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新闻语言的主观性与新闻事实构建

　　摘要：网络新闻文本作为社会结构的一种重要形式，文本中充满了社会关系结构和过程的证据，我们可以通过文本分析来揭示隐藏在新闻语言背后的社会权力功能的精确机制和形态。由于网络新闻传播者身份的多样化、网络传播渠道的多元化，不同的网络新闻语篇构建新闻事实，根据作者及委托人的需要，选择了不同的新闻事实要素，选取了不同的语词组合形式与链接内容，采用了不同的叙事视角，隐含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与主观倾向，反映了不同阶层、不同社会集团的利益和权力关系，最终达到影响舆论的目的。
　　关键词：网络新闻语言　主观性　事实构建
　　
　　语言在“所指”之外，具有丰富的“能指”：在语言的运用过程中，一次次的“复制”、“传播”不断地加重语言的“能指”功能。语词在运用的过程中，会被附上表达者各色各样的心理色彩或意识色彩。网络新闻文本是社会结构的一种重要形式，我们可以通过文本分析来揭示隐藏在新闻语言背后的社会权力功能的精确机制和形态。网络新闻表面真实客观的语言的背后，隐藏了新闻作者与委托人的意图与倾向。作为社会实践的一种模式，网络新闻传播与社会结构辩证地连接在一起，反映社会各个阶层的利益，网络新闻语言不可避免地带有意识倾向色彩。从语言结构上看，我们分析的网络新闻语篇，是一个个自主的、由单一作者撰写的文本。然而，这些文本实际上又嵌套在更大的文本中。不同文本之间的互文关系呈现层级关系，从各个侧面暗示传播方的主观倾向。语言系统为表达深层意识形态意义提供各种各样的手段。新闻文本的遣词造句与报道视角，在相当程度上折射出作者及委托人对新闻事件所持的立场和态度，反映了他们的主观意识。媒体可以影响社会认知。不同语词组合而成的网络新闻语篇所负载的不仅是作者个人的观点，还反映着其所处社会背景的意识形态，而新闻传媒的巨大影响力又加重了语词隐义对社会的作用力。我们依据批判语言学与叙事学原理，认为新闻文本是在不同视角下对词汇、句法与叙事视角等方面进行选择的结果，是意识形态过程和语言过程的互动。不同的文本形式必定有不同的意识形态功用，通过对具体的网络新闻文本的分析，揭示隐藏在网络新闻语言背后的主观性与社会关系。
　　
　　网络新闻语言与主观性
　　
　　“主观性”(subjectivity)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语言结构反映社会结构。语言反映客观世界是由主体接受信息获取感知后，通过主观判断形成概念，进行编码形成约定的语言符号系统来构成命题。纯粹客观的新闻报道是不存在的，作者至多在文章中赞成一种语言上的客观气氛，在其背后却隐含着作者的主观倾向。新闻学客观性原则要求新闻报道要尊重事实，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来反映它；但由于制作与理解新闻都需要依赖人们对这个世界的知识、观点和态度。而人类的认知能力与客观世界之间存在差异，对于不同的语言使用者来说，同一文本的重要信息各不相同，即使存在最小程度的重合以保证相互理解，但文本的主题仍具有主观性，这就造成新闻报道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性倾向和偏见色彩。同时，新闻语言的使用是一定社会力量介入的结果，是对事实的再现，而非事实本身。新闻的实际作者是其委托人，新闻作者其实是传达新闻委托人的意图、反映新闻委托人的意识倾向，通过各种手段与方式把新闻事件表现得客观公正，以劝服受传者接受新闻委托人的观点。所以，说新闻报道没有主观性而纯客观，其本身就是不客观的。另外，新闻传播活动除了具有传播信息的功能外，还有引导社会舆论的功能。合理地表达倾向性是新闻传播者的一个重要职责。新闻工作者对事实的主观认知和职业敏感等真正显示事实“意义”的东西都带有一定的主观倾向。
　　客观事物纷繁复杂，记者并非逢事必报，对待新闻事件也是有选择地传播新闻事实。我们对2006年3月7日～12日新华网与人民网主页上的“要闻”进行调查。下表为两家新闻网站每天要闻的数据与相同要闻的数据：
　　由上表可见，不同的新闻网站对新闻事实的报道具有个性选择。反映了新闻作者及其委托人的个体差异和主观倾向性。造成新闻作者个体差异及在新闻中主观倾向性的因素很复杂：宏观方面的包括社会政治经济制度、媒体背景等：微观方面的包括传播者的年龄、受教育状况、社会经历、性别等。
