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奴”儿子为保婚

　　为买房养房，
　　日夜奔忙去挣钱
　　
　　２００７年４月初，２５岁的曾中友和２３岁的潘思萌举行了婚礼。他俩的新房就在沈阳市沈河区大南街曾中友父母家１４平方米的南屋里。
　　曾中友和潘思萌是辽宁师范大学的同学，大三时相爱。为了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２００６年夏，潘思萌毕业没有选择回家乡苏州，而是和恋人留在沈阳。潘思萌毕业后进了中学任教，曾中友去了中外合资企业沈阳先达金属制造有限公司工作，成了高级打工仔。潘思萌工作的学校，没有单身宿舍，她和３个年轻的同事共同租房子，很不方便，就与恋人商量尽快结婚。
　　曾中友的父母曾启富和刘桂芝都是下岗工人，多年的积蓄都供儿子上学了。手里仅有的５万元钱，是老两口准备养老的钱。儿子大学毕业，又有漂亮温柔的江南姑娘做未婚妻，他们都很开心。可是，他们却只能苦笑，因为没有钱给儿子买新房子，只能让儿子儿媳和自己住在沈河区顺通小区４７平方米的普通民宅里。他们把朝南的１４平方米的大屋给儿子做了新房，自己只能住进只有８平方米的北屋。更让他们难堪的是，连给儿子儿媳置办新婚用品的钱都得借。
　　潘思萌的家虽然也不富裕，但她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现在，要与公婆生活在一起，又是那么小的房子，还是大杂院，所以，结婚前，她和丈夫就定下了明确的目标，想办法挣钱，尽快买房子搬出来，而且一定要买秀丽恬静、有各种物业服务的花园小区住宅。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买房子前绝不要孩子。
　　让自己漂亮的新婚妻子和父母住在一起，条件又这么差，曾中友非常内疚。他和妻子商量，潘思萌用休息时间补课挣钱，他则去一家小公司兼职打工挣钱。
　　看着儿子、媳妇如此劳累，曾启富夫妇非常心疼，也觉得非常愧疚。年近半百的曾启富夫妇也于儿子新婚不久就开始辛苦劳作。刘桂芝凌晨５点就去早点店做帮工，白天在一家商店工作，晚上下班６点又得去饭店做钟点工。曾启富则早晚在路边修自行车，风雨无阻。
　　这样拼命劳作了两年多，到了２００９年８月，全家的积蓄有近１２万元了。
　　按理说，这时，他们还是买不起房子，因为买房首付和装修，至少也得３０万元。可是，他们不得不考虑提前买房子了，因为他们攒钱的速度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他们一年前看中的３７００元／平方米的房子，现在已经涨到５０００元／平方米了。按这样的速度涨，就是累死，也攒不够买房子的钱呀。
　　曾中友看着劳累得越来越瘦的妻子，非常心疼，可一想到让漂亮的妻子住这样的蜗居，还和父母住在一起，真是过意不去，只能狠下心来面对了。
　　潘思萌更是感觉无颜见同学同事。女同学女同事中，绝大多数都嫁给了能买得起新房的男人。潘思萌不敢参加她们的婚礼，更不敢去她们家里做客，因为每次看到那些漂亮体面的新居，都会让她心中酸楚并失眠多日。她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所以即使再苦再累也要拼命。
　　在这样的情形下，曾中友潘思萌不敢再拖延了，他们决定借钱买房。可是，同学同事中，大多是刚刚结婚、买房，每个月都得还房贷，全家人齐上阵才借到了１１万元。加上曾启富留下的那５万元养老钱，就够交首付了。
　　２００９年１２月，在浑河北岸的假日蓝庭花园小区，曾中友潘思萌买了一套１０８平方米的房子，总房款４７万多元。贷款３２万元，首付１５万元，办理各种买房手续和入住手续共３万多元。装修和买东西，花掉近７万元。因为已经无钱可花了，只能搬来旧的电视机、电冰箱和家具。
　　２０１０年３月中旬，曾中友潘思萌终于搬进了新房。那一天，他俩比新婚还高兴，小两口开心地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然后，竟孩子般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需巨款救父命，
　　妻子坚决不卖房
　　
　　有了自己的新房，潘思萌整天都在笑。虽然开心快乐，可夫妻俩辛劳依旧，潘思萌仍是每晚都出去补课，一点一点地攒钱。
　　曾启富夫妇也不敢有一点放松，儿子欠那么多的债，他们能睡安稳觉吗？
　　就在全家人都认为再拼搏几年就会永远过上轻松快乐生活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２０１０年７月初，曾启富突患严重的糖尿病，需住院治疗。可他坚决不住院，因为拿不出治病的钱。曾中友非常清楚，父亲是为自己买房子累病的，他跪在父亲床前，一直跪着不起来，一天一夜后，父亲终于同意住院了。
　　住进了沈阳市德济医院，又查出曾启富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风湿症。医生制订的治疗方案是无法实行的，因为他们囊中羞涩，眼下做的就是先治糖尿病保命。
