萧瑜带回中国,毛泽东年底才收到。1921年1月21日,毛泽东复函蔡和森道:“你这一封信见地极当,我没有一个字不赞成。党一层陈仲甫先生等已在进行组织。出版物一层上海出的‘共产党’,你处谅可得到,颇不愧为‘旗帜鲜明’四字(宣言即陈仲甫所为)。”
  说到湖南共产主义小组,不可忽视何叔衡其人。何叔衡留着八字胡子,人称“何胡子”,年长毛泽东17岁,是新民学会中岁数最大的一个。他1876年5月生于湖南宁乡,26岁那年考中秀才,在家乡当私塾先生。何叔衡不仅是一位思想解放的秀才,而且还是一位上进心极强的秀才。辛亥革命之后,他自知四书五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都已经是37岁的人了,居然还去投考湖南公立第四师范,后来,转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心甘情愿地跟那些才十几岁、二十来岁的青年坐在一个教室里当学生,听新学。何叔衡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与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