　　网络传播的出现为公众舆论提供了新平台。网络新闻媒体提供了民众质疑的传播途径，赋予了不同阶层民众表达心声的话语权。由于网络传播者身份呈现复杂化，网络传播渠道的多元化，越来越多反映社会各阶层利益的不同声音通过网络新闻平台传达出来。网络新闻作者秉承委托人的意旨。利用自己在新闻传播中的特殊地位，凭借文本编排和语言选择，通过主观化词汇、指示词语、话题焦点、篇章结构、相关链接及色彩与图片等方面的运用，对新闻事实要素进行选择，建构新闻事实，运用符号隐含义的表现手法“隐喻”(深层意义)与“转喻”(潜在意义)将自己的意志和观点传递给受传者，收到不同的传播效果。
　　
　　构建网络新闻事实对不同语词、句式的选取
　　
　　网络新闻构建具有倾向的新闻事实的语言依赖于语言的两大特点：组合关系与聚合关系。由于组合关系，构建具有倾向性的网络新闻事实需要对话题与焦点等成分进行巧妙安排；由于聚合关系，构建网络新闻事实需要对词语与句法进行选择。
　　批判性语篇分析同时关注文本结构与社会结构，不同文本的对比分析可以作为文本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关联，透过表面的语言形式，从语言学、社会学、心理学和传播学的角度揭示语言、权力和意识倾向的关系。网络新闻文本是社会结构的一种形式，充满了社会关系结构和过程的证据。通过文本分析，我们可以更精确地掌握宏观的社会结构关系和微观的社会行动之间的辩证关系。我们通过下面三篇网络新闻，以批判语言学的语篇分析方法加以分析，分析重点在于揭示文本中所隐藏的主观倾向与权力关系。在引述原文时，以括号表示原文中没有写出来但却有所指者。括号中的文字，新闻作者并没有写出来，然而通过不同语词在组合关系与聚合关系上的巧妙安排，使受传者在阅读时。明显地得到这样的信息。因此，文本中没有明确写出却通过各种方式暗示受传者的内容。就是隐藏在新闻文本中的主观倾向和权力关系。
　　例1：《广州警方通报：民警执勤遇阻鸣枪致一男子死亡》，南方网，2007年11月14日04：46
　　南方网讯　广州市公安局新闻办公室今天(14日)通报：昨天凌晨，广州市公安局海珠区分局民警在驾驶警车巡逻盘查可疑车辆(正常巡逻)过程中遭到阻挠(显示下文的冲突是死者首先挑起)，在被抢走警察证并被强行拖行数米(死者的行为非常严重，为下文的冲突结果提供理由)后，被迫鸣枪(说明执法的正义性)，造成一名男子(此称谓没有注明身份)死亡。省、市领导及上级政法机关对事件高度重视，已成立由市委分管政法工作的领导为组长。市委政法委、市检察院、市公安局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严格依法迅速开展调查(显示新闻委托人对此事的高度重视)。
　　据初步调查。昨天凌晨4时55分，海珠区公安分局民警驾驶警车巡逻至南泰路珠江医院住院部门前路段时，发现路边停放着一辆前后车牌均被报纸包裹着的可疑小汽车。民警进行盘查时，遭到驾车男子的阻挠。并被强行抢走出示的警察证，其后，该男子快速倒车，碰撞民警，造成民警膝部受伤。为阻止其驾车逃逸，民警拉住车门，被该男子强行开车拖行数米(此前的一系列细节描写均为下文发生状况提供正义理由)。在紧急情况下，民警被迫鸣枪(主动变被动，隐藏行动者的责任)，致该男子中掸受伤……
　　相关新闻(列举警方正叉执法的事例，进一步加强开枪者行为的正义性)：……
　　例2：《广东珠江医院副教授遭警察枪击身亡》，新华网，2007年11月13日13：28：37
　　大洋网上午接到网友(非当事人)报料，称今日凌晨五时，广州海珠区珠江医院门口发生一起枪击案件。据网友报料称，珠江医院神经外科的教授尹方明(说明死者身份，加强新闻受传者的同情)和一名朋友在医院门口聊天，有两名警察过来盘问。双方随后发生争执，在争执中，尹教授正准备乘车离开时，其中一名民警开枪(强调为主动性行为)打中教授的心脏位置(枪击位置与例1中的“鸣枪”形成鲜明对比)，尹方明教授7点多死亡，尸体仍在珠江医院的门诊部……
　　……尹教授是左侧胸部中枪，出口点在右侧胸部。因为心脏被击穿，血液都流到了腹部，肚子里面灌满了血(描述死者惨状，博取受传者的同情与愤慨)。……尹教授平时为人处事非常随和，心地善良，专业能力也极强，已经被评为脑外科副教授(说明死者的为人和成就，进一步争取同情)。……
　　
　　相关链接：
　　死者简介(说明死者的身份，加强受传者的同情与愤慨)：……