　　住院一个月，花掉了１．４万元，曾启富坚决要出院。他明白，儿子拼命挣钱又四处借钱，他不能这样让儿子受累。回到家，得吃药休养，一个月的药费就是１０００多元。
　　丈夫不能挣钱还得花钱，刘桂芝也不能早晚出去做小时工了，她得照顾丈夫。夫妻俩都愁眉不展。儿子每个月都得还银行贷款两千多元，还得还欠亲友、同事的钱。现在，他们不仅不能替儿子还债，还得花儿子的钱。
　　曾启富躺在床上看着妻子，说：“这病不治了。我得的是治不好的病，那是无底洞呀，别把儿子也拖病了还治不好我的病，那不值呀！”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等死呀。那我和儿子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宁的。”刘桂芝说。
　　老夫妻争执不下，儿子赶来了。听父亲说不治病等死，曾中友急了：“爸爸，你要是不治病死了，那我还能活吗？你让我这个儿子还有脸活着吗？”
　　儿子说了狠话，曾启富无奈地继续吃药治疗。这时，曾启富不仅需要治疗糖尿病，他的心脏病非常严重也得吃药。本来医生建议他做心脏搭桥手术，但心脏搭两个桥得十多万元，无奈曾启富只能吃药维持。
　　这时，全家人陷入了严重的危机中，不仅不能还欠下的钱，就连每个月还银行贷款的钱都没有了。
　　２０１０年９月底，走投无路的曾中友，偷偷地跑到农村地下血站去卖血。他知道这是违法的，是不光彩的事，可他走投无路，拿着那从血管里抽出来的８００元钱，他的腿有些战栗。
　　灾难就像一条绵延的巨蛇，只露出了一个可怕的头，还远远没有结束。２０１０年１０月初，曾启富突然休克，被送进医院抢救。医生告诉家人，如果再不做搭桥手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曾启富坚决不同意再治：“不能治好我的病让全家人却受穷一辈子。”
　　听父亲又一次说拒绝治疗，曾中友眼睛都红了：“爸，你是为我累病的，如果不是为我买房子，你怎么会病成这样？”那一刻，曾中友下决心卖房子，因为除此之外已没有别的办法找到十多万元救命钱了。
　　回到家，曾中友和妻子说了卖房救父的事。
　　听丈夫说要卖房子治父病，潘思萌惊讶得张大了嘴好久说不出话来。十几分钟后，稍稍平静下来的潘思萌瞪着丈夫说：“卖掉房子，我们去哪里住？难道还让我再住那个又破又旧的房子吗？再说了，现在的政策是，买房不到５年就卖房需交一大笔税，这是国家为控制炒房出台的政策。除了交税，还要交各种手续费，卖掉这个房子，剩不下几个钱呀。不，绝不！我没办法向父母交代，没脸面再见同事同学……”
　　不管曾中友怎么求，潘思萌都不为所动。她下定了决心，与房子生死与共，绝不卖掉房子。
　　曾中友明白，卖房子要夫妻两个人签字才行，妻子不签字，是卖不了房子的。
　　２０１０年１１月底，当父亲又一次徘徊在鬼门关被抢救回来后，曾中友跪在了妻子面前：“我只给父母跪过。现在，求你看在我们相爱多年的情分上，答应卖掉房子吧。他是我父亲，他给了我生命，供我上学，拼命挣钱为我劳累了一辈子，我能眼看着他死吗？”
　　潘思萌呜呜地哭了：“你是个孝子，我理解你，可你也得为我想想，卖了房子，我们就没了家，没了家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她拉着丈夫的胳膊摇晃着，“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好吗？千万不要卖掉房子！不要啊……”她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凄惶与哀伤。
　　
　　
　　眼看父死不卖房，
　　为了婚姻该不该
　　
　　妻子不同意卖房子，曾中友已无路可走，他早已借不到钱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等死。
　　２０１０年１２月中旬，父亲又一次走到鬼门关，休克了十多分钟后，曾启富又苏醒过来。他看着哭成泪人的儿子和妻子，苦笑着说：“别再救我了，我活得值了！”此时，曾中友低下头，面对父亲，他突然想明白了：“离婚，再卖房救父！”
　　回到家，曾中友又一次郑重提出卖房救父，理由是，如果父亲死了，再没有重生的机会了；可卖了房子救活父亲，将来还能再买房子。
　　面对丈夫的要求，忍无可忍的潘思萌终于爆发了：“卖了房子将来买房子？你说什么大话？现在的房子怎么来的？是用我们的血汗钱！结婚４年了，我们旅行过一次吗？我们上过一次饭店吗？我买过一件值钱的衣服吗？我过生日你连一枝玫瑰都舍不得给我买！一年到头我们连一天都舍不得休息，整天在补课挣钱。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这套房子。你说这房子能卖吗？”
　　曾中友铁了心要救父亲，他看着妻子说：“我知道让你受苦了，如果你嫁给别人，早就住上漂亮房子了，根本就不用受累吃苦，这份情我永远欠你的。可是，我父亲为我做得更多，从我生下来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能有出息、能幸福，所以我要救他！”
　　潘思萌终于绝望了：“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自己想办法吧！”