　　例3：《警察枪击副教授致死》，奥一网，2007年11月13日08：31
　　奥一网11月13日快讯4时55分许，海珠区一名警察在珠江医院门口(指明事件发生地点，暗示警察行为的不当)开枪(主动行为)将该院神经科副主任医生、副教授尹方明(说明死者身份，引发新闻受传者的同情)打死，子弹从尹的左腋下进入胸腔，穿透肺部和心脏最终留在体内(描述死者的惨状，博取受传者的同情与愤慨)……
　　
　　相关链接：
　　死者简介(说明死者的身份，强化受传者的同情与愤慨)：……
　　网络新闻构建新闻事实时，不仅选择不同的词语、句式。还选择不同的网络新闻链接，来暗示新闻作者的立场与观点。新造字词的使用、名词性词语的大量运用、句式的复杂性、词语与语句的顺序等都可以成为表达隐含立场的方法和手段。句法结构也可以表达隐含的观点(如运用被动句把明显需要主语位置的主语删除从而削减社会上层或者权力组织的负面行为)。“配价理论”主张，动词是语句的核心，支配其他的成分，而不受其他的成分支配，直接受动词支配的名词性成分称为动词的“行动元”，副词性成分称为动词的“状态元”。新闻作者经常借助选择与隐藏动词的配价来实现自己对新闻事实的理解。并隐含自己的立场与观点。句子由话题与说明组成。话题是信息表达的起点，句末成分是对话题进行说明和陈述的焦点。话题位置与焦点位置的功效常常成为新闻作者用来隐藏主观倾向的重要手段。新闻链接使网络新闻与传统新闻在撰写与受传时都产生了一些根本性的区别。它所引发的诸多网络新闻语篇使受传者对新闻事实的前因后果与当前对象相关的报道了解得更加全面，常被新闻作者用来强化其观点。
　　例1、2、3报道了同一新闻事件。三篇新闻的标题都没有涉及“状态元”。从标题的称谓“民警r警察、一男子一广东珠江医院教授、副教授”上，我们可以看出，不同的新闻作者面对同一新闻事件与不同的消息来源(新闻委托人)之间的权力关系。
　　例1标题《民警执勤遇阻鸣枪致一男子死亡》中，民警先是“执勤”的施事，后又转为“遇阻”的受事。显示其行为的正当性与被迫性。新闻正文中，主要事件参与人：执勤民警、驾车男子；时间：凌晨4时55分；地点：珠江医院住院部门前路段；事件动作：盘查、鸣枪；阻挠、强行抢走出示的警察证、倒车、碰撞并拖行民警；行为工具：前后车牌均被报纸包裹着的可疑小汽车。作者选择“拖行”、“鸣枪”等词语有其用意，暗示警察行为是被迫采取的，受害者的死亡是警察误射所致，从而开脱警察的责任。新闻突出了警察受到的伤害和驾车男子的暴力行为，意在说明警察行为的正当性。新闻链接进一步暗示警察行为是合理的。例2标题采用了被动句式，受事成分“副教授”放在凸显的主语位置上，而施事成分“警察”用介词引出，处于非焦点的位置，起到了弱化警察责任的效果。新闻正文中，主要事件参与人：教授尹方明与朋友、两名警察；时间：凌晨五时；地点：珠江医院门口：事件动作：聊天、争执、准备乘车离开：盘问、争执、开枪。例3标题中，动作“枪击”和其行动元“警察和副教授”都出现，“警察”是话题，“致死”是“焦点”，“警察”在此事件中责任清楚。新闻正文中。主要事件参与人：警察，神经科副主任医生、副教授尹方明；时间：凌晨4时55分许；地点：珠江医院门口；事件动作：开枪／打死；行为工具：前军牌三菱小轿车。从例2、例3的新闻正文中，受传者得到的信息是警察作为施暴者打死了副教授，因此警察应该为事件负责。但是不同的是，例2是来自第三方的引语，新闻作者并没有直接表明立场：例3则直接凸显了警察是施暴者、副教授是受害者的信息。例2、例3还分别附上副教授的生平、为人(对病人非常好、人缘很好)和科研成果介绍等等，这显然是在传播一种暗示：副教授是好人。警察滥用武器杀害了好人。三篇新闻都充分利用网络新闻的特性。采用超链接的方式，分别以相关新闻和相关链接的形式，在新闻正文后进一步突出作者的暗示，强化新闻委托人的意识倾向。通过以上分析，“为警察开脱责任：’是例1的作者及委托人的动机，而例2、例3则更多地站在死者一方。例3更为明显。例1、例2、例3对同一新闻事件的不同处理，显示了新闻作者、消息来源(新闻委托人)与当事人之间的权力关系。
　　
　　构建网络新闻事实对叙事视角的选择
　　
　　新闻事实是经过“选择”与“修饰”的事件，是根据不同背景的意识倾向构建出来的。新闻语言在内容上标榜客观公正，但实质上却是与社会成员、社会团体与机构的社会实践分不开的，是带有意识倾向的语言。