　　曾中友已被逼到绝路上，他咬着牙决绝地说：“那就离婚吧。这个房子总有一些钱是属于我和父母的，把这部分钱给我，救我的父亲！”
　　听丈夫说要离婚，惊愕万分的潘思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憋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为了爱这个男人，她付出了青春和汗水，付出了全部的爱，想不到，他竟然要离婚。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生命中两样东西最重要，你和这个房子。你要离开我留不住你，但这个房子是我的家，我决不撒手！离婚的条件是，我要这个房子！”
　　曾中友彻底绝望了，他瞪起双眼说：“法庭上见！”
　　２０１１年２月中旬，曾中友找到沈阳天海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前锋咨询。赵前锋律师认真地告诉他，如果是上法庭打离婚官司，又有财产纠纷，判下来最快也得半年……
　　曾中友绝望了，父亲的病不可能挺半年！他走到一家小酒馆，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却大喊大叫：“爸爸，儿子对不起你呀，你白白养大了我，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等死呀！”
　　曾中友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吐得满床满屋都是。潘思萌一点点地清洁他的呕吐物，还给他做了醒酒汤。曾中友抱着妻子大哭：“我怎么办？不救父亲我就是不孝之子呀！”潘思萌看着丈夫说：“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卖房救活了父亲，有钱养病吗？我们住在哪里？况且，我们要有孩子了！”
　　曾中友跳了起来：“什么？有孩子了？”
　　原来，丈夫因为救父要卖房子，潘思萌也曾伤心地想过离婚。可思来想去，二人相爱多年，绝不能离婚。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怀孕３个多月了。
　　曾中友的心慢慢被妻子的话打动了，妻子说得也对，要是卖房救了父亲的命，还得还买房时欠下亲友的钱，还得还父亲治病欠下的钱，那可能一辈子也住不上新房子、一辈子也不能生孩子了。更重要的是，与妻子相爱多年，不能为了救父离婚呀……这样想，他突然下了决心，放弃救父！
　　虽然决定放弃救父，可第二天见到父亲，曾中友仍是非常难过。他告诉妻子，他要陪父亲度过最后的时光。他去单位辞了职，寸步不离地守在父亲身边。
　　看到丈夫的样子，潘思萌也非常难过。不过，生活还在继续，她得坚持。
　　２０１１年４月１７日凌晨，曾启富心脏病突发去世了。曾中友大哭：“我不孝呀，我不孝呀……”直至哭得昏迷过去。
　　４月１９日早晨，在沈阳市沈河区顺通小区，送葬的队伍在行进。披麻戴孝的曾中友走在最前面。
　　当司仪高喊“孝子摔盆”时，路边一位老汉大喊一声：“他是孝子吗？见死不救的家伙，他的良心让狗吃了！”说这话的老汉是曾家的老邻居。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区群众都拥了过来纷纷大骂……
　　面对众人的责骂，曾中友泪如雨下。他能说什么？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可是，事情远未结束。火化父亲后，回到假日蓝庭花园自己的家，就见小区大门外大白纸上的字：父亲病重竟见死不救，曾中友自己住如此豪华的房子，天理不容！他家的门前也有这样的白色标语。他和妻子低着头走回家，人们都指点他：真是禽兽不如……
　　许多人加入到这场争论中，也有人在替曾中友辩护：“房子卖了，又欠下那么多的债，怎么生活？让他离婚了一辈子打光棍吗？让他一辈子过穷苦的日子吗？”“他总不能和爸爸生活一辈子吧？”
　　许多老年人也替曾中友说话：“如果我是他爸爸，也不会让儿子卖房子！把房子卖了，还欠下那么多的钱，就可能一辈子也买不上房子了。好好的婚姻因为父母而离婚，那父母死都闭不上眼睛……”
　　潘思萌的压力太大了，单位同事、住宅小区的住户，还有一些陌生人，都在指责她，好像她是杀死公公的凶手。２０１１年４月底，在小区门口，又有老人指着她骂。她突然跪在那位老人面前说：“老人家，你说，让我怎么办？非得逼我离婚、逼我离开沈阳吗？我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救公公，卖了房子还欠那么多的钱让我怎么活……”老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扶起泪流满面的潘思萌，长叹一声。
　　曾中友潘思萌承受不了亲友、同事、邻里的白眼，他们商量，准备先辞职再换房子，找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单位工作，换个没有人认识的小区居住……
　　 编辑 / 杨世莹