　　叙事学认为，人类的一切话语活动都是叙事者从不同角度讲述的故事。新闻媒体的各种报道都是从不同角度向我们展开各种故事的发展线索。新闻事件是立体的，它具有横向多面性和纵向综合性的特征。新闻作者无论从哪一个观测点人手进行报道，都不可避免地存在局限性和不全面性。不同的观察角度、不同的注意焦点，可以导致观察的事物或场景在认知上的显著程度不同。作者本身的价值取向、思维惯性等刻板印象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观察事物的出发点，同时也直接决定着报道语篇中词汇、句子结构的选择和使用。作者通过新闻语篇的实践行为，传递其价值观，潜移默化地影响大众的心理，并间接影响他们的行为，以达到控制、统治他们的目的。系统功能语法认为，可用不同类型的过程来叙述现实中发生的一个事件。也可以使用同一过程，但需变换参与者的位置。选择哪一种过程，如何安排参与者的位置，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会意识倾向。在新闻语篇中，同一事件可以用不同的语言过程来表达，而同一语言过程也可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在这些表达方式中，既有适合表达，也有隐喻表达。选择隐喻表达的动机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为了隐去动作的执行者，以达到推卸动作执行者责任的目的。一般说来，在涉及警察的冲突的新闻报道中，受传者关心的是谁袭击了谁，谁首先袭击对方。例1、例2、例3报道同一新闻事件，但是分别从警察与副教授的视角出发，带给受传者的传播效果因而也不同。通过标题的对比，可以看出，三篇网络新闻实际上是两种视角，例1从施事者警察的视角出发，例2、例3则反映的是受事者副教授及其同事的视角。
　　叙事学的研究进一步向我们揭示了叙事者在对某一事件的讲述中，无不包含着言说者自身的价值取向、观点立场以及由此产生的对事件本身的重塑，话语活动是叙事者从某一角度出发、采取某一言说技巧对这一事件的陈述。作为一种叙事语言，网络新闻语言对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新闻事实进行叙述与构建。面对同一新闻事件，作者和编辑往往通过不同的语言手段隐含地表达自己的态度。从而达到影响舆论的目的。显然，网络新闻语言的倾向性与新闻作者的声音是可以通过不同视角的选择来传达的。事实上，“视角”一词本身就带有意识倾向的属性，带有作者的主观意识成分。因此，对网络新闻事件真相的探查，必须关注文本的叙事视角，这样才能超越对记述事件的文本表面意义的依赖。
　　
　　结语
　　
　　解构主义认为。不存在所谓本原意义上的语言底本，任何能指都是特定意义体系、社会意识形态、权力关系的产物。作为反映社会变迁重要指标的语言。从来不是价值中立的。从符号学与叙事学的角度看，新闻是一个意义的表征／再现系统，而这种意义的表征／再现不是存在于真空中，而是存在于特定的权力结构与社会背景网络中。作为词语、编码、符号或代码组合遴选的意义集合体，新闻文本充满了社会关系结构与过程的证据，其实质是在词汇、句法、叙事视角等方面进行选择的结果，是意识形态过程和语言过程的互动，不同的话语形式必定有不同的意识倾向功用。新闻报道表达的不合理的权力关系与主观倾向掩盖在看似客观中立的报道中，受传者常常不加质疑地接受这种习惯化的意义阐释模式中的意识形态霸权，接受新闻作者及其委托人的意图与主观倾向。受传者只有在充分掌握了批判的语言警觉性以后，从新闻文本语言表述的各个维度中解构表层含义与深层含义，才能洞察在新闻文本中到处显现的主观倾向与权力关系，进而预测文本所持有的倾向与立场。新闻报道的结构特征决定了受传者只能得出作者及委托人暗示的新闻解释框架，而不可能是其他的结果。作为一种新型的社会政治文化事件，网络新闻话语系统讲述或参与社会场中各种力量之间的游戏，反映不同群体的社会权势及其之间的权力关系。网络提供了更多的话语表述途径，网络传播者身份的多样化、网络传播渠道的多元化使网络新闻语言的主观性倾向呈现复杂化，不同的网络新闻语篇构建新闻事实，根据作者及委托人的需要，选择了不同的新闻事实要素，选取了不同的语词组合形式与链接内容，采用了更多的叙事视角，隐含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反映了更多阶层、更多社会集团的利益和权力关系，最终达到影响舆论的目的。
　　
　　编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